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关上门吃早餐。
陈深给汪润雨盛了一碗小米粥,问扁头:“昨晚老毕是怎么发现熟地黄在秋风渡一带的?”
扁头听见陈深这么问,低声说:“头儿,我正要给你汇报这事呢。日本人不是搞了一辆侦缉车嘛,这车搜索到了熟地黄发报的信号,还定位了,处座立即让苏三省和日本兵包围秋风渡。我本来跟你一样奇怪呢,后来我才弄明白。”他神神秘秘的凑近了些,“原来苏三省抓住了军统的交通员,缴获了密码本。处座一对照这密码本,可不就知道发报的人是熟地黄了么!”
汪润雨的手一顿,心道,幸好组织的联络方式不是电报。不然,就不止唐山海和徐碧城被抓住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陈深的关注点和汪润雨不同。扁头获得消息的渠道或许有用。
说起这个,扁头有些得意自己的小聪明,“头儿你听说过一句话吧,酒后吐真言,我请了第三分队的人喝花酒,他们一高兴就什么都吐出来了。”
陈深一笑,表扬道:“你小子脑子灵光了些啊。我再给你些钱,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吧?”说着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钞票。
“知道。”扁头乐呵呵的数着到手的钞票,“我保证和他们打好关系。”
陈深剥了一个鸡蛋拿给汪润雨,汪润雨摇摇头表示不喜欢,他也不勉强,拿着自己吃起来。
“头儿,你和嫂子真是,情意绵绵的,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扁头见状忍不住贫嘴。
陈深啪一声拍在扁头背上,拍得扁头直接噎住了,却听电话铃响起来。
陈深接起电话,就听毕忠良说:“苏三省找到了证人,你和我一起去审讯室,提审徐碧城。”
陈深说:“好,我这就来。”挂断电话,他转头对汪润雨道:“扁头,你陪着你嫂子,我去审讯室一趟,老毕要提审唐太太。”
“啊?”扁头终于咳出了堵在嗓子眼的油条,惊讶极了,“唐太太?难道处座怀疑唐太太是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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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脱困
陈深大步走在去审讯室的路上,步伐有些沉重。他深知,昨晚只是度过了一个难关,查找内鬼的事情远远还未结束。
他停下脚步,望了望停在墙头的几只不起眼的麻雀,它们踩着轻盈的脚步在高高的围墙上挪移。
陈深把手放进裤袋里,心想,希望他曾经的学生能够机灵一些,别走入了老毕设置的陷阱。
徐碧城经历了许多风雨,早已不是当初任性冲动的新手特工,无数同胞用鲜血和生命教会了她成熟。她冷静理智的应对着毕忠良的刁钻的审问,巧妙避开了一个个的陷阱,然后把“目击证人”问的哑口无言。
陈深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他需要得到陶大春的帮助,将这盆脏水泼到另一个人头上,彻底洗清徐碧城的嫌疑。他用手语询问着徐碧城如何联系陶大春。
徐碧城有些意外陈深懂手语,他究竟有多少本事是她不曾了解的?徐碧城知道此时能够帮助她和唐山海的唯有陈深,所以一五一十的将陶大春的联络方式告诉了他。
出乎毕忠良意料的是,小白兔一般的徐碧城如此牙尖嘴利,反应迅速,这场审问仓促的结束了。
毕忠良铩羽而归,自然不会给办事不利的苏三省一个好脸色。
陈深离开之后,汪润雨打发扁头去工作,回到自己办公室。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可这怡人的馨香无法让她彻底平静。假设苏三省真的找到了目击证人,徐碧城就百口莫辩了。
她闭上双眼,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正如她此刻充斥着阴霾的内心。白皙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枣红色扶手上,她在脑海中不停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徐碧城平安度过此劫,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幸暴露身份,陈深绝对会想方设法救她于水火之中。
那她该怎么办?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现在她和陈深一样,希望徐碧城能更加机灵些。
她的思维忽然被敲门声打断,是刘二宝来通知她解禁,此刻可以回家休息了。
她笑着送走刘二宝,回身的瞬间,笑容彻底消失不见。毕忠良放她回家,并不是意味着她洗脱嫌疑,他真正的目的或许是想让她放松警惕,露出破绽。单凭她和陈深对外展现的恋人关系,她就不能完全获得毕忠良的信任。
汪润雨拿起手包正想离开,却见陈深手里拿着一条红丝巾,斜斜的倚靠在门上。
陈深笑着说:“听说老毕准你回家,我过来送你一程。”
汪润雨见他眉目间一派惬意,料定徐碧城暂时脱离危险,心照不宣的笑了,“谢谢。”
“你的丝巾落在我办公室里了。”陈深走近她,两手抖开丝巾,“我给你戴上?”
“好。”汪润雨微微低头,让他帮忙戴上围巾。
无疑,陈深是一个有着出众审美的男人,巧手帮她系上围巾,然后顺手帮她理了理长发,低声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要不要剪头发,但你的头发浓密柔润,又舍不得帮你剪短。”
汪润雨莞尔一笑,说:“像你这样如此热衷于帮人剪头发的特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陈深见她毫无所觉的模样,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失落。他随即一笑,自信满满的说:“我是独一无二的。走吧,回家。”
“好。”汪润雨挽上他的手臂,“你审讯结束了?”
“对啊。”陈深朝站在走廊的苏三省投去一个笑容,“苏队长找的证人脑子不太灵光,眼神也不太好,错把别人认成唐太太了。”
“哦。”汪润雨忍俊不禁,给苏三省补上一刀,“天色太暗,一时看错也是有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把苏三省给气得咬牙切齿。
开车回小洋楼的路上,陈深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汪润雨反应不慢,她猜测,也许陈深已经想出了帮助唐徐二人脱身的计策,需要她的配合。凡事有始有终,中途撒手不管不是她的行事准则。
她说:“陈深,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以后有事你尽管开口,不需要斟酌。”
“好。”陈深将车停在路边。他看了下后视镜,后面一直有个尾巴在跟着他们。“明天下午你可以陪我去一趟永安百货吗?”
“当然。”汪润雨干脆的说。她也发现了后面跟踪的人,难道他便是陈深选择的替罪羊?那么,她只能对这个替罪羊说声保重了。
陈深在百货商店附近的弄堂里见到了陶大春,并将前来跟踪的钱秘书打晕。他让陶大春以熟地黄的名义向重庆发报,只要这份电报被侦缉车截获,就能说明熟地黄还逍遥在外,而徐碧城身上的嫌疑自然能够洗脱。在发报时间段中恰好不在处里的钱秘书,就会成为毕忠良怀疑的对象。
陈深很了解李默群和毕忠良。徐碧城是李默群的外甥女,也是由李默群引入行动处的,一旦徐碧城出事,李默群即使能洗脱干系,此后也无法在日本人面前抬起头来。对于毕忠良来说,钱秘书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一心期盼着替代他坐上处长之位,他当然不关心钱秘书的死活。
汪润雨从陈深的只言片语中,清楚的猜测到他的计策,她暗暗感叹,陈深实在是太了解人心、太智计百出了,幸好他是她的同志、战友,而非敌人。
一切事情都向陈深设计的方向发展着。钱秘书被押送至梅机关,而唐徐二人暂时洗脱嫌疑,重新见到了大上海的蓝天白云。
陈深和汪润雨正要离开行动处,四人在院子里相遇。
陈深看了眼天空,忽发感慨:“上海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可有的时候,我却觉得这样的天空挺可爱的。”和不见天日的牢狱相比,灰暗的天空也成了一种美景。
唐山海挑了挑眉毛,他自然听懂了陈深话中深意,“陈队长和汪小姐这是要出去吃饭?”
陈深嗯了一声,“怎么,唐队长要请客?”
“唐某正有此意。”即使一夜没合眼,唐山海依旧风度翩翩,“算是感谢陈队长昨晚的赠毯之情。毕竟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
陈深摸了摸下巴,说:“唐队长说的有道理,不过,毯子是润雨让我送的,女人家心细,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想得到这些。”
“谢谢你,润雨。”徐碧城真心实意的说。
她不仅是谢她赠毯,更是谢她在秋风渡的弄堂里救了自己和陈深。虽然她不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她有女人灵敏的直觉。那个危机四伏的弄堂,除开汪润雨,没有人会冒死来救陈深。那时候,她才猛然发觉,陈深一直以来都不是在孤军奋战。
汪润雨笑道:“碧城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啊。”
陈深与汪润雨商量,“那我们今晚让唐队长破费一下?”
汪润雨笑着点头,四人一起去了查理饭店。
扁头嗑着瓜子看着几人走远,有些羡慕的道:“这唐队长还真是心宽,刚出牢房就请头儿去吃西餐。我也喝花酒去。”
查理饭店包间,雅白色的灯光下,红玫瑰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陈深喝了一口格瓦斯,看了一眼对面默默无言的两人,“我这里有一件东西,应该是属于唐太太的,现在物归原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金项链,银杏叶坠子在空中微微晃动。
徐碧城抬头一见,惊讶之余又有点淡淡的欣喜,“原来是你捡到了,谢谢。”
陈深将项链放在桌上,笑了笑说:“如此贵重的东西,希望唐太太好好保管,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拾金不昧的。万一如果落在别人的手中,不好轻易拿回来的。”
唐山海听见他似是警示的话语,不由笑道:“还真要感谢陈队长,碧城不见了项链,一直非常着急。现在找到了项链,我和碧城都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来,唐某敬你一杯。”
“不客气。”陈深的汽水瓶和红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汪润雨见二人互相打着哑谜,不由低头一笑,站起来说:“你们聊,我去一下洗手间。”
待汪润雨走远,唐山海也借口出去抽烟离开,把空间留给陈深和徐碧城二人。
徐碧城急急的饮下一口红酒,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那天晚上在秋风渡,来救我们的人是润雨吗?”
陈深眉头一挑,“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有些问题你问了之后,不仅得不到答案,还会害死别人。”
“我懂了。”徐碧城点点头,声音比往日更轻,“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别人,包括唐山海。”猜测得到证实,她的心底却涌起一种没来由的失落感。她留恋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而他的目光却落在那一只鲜艳的红玫瑰上。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陈深看了下手表,正想出去寻找汪润雨,却听见门被敲响。是饭店的服务员,告诉他有一位叫扁头的人找陈深先生。
扁头怎么会直接把电话打到饭店?陈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立即离开包厢。徐碧城眼皮忽然一跳,忽然没来由的心慌。
片刻,陈深神色凝重的回到包厢,对徐碧城说:“明天曾树在火车站会有一场行动,是不是你们的人要离开上海?”
徐碧城神色一变,“我也不知道。自从上次任务结束,老陶已经换了住所,我们联系不上他。我需要跟唐山海商量一下。”
“怎么了?”回来的唐山海正巧听见这一句。
徐碧城将事情简单的告诉了唐山海,他听完之后也是大为皱眉。陶大春似乎说过要去南京刺杀某个汪伪要员,大概就在这几天离开。他必须通知陶大春这个消息。
陈深却表示他们不宜出面,由自己来告诉陶大春更好。陶大春此人牵连甚广,一旦被捕,不仅唐徐二人要遭殃,就连他和汪润雨也会被拖下水。
陈深送汪润雨回家的时候,不由向她提起此事。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让汪润雨遇险,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她会有解决的方法。
汪润雨明白陶大春此人的重要性,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绝对不能落入汪伪的手中。她思索片刻后,说:“陈深,我需要打一个电话。”
组织交给陈深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取归零计划,有些事情,她原本没有打算让陈深知道。可是现在事态越来越紧急,或许以后她需要陈深的协助。
汪润雨走进书房,拨通了一个号码,简单的交代了两句,挂断电话。她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对陈深道:“需要等一等,大概一个小时就会有结果。你先坐一会儿,要看书吗?”
陈深摇摇头,说:“我不想看书,我想和你聊一聊。”
他明白,汪润雨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在上海这个步步危机的城市,她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气定神闲,和徐碧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一定对自己的能力极为自信。
汪润雨有些意外他的追问,但她不准备瞒着他。她坦诚的说:“我在上海有一些关系,是父亲留给我的。”
“汪伯父?”陈深并非没有猜测过她的背景,但汪润雨的父亲不是已经逝世十来年了么?到现在,上海还存留着他的关系网?陈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每当他觉得足够了解她时,却总会发现,她身后还隐藏着许多秘密。他越来越好奇,到底眼前这个姑娘是怎么成长起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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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文渊
陈深深邃的眼神凝视着汪润雨,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一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这个逝去多年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何以能在上海留下诸多的势力?
汪润雨不躲不避的与陈深对视,她并不心虚,不需要隐藏内心的想法。她轻轻笑了笑,剪水双瞳倒映着暖黄色的灯火,“你这么严肃的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朵花?”
“何止有朵花?”陈深忽的笑了,向她的方向倾了倾身体,“我在想,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一个秘密花园。”
“陈队长果然才智过人,这就被你看出来了。”汪润雨顺着他的话说笑两句,“其实我父亲留下的关系,这些年一直是我大哥在经营。”
“你大哥?”陈深面露疑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汪润雨眨眨眼,告诉他:“你应该很快能见到他了。”
陈深十指交握,背靠在沙发上,说:“那我还挺期待的。”
汪润雨赞同的点了点头,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着,一个小时在两人的闲聊中转瞬而逝。电话铃声准时的响起来。
汪润雨接完电话,告诉陈深:“事情已经办妥了,只要陶大春足够聪明,明天曾树便只能空手而归。”
“好。”陈深有些意外汪润雨的办事效率,他站起来理了理西装,“那我先回处里,你早点休息。”
“注意安全。”汪润雨送他出了院门,见汽车开远才回到屋内。
楼上忽然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急不缓的走下来。他的长相与汪润雨有五分相似,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他的头发梳的纤尘不染,着装细节之处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考究,在汪润雨的眼里,就是一个身家万贯的民国时代的霸道总裁啊。
霸道总裁汪文渊轻轻一笑,整个世界都春暖花开,他伸出双手,说:“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小妹。”
“好久不见,大哥。”汪润雨安心的靠在他的怀中。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帧帧温暖的画面,六岁的汪文渊牵着两岁的她,两人在野花盛开的草地里追逐笑闹,那时父亲和母亲在夕阳下相互依偎着,温柔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后来,父亲因故离开,大哥便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像一座沉稳的大山一般,给她安全感。
行动处。
清晨,扁头无所事事的在走廊里晃悠。一见汪润雨,他眼睛一下发光了,立即凑过来恭维道:“嫂子今儿个可真是那什么……容光焕发,你手里提的是什么呀?”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汪润雨就知道扁头惦记着自家的糕点,大方的拿给他,“你拿去和兄弟们分吧。”
陈深今天换了一身藏蓝色的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