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之后无法到达三芒的战器,即为劣质战器,劣质战器的最终宿命就是被丢去战器冢,等待星灵力散尽成为为没有生命的破铜烂铁。这是安小路刚刚成为战器技师时就烂熟于心的铁则。
但此时的安小路心底却泛起压抑不住的惊恐不安,因为那并不是什么别的战器,那可是小白啊,她完全无法想象让那样温柔锋利的战器在战器冢等死的画面。
不可能,小白不可能是劣质战器。积攒不到足够的星灵力,一定是自己不够努力的原因。
于是安小路每天拼命战斗,从天不亮开始一直工作到月上中天,猎杀的附身月使数量一度到达了她职业生涯的巅峰,每次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她都全身酸痛连抬起手臂都几乎做不到,回到家里只有倒头就睡的份。
但是即使这样还是没有用,无论前一天猎杀多少附身月使,积攒了多少星灵力,在第二天安小路推开战器库的大门时,都几乎绝望的发现——小白连一丝一毫星灵力都没有留住。
简直就像是有谁趁着她睡着,将小白身上的星灵力偷走了一样。
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然后不管自己是否同意,小白都会被立刻丢进战器冢——一个高级战器技师的时间,绝不会被允许浪费在一个劣质战器的身上。安小路咬紧自己的下唇,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这些不安安小路从来不敢表露出来,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小白的弱点,她害怕那些人有一天也会用打量垃圾一样的表情看着小白——就像他们对许多其他没有办法在成年之前达到三芒的战器那样。
安小路的这些异样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与她朝夕相处的长剑。那种和原来截然不同,急躁冒进的战斗风格,以及连休息时都不曾松开的眉头,都让长剑感到了浓浓的不安。
也许自己迟迟不肯上涨的星灵力已经令对方感到厌倦了?小白在安小路转身的瞬间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掌——那上面依然绑着安小璐亲手系上的绷带,即使上面属于技师的体温和味道早已消失殆尽。
不、不会的,小路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她从来不会抛弃自己职责所内的任何一柄战器。
是的,职责所内。可是如果自己不再是需要照料的初生战器,如果自己被看作是没有未来的劣质战器,那么她,是否还会像那晚一样温柔的为自己包扎伤口,是否还是会因为自己受伤而担忧生气,那双漂亮的眼睛,是否还会再一次映出自己的影子……
只要想一想,全身的血液就好像冻结了一样,就连琉璃色的刀锋,好像都显现出了晦暗之色,不复耀眼。
如果按照安小路原先那个世界的说法,变成这种颜色的这样的刀锋,应该就是被称作生锈了吧。这柄剑,从某些角度来说,已经坏掉了。
这是却两个人都下意识视而不见的事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再怎么隐瞒,安小路缓慢的工作进度还是引起了上司的注意。终于有一天,安小路被上司叫去喝茶了。早就做好了足够心理准备的安小路甩开脸皮,丢掉节操,在公会办公室里据理力争、撒泼打滚,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终于说服了星灵矿监理不去强行终止“疑似劣质量化种长剑”的培养周期。相应的,作为补偿,安小路不得不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卖身契——同时参与另一把双翼战器的培育;并以新战器的培养为最优先。
“亏得那个大叔长得一副和善的样子,其实内心很是阴险啊!”安小路一边离开技师公会,一边苦着脸碎碎念道:“说什么看在我是高级技师的份上勉强破例一次,其实明明是自己赚到了好吗,培养小白本来就是假期加班了,我都没要他加班费,现在还以此威胁我多领一份工作,果然是只会压榨劳动人民剩余价值的万恶资本家啊!”
走出技师公会的大门,一抬眼,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满脸担忧的长剑。长身而立的青年在发现她的第一时间立刻露出了好看的笑脸,向着安小路的方向奔过来。安小路脸上也情不自禁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说什么劣质战器,我家小白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战器!”,她自言自语着,迅速将自己被迫签订卖身契一事丢到脑后。不管怎么样,能够继续和小白相处真是太好了,其他的事,管他呢。
安小路牵着长剑的手,散步似的慢悠悠向着狩猎场走去。长剑的手修长有力,干燥而略微寒凉的触感令安小路无比满意。
“小白,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吗?为什么还是绑着绷带?解下来我帮你看看吧。”安小路略微担忧的端详着长剑修长有力的手掌,上面安小路亲自绑上去的绷带已经有些许泛黄了。
小白不着痕迹的缩回了自己的手,漫不经心的藏在背后,依旧对安小路温柔地笑着:“伤口早就好了,可是这是小路你亲手替我绑上去的呀,当然要好好珍惜了,怎么可以随便拆下来丢掉呢?”
“亲、亲手……”安小路嘴角抽搐着,那个晚上极力想要忘掉的一幕幕再次浮上脑海,脸色通红,眼神闪烁着迅速试图转移话题:“内什么,今天天气真好啊,月亮好大,趁着阳光这么好我们快点来开始工作吧!”说完埋头向前冲去。
小白看着安小路僵硬的背影,笑容渐渐淡去,背在身后的手指缓慢地活动了一下,绷带上透出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但是在安小路回头看向他时,脸上的表情迅速调整到与平时一般无二,追着少女的身影而去。
☆、短匕
一个灵武司通常同时拥有多把契约战器,这是由于单纯一把战器往往无法适应所有类型的战斗需要。就算是在安小路原来的那个世界,拯救世界的主角们也都恨不得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移动军火库,那种靠一把大刀走天下的一万个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是炮灰,还剩下一个,那是骨灰级大神。
而普通的灵武司们,很少有人能有成为那个万中选一的自信。所以适当的与多把属性不同的战器签订契约,是灵武司们提高自身实力的重要手段。
因而,对于战器来说,与其他战器相互配合,共同作战,也是最基本技能之一。
“但肯定不是所有战器的基本技能。”安小路看着手里长剑,又看看站在自己面前沉着脸,一脸炫酷不屑表情的少年,默默想道。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安小路签订卖身契的第二天,刚一上班,就被迫不及待的约瑟夫塞了一把短匕。约瑟夫瞪着一双狗狗眼睛,带着一脸“小路你真是个好人”的表情说:“小路,昨天监理大叔让我移交给你一把战器,一定是你看我太辛苦所以去求那个大叔的吧!呜~你果然还是不忍心看我受苦吧~小路,请接受我这辈子最诚挚的感激!”
安小路抽抽嘴角:“不、不用这么客气……那个,监理没说别的什么吧?”
约瑟夫呆萌的眨了眨眼,“是说了,大叔说我这个月的工资要扣掉一半,作为给小路你的补偿费。”
“然后你就答应了?”
约瑟夫咧嘴一笑,“反正我的工资扣来扣去也没剩多少啦,小路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点小钱不算什么啦哈哈哈。”
于是安小路一边腹诽着“果然天然呆就是幸福的最终奥义”,一边认命领回了人型化后的短匕少年。
然而安小路手下两个战器的初次见面并不融洽。首先是从来都带着和煦笑容的小白,看到安小路带着短匕少年出现的瞬间,脸色僵硬的像挂着一张石膏面具一样。而短匕少年也不甘示弱,从头到尾都摆着一张酷炫的下巴看人表情。这让站在两柄战器正中的安小路压力山大。
战斗时的状况更加惨不忍睹。安小路使用小白战斗时,人型化的短匕少年就在一旁释放冷冻光线,完全没有一丝要助攻的的意思。而每次安小路刚刚想换用匕首解决近战敌人时,原本轻盈顺手的长剑就会陡然变得滞重,让安小路不得不跟随长剑的步调退后,从而贻误稍纵即逝的战机。而往往在这之后,能够使用匕首的机会也就消失了。
整个上午的狩猎过后,在小白有意无意的阻挡下,安小路连匕首的边都没摸到。
看着火药味越来越重的战器们,安小路突然觉得八字不合这种事,不仅适合人,对战器也同样适用。
凶猛恶犬,隔离饲养才是王道。于是安小路分配了时间表,两柄战器分开狩猎。
但是安小路随后又发现,对于新战器适应不良的不仅是小白,她自己也是各种别扭。
习惯了长剑攻击范围的小路,使用匕首的时候总是挥空,狩猎效率极其低下不说,还多次差点被附身月使咬到,这在安小路的战器技师生涯中绝对是绝无仅有的狼狈。
“而且,”安小路看着自己的右手,默默想道,“感觉握着别的战器,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呢。”
“在不知不觉中,对小白的依赖已经这么重了吗?这真不是个好现象呢,”安小路握着短匕却在魂游天外,“毕竟,我可不是小白的主人啊。”这样想着,心下有一丝莫名的涩然。
“如果真的那么担心那把长剑的话,一开始就不要答应培养我啊!”在安小路发呆的间隙,短匕脱手而出,人形化后挡开了扑上来的附身月使,一把把安小路扯到安全地带,板着脸说道。
“对、对不起!只是小白他……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突然跟他分开我有点担心……”安小路急忙红着脸道歉,毕竟这是作为战器技师的自己的失职。
“我看那把长剑的精神好得很呢,那种眼神……真是让人不舒服。”短匕少年缓缓说道,“那是很危险的眼神,不管是对战器,还是对战器的主人来说。”
“诶,不会那么夸张吧,小白他还很小啊,而且他的性格超温柔的啊~”安小路呵呵笑着,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随便你。”短匕少年无所谓的别过脸,“不过你还是稍微认真一点比较好,早点到三芒,我也好早点摆脱那个危险的长剑。”
“小白才不危险呢……”安小路嘟囔着,打起精神加入了战局。
从狩猎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安小路松松疲惫的肩膀,想到上午的事情,决定还是去战器库看一眼小白。
“小白~你在吗?”安小路推开战器库的门,寻找着小白的身影。然而小白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第一时间迎上来。
“咦,睡了吗?”安小路奇怪的想,轻手轻脚地向着小白往常的位置走去。结果她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熟睡的长剑,眼前的战器蜷缩成一团,眉头紧皱,间或还低低的□□着。
“小白!小白你怎么了?快醒醒!”安小路心里一惊,急忙伸手去推醒长剑,然而还未接触到小白的身体,就被小白捉住了手腕。
长剑抓住安小路的手温度异常冰凉,带着令人心悸的冷硬感,好像是全无生气的金属一样。安小路心下一沉,果然有点不正常,她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战器会生病,但这种状况……
安小路尽量温和地开口道:“小白你想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长剑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琉璃色的眼眸中隐约带着一丝赤红,他微微启唇,声音低哑而晦涩,同时收紧了握住安小路手腕的右手,“小路,你的手上,为什么会有其他战器的味道……”
☆、醒悟
小白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血雾之中,没有方向,没有温度。只有铺天盖地浓艳的红,还有,那个人。
听不到没关系,看不到没关系,只要那个人的温度触手可及。动不了没关系,说不出没关系,只要还能和那个人在一起。
可是那个人的身上,此刻却沾上了其他战器的味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人,明明是属于自己的。
冰凉的手指越收越紧,好想就此嵌入那双曾经只属于自己的手。把上面令人不快的气味全部抹消。
就这样,到我这边来吧。看不到,听不到,动不了,说不出。只有我们,一直在一起。
就在这片血色之中。
“住手!”一阵剧痛伴着安小路的惊叫,把小白从那片苍茫的血色中拉了出来。
小白眼中的赤红之色渐渐褪去,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紧紧拉着安小路的手腕,此时安小路的右手不正常地弯曲着,白皙的手腕上是触目惊心的淤青。
长剑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小白颤抖着松开了僵硬的手指,眼睛死死盯住安小路手腕上的青紫痕迹,透明一般的嘴唇微微蠕动着,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他,伤害了那个人。那个他本该用性命去保护的人。
小白此刻根本不敢去看安小路的眼睛,他没有勇气去想象那双眼睛中此刻会流露出怎样的情绪。他还记得刚才那声惊叫中蕴含着怎样的惊怒,他,让她恐惧。
“都说了住手你没听到啊!”这次伴随着安小路叫声的,是小白脖颈上微微的刺痛感。
长剑垂下眼帘,看到隐隐陷入自己脖颈上的,闪着寒光的短匕。
安小路觉得这个夜晚真是波澜壮阔,先是小白离奇生病,再来是病重虚弱的小长剑居然差点拧断了自己的手腕,最后又杀出了个程咬金:白天里冷淡的短匕少年用匕首死死抵住小白的脖子,那架势好像小白一动,就会立刻割破他的喉咙。
“清醒了吗?”短匕少年依旧面色冷淡,手中的匕首纹丝不动。
小白根本没有搭理短匕的意思,只是盯着安小路的手腕,低着头沉默不语。
安小路看到长剑脖颈上被划出的血痕,急了。她用力挣脱了短匕少年护着自己的胳膊,一把拨开抵在小白脖子上的匕首,用完好的左手缓缓抚上长剑冰凉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白,你抬头看看我,你还认得我吗?”
听出安小路声音中一如既往的关切,小白这才顺着安小路的力道抬起头来,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对不起,小路……我……”
我什么?我不该对你产生恋慕?我不该产生独占你的欲【~】望?
然而,那都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他也从未也永远不会因此后悔。
“好了好了,先别说话。清醒了就好……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哦,对了,脖子我给你包扎一下吧……”安小路松了一口气,安抚地揉揉小白的耳朵,笑笑说。
而一旁的短匕少年则完全没感受到安小路的轻松愉悦,灵活的手指把玩着匕首,眼神则依旧戒备地看着默然不语的长剑。
小白虽从一开始就没有分给短匕少年一点眼神,但是身上针对他的不悦气息确实愈加浓厚。
安小路终于察觉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氛围,回过头来对着短匕少年笑道:“他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了吧~今天晚上谢谢你,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看到少年转而看向自己手腕的眼神,安小路下意识地藏起了自己惨不忍睹的右手,道:“那个,我的手有点……,明天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工作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帮马上你安排好别的技师的!”
短匕少年则是冷哼一声,对安小路说:“我警告过你的,他很危险。你最好时刻记得。”
话音未落,小白的目光第一次正眼落在短匕少年身上,如冰刀般寒冷彻骨。
“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你我同族,你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短匕毫不退缩地回视,“希望你能够克制一点,小心,别堕落了。毕竟,你也不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吧,传说中的,劣质战器。”
短匕少年说完便扬长而去,没有去看惊恐回视的安小路,和长剑陡然捏紧的双拳。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被短匕少年毫不留情地捅破,留下各存心思的两人和一室的寂静。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长剑喑哑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尴尬,“你也认为,我,是劣质战器吗?”
“才不是!”安小路迅速反驳,“小白你才不是劣质战器!”
“可是他们认定我是。”长剑轻笑一声,“留不住星灵力的量化种,除了劣质战器还能有什么解释呢?如果不是小路你帮我求情,恐怕我早就被扔进战器冢等死了吧。”
“我不管他们怎么说!你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