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想取得自己身上功力的人有的是吧。
云中君徐福,早就在蜃楼上便已经想置自己于死地。
湘君湘夫人是阴阳家中最特立独行的人,可他们也不是也因为所谓的阴阳咒印而被迫结为夫妻吗,这样才能为东皇太一所用。可他们的结局呢,自己却不得而知,宁可相信一切都是传言。
炎暑的天气是最多变,不一会儿便下起了暴雨。雷,电仿佛在怒吼一般发泄自己的不满,乌云何时才能散开呢?月儿在阴阳家所受的苦便在这暴风雨中一一发泄出来,第二日时,月儿望着铜镜中满面泪痕而又憔悴不堪的女子,竟不肯相信是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淋湿,发髻早已散开,双目无神。苦笑之后,便打了水来洗净脸庞。此时的月儿居在一农屋之间,那天暴雨过后自己便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在这里,却不得而知是谁将自己救起。四处寻遍了竟也找不到一个人影。
细细梳洗一番,铜镜中的女子又是明眸皓齿,却又有说不出的尊贵,从小便要接受礼仪规范的教学,有这样的气质便也是再寻常不过的。自己所在的这件屋子,仅有一桌一椅一榻。简洁而又大方,便是诠释着屋子主人最好的词语。倒还真是有些好奇那主人是谁了。及时救下自己,应是早已算好的,那地方是不会有人去的,自己也是不知不觉中才到的函谷关。兵家必争之地,可自己是阴阳家的人。救自己的人,应也没安好心。应是在醒来之后便迅速离去,可自己却又想探清背后的一切,从昨日开始,便知道了,自己身后隐藏着一个秘密,似乎可以改变天下大势。救下自己的人,应知晓些什么,总归自身的功力现在还能自保,所以并不担心。而足足等了一日,便是谁都没有想到,屋子的主人像消失了一般,饶是月儿洞察力再好,竟也没发现屋中的东西有一丝一毫被移动的痕迹。
没有人来过。这是月儿的判断。没有人来,反而使月儿浮躁的心静了下来,就这样生活下去,远离纷争该多好啊。可这是决然不可能实现的。不过四五日后,屋子的主人便不再刻意隐藏来过的痕迹,甚至直接出现在毫无防患的月儿前。
农屋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子,竟只有十二三岁,粉雕玉琢,却给人一种莫名其妙,洗尽铅华的感受。不过及月儿肩高罢但身上却有十年的内力,这着实使月儿吃惊,然更令她吃惊的是,这女孩子说起话来也幼稚的不行,可却常常语出惊人,对天下大势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是以这女孩子即使再如何如何,也未提起月儿的警戒心。早就渴望着有个亲人,这却随了她的愿。自己不擅长打理杂物,可这女孩子却能打理的井井有条。最令月儿吃惊的是,那些天的丝竹之声,便是这女孩所奏。她说她也是燕国中人。
燕国中人便都会奏得这般空谷临风的琴音吗?对于这女孩话中的种种疑点,月儿也只是一笑了之。
对于月儿来说,这几个月再幸福不过了。
然对于天明他们,已是焦急万分。天明在放走那个女子之后,不仅没有追踪到幕后黑手,却亲眼看到了她撞向一块大石之上,脸上挂着决然的笑容,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和她没了关联,使天明疑心那当真是之前向自己苦苦哀求留下一条命的人吗。
幕后黑手没有办法揪出是天明的一块心病,可天明最担心的是月儿的安危。可他每次急的不得了时,总是看到张良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风华绝代却又掩不住眸底的那一分狡黠。只有当参透世事之后,才有那种笑容。
天明每每都觉得,三师公似乎不太像以前的三师公了,他对自己虽是不设防,却悠闲自得地看《太公兵法》。
当他在火急火燎地追寻月儿的下落时,张良也只是在看书。丝毫不明白张良的想法的天明,仍旧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实际上,陪伴在月儿身边的人便是张良拜托的人。
饭菜中的催骨散,是天明下的。他本是要自己食用,以此增加月儿的功力,却不成想,两样饭菜被一个人偷偷的交换了。
月儿算到了天下大势,却无法算出这么一件小事。
天明更不必多说。
☆、君子好逑
算来算去,终算不准自己的命运。
天下间何人都想得知自己的命运,却在得知之后一笑了之,不予信任。月儿每每想掐算那女孩子的命运,手腕便会隐隐作痛,经脉堵塞,无法运功。饶是现在功力犹不及过去的三分之一,所以她也无可奈何。
其实即使不用算,也早已知晓这女孩子便是流沙的黑麒麟。
只有黑麒麟变幻容貌之随性,是江湖谁也无法企及的,不是没有和流沙的人有过交集,毕竟也有一个亡国公主不是吗?倒还真是命运殊途。
亡国公主便是毫无身份可言,也毫无尊卑可言。阴阳家要这一脉血统,兵家、儒家亦是如此。谁都想得知苍龙七宿的秘密,却不晓得苍龙七宿的秘密,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的事。
人都是如此,在得知一件明明无法改变的事情时,第一想做的便是改变这件事的结局。无法改变却又无可奈何。
屋中的烛芯一点点燃烧至尽,待一片黑暗时,也未能扰乱月儿的思绪。
她在谋算,谋算天下大势。
“与子共佳节,挑灯看长夜。”这是月儿在阴阳家心心念念的愿望,可终于从阴阳家出来之后,这个愿望也被她抛之脑后了。天下似而已经比自己的安危重要得多。
即使是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死。
就算要逆天改命,这次她也会非做不可了。
而月儿担心的那个人,却是失去了往常的冷静,仿佛又变成了小圣贤庄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
心急如焚的寻找过程中,忽有一日却发现三师公已经离开了。
仅留书一封,四个很俗套的字:有缘再会
笔力遒劲而不失柔和,很好的隐藏了锋芒,韩国贵族之气尽显。
当真是字如其人了罢。
天明焦虑的心也一点点被时间冲淡,不是不担心,而是知道自己阴阳咒印发作的时日又快到了。毫无疑问的,自己要找一次石兰。
石兰是蜀山之人,但也不会除却这阴阳咒印,只能暂时压制住。
天明也只需要她暂时压制住自己的阴阳咒印便可。
阴阳咒印发作后,双生蛊又会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传递给月儿,他早已做好自己承受双倍痛苦的准备了。
月儿当是不愿意见到自己吗?竟再没有寻过自己。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时,天明却只是苦笑,一天又一天过去,愈加给这个想法加上了可靠的证据。如若特意来寻他,便会看到留下的记号。
快马加鞭,三日之后便见到了石兰。一如三年前的清美出尘,青衣一袭,袖口用银丝绣着各色图案,衣摆简约朴素,利落的系上腰带,却是与月儿形成鲜明的对比,月儿绝代风华,石兰不出其左右,然月儿内心是孤傲的,石兰内心则一直蕴含着一份温暖。
石兰远远看上出犹如莲花一般,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见到天明,也只是从柜子上拿了一瓶药扔到了天明手里,便继续专心致志的看手中的蜀山秘籍,应当是蜀山秘籍吧。
天明拿到解药,毫不犹豫的吞下去了两颗,便自来熟的到了榻上开始运功。
涔涔的汗水布满了天明的额头,深浅不一的呼吸声是屋中仅能听到的声音。
似乎觉出了什么不对劲,石兰回头看了看,却发现天明早已睡着了,不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然后拿来手帕一点点擦净天明额头上的汗水,再拿来一把扇子给他扇风。恍如一个姐姐对弟弟,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扇声止住。
“少羽小弟,怎么不接着给你大哥扇风了。”感觉到没有了风,一下子又变的闷热起来,天明不禁懊恼地摇了摇头。
零零散散的记忆一点点进驻天明的脑海。
石兰却是“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可听到“少羽”这两个字,却是触动了尘封已久的心弦,恍若在平静无澜的湖面中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是以起了波澜,却微不足道一般。
自欺欺人罢了。
早在焚书坑儒的时候,少羽便说过自己要走,可她不相信,因为少羽一向是与天明共进退的。
蜃楼的圣树之上,三人的友谊便已经成为定数。
而当时的月儿,却也在那圣树旁,就那样望着三个人,泪水便不自觉地滑落到脸颊上。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三人一起操控白虎,来对付公输仇,那时的三个人,配合的多么默契。
石兰却是在那时,第一次体会到拥有同伴的快乐。
可以全部的信任,可以全部的放松身心,不用再次面对尔虞我诈。秦始皇统一六国时,便有许多亡国的百姓遭受难以活下去的痛苦,亡国公主竟也这般多,在始皇眼中却是滑稽至极。可笑吗?月儿和赤练都不觉得啊。
长平之战,便让天下人不对嬴政的秦朝抱有任何期望。
焚书坑儒,也是更确定了他们这一想法罢了,于是始皇一死,便纷纷起义。
儒家火海,除却张良以外,无人生还。甚至于庖丁解牛,天明都还未来得及学完,便已经无缘了。那是天明最后悔的事情。
同在蜃楼上,却无法救任何一个人,自己的力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渺小与不存在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从眼睁睁看着庖丁被李斯杀死后,便开始发奋学习武功,以至于外人都传墨家巨子年少有为,拥有盖世武功,那其实也不是谣传。
可拥有盖世武功又如何,也足足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救了月儿出来。
天明做了一个很可怖的梦。
梦中到处都是一种红色的花,妖冶地绽放,而一个人满身是血的站在不远处,无法置信那是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可憎,发髻乱的一团糟,衣衫也是破破烂烂。
而那个人身边,是自己的——墨眉。
虽然已经几乎染满了鲜血,可无锋的剑,只有墨眉一把。天明绝对不可能认错。
醒来后,已经是大汗淋漓。
这个梦,是否预示着什么呢?
☆、难以妄念
荆天明醒来时分已经日上三竿,石兰仿佛一天一夜都坐在那里潜心钻研蜀山秘籍,身影未动分毫,唯一可以证明她动过的证据就是桌上正冒着热气的暑茶。
昨日阴阳咒印发作后,根本没有来得及观摩这房间的布局,现在细细一看却发现了其中的关窍。柜子结合了墨家机关术,将尚同魔方作为开启屋子周围阵法的钥匙,仅需拼凑成一个面,便能发挥阵法两成的功力,以此类推,共十二成功力。屋子的主体部分便是一桌三椅一榻,而桌子又是典型的仅能容一个人吃饭的桌子,便与三把椅子显得格格不入。床榻上的褥子是青色的,非常的简朴,不带一样花纹。
屋子中最不起眼的地方便是床榻前的帘,只是很无奈的遵循主人的品味而显得默默无闻。
石兰已发觉他醒来,却也不语,只是继续看书,时不时吹一下暑茶,期着快点冷却下来,便可喝下拂去困意。她已经一晚没有睡了。
屋子东方二十里,便是小圣贤庄的故址,现在只不过是一片废墟,似乎有富贾意欲重建一栋大宅,却也不了了之,而那原因,便是石兰不停地威胁他。
知道这件事时,天明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被石兰冰冷的眼神一扫,连忙捂住了嘴,却还是忍的肚子痛。
和那时的清冷不近世事的石兰似乎也有了天壤之别了。
不禁联想起月儿的水一般清澈的眸子。
星子一般灿烂的眸子。
都是月儿呢,呵,终究是自己的妄念。
事实上,天明也没有明白月儿的所作所为,也无法明白秦始皇对自己究竟有多么的残忍。若是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便要用另一人的命来偿。
月儿早就知晓这件事情,这阴阳咒印若要去除,便要用解术者的性命作引子。月儿不是不愿意救天明,而是在去除阴阳咒印的时候,还需要另外三样物品,分别是碧血玉叶花,百年银杏果,还有能抵消那两者药效的至毒之物。
可是在救蓉姐姐的时候,碧血玉叶花便已经损坏,天下再难寻。
百年银杏果便在函谷关附近,这边是月儿没有回去寻找天明的原因,不日便要结果,她根本无暇返回。不成想天明却误会了月儿。
这世道当真无常。
此时月儿正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银杏树,只要等到那个果子成熟后自行掉落时接住便可,如果果子入土便全无效用了。早已算好了时辰,半个时辰后便会掉下来,但月儿早已将地上的土全部盖住,只希望自己能够幸运一些,这样的话才能拿得到银杏果。
时间、运气、武功,这些都是拿到百年银杏果的必需因素。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已经到了。
树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标志着那果子已经成熟了。
五、四、三、二、一,果子毫无预料的砸到了月儿的头上,使她哭笑不得。
转瞬便恢复了认真的申请,小心翼翼的用面纱包裹起来,用上乘轻功飞速回到了农院里,又打来了一桶水,小心翼翼地托着银杏果放了进去。
银杏果慢慢的沉底,月儿的心也在沉了下去,一枚好的银杏果是不会沉底的。
所有的努力一下子化为乌有,眼泪再也躲藏不住,一滴滴滑了下来。
奇迹发生了,银杏果只沉到了一半,便不再继续,可也不能浮上来,着实让月儿吃惊不已。
这时,黑麒麟走了进来,她已经不再掩藏自己的身份,这个女孩子的模样,其实便是她的真身了。
顺着月儿的目光望去,也是吃惊不已,这枚银杏果似乎只有五十年的效用,可它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一次,银杏树上结了两个果子,每个有五十年的效用。
思及至此,月儿连忙跑出了屋子,连面纱都未来得及蒙上。
却不想,在银杏树下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那个人是胜七。
巨阙依旧在他的背上,而且仍然是第十一位的排名,前面十位名剑的拥有者,实际上武功都略高于他,可他太过于自信罢了
银杏果摇曳不定,似是在选择自己的主人。如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明明晴空万里却突然狂风大作,教人心生畏惧。月儿便就在那银杏树下站着,面纱还未来得及戴上,星子般灿烂的眸子注视着那脸上刻着七国文字的人,四年未见,岁月蹉跎,时光荏苒。
巨阙摇摇欲动,剑气不断拓展开来,而月儿身上竟也出了浓烈的杀气,哪怕对方现若是要挪动一步,甚至眨一下眼,便会成为对方攻击的弱点。
地上的野草被吹倒,野花也经不起这狂风的考验,就那样折了,歪倒在地下,花瓣上还带着露珠,似是令人践踏所委屈出的泪水。
胜七再也按捺不住,他那从不和女人打架的规矩不知什么时候便被赵高给破了,也许在他和赤练动手的时候也早已破了罢,规矩什么的,终究不能当真。
拔出巨阙,快步跑向前方,每走一步便扬起一阵土沙,借力跳起,挥动巨阙,强烈的剑气若不是内功深厚之人怎能抵挡得住。月儿却是镇定的很,不慌不忙之间,早已使出了阴阳合手印,挡住了这攻击,可额头上是以沁出了汗珠,功力本就褪去一半,又由得这双生蛊作祟,早已不复从前的姬如千泷的功力了。
银杏果摇晃的越来越急,眨眼之间应是就要掉下来了,胜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一皱,收起剑气,跑到了银杏树前。
月儿虽是不晓得胜七要这银杏果做什么,可她定然不会让别人拿走了这银杏果。
天明纵然对她再不如前,也要尽到最后一丝情分便罢,自己也不再欠别人什么,从此隐居山间,不复出焉,岂不是好哉?那时,粗布麻衣比之绮绣绫罗也是好很多的,那也是自己的归属,最终的归属。
是时,月儿已经用上了上乘轻功到了树上。
两人都望着那银杏果,可这银杏果却缓缓的不再摇摆,似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