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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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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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在这儿苦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天不落雨天刮风,不下馒头下大雪,可怜小的一头白霜……”

  有悍仆如此,实乃家门不幸。越听越寒,向聿宁匆匆一揖:“元仲兄,小弟这就告辞,明日早朝再见。”

  “你!”

  在微雪纷飞的夜里,云上阁朱门飘动着两盏红色琉璃灯,明灭的灯火映在聿宁清俊的脸上,渗入他脉脉凝愁的眸中。

  他松开我的衣袖,喃喃道:“以后不要这样笑。”

  哪样?摸了摸冰凉的脸颊。

  “大~人~”朱雀又催了。

  不知所以地向他颔首,飞步而下钻进软轿。

  “快!快!”轿外朱雀放声大吼,“回府了!”

  “大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我念叨。这种地方您能不来就不来,能脱身就尽早脱身。再说了,你在里面花天酒地了,可也得为兄弟们考虑考虑啊。我们虽是无焰门的人,练过些武,但毕竟不是钢筋铁骨,禁不住冻……”

  麻雀,麻雀啊。自动消声,不听某人的絮叨。一个人坐在轿中,回想着元仲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咬了咬下唇,掀开布帘。

  “您要出了事,殿下就会怪罪师兄,师兄若受了罚……”朱雀跟在软轿边,边走边说,“若受了罚,我可会恨死你。”他偏过头,诧异看来,“唉?你探头做什么,天寒快伸回去。”

  冬夜的京师大道显得寂静中透着些许阴沉,一行恍若步入黄泉鬼门,我心颤颤。

  “朱雀。”敛神轻唤。

  他皱了皱眉,像一个老妈子似的念叨:“大人,请叫我言律,殿下不都提醒过了么,行走在外……”

  “不可暴露无焰门的身份么,我知道,我知道。”不住颔首,“阿律,你看着我。”

  他挑眉看来,我形式化地勾起嘴角,露出微笑:“怎么样?有什么特别么?”

  朱雀神气活现地看着我:“特别啊,神鲲第一美男子的脸当然特别!”

  不管易容几次,他始终是那么自恋。眼眉弯弯,畅然一笑。再转眸,窗边却不见那道身影。

  唉?人呢?

  探出半个身子,回身看去。密雪纷飞的街上,朱雀定定地站着,我连人带轿渐行渐远。

  “停轿!”急吼一声,软轿落下,呆愣的某人瞬间惊醒,使出轻功快速飞来。

  “大人!”朱雀一脸忿忿,叉腰怒瞪,“以后不要这样笑了!”

  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再这样笑,连傻子都能看出你的身份了。”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啥?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朱雀眯着眼,俯身看来:“你知不知道你笑的像什么?”

  “像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桃花精!”

  “桃~花~精~”

  森冷的语调在空旷的街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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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庐苍苍雪霏霏,红尘浩浩情微微。

  夜影沉沉白云冷,看破玄机笑问谁。

  精室里浮动着暖香,毛皮铺陈的软榻上,一人翻身而起:“没查清?”语气颇为恼怒。

  “是。”吏部侍郎祝庭圭垂首而立,惶恐地说道,“一晚上丰少初都没让花娘近身,也没吃什么酒菜,所以……”

  “不愧是九弟的人。”榻上那人冷哼一声,往日温煦的眼眸闪过毒光,“孝先啊,你的手段还是太软了。”

  “殿下……”祝庭圭诺诺接声,“殿下的意思是?”

  “查。”简短有力的咬字,森寒入骨的语音,“不惜一切代价。”

  狂风卷雪,狰狞呜咽……

  红炉焙酒宜早寒

  鸡鸣丁夜时,残星犹挂枝。

  推枕人初醒,岁寒吹梦思。

  惨无人道,惨无人道。

  我半垂着睡眼,任由张嬷嬷摆弄。

  “小姐,举臂。”

  我打着哈欠,依言而行。

  “小姐,请坐,老奴为您梳头了。”

  我二话不说,立马屈膝。还是坐着舒服啊,头皮上传来轻重适宜的梳弄,让人越发的想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被人轻轻一推,怨念,凌晨三时起床上朝,真是令人发指的酷刑!

  “嬷嬷。”我闭着目,低哑出声,“唔……睁不开眼,你扶着我走吧。”

  耳边传来似有似无的笑声,腰间环上了一只手臂。我耷拉着脑袋,知觉尚且麻痹,意识依旧朦胧,恍恍惚惚中倚着身边人向前走去。

  “咿……”伴着门响,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吹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向温暖的身侧靠去。

  “抬脚。”颈窝喷薄着湿湿温热。

  我抬起右脚,刚要跨过门槛。脑中警钟忽地敲响,猛然睁眼。

  “你!”偏首看向右侧,灰黯中某人笑得格外扎眼,扎得我心头蹿起一把火,“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他倒答得爽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形成一层阴影。

  甩开他的搀扶,回身怒视偷笑不已的张嬷嬷,暗责自己大意:这府里我就是个光杆司令,房里伺候的是允之的乳娘,贴身行走的是他门里的朱雀,是不该有一丝放松的。

  长叹一声,透过迷蒙的雾气向东边院墙看去。望月形的拱门虚掩着,那边就是宁侯府,非但只有一墙之隔,而且还正大光明地开了个门。

  可恶,瞠目甩袖,我总有一天要把这个碍眼的洞堵上!

  ……

  暖车里横置矮桌,我端着小巧玲珑的白瓷碗,朝对座怒瞪一眼。那人依旧带着笑,形状优美的桃花眼闪着讥诮,殷红的舌尖舔过嘴角:“再添一碗。”他目不斜视地向六幺命令道。

  我叉起一块腊鱼,就着白饭一阵猛扒,可恶,他胃口倒好!

  “大人。”一边的朱雀又开始叨叨,“大人!”

  咬着筷子,斜他一眼。

  “请大人好好练习,不要再偷懒了!”他忿忿地咬了口肉包,“笑!”

  咽下饭菜,嘴角一扬。

  他双手哆嗦,猛地将包子撕开:“不对,要再假一点!”

  假?似懂非懂扯动嘴皮,弯起眼眉。

  “丁……”六幺手中的瓷碗落地,碗身摇摇晃晃地打着颤,一地白饭。

  朱雀贴合甚紧的假面不住抖动,他咬牙切齿、忿恨不已道:“殿下!”他躁狂地抓头,“我不管了!不管了!教了四天还是妖精,哪儿有这么笨的!”

  允之面无表情地接过六幺重新添来的米饭,凉凉地眈了我一眼:“打从眠州回来后,卿卿笑得就不同了,嗯~”

  咀嚼渐止,一想到这几日的甜梦,咬着玉箸吃吃笑开。算算今天就迈入腊月,修远也快来了,真好。想到这里不禁胃口大开,活动筷子向最后一块腊鱼进攻。哪知还未触及,就只见白影闪过,盘内却已空空。我眯着眼,缓缓抬头,对上那抢食的冤家。允之挑衅地扬了扬眉梢,如墨黑瞳显出几分凝重。

  “哼。”他深深睨视,俊美的脸皮浮着一层寒冰,“很好啊,嗯~”

  眨了眨眼,自从与修远互表心意后,整个人好似伸展开,心底的郁气也渐渐消散。“嗯,很好!”重重点头,溢出甜笑。

  “……”朱雀绝望地看着我,牙关紧咬,唇瓣不住抖动,“朽……木不可雕也!”他怒吼一声,背身吃饭,散发出不尽怨气。

  我无奈地耸耸肩,举起筷子向下一个目标逼近。咿?又不见了?

  下一个,下一个,又被某人抢先夹去。

  我怒目相向,他满脸阴郁。

  哼哼,冷笑一声,举箸佯攻,下筷的瞬间再快速转向另一盘佳肴。他唇边扬起讽笑,毫无礼义廉耻地将我的最终目标整盘端起,全部扫尽了自己的瓷碗。

  握紧双拳,骨节出声:“你……”手上一用劲,折断玉箸,“你吃的掉么?”

  “当然~”允之坏坏地勾起嘴角,“吃不掉!”

  “你!”将瓷碗重重放下,气饱了。

  “吃完。”对面传来简单的命令,我刚要发作,却对上那双烟波浩渺的魔瞳。

  “因为。”他眼中精光四射,喉响起别有深意的语调,“今日会很长~”

  ……

  “咚!咚!咚!咚!”

  重鼓擂响,五更已到。奉天门缓缓打开,百官相继入朝。

  “丰大人!”何猛迈着大步闪过众人,冲我深深一揖,气如洪钟似的叫道,“大人,早啊!”

  “娄敬,早。”低应一声,与何猛并肩迈过二朝门。

  举目远视,一带寒雾笼重霄,冥迷凤台龙阙。允之一人行在前方,不似三殿下的前呼后拥,不似七殿下的重臣环绕,那道红色的身影游离于众人之外,径直走着,甚至都不与文书院的寒族官吏相交。只是那红色的身影并无丝毫孤独之感,反而显出满满自信。

  “啧,还没死啊!”前方传来幸灾乐祸的调侃。

  “到底是寒族,就是耐得住寒啊!”

  浓深的白雾好似流动的浆液在殿前广场上回绕,四野沉沉,缭绕着阵阵嗤笑。我心神一凛,定睛望去。空荡荡的青穹殿外,一人挺腰直跪,孤瘦似竹,仿若天地间的一根针。

  “谢编修……”身边的白兔兄开始咽咽,他疾步上前,俯身欲扶地上那人,不想却被轻轻推开。

  “别碰我。”地上那人虚弱开口,冷冷地瞟视何猛,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子……云……”何猛高壮的身体猛地一僵,“你何必……”

  谢林,字子云,文书院八品编修,世代寒族。我脑中闪过那日青楼的谈笑,自从楠木一案不了了之后,谢林的父亲便吐血而亡。三日前早朝,这谢林忽然跪在殿外,要求还谢家一个公道。而青王则熟视无睹,任由他折腾。今日是第四天,应该已是他的极限。

  “华族走狗,吾不屑与之!”谢林惨白的唇突出尖锐的句,伤的何猛摇首后退。

  我冷冷睨视,以命相搏只为讨个说法?迂腐!孰知卧薪尝胆、先谋后动才为上策。

  我扯住呆愣的何猛:“进去了。”

  殿内还有些阴冷,众臣拿着笏板、掩着衣袖,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目光无一不飘向殿外的谢林。

  “娄敬。”看了看身侧一脸伤痛的何猛,低低开口,“你和谢编修认识?”

  他垂着眼眸,有气无力地应声:“是,下官与子云是同窗。”他目带悲切地看向殿外,“下官资质愚钝,在书院经常被老师责骂,而子云天资聪颖、每次都是第一。不过他非但没有瞧不起我,反而抽空帮我补习。五年同窗,我和子云已亲如兄弟。可是……”何猛以袖掩面,声音越发的沙哑,“我没脸见他,是我太懦弱……”

  “娄敬……”刚要出言安慰,忽听殿外一片骚乱。转身偏首,只见谢林身边齐齐跪了一地,皆是文书院的寒族编修。

  “董相!”我的上司魏老头局促地靠向董建林,执笏指向殿外,“为首的那人叫路温,就是常麓书院郝梃棹的学生。”

  “哼。”左相不屑地扫视,“一群虾兵蟹将还想翻江倒海?”

  文书院倾巢而出?我拢眉看向侯列,允之不可能毫不知情吧。他懒洋洋地站着,一如以往的闲散模样。没过多久,一个暗色身影向他靠去。定睛一瞧原是任职于司天监的章放,章放早年就跟在允之身边,可谓尽心尽力,为何被允之安插在一穷二白、毫无前途可言的天文局做一名五品小令?

  正思量着,却见允之勾唇一笑,相当惬意地颔首。

  “孤直罪臣路温,请以左相、诠政院院首董建林十大罪为王上陈之!”轻寒的殿外飘荡着清亮之声。

  轰地一声,殿内炸开了锅。我所站处的诠政院一列,以礼部和工部尚书为首,各官纷纷跳脚,走到殿门边齐声叫骂:“尔等竖子,竟敢出言诬蔑当朝一品大员!”“殿外叫嚣,此乃漠视王威!”

  “其一!”路温对此置若罔闻,他打开奏章,清了清嗓子。敢情这几天是养足了精神,他这一开口竟将聒噪声都压了下去,“董相早年任工部尚书,乃穷土木以役百姓,中饱私囊未尝行止,堪称青国之蠹……”

  自路温开骂之时,帛修院那丛人就不停地唧唧咕咕,右相幸灾乐祸地瞟视而来。立于我前侧的董建林忽地转身,与之灼灼对望。

  “其二!”路温不愧是骂战高手,面对迎面飘来的口水是面不改色,义正词严地大吼,“暴行有作,沦灭天理,弑杀常麓书院郝梃棹等六名君子……”

  左相目眦尽裂、老容惨白,只见他的手掌越收越紧,震的象牙笏板微微颤动。

  “宁侯!”随着殿外列举的罪状越发惊人,董建林终于耐不住了。

  允之慌慌睁眼,满目惺松。他一摇一晃地走近了,轻轻颔首:“董相何事?”

  “您!您也不管管!”董建林一挥白笏,差点扇到我的脸上。

  “管?”允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董相又不是不知道,本侯平时只是在文书院混日子。连您老都管不了的,本侯又怎么有本事管上呢?”

  高,实在是高。我恨不得当场为他鼓掌,允之睁眼说瞎话的水平真是世无其二。

  “是啊,是啊。”容相笑容可掬地走来,很是亲密地拍了拍董相的肩,“身子正不怕影子斜,左相又何惧呢?”

  “其九!”殿外又是一声清喉,“逆臣僭越,乱烈侯之耳目,动国运之根本……”

  一字一句尖刻入骨,骂人不吐脏字,却又切中要害。文辞之锋锐、掐架水平之高,让人拍案叫绝。我以袖掩面,偷偷向侯列看去。果不其然,三殿下一扫月余的喜气,刚毅的脸上布满阴霾。他下颚抖动,鼻翼微皱,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反观那一位,殿外骂的越响,七殿下笑得就越温善。他不时偏首看向上座,看样子是期盼王上尽早到来。

  若说前面八条是往骆驼身上堆放重物,那这第九条可谓是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把骆驼压倒,也终于把诠政院众官惹毛。

  “混蛋!”礼部尚书魏老头挽起袖管,向后一招,“多说无益,诛毙弄臣!”

  一呼百应,气红眼的诠政院众人提着笏板就一拥而上,场面太壮观了。我那些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同事张牙舞爪地扑上,花拳绣腿地一阵猛殴,狰狞的模样让我想到了一个词……衣冠禽兽。

  我向后退了退,站在了无人注视的角落。细细打量允之的面部,没有丝毫表情,引发今日朝乱,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御令到!”尖细嘹亮的嗓音在青穹殿里响起,那头还打的不亦乐乎。

  “众位大人!成何体统!”内侍得显一挥拂尘,提声喝止,“殿卫!还不上前阻止!”

  喧嚣过后,只见参与殴斗的诠政院众臣胡须凌乱、衣衫不整,而跪直在地的文书院年轻编修们则鼻青脸肿、满面残痕。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老少少,暗暗惊叹人的潜力之无穷。

  捂着嘴,硬是忍下狂笑的冲动。正了正脸色,站到斗战先锋魏老头的身后,我拱手而立。

  “王上连日操劳,微恙在身,今日罢朝!”

  长调一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晨光微熹在拂动的袖边倘佯。

  悄然,四下无响。

  据说,青王登基二十三年一来从未罢朝,是一位百年难遇的勤勉君王。怎么今日,突然破了全勤记录呢?我紧了紧笏板:很不寻常。

  “请众位大人行止得当,勿让我王病中起忧。”内侍长收起拂尘,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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