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怀里一空,颜心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刚刚小佑一直扭来扭去,她好怕会抱不住他。
「谢谢?」他没好气地看着她。「我是心甘情愿起来帮忙的吗?是谁昨天说不会吵到别人?」
她尴尬的一笑,硬着头皮说:「对不起,是我低估了照顾婴儿这件事,不过,小佑一直哭,不知道怎么了,你看得出来吗?」
她已经很努力在哄小佑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他说不能找别人帮忙,她也就不敢找管家和大婶帮忙,当然更不能打电话问奶妈了。
她并不后悔留下小佑,但她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照顾一个小宝宝不是容易的事,不是泡泡牛奶和换换尿布就好,现在她知道了,她肩负着一个重大的责任,她得收集些资料来看。
「牛奶呢?尿布呢?都检查过了吗?」易朗板着扑克脸问道。
他是长子,帮忙照顾过弟妹,家道中落后,他母亲也替人带孩子,他对照顾小孩并不陌生。
「牛奶泡了,他不想喝,尿布也换过了……」牛奶她是照小佑妈妈留下的泡牛奶方法泡的,昨晚小佑还乖乖的喝完才睡着,今天却怎么也不肯喝。
听完,易朗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脸色蓦然变了。
「笨蛋!他在发烧!」而且还烫得很!他刚刚原以为是宝宝哭了太久,此时才发现是不正常的潮红。
他迅速把孩子放在床上,大步走向浴室,一边扬声命令发愣的颜心暖,「快换衣服!要马上带他去医院!」
她回过神。「哦,好。」
她连忙到更衣室去找外出服,幸好昨天在他没回来前,她熟悉了一下环境,知道更衣室在哪里。
他们的房间很大,以灰白黑为主色,有两张铺着黑色床罩被单的双人床,躺进去,就像躺进沉沉的黑夜里,房里还有整套视听设备和高级音响,以及靠窗的两张双人黑色皮沙发。浴室的空间也相当大,大理石墙面和黑色石材的浴抬面,跟卧室一样,给她一种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咸觉。浴室里有独立的淋浴间和泡澡间,还有小型蒸气室跟烤箱,走出来便是更衣室,泾渭分明地分成两边,左边是易朗的衣物鞋柜,右边是连晨悠的。
她发现连晨悠的衣服少得可怜,看来易朗真的待连晨悠不怎么好啊。
大致上来说,易朗和连晨悠的房间跟她和冉卫的新房没有不同,比较不一样的是,她的新房只有一张床,这里有两张床,易朗竟和连晨悠分床睡,这令她很惊讶。
不过,也幸好他们分床睡,不然要自己跟易朗躺在同一张床上,自己一定睡不着。
虽然她和冉卫使用同一张床,但直到她发生车祸为止,她都是一个人睡。
她无法想象和冉卫睡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一定很别扭,尤其是,奶妈把夫妻之间的床事都拐弯抹角的告诉她了,她更是无法想象自己怎能和冉卫那么亲密,他们根本一点都不熟啊……
「妳好了没有?!」听到易朗不耐烦的催促,她连忙拿了一件黑色上衣和蓝色牛仔裤换上,她想穿裙子,但在连晨悠的衣柜里找不到裙装,而且所有衣物都偏黑色系,几乎看不到粉嫩的颜色。
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她匆匆走出更衣室。
颜心暖领了小佑的药之后,和易朗步出医院的急诊室,她推着婴儿车,他则抱着小佑,晨曦照着他刚毅俊挺的脸庞,三个人的画面就像是温馨的一家人。
今天是周日,很多诊所没有开门,他们到一间闹区的综合医院挂急诊,由于小佑母亲没有留下健保卡,他们只好在病历表上替小佑胡扯了一些基本数据。
想到易朗在小佑的姓名栏这一上「易小佑」三个字,她的视线不由得望向他和小佑,微笑了起来。
他的表现看起来实在一点也不像讨厌小佑的存在啊,对医生嘱咐的话,他都细细聆听,不时提出问题。尤其是现在,小佑退了烧,也吃了药,双颊红咚咚地,被他抱在怀中更像个天使,任何人都不会讨厌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天使的。
「易朗,我们到对面的烘培坊吃点东西再回去好不好?我饿了。」
马路对面,有间以栗子色为装渍主调的蛋糕烘培坊,透过大片落地玻璃窗,冷藏柜里的蛋糕彷佛正在向她招手。
她向来无法抵抗蛋糕的诱惑,那天会发生乌龙车祸也是因为急着去买蛋糕的缘故,奶妈就常说她是蛋糕养大的,平均一天一块蛋糕,幸好吃不胖,不然要她戒掉蛋糕实在太痛苦了。
「妳以为我时间很多吗?」虽然口气不好,但他倒是没有坚决反对的意思,连晨悠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勾起了他记忆深处里的某一处温柔。
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也喜欢吃蛋糕,那丫头几乎是各种口味的蛋糕都来者不拒。
食量不大的她,却可以一次吃四块三角形的蛋糕,他常疑惑她的胃部构造有问题,吃不下半碗饭,却可以津津有味地一个人吃掉一个五吋蛋糕。
颜心暖,这个藏在他心中多年的名字,就这么不期然的跳了出来。她是除了他过世的家人之外,在这世上,他唯一关心过,也唯一真心关心他的人,然而那个时候……自己高攀不起她。
她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主,而当年自己什么都不是,即使明明知道她的心意,但强烈的复仇之心已蒙敝了他的眼睛,他选择不告而别,随着远洋渔船到异国打天下,最近辗转得知她已经结婚时,他不是没有惆怅的。
她应该过得很幸福吧?门当户对的婚姻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安排。
一朵温室里的花朵,她善良、纯真,连他这样的社会边缘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都肯付出她的关怀了,上帝会保佑她,她值得一切最好的……
「只要坐半小时就好!」颜心暖观察着他的表情,认为是说话的好时机,她轻声说道:「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真的走不动了。」
她真的很想跟他在蛋糕店坐一会儿,以前,他也常陪她一起吃蛋糕的。
「有人不让妳吃早餐吗?」易朗从回忆里回神,他不以为然的扬起了浓眉。
「因为这个小家伙才没时间吃饭,还不是妳自找麻烦,坚持要留下他。」
「啊,绿灯了,我们快走。」她假装没听见他的嘲讽,拉着他的手臂,催促他过马路。他蹙起眉心。奇怪了,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四两拨千斤了?
以前只要他稍微口出讽刺的话,她就会整张脸沉下来,像是无法承受他的语言折磨似的,现在居然可以轻易转移话题,还拉着他过马路,一点都不怕他了,这实在很反常!
「小佑,这是蛋糕店,味道很甜很香吧?」她逗弄着易朗怀里的小佑,笑逐颜开的走到冷藏柜前,开始对蛋糕品头论足。
「抹茶派和红豆奶油派看起来好好吃,草莓慕思也很不错,香草巧克力的颜色好诱人,你们一定都很想要被我品尝看看对不对?」
易朗惊讶的听着她跟蛋糕说话,他从来不知道连晨悠也喜欢吃蛋糕,不过他也从来没关心过她,不知道很正常吧?只是,为什么她挑选蛋糕的样子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小姐,麻烦妳,甜橙香草蛋糕、雪梨奶油蛋糕、苦味巧克力蛋糕各一块,还要一杯热拿铁。」她很克制的「只」点了三块蛋糕,事实上,她可以吃六块没问题,但她不想吓到易朗。
「你先抱小佑找位子坐下吧,我取了餐过去找你们。」她带了连晨悠的皮包出门,皮夹里还有几千块可以用。
「如果想吃就多点几块吧,不要眼巴巴的看着,很难看。」说完,他把小佑放进婴儿车里,推着小佑去找位子了。
她笑了起来,就说他其实心很软嘛,为什么要对连晨悠那么苛呢?
「小姐,麻烦妳,我还要一块布丁蛋糕,一块抹茶蛋糕,一杯特调热咖啡。」
既然易朗都那么说了,她也就立刻追加了两块蛋糕,热咖啡则是替他点的,记得以前他只喝矿泉水,她是因为在他们房间看到了电动咖啡壶,所以才会替他点咖啡。
点好之后,她到面包烘培区选了一个波萝面包一起结帐,接着到取餐区领餐,踩着轻快的步伐去找易朗和小佑。
「小佑,姊姊回来喽,可惜你还没长牙,不能吃蛋糕。」心暖笑吟吟的把托盘放在桌上,把热咖啡端到易朗面前。「这是热咖啡,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再去替你点别的。」易朗不置可否的看了热咖啡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装蒜,这半年来,她明明就在房里看过他煮咖啡喝。
「对了,我看这里的波萝面包好像很好吃,所以就自作主张替你点了一个,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她嫣然一笑地说。
易朗的心蓦然一动。
这么巧?她什么不好点,偏偏选中了波萝面包。
跟搪瓷娃娃认识的那一年,他打工的工地旁有间面包店,每天早上特价一个二十五元的超级大波萝,七点到工地,他只要吃一个就可以撑到中午,然后,搪瓷娃娃知道了,又坚持早上他必须多喝一瓶牛奶才够营养,她真的很鸡婆,也,很可爱……
「好吃又怎么样?不好吃又怎么样?不过只是一个面包罢了。」他刻意不领她的情。
颜心暖露出一记浅浅的笑容。「你说的对,再怎么好吃,也只是一个面包,不过,都快中午了,你应该也饿了吧?就勉为其难吃掉它吧。」她坐了下来,眼眸因眼前的蛋糕而闪闪发亮,没注意到易朗正目不转睛的研究着她。
他实在不懂,她为什么转变这么大?不管他再怎么冷淡,她都可以笑容满面的面对他,以前的她,绝对不会跟他这样讲话。
还有,她吃蛋糕的眼神和动作也令他觉得似曾相识,那满足欣喜的模样,好像蛋糕是什么珍饯,使他眼前再度浮起了一抹倩影。
那个少女有着甜蜜的心型脸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白嫩嫩的皮肤,身材纤细又匀称。
她亭亭玉立,清秀雅致中透着灵慧的气质,像是黑夜里的月儿,幽柔中绽放着光亮。
第一眼,他就被她那纤尘不染的纯洁气质给吸引了,奋不顾身的从几个小流氓的手里救出她,从此,他的世界再度有了色彩,不再是黑白的……「晨悠― 妳是连晨悠对吧?」一对男女走过来找位子坐,女的停下来,惊喜的看着颜心暖喊。颜心暖浑然忘我的品尝着她的蛋糕,连头也没抬一下。
「连晨悠,有人在叫妳。」易朗忍不住叩叩桌面,压低声音,忍耐地说。
这女人会不会太离谱了?人家站在桌子旁边喊她的名字,她竟不为所动?
「啊?」颜心暖直到易朗叩桌面才抬眸,不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他在对她蹙眉头。
「真的是妳啊,连晨悠!」对方兴高采烈的说:「我听说妳秘密结婚了,是真的喽?这是妳老公跟孩子啊?」
颜心暖转眸看着桌旁的年轻女人,心惊的跳了好几下。
这是谁啊?怎么办?这会是连晨悠的亲戚还是朋友?
「干么?妳不认识我啦?」对方夸张的拍了拍额际。「我的天啊,我是怡慧啊,林怡慧,我们高中同班了三年,我还策画了无数次的K歌联谊,妳不会真把我忘了吧?这样我可是会很伤心哦。」
「呃,对,怡慧,妳是怡慧没错。」她尴尬的笑了笑。「一时没认出来,因为!妳变得好漂亮……这位是?」她赶紧转移话题。
「我未婚夫啦,很帅吧?大家都说他像玉木宏哦。」林怡慧笑得很甜。「我们快结婚了,到时寄喜帖给妳,把地址给我吧,妳啊,搬了家也不通知,我上回寄给妳的同学会明信片被退回来了,才知道妳搬家了,为什么搬家啊?」
颜心暖又是一阵头皮发麻,所有的问题,她都答不出来。
「因为结婚,所以搬家……」这样讲应该合乎逻辑吧?希望没错才好。唉,她以为暂时扮演连晨悠是件简单的事,没想到问题比她想象的还多,如果之后连晨悠的家人陆续出现怎么办?
「我想也是,因为结婚才搬到夫家,不过,妳都没知会一声,太不够意思了。」林怡慧从包包里拿出记事本和笔来。「咯,把新地址写在这里吧,电话也写上,这样才方便找妳。」
「好!」她被动的接过记事本和笔,但是地址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啊,她也不能乱写一个,因为易朗在看。她ㄍ一ㄥ了几秒,终于硬着头皮把记事本推到易朗面前。「老公,麻烦你把家里的地址和电话写下来,我手伤还没完全好,不方便写字。」
易朗俊酷的脸庞瞬间冷凝,他看了她一眼,她的伤明明就全好了,但有外人在,所以没多说什么,飞快把地址写下来,把记事本还给林怡慧。
林怡慧回收记事本,笑咪咪地说:「这样妳就跑不掉了,我一定会寄喜帖给妳的,到时跟妳老公一起来哦,现在不景气,红包记得包大包一点啊,改天见啦!」
颜心暖赶忙冲着林怡慧一笑,稳住慌张的情绪。「嗯,改天见!我等着收妳的喜帖!」
事实上,她紧张得背脊沁出了冷汗,笑容也好僵,只希望他们快点走,不要再跟她叙旧,因为她的心脏已经快跳出胸口了。
易朗等人走远才沉着脸开口,「连晨悠,妳最好老实说,妳为什么不认得自己的同学?真的是对方变太多吗?就算是这样,妳为什么连我们的地址和电话也不知道?这说不过去。」
颜心暖垂下了眼,她好想趁此机会把真相说出来,但他会相信她吗?踌躇了半晌之后,她认为自己还是先等连晨悠跟她连络再说出来比较好,至于易朗,只能先用善意的谎言欺骗他了。「其实,我不认得她。」心暖双手围握着马克杯,迥避着他灼灼逼人的视线。
「好像是车祸的后遗症吧,有些记忆变得不太清楚,有时想得起来,有时一片空白,像她问我地址的时候,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易朗沉吟地蹙起了眉峰。
虽然有点古怪,但她说的不无道理,车祸确实会导致丧失某部分的记忆,这点她的主治医生告诉过他。
「妳最好再回医院做一次详细的检查。」他下结论。「虽然他们说妳是医学上的奇迹,但奇迹不代表是好事,还有,我认为妳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照顾小佑,把他交给警方才是明智之举。」
「交、交给警方?」她一阵错愕。
她才在想,他好像对小佑已经产生感情了,他却开口说要把小佑交给警方?
就算他还是不喜欢小佑,可是她已经产生感情了啊,她完全把小佑当成自己那夭折的弟弟看待,她不想把小佑送走。
「对,交给警方。」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让社会局来安排,妳连发烧这种小事都无法处理,也别妄想自己能照顾一个小婴儿了。」
她的表情有必要这么错愕、这么夸张吗?好像他说的不是要把小佑交给警方,而是要把她交给警方似的。
「我可以学。」她哀求地说。
「学?」他嗤之以鼻的问:「学怎么判断发烧与否吗?就算妳会处理发烧了,洗澡呢?妳会帮他洗澡吗?等妳学好,他恐怕已经淹死了。」
「不会的,我会好好学,我真的会好好学……」
「妳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他冷冷的说:「社会局里有的是专业保母可以照顾他,她们每一个都比妳强一百倍,再说妳的记忆也是个问题,妳连地址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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