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从监狱回来之后,我劝过徐碧城,让她放弃营救周丽。毕竟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死亡才是一种解脱;活着,不过是承受一次次的磨难与痛苦。”
陈深了解徐碧城不假,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她更了解女人的心理。她并不认为徐碧城会因为陈深的反对与劝解放弃计划。
陈深看她面有异色,不由问:“你觉得徐碧城会铤而走险?唐山海不会同意的。”
汪润雨说:“我了解碧城,她和你一样是重情之人。即使唐山海不同意,她也会想方设法的救人。你别忘了,她和飓风队的人同样认识。”
陈深眼前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在红灯笼湘菜馆,徐碧城看见准备行刺他的服务员时,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惊慌失措。这足以证明,徐碧城和飓风队的人认识。“你的意思是,她会瞒着唐山海,私下联络飓风队进行营救?”
汪润雨面色凝重的点头。
陈深心脏猛的一跳。他最不想看见的情况不过就是如此了。那么,他要阻止徐碧城的行动吗?很显然,他根本阻止不了。徐碧城平时看着温柔如水,有时候却固执得让人无言以对。
“陈深。”
汪润雨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不像李小男拖着长长的尾音,也不像徐碧城带着两分忐忑,她的声音很平稳,却又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让人很想专注的听她说话,与她交谈。
她说:“我想,你心中应该有打算了。”
在她温和的注视下,陈深心想,他或许需要约唐山海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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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泄露
国富门路。
唐山海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陈深时,表情有一瞬间的懵。他想了想,问:“李小姐不在吗?”
前些日子陈深的住所爆炸,陈深受伤住院,毕忠良夫妇前去探望时,李小男自我介绍是陈深女朋友,后来又传出李小男和陈深已经同居的流言,毕忠良让陈深暂时住到行动处,则把李小男安排到唐山海家隔壁的公寓。
是以,唐山海见到陈深的第一时间,会认为陈深找不到李小男而跑过来敲自家的门。
“碧城也有事出去了。”唐山海第二句是这么说的。
陈深冲他点点头,笑容可掬:“我是来找唐队长的,不欢迎吗?”
唐山海和陈深虽然暂时结成盟友,但他们一直通过徐碧城联系,彼此之间来往很少。
“哦。”唐山海恍然大悟,又有些不明所以,“请进。”
陈深笑了笑,绕过唐山海走进客厅。
唐山海关上门,给陈深倒了一杯白开水,在沙发上坐下。不同于懒懒散散靠着椅背的陈深,唐山海的背脊挺得笔直,时刻体现着出门名门的公子的良好教养。
“陈队长找我有事?”唐山海见陈深只顾着四下打量,便率先开口问道。
陈深握着杯子转了转,随即放在茶几上,说:“我来找唐队长,你想告诉你一件事。”
唐山海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愿闻其详。”
陈深言简意赅的说:“昨天我带唐太太到漕河泾监狱,她去探望了一个叫周丽的犯人。唐队长知道周丽吗?”
唐山海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徐碧城绝对是瞒着自己,私下请求陈深帮助,然后去探监了。她还是不死心的想要营救周丽。
他忍了又忍,问道:“陈队长你带她去了?”他很想质问陈深,你知道这样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吗?
陈深沉沉的说:“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只是想让她们见最后一面。”
“见了最后一面,之后呢?”唐山海有些激动的问。
陈深无视了唐山海的情绪,说:“我了解徐碧城。她一定会去救周丽,在明知单枪匹马不可能成功的情况下,你猜她会怎么做?”
“老陶。”唐山海一下子被点醒了,“她今天下午很有可能是去见老陶了。”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抓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就想往外走。
陈深伸手拦住了他,恳切的说:“我觉得你们该好好谈一谈,堵不如疏的道理你懂吧?我觉得唐太太不会改变主意的。”
唐山海转过头,问:“你的意思是我该帮助她?”
“如果你不帮助她,我有预感,她会惹下更大的麻烦。”陈深理了理黑色皮衣,说,“言尽于此,如何取舍就看唐队长自己了。”
陈深离开后,唐山海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是他太不了解徐碧城了吗?明知道她昨天回来时极为反常,也只认为她是伤心于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友死去。
徐碧城说周丽是亲姐姐一样的朋友,如果他明知自己的亲姐被抓,会直接放弃营救吗?唐山海找不到答案。陈深潇洒的离开了,却留给他一个难解的问题。
“碧城,你回来了?”
徐碧城回到家,黑暗中忽然响起唐山海声音,本就心虚的她吓得身体抖了一抖。
“山海,你怎么不开灯?”徐碧城顺手打开灯,尽量平静的问。
灯光大亮,就见唐山海疲惫的的坐在沙发上。“我想跟你谈谈周丽的事情。”唐山海沙哑的说。
唐山海各方权衡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帮助徐碧城。如同徐碧城所说,如果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不成功?至少,他能让她问心无愧。
徐碧城喜出望外,她把自己与陶大春商量的细节一一的告诉了唐山海。
唐山海听后,意外的发现徐碧城的计策竟然挺周全。她掌握了囚车转运的时间,事先让飓风队埋伏在乔家栅;为了以防万一,还让飓风队在十一点之后撤退。事情如果交给唐山海来安排,估计也是差不多这样了。
“你说周丽的丈夫吕明也在飓风队?”唐山海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徐碧城说:“对,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大约一岁左右。”
唐山海看了看手表,拿起外套,说:“我必须马上赶去找老陶,不能让吕明参与营救。吕明容易感情用事,怕出什么差错。”
“好。”徐碧城才想起此节,马上点头。
陈深刚刚起床,便见扁头满脸焦急的冲到办公室。
不待陈深询问,扁头便告诉陈深,自己的母亲得了急病,要动手术。陈深立即拿出五十块钱给扁头,扁头请求陈深帮他出任务,便急慌慌的离开了。
扁头是押运周丽等犯人的负责人,而因为扁头请假,老毕势必会安排他走一趟。他此刻还不知道徐碧城的计划,他需要暗中助她一臂之力吗?
陈深不知道。他昨晚去找唐山海谈话,其目的在于让唐山海出手帮助徐碧城,这样或许能救下周丽,同时也避免暴露自己和汪润雨。他想了想,拨通了唐山海的电话。
果然,毕忠良安排陈深去漕河泾监狱转移犯人。
陈深从毕忠良办公室出来,对面就是财务科的办公室。他见汪润雨又在浇花,便走进去说:“汪小姐,早上好,又在照顾花呢?”
“是啊,陈队长有什么事吗?”汪润雨回头看了眼陈深,她自然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
陈深说:“我是想问问汪小姐有点心吗?我没有吃早餐,扁头老娘生病了,老毕安排我出任务,我怕在路上饿晕了。”
汪润雨放下花壶,从柜子里拿出点心给陈深,认真的说:“哦,拿着吧。注意安全。”
“你放心。”陈深接过点心盒子,笑了笑。
汪润雨看了他身后一眼,忽然说:“碧城啊,快进来坐。”
徐碧城的手放在门上,微微的颤抖着,她勉强笑了笑,说:“润雨,我找陈队长有事。”
“那你们聊。”汪润雨说,“我先去工作了,陈队长,碧城,回头见。”
汪润雨站在窗前,看着陈深召集人马,上了那辆军用卡车。她想起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是协助陈深夺取机密计划并传回总部。昨天她心软于陈深的一腔深情,默认了他对徐碧城的帮助。按理说,这是违背组织纪律的。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记得,与陈深相见的第一天,她曾经这么告诉他。她不愿意看见他左右为难,这次,就让他遵从内心的选择吧。
“钱秘书,叫上几个兄弟,跟我走。”刘二宝从处长办公室出来,立刻叫人去安排车辆和人手,急匆匆的往外赶。
汪润雨见他们走得飞快,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情况有些不对。最近队里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出动这么多人手的大任务。
见刘二宝开车离开院子,汪润雨正琢磨着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见徐碧城站在门口,拿着手包说:“润雨,我想去永安百货买点东西,你能陪我去吗?你的眼光比较好。”
汪润雨看着徐碧城忧心忡忡的样子,心思一转,立即说:“好,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刚携手走出行动处大门,汪润雨就察觉到后面有人跟踪,而旁边的徐碧城冲自己勉强一笑。
陈深盯着监狱的大门,等着狱警将女犯人带出来。他此刻心里想的是,徐碧城与自己谈话时,在门外偷听的人是谁。
那个人究竟听见了多少?徐碧城的计划是否已经暴露了?如果毕忠良安排人在乔家栅设置关卡,一旦发生意外状况,他们都脱了干系。现在,他要尽量的拖延时间,希望徐碧城能机灵一些,让人通知飓风队取消计划。陈深趁人不注意,拔掉汽车的点火线,又对车轮做了些手脚。
可惜事与愿违,阿达的修车技术和于胖子的开车技术都让陈深措手不及。眼看车子离乔家栅越来越近,陈深心中只能祈祷营救计划已经取消。
“碧城,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汪润雨陪徐碧城去书店买了几本书,有些迟疑的问道。徐碧城眉目间的忧愁实在太明显了,她不可能假装看不见。
徐碧城一愣,扯了个理由来应付道:“我和山海最近有些矛盾。”
“哦——”汪润雨想了想,说,“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我这个外人不好多嘴。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想告诉你,我觉得沟通是解决问题的桥梁,你应该多给唐队长一些信任。”
“我会的。谢谢你,润雨。”徐碧城心不在焉的回答。她此时已经后悔自己的冲动,她任性的举动不仅救不了周丽,还会葬送更多人的性命。
“不用谢,我们去逛百货商店吧。或许你可以买一件小礼物送给唐先生,当做和好的礼物。”汪润雨笑着提议。
“好。”徐碧城点头。唐山海确实给自己提供了莫大的帮助,他不仅在最后关头同意救周丽,更在明知计划可能失败后,奋不顾身的赶去乔家栅。自己确实应该好好的感谢他。
而打着给李默群外室送木材幌子的唐山海,此刻却在乔家栅遭遇了拦路虎。他与刘二宝打了几句太极之后,不得不改变策略,走到僻静之处,下手杀死两个特工,然后成功的混进包围圈,找到陶大春取消计划。
此时,回到行动处的徐碧城,看着墙上走动的钟表,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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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排查
提篮桥监狱。
陈深靠在车上,看着走进监狱的女犯人们,心中不禁思绪翻涌。钢铁铸成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此时,他终于渐渐明白,有些人的逝去,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更坚定的前行。如今的上海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战争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伤亡并不会因人的意志转移。
沈秋霞在离开上海前,曾告诫他,潜伏在一群豺狼虎豹之中,他需要一颗更坚强的心。那么,现在看着无辜生命死亡的他,是否已变得坚强呢?
忽然,他眼前浮现汪润雨温和澄澈的双眼,总是像一缕温柔的春风般微笑着的她是否足够坚强呢?
从乔家栅回到行动处,唐山海朝望着自己的徐碧城点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
营救行动取消,周丽等人按计划转移到提篮桥,但唐山海心里依然压得一块沉沉的石头,他深知,以毕忠良的多疑,必定会去派人调查此事,他那时正好出现在乔家栅,实在是太过巧合。
徐碧城找到唐山海,两人只来得及简单的交换了下信息,便见刘二宝敲门进来,通知马上开会。
刘二宝在死亡的手下手中发现了一颗灰色的纽扣,他推测这颗纽扣很有可能是从内鬼身上扯下来的。是以,毕忠良让他前来查看唐山海是否缺失了一颗纽扣。
“大家马上到会议室集合,紧急会议。”刘二宝没从唐山海身上看出什么破绽,只得离开,在走廊上大声道。
汪润雨闻声,从窗户走到门外,正巧看见陈深大步走进来,脸上没有一丁点笑意。
联想到刚刚被抓的人,和紧闭的行动处大门,汪润雨得出一个结论,徐碧城的计划可能已经暴露。人并没有救到,却极大可能连累自身,做这件事到底是否值得去做?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或许,她昨天应该狠下心,让陈深直接告诉唐山海,终止这次莽撞的行动。可是,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汪小姐,不好意思。例行公事,找你单独谈话,请你多多理解和包涵。”毕忠良坐在桌前,笑容很和蔼。
刚才大家在会议室集合后,毕忠良简单交代了两句,便要挨个进行谈话调查。此时,办公室里只有负责问话的毕忠良、负责记录的刘二宝以及被问话的汪润雨。
汪润雨坐在毕忠良对面,说:“处座客气了,我是行动处的人,理当配合您的工作。”
“汪小姐不愧是汪先生的孙辈,就是识大体。”毕忠良恭维了一句,“下面我来提问,汪小姐回答就是。”
“好。”汪润雨明白,考验临场应变的时候到来了。
毕忠良说:“今天陈深离开行动处之前,你见过他吗?”
“见过。他告诉我扁头的娘生病,所以您安排他出任务,因为没有吃早餐,问我要了些点心。”汪润雨一五一十的说。
“那他告诉你他要出什么任务了吗?”
“这倒没有。”汪润雨想了想,回答道。
“好。上午你出了一次门,是和谁一起的?去了哪些地方?干了什么?”毕忠良接连抛出几个问题。
“碧城约我一起出去,我们先去了书店,碧城买了几本书;然后我们去了永安百货,碧城给唐先生买了个领结。”
“为什么要买领结?”不年不节的,又不是结婚纪念日。
汪润雨有些迟疑的说:“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这不太好说吧?”
“你说吧,我保证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再说,你这是在配合调查。”毕忠良劝道。
“好吧。碧城和唐先生最近有点小矛盾,所以有些闷闷不乐,我建议她买个礼物给唐先生,缓和下关系。”
“哦……”毕忠良点点头,“夫妻间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我和太太偶尔也会。那你中午离开行动处了吗?”
“十二点半我回家吃了午饭,才过来行动处上班的。我一直都是回家吃饭。”
“我知道。”毕忠良说,“你家帮佣叫辉婶的是吧,她的厨艺很好。你送给陈深的汤,我闻着都觉得真香。”
汪润雨知道毕忠良在试探自己和陈深的关系,她笑了笑说:“我来上海时举目无亲,多亏陈队长帮忙,家里人一直很感激他,所以听见陈队长住院,辉婶就想尽一点心意。”
“汪小姐,你觉得我们家陈深怎么样?能不能再发展发展?”毕忠良的表情忽的一变,笑得像个关心兄弟终身大事的好大哥。
汪润雨坦坦荡荡的说:“我和陈队长只是谈得来的朋友。而且我听说陈队长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汪润雨绝对不会插足别人的恋情。”
“大气!”毕忠良比了个大拇指,开始拉家常,“哎呀,不愧是汪家人。汪小姐别见怪,我就是在家被太太念叨得太多了,你知道我们陈深,都三十好几了,还打着光棍儿呢,他倒是不急,我们替他着急啊。”
“长嫂如母,长兄如父。我可以理解处座和兰芝姐的心情。”既然毕忠良想闲聊,汪润雨自然配合他。
毕忠良说:“行吧,汪小姐你可以出去了,改天一定到我家吃饭,上次的事儿还没谢谢你呢。”
“谢谢处座。”汪润雨点点头。
刘二宝拿着钢笔,问:“处座,这后面几句话要记吗?”
毕忠良叹口气,说:“记来做什么,还不够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