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惊讶的张大嘴巴,好半会才恍回神,问:“别人的老婆就不能嫁给你吗?”
“对。”徐放鹤点头,继续吃着。
双儿纠结的皱巴着小脸,嘀咕:“那我娘呢?她是我爹的老婆,可是她心里喜欢的人是鹤神仙。可是我只有一个娘,怎么办呀?”
即使是小声,徐放鹤也听得一清二楚,动作一滞,抬眼看对面纠结着自言自语的小女孩,鬼使神差的保证,“鹤神仙永远不会抢走你爹的老婆。”
双儿呆呆的盯着徐放鹤,又有点心疼的安慰:“你会找到比我娘还好的女人当老婆。”
“鹤神仙不需要老婆。”徐放鹤浅浅的笑着,拿着筷子的手在桌下止不住的颤抖。
双儿好奇的问:“为什么?”
徐放鹤笑,说:“因为我是鹤神仙,神仙不娶妻的。”
“可是我希望你娶老婆。”双儿垂下头失落的说着。
“为什么?”这下轮到徐放鹤好奇了。
双儿抬起头勉强的笑着,说:“这样娘就不会离开我们啦。”
诚实的回答,简单的愿望,竟使徐放鹤心中涌起深深的苦涩。他果然不该活着,不该回来的。
楼梯处响起连串的脚步声,从二楼走下来一位美绝人寰的年青少妇。落缨绣花衣裙在她玲珑曲线的身上更显得华美。
如梦引领着她来到一楼的客室,说:“主人,夫人下楼来谢恩。”
徐放鹤和双儿齐抬头,见如梦的身后一袭白衣的年青少妇缓步走来。
胸口一窒,徐放鹤手一松,筷子敲击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呆怔的站起来走到年青少妇面前,仔细打量她的眉眼鼻唇。
“白鹤。”徐放鹤上前一步将少妇抱入怀中,耳鬓在少妇的侧脸厮磨,激动的心为之狂躁。
激动的又唤了一声:“白鹤。”发现怀中的人僵硬的身体,还有耳边传来轻微的吸气声。徐放鹤放开她,仔仔细细的观察,淡淡的笑说:“不,你不是她,你太年轻了。”
“我叫兰芷兮。”美少妇自我介绍,又补充说:“我是张督军的八姨太,也是蝶花阁的主人,大家都喜欢称我‘蝶花夫人’。”
徐放鹤点头,含笑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自然,“蝶花夫人,请这边坐。我马上叫人做些软糯的东西来。”
兰芷兮嫣然一笑,行动风流,走到罗汉床,率先对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纯真的透露出深深的敌意。
“你是双儿?”兰芷兮略带讨好的询问,却招来双儿无视的冷哼。
“双儿,要有规矩。”徐放鹤略有责备,回头对丫环说:“去拿些吃的来。”
如梦应声而去,不消半刻便端来清粥小菜,和滚烫的药汤,“药要先喝完,再吃东西。”
徐放鹤点头,待到丫环摆好桌,挥挥手遣退出去,才坐到双儿身边,拿一碗香甜的藕粉羹逗弄她,讨好她。
双儿捧过瓷碗,拿着小汤勺,头也不抬,边吹边喝。
“双儿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兰芷兮打心底喜欢这个小女孩,尤其是她吃东西时不烦不燥的娇俏模样。
徐放鹤摸摸双儿乌黑的发辫,说:“蝶花夫人是南方人?”
“是的。”兰芷兮喝完药汤已经觉得饱胀,便没有急着吃粥。反而专注的凝视双儿吃东西的俏模样。
“江南的哪里?”徐放鹤语气淡淡的,像是聊家常。
兰芷兮很相信这个救命恩人,也许更多的是因为徐放鹤是蝶花阁真正的主人。
如空谷幽兰,凭风吹雨打不失仙姿。兰芷兮眸光潋滟,回忆渐渐飘远,轻启朱唇,“我家住洞庭湖边,家父是清末的不第秀才,母亲早亡。我父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却也知足常乐。大清朝没了,父亲一生寒窗苦读只为博取功名,可惜半生辛苦瞬息化为泡影。才两年便郁郁寡欢,无疾而终。”
想到伤心处,泪如雨下,兰芷兮拿出绢帕拭泪,“我无依无靠便投去叔父家。婶娘是个爱财如命的妇人,见我有几分姿色,怂恿叔父将我卖去妓院。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反抗?”
说说着,泪珠儿又滚落脸颊,“那一年我十五,初次被妈妈选中挂了牌子,便被一位富贵的大爷买下,带往北上来到京城。我本想报恩于大爷,可他……”
徐放鹤搂住双儿,悄悄的说:“去找如梦玩。”
双儿不依的摇头,“我想听。”
兰芷兮住了口,笑着拭泪,说:“去玩吧,别惹鹤神仙生气。”之前她在下楼的时候听到双儿对恩人的称呼,她亦有同感。
双儿看看徐放鹤,见他板起脸孔来,立即点头,“我马上就去。”
“乖孩子。”徐放鹤笑吟吟的抱起双儿,让她站在地上,又为她整理一下衣服,才叫着:“如梦,陪着双儿小姐去玩。”
如梦小跑进来,哄着双儿到二楼的内室去看新鲜的绣花样子。
这一边,徐放鹤大大的松口气,说:“你还要继续说吗?”
兰芷兮嫣红的唇微微勾起,“恩人不嫌烦,那我就说。”
徐放鹤点头,说:“请吧。”
兰芷兮扭头望向窗外的夜,眸光涣散,仿佛又在回忆着什么,“那位大爷将我献给直系军大帅座下的张督军,从此我成为张督军的八姨太。张督军得知我虽然出自妓院,却还是清白的身子,所以对我非常宠爱。不顾七位姐姐的反对,花大钱买下蝶花阁送与我。从此我住进蝶花阁,成为名副其实的‘蝶花夫人’。”
徐放鹤又问:“那你是怎么被关进西厢地牢的,我记得那间屋子是没有地牢的。”
兰芷兮一阵苦笑,说:“一年前,那位倭国的女人来蝶花阁买脂粉。她谎称要买很多脂粉,带回倭国去卖。我信以为真,带她到后院。哪知道她竟然趁我不备,下了迷药。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困在地牢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你被昏睡了多久?”徐放鹤惊讶于药的持久。
兰芷兮说:“那药不会太久,但是如果日日服下,会长久的昏睡。我应该被迫服下很多的药丸,否则那个女人怎么会有时间让人挖地牢呢?”
徐放鹤点点头,看来今后要特别注意倭国女人的迷药。
夜深了,徐放鹤与兰芷兮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便起身回到二楼的房间。现在又住进来一个人,他要更多时间守在双儿的身边,以防意外。
第十六章第4节
更新时间20140306 16:25:40。0 字数:2233
绝色园。
清晨,徐放鹤是被吵醒的。懒懒的起身披上斗篷,走到窗边俯视一楼的园子,俊秀的眉瞬时皱起,习惯的笑颜也刻板起来微微的不悦之色。
园子的凉亭里,双儿瞪大眼睛里燃着两团火焰,绯红的小脸蛋皱成在一起,不管身边的女人怎么讨好她,都扭过头不理不睬。
兰芷兮手中拿着棉衣,想要给双儿穿上,可几次都被甩开。无奈之下又拿来斗篷,却又是被拒绝的彻底。
如梦走过来,接过兰芷兮递来的斗篷,诱哄说:“双儿小姐,主人还在睡呢。你不怕吵醒他吗?”
双儿气闷的白一眼兰芷兮,噘着小嘴穿上斗篷,让如梦给她系好带子,裹了裹身子,抱怨:“谁要她假好心啦。”
如梦叹一声,拉着双儿的小手,“我们去吃早饭吧。”
双儿三步一回头,恶狠狠的说:“你不许跟来!”
兰芷兮嫣然一笑,转身走进凉亭,呆坐在那里看着白鹤们迎风起舞。
小楼里,徐放鹤已经穿戴整齐,下楼来看见双儿仍然赌气的噘着嘴巴坐在桌边,等着如梦摆好桌。
“双儿,不要对蝶花夫人无礼。”徐放鹤坐在双儿对面,看着双儿生闷气的俏模样,又不忍心太过于责备。
兰芷兮走进来,手中捏着两朵红腊梅,站在双儿身后,为她各一边戴了一朵,笑说:“小姑娘生得俊俏,连生气都漂亮。”
双儿不悦的噘嘴睇一眼坐在身边的女人,抬手摘掉发辫上的两朵红腊梅,丢在桌上,“你这种女人才喜欢戴花呢。我不稀罕,不稀罕!哼!”
小小的身影横冲直撞跑出小楼,往假山的鹤群跑去,一边跑一边抹泪,气呼呼的骂:“狐狸精!坏女人!讨厌鬼!”
看着飞奔而去的小身影,兰芷兮尴尬的说:“恩人还是去哄哄吧。我拿回房去吃便好。可别让双儿饿着了,不然我也会心疼的。”
徐放鹤轻叹息,真不明白聪明懂事的双儿怎么会将兰芷兮当作敌人一样。
起身来到假山后面,果然见到偷偷抹泪的双儿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旁边几只鹤像是安慰她一般守在旁边,偶尔用长长的喙轻轻触碰双儿的头,胳膊肘和膝盖。
“双儿,别哭了。”徐放鹤心中一暖,走过来将双儿抱满怀,稍稍用力便横抱起,轻声哄着:“告诉鹤神仙,双儿为什么哭?”
双儿委屈的抽咽着,赌气似的抹掉泪,“让她走,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不喜欢?”徐放鹤抱着双儿来到凉亭,任由清晨的寒风笼罩着他们。
双儿咬咬唇,泪眼婆娑的凝视徐放鹤很久,才开口问:“鹤神仙喜欢她吗?”
徐放鹤被问得突然,错愕的呆滞一下,笑说:“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双儿诚实的说:“因为你昨天抱着她叫‘白鹤’,可是真正的白鹤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徐放鹤的脸色黑沉凝重,那个“死”的真相一直是刺痛他的根源。让他不敢爱、不敢活。
双儿继续坦诚相告,“每次娘坐在亭子里望着小楼的时候,她都会念着‘白鹤’的名字。后来我悄悄问过八哥姨,八哥姨说白鹤已经死了,是徐少爷的妻子。”
徐放鹤搂紧双儿,说:“对,白鹤是我的妻子,她已经死了,死了快十一年。”
双儿担忧的问:“那你会不会喜欢她?让她成为你的妻子?”
“不会。”徐放鹤非常清楚双儿口中的“她”是谁。
双儿又开始纠结了,自言自语:“娘喜欢鹤神仙,如果她也喜欢鹤神仙怎么办?一定要赶走她。”
徐放鹤无奈的摇头,抱起双儿往小楼走去,笑说:“先填饱肚子再想这些无用的事情。你还小,应该学习一些知识。”
双儿摇头,说:“等把她赶走,我再学习也不迟。”
“哟哟哟,小双儿要赶谁啊?”突兀的清亮男声响在身后,一路跟着进到小楼里来。
放下双儿坐好,转身坐在旁边,徐放鹤看也不看来人,端起一碗清粥摆到双儿面前,“乖乖吃饭。”
不请自来的何尹坐到双儿的另一边,讨好的笑问:“双儿要赶谁?我吗?”
徐放鹤瞪眼冷斥:“你废话太多。”
“主人,你把人带回来也要留个记号呀。”何尹笑嘻嘻的提醒,抓过一个豆沙糕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双儿留在这里的日子不多啦。”
徐放鹤唇角淡淡的勾起,“昨天你们在庆鼎楼吃的可好?”
“嗯。”何尹点头,扭头对双儿说:“你喜欢菊花酿吗?”
“那是什么?”双儿好奇的问。
“是一种菊花酒。”何尹挤眉弄眼的逗弄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说:“给你当玩具。”
“谢谢。”双儿掬起手捧着小瓷瓶,仔仔细细的观察,“咦?这个小瓶子和那个人的很像。”
“谁的?”徐放鹤问。
何尹笑,“古丹青。”
“咣——”
楼梯口一声掉落的碎裂声,兰芷兮呆怔怔的站着,脚下碎了一地的瓷片。
“蝶花夫人。”何尹站起身,谦逊的招呼。
兰芷兮快步走到桌边,望着何尹,焦急的问:“古丹青,他还好吗?”
“他……”何尹瞟一眼徐放鹤,才淡淡的说:“他很好。”
兰芷兮无力的跌坐在凳子上,顿时泪如雨下,握起的拳头紧紧捂在胸口。
徐放鹤回头招来如梦,带着双儿暂时离开,到别处去吃东西。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徐放鹤和何尹的目光定格在兰芷兮的脸上,想要搜寻出什么线索。
兰芷兮拭去泪,央求:“求你们救救他,别让他参与倭国女人设计的陷井。”
“你说的陷井是什么?”何尹忍不住逼问。
兰芷兮轻叹,说:“古丹青是被冷二爷引诱,参与到倭国女人夺宝的陷井。其实倭国女人早就想好了,利用古丹青做基石来认识马督察长,然后再与关神探相识。”
想到倭国女人,恨恨的咬牙,“倭国女人对关神探有情,利用完古丹青和冷二爷之后,她会除之而后快,绝不会留他们的命。而且那女人的手段很多,很难对付。”
“你对古丹青有情?”何尹敏锐的察觉出一丝异样。
兰芷兮的脸上一阵羞红,垂下头,手指绞着绢帕,低声说:“古丹青对我很好。”
徐放鹤与何尹交换一个眼神,两人似乎都明白了一点。古丹青不能死。
“主人,我先走了。”何尹似乎想到什么,急匆匆的告辞了。
望向窗外,何尹闪身消失不见,徐放鹤心中暗暗决定送双儿回去。也许未来的变数会更多,他要利用古丹青对双儿的感情平息风波。
第十六章第5节
更新时间20140307 16:10:58。0 字数:2104
绝色园。
冬夜漫漫,窗上又飘起了雪花,寒风吹着地上的雪卷起一个漂亮的旋窝,在假山后消失不见。
与外面的寒冷相比,小楼里暖暖的像是初春。
东暖阁里,兰芷兮发现临窗的桌案上摆放的古琴,情不自禁的走过去轻轻抚弄,琴声悠荡。
坐在圆凳上,十指熟练的拔弄琴弦,潋滟眸光凝视窗外的夜空,樱唇微动,喃喃念着:“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太白的诗。”徐放鹤悄无声息的走进来,站在旁边,双手背后一同欣赏窗外的雪夜。
聆听悠悠曲声,徐放鹤唇畔浅笑,轻呢的语气说:“原来蝶花夫人也喜欢抚琴。”
“请恩人叫我的本名吧。”兰芷兮淡淡一笑,纤柔的十指拔弹琴弦。
“兰、芷、兮。”徐放鹤一字一顿念着,好奇的问:“是何意?”
兰芷兮眸光幽幽,淡淡的说:“家父一生最敬重的人有二,一是屈原,二是文天祥。”
抬头望向男人含笑又略带邪气的俊美脸庞,心中微微一颤,兰芷兮瞬时羞红了脸,正回头凝视窗外,自语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徐放鹤打趣道:“原来令尊早已预见女儿终会有‘思公子兮未敢言’的一天。”
兰芷兮听完,忍不住娇嗔一句:“难道恩人没有‘未敢言’的相思之人吗?”
被问得哑口无言,徐放鹤淡淡一笑,望着雪夜,说:“当然有。”
兰芷兮追问:“是那位叫白鹤的小姐吗?”
“白鹤是我的妻子。”徐放鹤幽幽的说,“她在十年前已经死了。”
“对不起。”兰芷兮尴尬的咬紧唇,想到第一次见时,徐放鹤抱着自己叫了“白鹤”的名字。难道……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轻轻的问:“我与白鹤的容貌很像吗?”
徐放鹤低头凝视兰芷兮的脸,动情的伸手抚摸,深情的眯起狭长丹凤眼,微微倾身任彼此气息混在一起,“你与她很像,尤其是眼睛,很美。”
“可惜我是兰芷兮,心里另有他人。”兰芷兮静如止水,幽幽的说出事实。“就算没有他,我还是张督军的八姨太,不能代替白鹤留在你的身边。”
徐放鹤淡淡笑着,直起身子,狭长丹凤眼一刻也没移开,直到混沌的眸色变得清明,“兰芷兮永远都是兰芷兮。”
“谢谢。”终于松了一口气,兰芷兮粲然一笑。
坐正,抚琴,曲声悠扬,难解心头相思;站立,聆听,曲声悠扬,奈何愁绪无尽。
徐放鹤怅然轻叹,喃喃念着:“琴声曲悠扬,弦丝指间量,思来前生事,愁绪化悲凉。”
“今生已经事事难料,何必抓着前生事念念不忘呢。”兰芷兮止了琴声,仰头凝视男人布满悲伤的俊脸,“前生的爱已逝,珍惜今生的爱吧。”
徐放鹤摇头,“她是我不敢爱的女人。”
“原来恩人与我有着同样的遭遇。”兰芷兮精致的脸上露出惨淡的苦笑,继续抚琴。
曲声如诉心声,像夜行的鬼魅忽而出现,忽而隐没,暗藏着深深的苦,凄凄的痛。
徐放鹤俯视,惊愕于兰芷兮颈后的一朵朱色兰花,忍不住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