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濂一边掌控着方向盘,一边留神着绿萍的脸色。虽然绿萍在汪家一直表现地很好,可是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楚濂还是看出了绿萍的压抑和黯然。余光看到绿萍映照在车窗上的脸,木然中透着迷茫和失落。
“怎么了,今天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你不太开心,刚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性能良好的跑车,疾驰在马路上,外面人声嘈杂,越发显得车内自成世界的宁静。过了许久,久到楚濂以为绿萍不会回答,才听到绿萍幽幽地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是紫菱痛苦的源泉,我努力成就的优秀,在紫菱的眼中那么可恶至极。”言语中的落寞,让楚濂心中叹气不止。
楚濂能够明白绿萍的落寞,因为他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同为孤儿院的伙伴,有的人成功了,功成名就,有的人却平淡一生,作为草根阶级,看着昔日的友人那么分光无限,泛酸,巴结,嫉妒,甚至于丑陋贪欲。人类比动物更加高级的原因之一,恐怕是人类富有贪婪的野心。
优秀并不是错,但是遮挡了别人的阳光,却会常常被看成是罪大恶极。
“我从小爱护着的妹妹,我一直认为我和紫菱无话不谈,我们会是全天下最要好的姐妹,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的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是个可笑的笑话罢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一停下思考,紫菱刚才那怨恨的眼神,那么讽刺地看着我,我忘不了,楚濂,我忘不了。”
绿萍淡淡地叙述着,低沉沙哑的嗓音,渐渐变得哽咽起来,“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紫菱,她的想法,她的思维。过去我只是认为她过于梦幻,过于天真的想法,如今想来却如此可怕。”
“我做错了什么,紫菱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不是个好姐姐,我真的很失败。”双手痛苦地捂着脸,把脸都埋进了纤细的手掌中,楚濂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地抽泣声。
一个转弯,楚濂把车停到了马路边上,才心疼地看着绿萍,在她面前哭泣的绿萍。楚濂,不是发誓不让她再伤心了嘛,不是发誓会让她幸福的嘛。紫菱,你好样的。
把绿萍拥入怀中,楚濂知道,绿萍现在并不需要他说些什么,楚濂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再多的安慰,也无法抚慰绿萍受到的打击。只能让她有一个依靠,让她尽情发泄吧。
在汪家那么久,为了照顾母亲,绿萍一直忍着,一直强颜欢笑,做一个合格的女儿,如今在他面前,绿萍就痛快地哭吧,然后,做回他爱着的妻子,幸福的妻子。紫菱,让她爱怎么就怎么吧,管得了一时,难道还管得了一世吗。而且,现在的紫菱应该比谁都幸福吧,不是身边还有一个所谓的守护神在安慰吗。
我可怜的绿萍,不要那么伟大,偶尔自私一些吧,把你的心通通装满我们的家,这样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不相干的人了。
“绿萍,不要苛责自己,紫菱长大了,由她去吧。”
缓缓地拍打着绿萍的背脊,听着耳边越来越小的抽泣声,让人互相依偎着,此刻如此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绿萍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感受着楚濂温暖而宽广的胸膛,伤心痛苦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不好意思地从他怀中出来,眼睛红彤彤湿漉漉的,两颊之上仍然夹带着泪珠,倒是少了分平日的清雅,多了分灵动可爱。
“好多了?”从车前抽了几张餐巾纸细心地擦拭着绿萍脸颊上的泪水,楚濂温柔地问道。
不好意思地接过餐巾纸,点了点头才说道:“楚濂,抱歉,我失态了。”
好笑地看着绿萍,宠溺地点了点她仍然红红的鼻子,“傻瓜,你不在我面前失态,难道还要在别的男人面前失态吗。老公我慷慨出借自己的肩膀,随传随到,期限是一生一世。”
听着楚濂的情话,两人离得那么近,近的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热热的气体吹在绿萍的耳边,呢喃的抚慰,让绿萍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至少她还有爸妈,至少,她还有楚濂。
“快回去吧,爸妈在家要等急了吧。”掩饰地不看楚濂一眼,转头却看到了窗外的车流如梭。他们还在外面的呢,一想到自己在车里痛哭,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看见,这样的失态,让绿萍更是尴尬万分。
楚濂一笑,看着绿萍好转的脸色,“遵命,老婆大人。”
车重新启动起来,顺时加入了前面的车流之中。“绿萍,你没有发现你都快成兔子了吗,眼睛红红的。天啊,回家爸妈看到你这副样子,一定要怪我欺负了你。惨了惨了,绿萍,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现在可是爸妈眼中的宝贝儿媳妇,一丁点委屈都不能受,连我这个儿子都要靠边站的。绿萍,你要帮帮你亲亲老公啊。”
白了眼在边上耍宝的楚濂,“就是你欺负我。”
“不会吧,老婆,不带这样的。”
看着楚濂又懊恼地委屈样,“噗嗤”,绿萍实在是忍不住了。
紫菱的一番所谓慷慨激昂的讲话,没有给绿萍和楚濂带来多大的影响,但是在汪家,却又展开了另一场战争。
第二天,当汪展鹏带着紫菱怒气冲冲地走进汪家大门,看着舜娟好端端地坐在餐桌上吃早点,想起女儿昨晚的哭诉,想着女儿那楚楚可怜,委屈莫名的样子,想着紫菱一晚未归,舜娟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问一下,竟然一点都不关心紫菱,汪展鹏积聚了一个晚上的火气,就蹭蹭蹭地往外冒。
感受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袖,“爸,算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应该惹妈妈生气的,是我忍不住反驳了妈妈对我爱情的批判,是我不对,爸,我们走好不好,我们去云帆那里喝咖啡好不好?”紫菱瑟瑟地抓着汪展鹏的手臂,害怕地看着餐厅中的舜娟,似乎那里有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因为她对爱情的执着和坚持,竟然惹来了舜娟的谩骂,过去舜娟怎么对紫菱,如何去遏止她的灵性,汪展鹏能忍都忍了下来,可是这一次,舜娟实在是太过分了。
爱怜地看着紫菱,“紫菱啊,有爸爸在呢,爸爸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说着转过了身,大步地向里面走去。刚才一瞬间的犹豫也消逝殆尽,只剩下对于爱情的捍卫。
惊讶地看着汪展鹏大白天的竟然回家,汪展鹏已经好多天没有回来了,舜娟见到也是喜出望外。
昨天待绿萍和楚濂走了之后,舜娟想了很多,固然在紫菱的教育上,她过于急躁,过于自我,可是她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像绿萍,不就被她培养成完美的淑女,让她无比骄傲吗。失望也好,痛心也好,就算心中百般地不原谅,但是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舜娟如果说真要完全放下,目前还真无法办到。
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紫菱从小就受到展鹏的疼爱,展鹏也最了解她。但是紫菱昨天说的话,简直让她不敢相信,那些幼稚透顶的所谓爱情无价言论,真的是一个快要出嫁的新娘能够说出的话。舜娟想着展鹏和紫菱最能说到一处,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地在紫菱的问题上谈谈。
紫菱一晚上没有回来,舜娟当然清楚,如果不是知道紫菱在哪里,舜娟也不会那么安然地等到天亮。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忍不住地还是到了紫菱的房间中看了几次,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床铺,舜娟心中很是失落。舜娟联系了费云帆,在得知紫菱去找展鹏了,才安心地睡下。当然,这一切,舜娟都没有让费云帆说出去,毕竟作为母亲的尊严不允许她先低头。
看着走进来的展鹏,“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但是刚才一瞬间的好心情,在看到后面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的紫菱时,消失殆尽。
虽然心中松了口气,但嘴上仍然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我刚才还在和阿秀商量,要不要把你这位汪二小姐的行李通通打包起来,我们汪家庙小,恐怕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人粗鄙,一不小心再亵渎了你的爱情,那就是我的罪过了。不是说不要我管了吗,怎么还站在这里。”
紫菱听着母亲的话,眼中迅速积满了泪水,求助又委屈地看着汪展鹏。
“舜娟,你怎么可以对紫菱这样刻薄,我简直不敢相信,说出这些话的人,竟然是紫菱的亲生母亲,你的温柔,你的善良到哪里去了。就算你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但是我求你对紫菱仁慈一些,宽容一些。你的眼里不要永远只有绿萍,紫菱也是我们的女儿。”愤怒地看着眼前的舜娟,眼中透露出陌生和疏离。激动地大声说着,但言语中却透出不耐烦和疲惫。
“我刻薄,我不温柔,汪展鹏,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我为你为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得到了就是你这样不堪入目的评价。你要我对紫菱仁慈一些,多么讽刺,你还要我对她怎么仁慈,怎么宽容。她小时候,我要紫菱去上兴趣班,培养特长,她不喜欢,你疼爱她没让去,让她如今一无是处。平时功课不好,我要给她找个补习的老师,你怕她累着,也不同意,如今连大学都没有考上,好不容易有了工作,上个班还被别人炒了,只能游手好闲地呆在家里,整天关在房间不知道做些什么。这就是你的宽容,你的仁慈。汪展鹏,你要纵然她到什么时候。”大声地反驳着汪展鹏的话,可是心中的委屈和悲伤却只有舜娟自己能够体会。满以为这件事会得到展鹏的理解,可是舜娟万万没有想到,紫菱去告了黑状,而展鹏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她。
这就是她的丈夫,这就是她辛苦一辈子以为可以相互扶持的丈夫,舜娟感觉自己无比悲凉。看着汪展鹏质问的眼神,毫不容情的话语,心似乎也变得冰凉起来。
“舜娟,你不要永远用绿萍的标准来要求紫菱。紫菱和绿萍不同,紫菱有着属于她自己的灵气,她有她的美好。你知道我们的女儿有多么纯真和善良吗,在我看来她简直是我们汪家的瑰宝。舜娟,当我听说你昨天对紫菱说的那些话,我都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变得如此市侩庸俗,你在教女儿些什么,你简直是在抹杀她生命中的闪光点。而且我汪展鹏难道连自己的女儿都养活不起,要紫菱辛苦工作养活自己吗。”汪展鹏陌生地看着舜娟,就是因为她的这些观念,当年扼杀了他的爱情,让他过着这么多年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他的所有关于爱情的热情都随着沈随心的离去而死亡,在这个家里,绿萍就是舜娟的翻版,都那么优秀,都生活在条条框框中不可自拔。而紫菱呢,他的天使,是上苍赐予他的最好的礼物。他们如此相像,想要挣脱束缚却又无法真正挣脱。所以,他满足着小女儿一切的要求,尽他所能地疼爱她。如果说,绿萍是在完成着属于舜娟的梦想,那么紫菱就是为他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丈夫,舜娟似乎头一次那么陌生地看着他。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吗,那个当年她如此欣赏,誓言要嫁的男人?舜娟心中升起了如此荒唐的念头,似乎这一辈子恍惚是一场可笑的悲剧,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不要再说了,不要为我再吵架了。”紫菱在旁边哭着喊道,似乎要用全身所有的力气喊出这些来,柔弱无骨的身形在宽大的衬衫中,显得那么无助和悲凉。
“我就是个一无是处,没人要的小丑,妈妈说的对,像我这样的人,留在汪家,简直是丢尽了你们的脸面。妈,对不起,爸,对不起。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满眼的泪水,迷蒙了双眼,若是费云帆在此,哪还顾得到家长在场,定要拥进怀中好好怜惜一番不可。虽然费云帆不在,但是汪展鹏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受到如此委屈,更是恨舜娟的心肠歹毒,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如此厌恶。
“紫菱。”
打断了汪展鹏的话,“爸,以后我再也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就让我自生自灭吧。”说着就转身边擦着眼泪,边跑了出去。
“紫菱”,汪展鹏焦急地看着紫菱跑了出去,回过头厌恶地看了眼舜娟,“如果紫菱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追着女儿跑出去的汪展鹏,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汪展鹏,无法感到舜娟瞬间老去的悲凉。
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空荡荡的大厅,华丽不真实的奢华,像一个牢笼,困住了她的一切,而此刻却无人能够体谅舜娟的心情。
这一辈子,我都做了些什么,这些人我真的认识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希望大家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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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子没有放假,就更到这里吧~!
☆、34
对于汪家的一场大乱,对于舜娟心中的凄苦,楚濂自然是不清楚。只是从舜娟打给绿萍的电话中,从绿萍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一二。
舜娟对于汪展鹏,对于紫菱可以说是非常失望的,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她心中还有着期盼,作为母亲,紫菱仍然在她容忍的底线之中,所以,在汪展鹏和紫菱的低头道歉中,即使心中不舒服,即使心中有着不小的疙瘩,也还是原谅了她们。
“还能怎样呢,毕竟是一家人啊。”
楚濂听着绿萍这样的话,却听出了舜娟心中的无可奈何。舜娟恐怕此刻心中无比悲凉吧,只是,这个毕竟是她的家,是她的家人,是她还没有完全想要放弃的家。
这些还能维持多久呢,绿萍已经嫁给了他,紫菱和费云帆的婚礼也快要举行了,两个女儿通通都出嫁不在身边,平日里还可以转移注意力的孤寂和矛盾更是无所遁形。而那个汪展鹏所谓的真爱,所谓的红颜知己又在身边体贴入微,如果知道还大公无私地为他生了个女儿,那些怜惜恐怕要彻底爆发出来。
早就看不惯的黄脸婆和恨不得掏心掏肺的红颜知己,哪个更具有诱惑性,不言而喻。
当然,这些楚濂是不会说的,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当一回坏人罢了。舜娟不会感激他,汪展鹏更是会怨恨他的多事。而且,这又关他什么事情。
在秋季的末尾,费云帆和紫菱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看着紫菱和费云帆两人翩翩入场,褪去了破旧随性的牛仔衣,唯美的婚纱穿在紫菱身上,倒是衬得她越发清秀起来。如果是以前的楚濂恐怕是眼睛都要直了,可惜,此楚濂已经非彼楚濂。
不是没有看到紫菱偶尔传递过来的忧伤的眼神,不是没有听到紫菱喊他姐夫的时候重重的尾音,可惜,这些只让他越发讨厌她。
她在做什么,是在勾引她姐姐的丈夫吗,如果真的自认为善良,就根本不应该做这些不当的举动,难道他对她说的还不够清楚明白吗,难道他表示地还不够明确。但凡是个正常的人,有脑子有眼睛有尊严的人,也知道适可而止。
楚濂甚至都有点怀疑费云帆难道得了眼盲,或者就喜欢自己头顶上带着绿油油的大帽子,否则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老婆在眼皮子底下和别人眉来眼去,看着一个男人幽怨不已呢。这个人真的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还是,恋爱的人,智商当真是负值?
无论如何,楚濂还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紫菱和费云帆的婚礼已经举行,第二日就潇洒地乘着飞机飞往了法国。看着舜娟木然相送,但是眼中却总是带着微微的不舍,可惜,紫菱无心去看,汪展鹏懒得去理会。看着汪展鹏在机场千叮嘱万叮嘱,一副心爱的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回来的样子,楚濂和弟弟楚沛却是相视一笑。
终于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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