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忍了忍,没忍住。
她默默地翻个白眼,说:“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不过有一就有二,将来自然能抓到她的把柄。”说罢严禁他去找贾宝玉的麻烦。
薛蟠看看温柔的妹妹,叹口气,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不过他又想到什么,忙说:“妹妹说的是,我才听九殿下说,皇上知道了咱们府上的事情,很生气呢,等到府上换个人当家了,自然也还咱们的银子。”
薛宝钗扬扬眉,说:“你这么肯定?”这事情虽然难看,也只是官员的家事,皇上真的会管吗?
她当然不知道水澜趁机给皇帝灌输了多少“他们有钱你这么穷他们真是太可恶”了的思想,也不知道王婉顺水推舟黑了贾府一把。
薛蟠也不知道,但是他很相信那个笑起来阴森森的九殿下,更相信自己那顶着一张冰块脸读书很厉害打架更厉害的表弟。
……
却说这日本是贾雨村前赴地方任职的日子,结果还同一众好友在惜别之时,突然有太监打马过来,奉了皇帝的口谕,说贾雨村欺世盗名,败坏世风,念他还没有犯下大错,只是褫夺功名,留他一命,终身不得再科考。
贾雨村一时呆在了原地。
那太监也奇怪皇上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不过是一个小小知府的官职,外头买卖的并不少,这贾雨村能让皇上记住就是个本事人了。
他幸灾乐祸地道:“贾雨村,你想要抗旨吗?”
贾雨村连道不敢,战战兢兢地谢主隆恩。太监嗤笑一声,骑马去了,叫贾雨村又吃了一嘴的风尘。
贾政本也在送行之列,圣旨虽然是褫了贾雨村的官,和直接打贾政的脸也没区别(虽然那太监并不认识他)。他忍着怒气,问:“贤弟,这可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叫欺世盗名?
难道这贾雨村当年科考作弊了?
贾雨村自然不敢说自己乃是假冒了林如海的书信过来找他帮忙的。他当初会这么胆大包天,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冷子兴的撺掇,觉得林如海远在扬州,那两个女学生又是后宅女子,这些事情他们做不了主,哄贾政并不难。
贾雨村忙道:“我哪里知道呢,想必是哪位大人物知道了我,觉得我的才德不配于此。”
贾政见他神色坦然,又兼近来和他犬马声色,是很话得来的酒肉朋友,虽然惊疑,却不好再问,在场送行的有不少人都认识他,他深觉丢不起这个人,只是勉强安慰了两句,就匆匆去了。
他知道自己的大舅兄王子腾圣眷甚隆,这番贾雨村的官职王子腾也是出了不少的力的,当下就要去王家见王子腾。然而王子腾懒得见他,只有一个王颀出门来了。
贾政虽然是个五品官,却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在贾家上上下下还好,然而面对着这个极年轻的举人外甥,中气并不是很足。王颀此人虚伪又刻薄,很容易就能客客气气地把他给气走。
他一回身,林琯玉就站在后头笑嘻嘻地看着他道:“舅舅为什么过来?”
王颀道:“御史参了贾政一本,说他治下无方,其实就是贾家的那点儿破事被陛下知道了,贾雨村的事情也一并作为罪状呈上去了。难为他还特地挑贾雨村的上任这天来打脸。”
林琯玉“啧”一声,毫无诚意地感慨道:“哦,那真惨啊。”
脸上却全是“哈哈哈哈哈哈”的嘲笑神色。
她打算回去看热闹,走到一半觉得不对,又扭头问他:“谁参的他?”
王颀笑了笑,脸上带着很温柔的神色,回答他说:“忠顺王。”
忠顺王以为贾家和北静王水溶交好,所以百般为难贾宝玉,甚至还不惜撕破脸去弹劾贾政。然而那惹得贾宝玉挨打的戏子琪官也好,或者是如今被皇帝借故褫夺功名的贾雨村也罢,后头可没有少了王颀操纵的身影。这两边只怕狗咬狗,死活不知道自己被人遛着玩呢。
她眼睛睁大了一点点,嘀咕了一句什么,转身就走了。
王颀却听清了。林琯玉说:“你算计人的时候还挺可爱。”
他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却见她很麻溜地翻墙出去了,话噎在了喉间,最后无奈地笑了笑。
贾政一回府上,就听见闹哄哄的,似乎是修建省亲别墅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他本就心烦,听见外头吵闹,喝问道:“琏儿呢?出事了他就不管?!”
小厮只好道:“琏二爷近来常常晚归,并不管省亲别墅里头的事情。”
贾政皱眉道:“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形。”说罢又问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小厮嘀咕道:“是工匠们说短了他们的工钱银子,在外头罢工闹着呢。”
贾政冷声道:“你叫他们去帐房自行支银子。”
小厮又道:“老爷您不知道,帐房支银子的条子本是要二奶奶用了印才能用的,只是二奶奶最近病了,便耽搁了。”
贾政道:“那拿我的印去!”
小厮苦着脸道:“帐房的人只认二奶奶的印,我们的工钱也晚了大半个月了,本是上旬发工钱的,每个月晚那么几天,都拖到了月底了。”
其实这是因为王熙凤拿了月例银子去放债,只是知道的人并不多。贾政的银子却是从没人敢扣下的,他也不知道此事。
偏偏这会儿大事小事撞在了一起,贾政本是个不通庶务的人,讲了两句就觉得厌烦,索性撒开了手。偏这会儿贾母那边也听见了动静,又找不到贾琏,就叫人来喊贾政过去询问。
贾政一听,忙叫人去把王熙凤喊来。他不擅这些,叫他来说,十天半个月都撕罗不清楚。
王熙凤才不管这些呢。王夫人要害她,可是老太太却不动声色地把事情压下了,贾政哪怕给个陌生人谋划职位也不惦记着亲侄子。她听说贾政要问话,心里厌烦他,便有气无力地道:“实在不是我要推脱,蔷儿前不久支去了银子,说是园子修葺要用,家中现银并不多,发了匠人们的月银,就要处处捉襟见肘,咳咳咳咳咳——”
她突然撕心裂肺一阵咳,唬得平儿忙丢开了手上的东西过来给她拍背。那婆子见她如此,心里有些隐秘的兴奋,只盼这巡海夜叉早日生了重病去了才好,二太太可比她好糊弄得多。如此想着也无心再问,忙着回贾母贾政那边去了。
贾母皱眉道:“我只当她年轻看重孩子,才懈怠了,原来生病了。”话里话外仿佛是不知道王熙凤曾经喝过一碗打胎药一般,只叫身边鸳鸯去给她送两支老山参,再把她的印拿来命交给王夫人。
王熙凤很爽利地给了。对牌之类她早转手就给了王夫人推脱得一干二净,一块印也没什么。反正她还有后手。
王夫人拿到了印之后,本打算先发工匠们的工钱,却发现库里的现银的确有些拮据,眼见着再过几日就是庄子上缴银子的日子了,本想要再拖延几天,奈何老祖宗那边实在催着,她又怕耽误了贵妃省亲的别墅,只好七挪把挪地挪出些银子来,想了想到底还是不舍得,就命人去请薛姨妈来一趟。
林琯玉正在宝钗那里笑眯眯地和宝钗下棋,很认真地道:“迎春的棋艺尤其的好,咱们下回该去找她玩去。”
黛玉嘲笑她:“姐姐还是等昭昭过几年大了再和他玩吧。”
昭昭是林昭玉的小名,他今年算虚岁也才两岁。
林琯玉道:“和个小孩子玩有什么意思?”
她话才说完就听见丫鬟说王夫人请薛姨妈过去一趟,宝钗如释重负地放下棋子,说:“我母亲性格温柔,只怕要被哄了去,我跟去看看。”
心里却道:总算不要和琯琯再下棋了,她是我见过最最最臭的臭棋篓子T…T
臭棋篓子完全不自知,也跟着放下了棋子,说:“好啊,一会儿咱们回来再下。我瞧着这盘棋下了这么久了还没分胜负,感觉自己颇有些进益。”
黛玉心道:那是宝姐姐怕伤你的心特地让着你呢。我都看出来了。唉,都怪王颀,当初和你下棋的时候我就没见他认真过,每次都给你放水伪装出一副赢得很艰难的样子,这才让你对自己的棋艺有了这么大的误解……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拉进度中,却发现剧情写得比想想得要慢的多。
还有……明天之后可能要请五天的假,然后下周周一开始补回来。我发四我给你们日万三天以上……
碰到不和谐的评论大家不要管啦哈哈哈,我写的是同人,是绝对不符合曹公本意的,如果希望我写的故事和曹公一样,那是抬举我也是为难我呀~一切荣光归曹公,OOC和剧情崩归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六十六章 金玉良缘(三)
王夫人找薛姨妈的目的很简单; 两个字:借钱。
薛姨妈虽然生的是一男一女; 薛宝钗却比薛蟠像男孩儿多了; 一般事情拿主意; 她都是听女儿的。所以薛姨妈对此也很坦然,两个字:不借。
薛宝钗端庄贤淑地坐在一边; 心里哈哈哈,脸上很淡然。
叫你用钱哄我娘; 我娘不听你的了; 看你怎么办!
王夫人急了,就说:“不是说好的,怎么突然变了主意?省亲别墅才修建到了一半,还有大把的银子要填进去呢!”
薛姨妈道:“话虽如此,但是我听说王家也没有这样奢华……”
王夫人急道:“她哪里能和元春比!元春正是受宠; 得蒙天恩回家省亲; 倘或是哪里不够好了; 显得我们不在意贵妃,她在那吃人的地方可不要愈发的艰难了!”说罢就垂泪。
薛宝钗暗暗摇头。她在宫里这么几天; 元春有多受宠是不知道; 但是却见识过穆贵妃的受宠程度的。但凡是有好东西,除了皇后那里之外; 头一个就送到穆贵妃这边,她养着的两个皇子,皇帝也很喜欢器重。要不是太子还算贤明,一个穆贵妃在; 还有什么别人的事呢。
她开口道:“并非不知道姨母的难处,只是哥哥近来在试着做生意,手上的现银并不多,一时周转不来,要等上几日才行。”
王夫人听她说薛蟠,脸上轻蔑一闪而过,道:“蟠儿也该干些正事了。”
薛宝钗无法容忍她瞧不起哥哥,脸色先冷了三分,一时贾宝玉又来了,滚到王夫人怀里撒娇卖弄。薛宝钗往日看他还好,这会儿却恨不得离他三丈远。忙扯了两句话要出来,贾宝玉却纳闷地道:“才听见你们说省亲别墅的事情,宝姐姐怎么就走了?我方才在外头见林姐姐和林妹妹,也是行色匆匆的。这天底下还有这样要紧的事不成!”
那王夫人见他对薛宝钗还算热情,心里很是欣慰。她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喜欢林家二姑娘,她自己看来就怎么都是宝钗好。便又要留她下来吃饭。
薛姨妈原先也觉得贾宝玉好,但是听薛蟠唧唧咕咕说了一堆贾宝玉的坏话(花心没出息),这会儿见他这么大了还赖在母亲怀里,多少也觉得不妥,看到宝钗神色略微有些愠怒,便出声拉了她出来。
才到廊下,就见林琯玉也站在外头。薛姨妈笑道:“林姑娘站在这儿,怎么不进去呢?”
林琯玉便笑着问好,故意道:“我先头听几个丫鬟们说这个月的月银至今不曾放下去,她们要问问太太来,我进去不妥。”贾家下人们的月银已经拖了大半个月了,倒也不是全部人,比如说王夫人身边的并没有被克扣,只是迎春身边的却都没拿到月银。
薛姨妈想了想,赞同道:“是不妥。”
林琯玉便微微笑了笑,宝钗神色出来后就缓和了许多,这会儿也只是告辞去了。
她见迎春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灰溜溜地出来,冷笑了一声,心说真是看人下菜碟得很。横竖怎么样都不敢克扣到老太太那里去,自然捡软柿子拿捏。贾迎春为人温柔木讷,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没人给她撑腰,她的下人们自然也好欺负。
她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王颀那天说的话。贾家现在上上下下这没规矩的样子,也不能全说是王夫人的功劳,老太太视而不见,也有过错呀。
这会儿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原来是贾宝玉从里头出来了,看她一个人站着,便凑上前来说话。他知道林姐姐不大喜欢别人靠得近,便远远地冲她笑道:“姐姐怎么不进去?”
林琯玉想要试探他,便故意道:“原是今天见黛玉她们算账,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原来这些年家里头这样入不敷出的,又听丫鬟们说了被克扣了月银,有心想要过来问问太太,可巧太太在里头说话。”
贾宝玉愣了一愣,没想到她把讨银子这种话说得这么光明正大,他向来觉得这些俗务铜臭,很奇怪为什么她一个女孩儿能这样坦然,便随口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的。”
林琯玉脸上神色淡了淡,见他的样子不似作伪,才回过神来,皱了皱眉。
宝玉又眼巴巴地道:“我听说姐姐你们初八又进宫去了,可曾见到我姐姐了?”
林琯玉冷冷道:“贵妃一切安好。”便转身走了。
她其实听到王颀说过贾元春因为奢靡被皇帝不喜,但是看贾宝玉的这样子,实在懒得同他说。回头将贾宝玉的话同王颀学了,王颀却说:“你同他说这个做什么?”
她皱皱眉,说:“我看一大家子的人,风姐姐不管事了之后便一团糟。那天二舅舅才为省亲别墅的事情动肝火,转头又是借银子,又是拖欠月银的,人人都不干事,二舅母忙着敛财,同大舅母针锋相对,偏不记得正事。这样的人家,出个贵妃也不顶事,换了皇后来还差不多……”
话没说完,被人用一块海棠糕堵住了嘴。
王颀关了窗子,回头看她还在费力地咀嚼,腮帮子鼓鼓的,特别像一只松鼠。
她用一只手捂着嘴,含含糊糊地道:“你干嘛塞这么大一块给我?”
王颀说:“琯琯,不要这么口无遮拦。”
他正儿八经地喊她的时候不多,每次却都很有用。林琯玉乖巧而安静地吃完海棠糕。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又说:“十五便是省亲的日子,他们家只怕上上下下都不会睡,你要找个借口避出去也好。”
林琯玉眨眨眼,笑道:“穆贵妃也是十五省亲,还不能避到你家来呢。”
王颀说:“还是过来吧,省得再去贾家找你。”每次去贾家找她的时候他都会有微妙的、仿佛是自己收藏的珍宝被别人拿着的时候的感觉,十分不悦。
“唔,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姐姐还找我做什么?”林琯玉私下里是跟着他喊穆贵妃叫姐姐的。
王颀努力地绷着脸,顺便把她偷偷拿来蹭手的那本《资治通鉴》挪开,看到上面闪亮的油印,眉梢动了动,说:“你都喊姐姐了,她要见你一面,又怎么了?”
林琯玉心虚地收手,说:“是噢。”
她吃完了东西,开心地到王家的演武场去了。王子腾乃是靠军功出头的,向来很注重这些,家里头的演武场很是有模有样。林琯玉知道这辈子自己都可能没法用有一个演武场了,对此感到很羡慕。要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了。
王颀跟她过去,看她舞刀弄枪,身姿飒爽。忽地一回首,红缨枪脱手而出,冲王颀刺过来。
王颀轻轻一接,挑眉看她。
他最近对她变得脾气很好,这会儿却从头到脚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对她太好了。
几个回合之后,林琯玉被缴了手中的武器,再几个回合,被他抓住了拳头,几乎整个按到了怀里。王颀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慢条斯理地说:“还打不打。”
林琯玉往后一胳膊肘,趁势脱身,字正腔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