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默群道:“今天这晚宴就是给汪小姐,还有山海夫妇接风洗尘的。大家进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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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话
李默群是特工总部的头号人物,携夫人坐了主座。
在座的诸位都是领导,或者和领导沾亲带故的人,陈深自衬身份(行动队的小喽啰),明白自己只有敬陪末座的份儿。刚想拉开椅子,不料李默群说话了,他说:“陈深,汪小姐刚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的,你坐她身边照应着。”
毕忠良也说:“李主任说的对,陈深,你今晚务必照顾好汪小姐。汪小姐,你看如何?”
汪润雨看了一眼陈深,在李默群的面前,他显得更正经一些。她轻轻颔首说:“当然好。谢谢李主任和毕处长的关心。”
于是陈深坐到了汪润雨身边。
服务员为众人倒上红酒,喂有陈深,独树一帜,手边放着一瓶格瓦斯。
李默群率说了几句场面话,邀请众人一起举杯,虽然大家心思各异,但场面上还是很热闹。
酒过三巡,李默群叫住毕忠良:“忠良啊,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毕忠良右眉一挑,恭敬的说:“主任尽管吩咐。”
李默群和毕忠良两人,面和心不合,已经是许久的事情了。毕忠良老谋深算、才干出众,李默群深恐自己位置不稳,时不时出手打压毕忠良。
李默群提起想将唐山海夫妇安排到特别行动处工作的事情,毕忠良岂敢不应?毕竟,唐山海夫妇投汪诚意十足,他带来了六个军统作为见面礼。
毕忠良非但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不情愿,还得表现得很高兴,并且大方的给出了二分队队长的职位,说:“唐先生能来行动处,我感到如虎添翼,就是二分队队长的位置,怕委屈了唐先生。”
毕忠良明白,唐山海就是李默群安插在行动处的一颗钉子、一只眼睛,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倘若自己有一点失误,李默群就会抓住把柄,把自己彻底打压下去。而唐山海,或许就是李默群安排的处长“接班人”。
唐山海谦让了几句,事情便定下来了。徐碧城也被安排在总务处任职。总务科的科长是李默群的大舅子,和徐碧城也算是沾亲带故了。至于汪润雨,则是安排在财务科任科长,这是南京方面早就安排好的。
众人又是一番说笑。
席间,李默群说起军统飓风队已到达上海,让大家注意安全。
戴老板手下的飓风队大名鼎鼎,他们不干别的,只干一件事情——刺杀汉奸。且手段千变万化,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说起来,怕是在座的人都上了飓风队的黑名单。
众人皆心有戚戚,毕忠良的太太刘兰芝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她本来就对丈夫和陈深的工作颇有微词,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此时更是焦虑不堪。
终于,这一场在陈深看来十分漫长的晚宴结束了。
毕忠良吩咐陈深将汪润雨送回家,又安排刘二宝送唐山海夫妇。
汪润雨正在一旁与徐碧城交谈,神情愉悦,此时便笑着提议:“毕处长,不如让陈深把我们三个一起送回去吧。我和碧城正好顺路。”
“看来她们俩是一见如故了。忠良,就这么安排吧。”
李默群发话了,他对徐碧城这个表外甥女挺满意,和汪家的人打好关系,没有坏处。
昏黄的路灯下,车轮在积雪上碾压出两条深深的痕迹。
汪润雨坐在副驾驶上,不时回头与徐碧城闲聊两句,她说到自己的玉兰花:“家中的白玉兰已是非常茂盛,来年春日开花了,到时请你过来赏花喝茶。”
徐碧城祖籍苏州,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原来润雨也是爱花之人。光是听你的描述,我便心向往之了。”
汪润雨便问:“那碧城喜欢什么花?”
徐碧城说:“我么?我喜欢银杏树。”她仿佛想起在黄埔求学时,银杏树下渊渟岳峙的身影。
“秋日的银杏最美,秋风一起,叶子便像金雨一般飘然而落。”
汪润雨笑着附和。
陈深沉默的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下唐山海,唐山海的面容沉静如水。唐山海敏锐地发现了陈深的视线,立刻抬起头,眼底黑沉如墨。
陈深友善一笑,唐山海也回以微笑。
两个男人的心思都淹没在黑沉的夜色里。
车子停在国富门路的一个小院门前,几人都下了车。
徐碧城看了下门牌号,轻声说:“我们到了。润雨,今晚时间不早了,就不邀请你和陈队长上去坐了,我们改日再约。”
“好。碧城,明天处里见。”汪润雨轻轻挥手,目送二人进门。
陈深收回目光,拍了拍车顶,说:“汪小姐,我们也走吧。早些送你回家休息。”
车子发动,行驶在夜晚寂静的街道上。
陈深忽然打破宁静,坦诚的说:“对不起,今晚我失态了。徐碧城,她是我在黄埔任教时的学生,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
汪润雨目视前方,玻璃窗外,雪花被晚风牵引着,无力的打着旋儿坠落在地,她低声说:“没关系,我能理解。从客观上来讲,你失态才是正常的。”
陈深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语气低落:“谢谢你的安慰。”
汪润雨转过头,一双明眸仿佛有波光闪动,她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这个乱世里,拥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是一种幸运。”
陈深不禁心头一热。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里,他找不到任何人倾诉,所有的苦和累都埋藏在心底,深夜里独自反复咀嚼,在心口的位置,仿佛已形成一个肿瘤,没日没夜的压迫着他、折磨着他。
原来有一个能互相倾诉的战友,是这样一种感觉。就像冬日的太阳,照得人心头暖意融融。
汪润雨体贴的留给陈深一个安静的空间,直到陈深再次开口,他说:“你觉得唐山海和徐碧城是军统派来的人吗?”
汪润雨回忆了下唐徐二人不自然的相处模式,说:“本来只是怀疑,今晚之后,我几乎能肯定了。还要查一查今天被抓的六个军统,他们究竟来上海做什么。”
“明天,老毕肯定会审讯这六个人。”陈深打了下方向盘,并没有追问汪润雨如何确定唐徐二人的身份。他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推测。
汪润雨忽的一笑,有些调皮的眨眨眼:“猜猜看,唐山海夫妇此时在做什么?”
国富门路。
唐山海和徐碧城推开房门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四处检查,看房间内是否有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唐山海边看边说:“今天晚上,你和汪润雨相处的挺融洽。”
徐碧城细声细气的说:“汪小姐人很好,举止得体、谈吐不俗,也很平易近人。”
唐山海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汪润雨应该是汪精卫同父异母的长兄汪兆镛的孙女。民国建立之后,汪兆镛移居澳门,于前年逝世。汪润雨不留在澳门发展,反而到了上海,这其中有什么原因,我们暂时不知道。平时你可以和她多接触,打探打探虚实。”
徐碧城有些不情愿,今日一见,她与汪润雨格外投契,让她去打探汪润雨的情况,不是和朋友相处之道。
徐碧城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唐山海自然看出来了。
他说:“关键时刻,你不能心软,你别忘记了我们的使命,私人感情永远排在国家大义之后。”
徐碧城被说明了,唐山海的口才一流,在他的面前,她变得笨嘴拙舌。她重重的点头,已经下定了决心。
夜晚很快过去。
汪润雨推开窗户,冷冽的空气迎面扑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勤劳的辉婶已经做好的早餐,有生煎包、油条、豆浆、豆腐脑,都是汪润雨小时爱吃的食物。
用过早餐,汪润雨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特别行动处。
饭厅里,柳美娜拿着一个靶镜左右照着,头发好像有点长了,鼻梁上似乎又长了一颗小雀斑,眉毛也该修一修了。真是怎么看都不满意。
陈深端着豆浆油条过来,坐在柳美娜身旁,说:“美娜,大清早的,你跟自己置什么气呢?”
柳美娜是个二十七岁的老姑娘了,她体态丰盈,面容称得上漂亮,平日里爱说些八卦,在男人堆里混得开,所以消息十分灵通。
柳美娜把镜子背面朝上覆在餐桌上,有些气恼的说:“陈队长,你是不知道啊。今早先是来了个唐太太,长得秀丽温婉,吴侬软语说得人心坎都要酥了。这就不说了吧,唐太太反正已经名花有主了。谁知,后来又来了个汪小姐,她那长相、那身段、那气质,无一不美,真是把我给比到泥里去了。偏偏汪小姐说话做事又妥帖,让人讨厌不起来。”
陈深喝了一口豆浆,微笑着听柳美娜絮絮叨叨的抱怨。
柳美娜又说:“陈队长,你说有汪小姐在,我还嫁的出去嘛?愁死个人了!”
陈深明白,此时柳美娜急需要听一些好听的话,而他就是那么一个嘴甜的绅士。
他说:“美娜,你可不比汪小姐、唐太太差的,你啊,就是要求太高了,不然好男人还不排着队让你选啊。”
柳美娜知道自己心气高。她是从农村来的,又在上海受过高等教育,骨子里有种自卑又自傲的个性。她不想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为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思呢?
总务科的牛科长亲自把汪润雨带到了她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地方宽敞,窗外就是一株高大的常绿乔木,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青翠欲滴。办公桌旁的高几上,放了两盆水仙,散发着幽幽的芬芳。
牛一平笑道:“听说汪小姐喜欢养些花草,所以我让人搬了几盆进来,你还满意吗?”
汪润雨点头,笑着道:“我很喜欢,让牛科长费心了。牛科长,你是处里的老人了,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是了。”
牛一平忙摆摆手,说:“汪小姐太客气了,你现在也是财务科的科长,我们两个是平级,不如以后我叫你汪科长吧。”
汪润雨推辞道:“牛科长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润雨初来乍到,对处里的事务都不熟悉,以后还要仰仗牛科长照顾呢。”
牛一平忙说:“这话说得,以后我们互相照顾。那我就叫你润雨啦。哦,对了,九点钟有个会议,处长会向大家介绍下你和唐队长夫妇。”
“我知道了,我一定准时参加。”
汪润雨答应了,笑着送牛一平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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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戏
陈深在狗房找到正在吃早餐的毕忠良。
他看见毕忠良阴沉沉的脸色,晃悠过去,问道:“今儿是怎么的,老毕你也臭着张脸。难道不欢迎三位贵宾到我们处里任职?”
毕忠良咬了一口油条,警告陈深:“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三位大人物,我都得罪不起。我是因为宰相的事情发愁。”
陈深坐在太师椅上,拍了拍扶手,说:“怎么?昨晚李默群又难为你了?”见毕忠良点头,他扯了扯嘴角,说:“偌大个上海,要找个人谈何容易?无异于大海捞针嘛,你说是不是?”
毕忠良看着场中的黑背狼犬,冷笑一声说:“李默群说了,即使把上海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宰相给找出来。先跑了个麻雀,又跑了个宰相……日本人那边我们没法交代。”
陈深懒洋洋的靠在茶几上,道:“兄弟们忙活了几天,连宰相的头发丝儿都没找到一根。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李默群跟你不对付,还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在日本人面前给你上眼药?”
毕忠良深有同感,说:“李默群还给了我期限。”
“期限?多少?”陈深见毕忠良比出三根手指,顿时不满道,“他绝对是故意为难你。”
毕忠良说:“我何尝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影佐三日后回上海,他打什么主意,我门儿清。”
“那你不能让李默群的奸计得逞啊。”陈深皱眉苦思,忽的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说:“对了,那个安六三身上,还挖不挖得出来什么东西?”
毕忠良看着陈深,陈深笑得单纯无害,仿佛是在诚心诚意为他这个兄弟打算。
他听懂了陈深话中暗藏的意思,于是说:“那我们今儿再审一审,说不定会有好消息。”
九点钟的会议结束后,汪润雨回到办公室看今年的财务报表。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她说了句请进,便见陈深走进来,看表情似乎有话要说。
汪润雨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语气肯定的说:“你有事情要告诉我。”
陈深平静的说:“刚才徐碧城给我打电话,约我下午去马尔赛咖啡馆见面。”
汪润雨坐在沙发上,呡了一口香茶,并不说话。
陈深看见她了然于心的表情,问:“你已经猜到了?”
汪润雨放下茶杯,说:“不仅是我。大概毕忠良、唐山海都知道你和徐碧城的关系了。她约你见面,是为了弥补昨晚装作不认识你的纰漏。你别忘记了,在军统的眼中,你是毕忠良的心腹。”
陈深自嘲的笑了笑,说:“我又有些失态了。”
“你是关心则乱。”汪润雨摇摇头,“美人相邀,你怎能不去赴约呢?正好去证实下心中的猜测。”
陈深的心情有些矛盾,他既希望徐碧城和唐山海是假夫妻,又不愿意相信徐碧城是军统派来的卧底。
陈深心事重重的点头,然后说:“对了,我暗示毕忠良找人来冒充宰相,好给日本人交差,他似是同意了我的建议。”
汪润雨手指抚过光滑的茶杯,说:“安六三见过宰相,如果毕忠良想找人替罪,安六三必须死。”
陈深神色不动,他早已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安六三的生命实际上在他被抓捕的一刻已经终结了。毕忠良不会让一个毫无作用的人存活下去。
“行。我先走了。”陈深站起身来,理了理棕色的皮衣。他打开办公室的门,余光看见刘二宝在转角探头探脑,又回头朗声道:“汪小姐,上次你招待我的意大利咖啡还有没有?如果有,可以分给我一些吗?我喜欢那个香醇的味道。”
“当然可以。我今天下午给你带些来。”
陈深道了谢,转身离开。
他的目光掠过空荡荡的走廊,心想:毕忠良果然派了人监视自己,自己那晚在米高梅出现,实在是有点巧合了。而毕忠良生性多疑,他从来都不相信巧合。还有徐碧城,想必,毕忠良已经派人去查他和她的关系了。
如果徐碧城真的是军统的人,她和唐山海来上海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为了这份绝密计划,他要和昔日的恋人站在对立面吗?
陈深心中百般纠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必须将绝密计划拿到手,并且传递给组织。
午休时间,马尔赛咖啡馆。
徐碧城果然如汪润雨猜测的那般,向陈深解释昨晚不曾相认,是不想让丈夫唐山海误会。
陈深的心重重一沉。他想起汪润雨一针见血的话,这个女孩子实在太通透了。而面前的徐碧城,她甚至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的眼睛甚至不敢直视自己,不像汪润雨,总是与自己保持着眼神的交流。
徐碧城,他昔日的学生、恋人,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特工。
门铃叮咚作响。
陈深听力极好,远远的听见了李小男的声音。
李小男是明星公司的三流演员,自从在一个夜晚,她意外的撞进陈深怀里,此后她就一直纠缠着他,要让他娶她。
李小男和演员姐妹朱珠过来吃午饭。她竟然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看见了陈深,自从那晚米高梅事件之后,她已经几天没见到陈深了。
李小男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清脆的说:“陈深,好久不见,你也来这里吃饭?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吗?”她走过去,挽住陈深的胳膊。
她的语调上扬,犹如一只黄莺儿在枝头歌唱。
对李小男,陈深一点没有绅士风度,毕竟他只当她是个兄弟。他说:“什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