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康蒂耸耸肩,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一捞,轻而易举地揪住正要逃遁而去的小男孩的后领:“嘿小子,给我停下。”
“干什么!不要多管闲事!”小男孩趔趄了一下,扭头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小拳头不具杀伤力地捶打着她的手。
维斯康蒂毫不费力地夺下小男孩手中的钱袋交给了那位妇女,对方千恩万谢,她只是咧了咧嘴:“夫人,我劝您还是把钱袋藏藏好,再有下次,您丈夫出海一天的辛苦钱可真就要告吹了。”
待中年妇女走远之后,维斯康蒂猛地倒抽一口气轻呼出声,她低头——小男孩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臂,她一巴掌抽上那颗小脑袋:“看在上帝的份上松开你的獠牙,你这两脚着地的苏格兰牧羊犬!”
小男孩愤愤地甩开维斯康蒂的胳膊,吼道:“要你在这儿主持正义!见鬼去吧!”
维斯康蒂又不轻不重地抽了一巴掌上去:“嘿!还乱咬人呢小子!抢别人的血汗钱可是你的不对!”
“有什么对或不对!”小男孩理直气壮地大声辩驳,“在那不勒斯这样的事儿每天都在发生!我不去抢我和我的妹妹今天就得饿肚子!”
维斯康蒂冷不防被噎住,然后搔搔耳根,低声嘟哝道:“我也没办法,我发过誓不会拒绝任何向我或上帝求助的弱小……”
那是骑士的信条。
“但是弱小的人无法生存下去!”
“够了小子!活不下去也得咬着牙想法子活下去,但最好别想这种遭天谴的法子!”维斯康蒂不耐烦地打断了小男孩,她蹲下来,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钞,“啪”地拍进小男孩骨瘦如柴的掌中,接着絮絮叨叨地说道:“拿去买两个面包给你和你的妹妹,好好拾掇拾掇然后明天去找份正经的活计干,要是人家说不收童工那就老老实实从学徒做起。老天,年轻的时候最好给自己找条走得长远的路,老干那些事儿迟早会被雷劈的。”
小男孩捏着纸钞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鄙夷地看着维斯康蒂:“怎么说得自己好像已经半身入土似的。”
维斯康蒂再度把白眼翻出来:“啊,抱歉,阿姨我太沧桑了还真是对不住你啊——臭小子上帝会罚你下辈子不是变成哑巴就是变成可怕的长舌妇的!”
忽然,小男孩郑重地握了握维斯康蒂的手:“谢谢,上帝保佑您,再见。”
维斯康蒂怔住,直到小男孩离开她的视线,她才轻声说道:“是的,上帝保佑一切心存善意的人们,再见,小子。”
正当维斯康蒂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脚边却猛然响起“叮”的一声,是金属激烈摩擦地面后弹开的声响。维斯康蒂猝然绷紧了身体,她不用看就知道地上一定有一道明显的弹痕,出色的反射神经驱使她接连几个纵身空翻躲过了另外几发子弹——目的性太明显了,有人用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想要射杀她!
维斯康蒂下一意识一拍后腰确定那里别着硬物后,果断朝人多的地方狂奔。
敌暗我明的局面对她格外不利,就算有把枪,比起远战维斯康蒂还是更擅长肉搏,加之她恐怖的射击成绩让她清楚地认识到目前没有比逃跑更合适的选择。既然使用了消音器就代表她的敌人并不想引人注目,那么通过人群混淆视线无疑是最好的方法——上帝保佑那蠢货不会朝平民开枪!
这么一想,维斯康蒂脚下拐了个弯,朝码头仓库跑去。那里堆放着成批的货物,可以成为遮蔽敌人视线的掩护。
颇为奇怪的是,港口一片风平浪静,维斯康蒂在货仓里躲了约莫一个小时,外面也没有丝毫动静,维斯康蒂几乎以为刚才的几发子弹是自己神经过敏产生的错觉。确认已经安全后,她从货仓后门出去,绕道赶到车站,恰好登上回萨沃纳的巴士。
——不是个好兆头。她这么想。
与此同时,那不勒斯港百米外的高地上,狙击手痉挛的手指抠入地面,嘴角随着喉部抽噎溢出鲜血,面前身穿皮衣制服的杀手握着通讯器向上汇报。
“报告,奥黛尔小姐,监视中的普利斯特利余党向保护目标出手,现已清除。”
那头传来淡漠的女声:“了解,辛苦了。”
回到萨沃纳已近深夜,白天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此时没有一个人影。坏掉的路灯接线“刺啦刺啦”有一下没一下地亮着,墙角觅食的野猫在垃圾桶里瞪着荧绿的眸子,然后又忽而敏捷无声地蹿上了墙沿。凉意渐重,维斯康蒂不由得抱紧双臂,疾步穿过死寂得如同乱葬岗一样的窄巷——
该死,夜路走过了会容易撞见鬼。她在心里毫无意义地咒骂道。
又是这种浑身发毛的感觉。深深的不明由来的不安让心律都渐趋紊乱。维斯康蒂好几次停下来观察周围,却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拐入卡达苏佩里欧主街道,视界略宽阔了一些,街两边偶尔能看见几格暖色的窗口,这让维斯康蒂稍稍放宽了心。
走过半条街,算是平安地站在了公寓门口,维斯康蒂一边摸出钥匙开门,一边暗暗松了口气。但就在推开门的那一刻,这口还没舒开的气就生生卡在了喉头,维斯康蒂顿时脸色一白——
家里遭窃了。站在玄关就能看把起居室内的一片狼藉看个清清楚楚,桌椅翻倒在地,柜门大敞,杂七杂八的物什扔得到处都是,连地毯也被掀开查看过。已然无法避免糟糕的猜想在脑内成型,维斯康蒂冲进同样被翻得凌乱不堪的卧室,看到空空如也的壁柜后,她险些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果然……小牛皮提箱不见了。
心泵蓦然卯足了劲抽动了一下,全身血液回流,大脑嗡鸣着几乎要炸裂开来,指尖出现了神经性痉挛。维斯康蒂伸开五指插入发丝间,从上而下探了几遍然后用力揪住——慌乱。
慌乱,无法冷静,不知道是哪块组织在躁动不安,不知道是哪个细胞在疯狂叫嚣,这般烦躁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试图寻找一个可供宣泄的突破口。
小少爷的骨灰……家主托付的重要物件……全都……被偷走了……都被偷走了!
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维斯康蒂的脖子,慢慢用力,一点点驱尽了赖以生存的空气。
这是她作为一名骑士再一次的失格。由于无能,她没有保护好所效忠的主人,由于大意,她连被郑重托付的东西和主人的骨灰都丢掉了。
这真是、太差劲了……上帝真的会嫌弃她的。
毫无预兆地,有脚步声响起。清脆而敏捷,笃定而平稳,由远及近,不慢,却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急迫。
维斯康蒂想起自己进屋的时候没有关门,但她的潜意识率先作出的判断是——这是敌人。反射弧的灵敏程度基本可以和支起长耳的安哥拉兔相媲美,维斯康蒂迅速扑向床边,抽出搁在枕下的佩剑然后立刻转身,剑锋朝外。
脚步声不期然在门口停住了。
维斯康蒂诧异地睁大眼睛,她的剑尖准确地抵上对方咽喉的那一秒,手枪黑洞洞的枪口也指向了自己的脑门。
这场面从重逢起似乎就在不厌其烦地不断上演着,叫座率直追百老汇里久演不衰的莎士比亚经典剧目。
“奥……奥黛尔?!”
“啊……我说,维蒂,难道我们每次都非得以这样失礼的方式招呼彼此吗?再这么下去,我猜总有一天不是你眼一花削断我的颈动脉。就是我手一抖崩掉你的脑壳。”
作者有话要说:翻到一个旧视频,,但是很神啊有木有,,顿时觉得身为小真空真是太好了,,写写就是自娱自乐,,有人看是这么写,没人看还是这么写,,想停更就停更XDDD
☆、Destino。07 枪响萨沃纳?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动不动就拔剑上膛相互比划的女人放下凶器心平气和地在满目狼藉的起居室里坐下谈话是二十分钟后的事。
“正好出任务,就顺道过来看看——”
扶眼镜的动作一滞,本来扯谎扯得毫无压力的奥黛尔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张嘴就露馅了,悄悄瞥了一眼挂钟,照这个点看,“顺道过来”怎样都不是个合乎情理的托词。但转念一想,维斯康蒂那种神经比牛舌还粗的家伙注意到这种细节的可能性,约等于美利坚合众国联邦政府明天突然宣布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还清全部国债吧。奥黛尔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不过你这边似乎很不巧遇上了点麻烦。”
维斯康蒂脸色一沉,颓丧地垂下脑袋,把脸埋在手掌中,深深吸气,闷声哼唧道:“小少爷的骨灰匣已经不见了。”
奥黛尔沉吟片刻,然后循循善诱地道:“会有什么人对骨灰感兴趣吗?”
“他们的目标当然不会是骨灰……”维斯康蒂叹了口气瘫靠在椅背上,“而是家主曾经托付给我的东西。”
有了!奥黛尔终于听见了关键词——从维斯康蒂嘴里套出来的话足以证实她之前的推论和假设都是成立的,这就意味着她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
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普利斯特利二代家主究竟留下了什么稀罕玩意儿能让汉克斯?科勒姆那老狐狸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它。奥黛尔露出了一丝肉眼不可见的笑意,她明白此时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于是恢复了面无表情,继续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谁晓得维斯康蒂异常干脆地回答道:“我怎么会知道。”
奥黛尔冷不防一噎:“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得到的回应是维斯康蒂理直气壮地一挺胸:“我就是不知道啊!”
“……算了。”奥黛尔按住额角突突乱跳的青筋转而说道,“那么至少告诉我知道些什么吧……”
“……我可以信任你吗,奥黛尔?”
呼吸猝然一窒。奥黛尔这才恍然想起,她和维斯康蒂之间原来还横亘着十五年的光阴。发源于同一座冰川的流水也会衍生出各自不同的生命曲线,生根在同一片土壤里的种子也会发育成完全相异的形态——更何况是以不同节奏跳动着的人心。
纵使是单纯到思维难以形成交错的回路,也不可和以往同日而语。奥黛尔蓦然觉得,她似乎是太小看维斯康蒂了。
——但这不代表她会成为弱势的一方。
“……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大概是没有。维斯康蒂痛快地把眼球翻进了上眼眶,她把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但整合起来,有用的信息似乎也并不多。
“……也就是说,对方的目的是普利斯特利二世给你的匣子,而理论上讲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打开它?”
维斯康蒂纠正道:“那玩意儿连我都打不开,我只能开装匣子的小提箱——如果使用暴力手段的话另当别论。”
“这种可能已经可以排除——”奥黛尔轻敲膝盖的食指顿了一顿,“他们非常在意匣子里的东西,所以才会把提箱一起偷走而不是当场敲碎箱子,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维斯康蒂赞同地点了点头——人和人的脑沟回果然是有差别的。
“综上所述——”奥黛尔胸有成竹地推了推眼镜,“他们一定还会回来找你的,因为你是唯一打开匣子的线索,维蒂。我估计二十四小时内他们就会有所行动——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有那么在意那个匣子,否则我们也不用期待提箱里的东西会幸存了不是吗?”
维斯康蒂听得越发信服:“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着就是了。”奥黛尔正了正领子站起身,“等着对方上门——和你谈条件或是杀你灭口都有可能——啊,你一个人可以解决的吧?”
语气突兀的转折和那副意欲拍拍屁股走人的架势让维斯康蒂措手不及,傻眼了:“诶、诶?”
“我是说,你一个人应该可以解决吧?”奥黛尔耐心地重复,眼底狡黠的光被遮挡在镜片背后,她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我来萨沃纳是办公务的,没工夫顾及你这档子事——
“还是说,你希望我以巴利安作战队长助理的身份介入进来?开玩笑,大嗓门上司会以多管闲事为由克扣我的加班工资的。再者,凭你一把绘图直尺就能招架贝尔菲戈尔的能耐,收拾掉几个偷个东西都这么大张旗鼓把房子搞得一团糟的杂碎是不成问题的吧?
“那么祝你好运,维蒂,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啊,再见……”维斯康蒂一口气没缓过来。
她那及不靠谱的直觉让她本能地感到,奥黛尔刚才那番话里,似乎某些地方存在着明显的逻辑漏洞,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话说得太多,重点仿佛被可以模糊掉了,这感觉可不太好。
维斯康蒂习惯性搔了搔耳根。算了,绞尽脑汁去想估计也不会有多大的收获,这种无意义劳动就免了吧——反正维斯康蒂很清楚,如果奥黛尔真的想给她下个什么套的话,她就算万般小心,到最后十有□□也会毫无知觉地一头栽进去。
所以,就这样吧。接下来,照奥黛尔说的,好生等着就是了。
维斯康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放松下来,困意滔天而起,直接倒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
但愿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才有鬼。
奥黛尔站在维斯康蒂的寓所前拢紧了衣领,随手拨了拨额前的发。夏夜的风凉意渐重,月色凉薄,笼罩着陷入深眠的城市,蒸腾起袅袅青灰色的烟雾,缓缓上升,在看不见的天空尽头凝固,把夜色又叠深了一层。
蛰伏。潜行。伺机而动——拥有夜行生物本能的人,已开始不安分地活络筋骨。
习惯性推了推眼镜环顾四周,奥黛尔迈开腿,气定神闲地走出卡达苏佩里欧大街。步伐匆忙但不慌乱,折转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檐上的猫睁着绿莹莹的眼,注视着女子疾步而过的身影。
呼吸声,脚步声,心跳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频率。与兔子相媲美的敏锐听觉早已让五米开外的尾巴的存在无处隐匿。奥黛尔微抿唇角,青玉色的眼眸底部冷光一凛,脚下一顿,旋即迅速闪进左边的巷角,同时伸手摸出了枪。
尾巴顿时惊慌起来,急忙追上前。
咔——子弹上膛的轻响,阴影里黑洞洞的枪口让人不寒而栗。奥黛尔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面无表情:“晚上好,找我有什么事呢,这位先生?”
乔装改扮过的跟踪者看起来经验老道,沉得住气。而奥黛尔瞥一眼他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只凭那轻微的拱动就断定他已经握住了武器。她立刻拨开了枪栓以示警告。
“安分点儿先生,我不保证枪会不会突然走火,当然您要是再不说点什么,我也会无聊得想要打穿您的脑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去接触那个女人?”老道的尾巴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我欣赏您直率的谈话态度——但这在黑手党的外交场合中并不实用。”对方意料之中的反应让奥黛尔很是愉快,但是一对一的局面让她无法太过放松,她的对手虽然智商略欠但无疑是个老手,能否全身而退是个问题,不过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探取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好了,言归正传,我拒绝回答第一个问题。至于第二个……原因你我心知肚明。”
蓦然间暴涨的杀气让奥黛尔的脖颈凉飕飕的。
“我拒绝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跟踪者威胁性质地上前一步。奥黛尔立刻后退:“劝您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话音刻意延长。下一刻,长剑在空中划出冷艳的光弧,干净利索的劈斩,男人壮实的身子重重栽倒在地上,连悲鸣都一点不剩地吞回了肚子里。
“可是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从背后砍死的。”
斯夸罗立马放开了嗓子:“Voi——什么叫被奇怪的东西砍死啊你这渣滓!!”
“抱歉,只是咬到了舌头而已,斯夸罗大人。”奥黛尔板着脸耸了耸肩,毫无歉意地说道,“还有,请不要在半夜大吼大叫,一来扰民,二来容易招来野生犬科动物——啊,我是指狼。”
“……不用你补充说明给老子听!!”
“遵命——如果以后作战会议上,我所有的补充说明也能一并省略的话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