“美国的同学,你不认识。”家谦对着镜子打领带。
“美国的同学跑来这里聚会干嘛!”我郁闷。
“最近H市不是召开国际经贸合作会议嘛,一群天南地北的人不就在这聚头了呗!”家谦有点不耐烦了,“你管这么多!”
“噢……”
“怎么了?”家谦打好领带,回头奇怪的看着我。
“没、没,”我摆摆手,“家谦您是好同志,没被披着资本主义外衣的花花世界诱惑,懂得回来报效祖国,俺谨此代表党和人民嘉奖你!”我朝他伸出一大拇指。
家谦甩我一白眼。
我缩回脑袋坐在床沿上有些发怔,这时家谦走进来,看到我还没换衣服,皱起了眉头。
在他还没有出声之前我赶快先发制人的说:“那啥,家谦啊,你看我这不是闹肚子疼么,我还是不去了……”
“黑色的好还是灰色的好?”家谦看都不看我,径直从衣橱里拿出两套西装,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呃,灰色的……”
“嗯?不对,那个,家谦啊,我真肚子疼啊……”
“吃吃就不疼了。”家谦拿着灰色的那套西装出去了。
我无奈。都怪以前撒谎撒多了,现在家谦都已经升级为自动测谎仪了,我是不是在撒谎丫眼皮子都不用抬,光听声音就能判断了。
靠!
“家谦,丫们在国内混的多不?”我尾随地跟在家谦后面问。
“好像没有,”家谦想了想,“国外环境多好啊,他们几乎都还在国外混,就我一个回来了。”
“那在香港啊,美国啊混的多不?”
“有一些……”
家谦话头猛然一顿,突然意识到我在害怕的是什么。
“林涵,”家谦的声音顿时变得柔柔的,“他们之中认识赵扬的不少,但我敢保证跟赵扬熟络的不多,应该都只是生意上的一些联系而已。再说了,他们之中很多人不光是我的同学,还有很多是我生意上的客户,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要是你这些活动都不参加,那以后那些规定要携伴出席的宴会你叫我带谁去?我的女秘书Annie?”
“我靠!”我瞪他,“你敢!”
“那不就是了,”家谦笑了,“快去换衣服吧!”
这家伙威胁我呢!我撇撇嘴,关上电脑钻进洗手间。想了想,又跑出来,把那N年用不了一次的化妆盒给拿进去。
一刻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林涵你还有完没完!”家谦终于不耐烦了,在门外吼。
“就来就来!”我把手上的唇膏又往嘴巴上抹了抹,然后一丢,开门出去。
家谦愣住了。
“干嘛干嘛!”我看着家谦的眼神,有些心虚的叫嚷起来:“嫌弃我啊?那我不去了。”然后顺水推舟的往沙发上一坐。
“怎么不去了?”家谦皱起眉头,拿起车钥匙,“去!”
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原本讨论热烈的场面突然一下子静下来,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刷”的一下集中在我身上。
“哟!家谦,”有人笑开了,“我们这头还在打赌说你会不会带个女朋友来呢,他们都赌不会,就我一个赌会!你小子果然没令我失望啊!”然后他转过头,笑着对我说:“嫂子挺漂亮的嘛!”
嘿嘿嘿,他说我漂亮。我在心里乐开了,不枉我在厕所呆了半个小时的结果。这叫啥,一进化妆间,母猪也能变天仙!
虽然知道他们口中都是恭维的居多,但我真挺高兴的,在一起这么久了,好像直到现在才终于给家谦长了回脸。用家谦的原话来说,那就是相当的难得啊。
我拿眼瞟家谦,他还是那副荣辱不惊淡看风云的嘴脸,可是,你看你看,他那悄悄上扬的嘴角,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出卖他啦!估计丫此刻心里比我还乐。
席上的精英们都是来聚会的,各自寒暄了一阵后注意力很快从我身上转开,又上窜下跳地说起了国内经济走势,政治格局什么的。我拉着家谦找了个角落坐下,家谦从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在这些非正式场合的聚会下他就更是只坐在那里听,偶尔被逗乐了,就浅浅一笑。
估计能猜到我今天走的是淑女路线,准不好意思夹菜。大部分时间家谦都在一旁伺候着我,一有菜端上来,就附在我耳边小小声问吃不吃这个菜,吃不吃那个菜,得我首肯以后,丫就猛地给我往碗里夹,我端坐在位子基本上是手都不用伸的,那款真真是要多老佛爷有多老佛爷!
席上的人见了又笑我们,说我们是伉俪情深。我听了两眼一翻,差点儿没脱口而出:屁!这是老娘我驭夫有术!但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啦,不然让家谦知道了估计得打死我。
家谦今天似乎挺高兴的,脾气特好,难得温柔一次,连我喝汤的时候不小心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他也不鄙视我了,坐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我,那眼里的柔情蜜意哟,能滴出水来。你看看这人,不就是被人夸了一句么,这被夸的还是我!丫就高兴成这样,啊——忒虚荣了!我边吃边琢磨,估计这顿饭我表现好了,没准晚上回去还能当回老佛爷。
“家谦,你女朋友……很饿?”
正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盘中餐时,席间突然有人发问。
哟?问到我了?不能再吃下去了。
我连忙一抹嘴巴抬起头,说:“不饿不饿,已经饱了。”
“没关系,”那人笑眯眯地说,“叫服务员加菜就行了。”
“哎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连连摆手,“我真的饱了!”眼看那人真的挥手要叫服务员过来,我急了,想站起来拦他。
“笨蛋!”桌子下的脚被狠狠踢了一下,然后传来家谦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人家跟你客套呢,你还真以为是为你点的啊,这桌子上大半的菜都是你吃的你能不饱么你……”
席上对话渐稀,看来已接近尾声。
我搁下筷子挺了挺吃饱的肚皮,暗自运功调息助消化,正当我气沉丹田全神贯注渐入佳境的时候,身后包厢的门“呯”地一下蓦然打开了,我气息一乱差点没走火入魔。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挺着个将军肚子,高且胖,一脸乐呵呵的笑纹皱得跟朵菊花似的。此人一来,又掀起了一个小高潮。席上有人大叫:“老高,老高,你来晚了!罚酒!罚酒!”
那叫老高的也不含糊,呵呵一笑当即就咕嘟咕嘟的灌下去三杯,然后杯子往桌上一磕,“腾”地一下脸就红了。
服务员加了个座位,老高施施然落坐在我旁边,然后就开始天南地北的侃起来。看得出这老高也是一猛人,自从坐下来以后那嘴巴就没有消停过!上至天文下通地理的各国见闻巷尾八卦他什么都知道,简直就是一活生生的江湖百晓通!
他来了别人也不说话了,就都听他侃。侃国内外经济发展那是工作需要,侃某某某公司总裁跟某某某女明星的绯闻那是娱乐需要!看丫们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的样子,从而得出一个结论:八卦,并不光只是女人的天性。
我在一旁看他的年纪实在不像是家谦他同学,于是悄悄拉一拉家谦的衣袖问这老高是何方神圣。家谦告诉我说这老高高中毕业就去美国闯荡了过了一段时间,后来觉得还是读书有用,就又回去读了,毕业的时候正赶上跟家谦他们一届,丫的人脉关系四通八达,出奇广阔。
我“哦”了一声,这时席上有人调侃:“老高啊,你都这岁数了怎么还不找个伴啊,人家家谦现在都沦陷了,怎么你还孤家寡人一个啊?”众人都笑起来。
“哟嗬!”老高乐了,狠狠一拍家谦肩膀,“你小子原来不是同性恋啊?”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家谦也笑,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俺懂!俺懂!俺懂你的意思!!!!我激动地也用眼神回应家谦,俺知道这些年来你为俺守身如玉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俺今晚上回去就好好嘉奖你去!我拼命地朝家谦含情脉脉的抛媚眼传情,眼皮子上粘的假睫毛啊……都快被我眨得要掉下来了。
“俺闺女呢?闺女在哪?把闺女叫出来让咱看看!”老高伸长脖子找闺女。
我把小脑袋从家谦背后探出来,朝他挥挥手:“HI!”
老高看看我,“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闺女生得漂亮,你小子行啊!”
我再看家谦一眼,啊!那小子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估计心里早就爽翻天啦!
家谦笑着帮老高满上酒,顺便问了一句:“嫂子呢?”
“哎哎哎,别提女人啊,这年头啊,外面的女人忒不可信了!”老高连连摆手。
“怎么?难不成你老高还能被人骗财骗色了?”又有人笑。
“不是我,”老高喝了口酒,摇摇头,“你们知道赵扬这个人么?”
我脸色猛然一变。
“知道的,”席上有人点头,“不过我印象那小子好像不喜欢女人的啊!”
“就是他身边唯一一个女人就让他着了道儿!”老高摇头叹气。
“老高你先别叹气,说说看看嘛。”有人催促道。
老高喝了口酒,拉开话匣子:“那我也是听来的啊,内容是真是假我也不敢包!”
“前阵子我想搞点投资,然后看赵扬那公司的股份不错,我有点心动,就去咨询一个跟赵家关系不错的朋友。那朋友一听就说,老高你千万别买,买了你准后悔!我当时留了个心眼就问,为啥别买啊?我那朋友就说,赵扬他麻烦大了!丫前几年投资失利后就没缓过来过,现在老爷子去世了,又把一半的股份留给了那挂名的媳妇。赵扬要离婚,那媳妇一看自己要还一半的贷款。不乐意啦!找了个不知哪里的后台跟他谈,没谈拢,就把赵扬在国内的银行贷款纪录都捅到美国去了。人家美国人一看,哟嗬!你小子在国内还欠人一屁股债啊,还没听你说过!于是就说丫的诚信有问题,都不贷款给他了,弄得丫现在好几个指望翻本的工程由于资金不到位都停工了。听说那后台手里还有赵扬逃避高收入课税的证据,反正最后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赵扬就一个人把该两个人分摊的债务都背上了身,连遗产也不敢跟那小媳妇争了。”
老高点燃一支烟,悠悠地继续道:“照我看啊,这事儿八成是竞争对手在搞鬼!那丫头也忒吃里扒外了!据我所知那赵老爷子可是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席上有人暧昧一笑:“是真当亲生女儿还是内有猫腻啊?”
事不关己,这些人一个个都兴致勃勃的谈论着。我低着头坐在位置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推上了审判席,一群人嗡嗡地在耳边诉说着我的罪行,只觉手脚冰凉,胸闷气短,胃部抽搐成了一团,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在里面死命翻腾着,有轻微的呕意。
这时家谦握住了我桌子底下的手,用力的握住。“小涵,”他低声叫我。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要是真的话那小媳妇可是忒精明了!”席上的人还在说,“勾了老的,害了小的,拿着赵家的钱转头又找了个靠山!”
“可不是!”老高接茬儿道:“我记得当初赵扬婚礼的时候我还跟我当时的老板去观礼来着,当时看起来挺清纯的一小姑娘没想到丫就这么狠!”
“话说那丫头的靠山是谁啊?”有人开始揣测,“竞争对手?情夫?”
老高吐出一口烟,笑了笑:“谁知道呢!”
“哎闺女,帮我把那烟灰缸给递过来好吧?闺女,闺女?”
直到家谦推了我一下,我明白过来老高那是在叫我。
我伸手去拿烟灰缸,手从家谦那里抽出来,我才发现它抖的如此厉害,要不是家谦及时接下烟灰缸帮我递到老高那,我说不定就真不小心的给砸人家手上去了。
老高也没在意我的失态,掸了掸烟灰,然后对我笑笑说:“谢谢啦!”
“不用。”我朝他点点头,脖子有些僵硬。
他开始瞟了我一眼没在意,就回过头去。忽然又像是发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来。
我心里本来就发虚,看到丫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对望三秒。
“哎!你是……”
老高看我的眼神越来越诧异,我看着他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线,我“嚯”地站起来,低低说了一句“我去洗手间”,然后就匆匆向包厢外走去。
身后老高惊讶疑惑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哎!你、你是那个……”
我的手已触到了门把。
“哎!你叫林涵,对不对?”老高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你就是林涵,对不对?”
包厢内陡然一片死寂,我那本来如千军万马奔腾的心跳突然一下子,不跳了。自知逃不过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放开门把手,回过头,向他嫣然一笑:
“哟,瞧您说的,俺不叫林涵,俺叫林蘑菇!”
PART 22
昂首阔步地出了包厢的门,拐了个弯,走到洗手间,听着身后的门关上,一口气猛地一泄,我的双腿才不由自主的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我不知道家谦现在在那边是怎么跟别人解释的,我连想都不敢想。
心情越来越烦躁,一种后怕的感觉渐渐从心底升起,如小虫噬咬的黑洞般慢慢扩大。我想抽烟,可摸遍了全身上却一根烟都没找到,我更烦躁了,这时候我开始后悔,怎么当初就这么听话的把这烟给戒了呢!
我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自来水沁底冰凉,洗不掉心中的烦躁与不安。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里呆了多久,直到家谦打我电话,我才抹抹脸上的水,慢慢走出去。
家谦在洗手间门外等我。
“小涵,”他一看我出来,像是松了口气,急急走过来。
“他们那帮人嘴就是这样,说过就算了,第二天没有人会记得发生什么事情的,林涵你脸皮这么厚,不至于在乎这点事情吧?”家谦开始还想调笑一下的,后来看到我的眼神,不敢笑了。
“林涵,”家谦急了,拉住我的手,“你要是真在意人家说什么,那我们走好不好?我们去美国?英国?墨西哥?冰岛?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摇摇头,“不用,”我说,“我哪也不去,我下去走走。”
“那我陪你!”家谦说。
我说:“真的不用,我就下去买包烟而已。”
“买烟?”家谦虽然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点点头:“那好吧。”
我转身,走了几步,家谦突然在后面叫住我:“小涵,不要走太远。”
“嗯。”我点点头。
“……不要再怀疑我的耐心,不要再考验我的毅力,”家谦继续说,似乎话中有话,“我终有一天也是会累的,如果你走得太远,我不敢担保我是不是还有这个力气一次又一次的把你找回来。”
我顿了顿脚步。
“小涵,你懂我的意思吗?”家谦问。
我又点点头,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我走进去。
“不行,林涵,”这个时候家谦突然再次开口:“我信不过你,你还是给我回来……”
我回头,电梯门却在这一刹那蓦然阖上,载着我飞速下沉。
*****
出了酒店门口,我在对面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又顺手操了支酸奶。
我记得这“XX”牌的酸奶以前的广告是个小姑娘一边伸出舌头舔嘴唇做陶醉状,一边娇滴滴地用假声说:“mu~~酸酸甜甜,这就是初恋的味道~!”
高中那会儿不知道是发育还是怎么的,反正我是特别容易肚子饿。家谦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