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狮、你太过分了,我那么任劳任怨……”我松开他的手,抓着被子小声哭,嘴里继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亏我、亏我喜欢你这么长时间……死了都没一个好去处……太不值了……”
他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盯着我的眼神高深莫测得很,我缩进被子里继续哭。
这时,只听他的声音响起。
“佩利,出去。”
我继续窝在被子里。
佩利的笑声断断续续,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出来。”
片刻后,雷狮说。
我没理他。现在出去?简直是找死!虽然我已经离死不远了,但是能多活一会儿也算赚了一会,傻子才会乖乖听话出去送死。
他不再出声,在我咬着嘴唇压下哭到想打哭嗝的时候,蒙在头上的被子倏地被拽掉。
“我让你出来你没听见?”他阴凉地在我耳边说。
“我又不傻……”我嘴硬,想努力把身体缩成一个刺猬,却被他一手攥住胳膊,一手捏着我下巴,硬生生把我的脸别向他的方向。
“因为自以为要死了,所以你的胆子就大了是吗?”他笑得血腥味十足,眼睛眯成一条直线,“听着,我没说让你死,你敢死的话,……”
他冷哼一声。
“就是下地狱,本大爷也要把你拖回来亲自弄死你!”
明明身体烫得要命,但他的这一句话,却生生叫我在热到想爆炸的心情里,打了个巨大的哆嗦。
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无解第二
回忆真是可怕的毒|药,嗑了就想死。
现在回想那时雷狮所说的话,我的心情简直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就算是下地狱,雷狮也要把我拖回来弄死我,这种说法,我真的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难怪他下午见到我就想立刻杀了我,与其让我死在其他不入流的小角色手里,倒不如由他亲自了结我。
但是!能不能考虑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当事人可不一定那么容易就挂掉的啊!
过于激烈的心情起伏叫我眼前不由一花。
……等等,这个情况,和我当初那情况,该不会是一样的吧?
我有些惊恐地扶着脑袋。
上一次的发烧没把我烧死,卡米尔查了宇宙资料,最后总结说我这是属于地球人体质,发烧而已,在地球不是什么大病。然后弄了一堆药,顺便在我身上实验性地扎了一堆针,直把我扎得站不起来才总算是把我折腾好。
老实说,我强烈怀疑那次卡米尔在我身上扎针的行为,是雷狮指使的,雷狮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我之前那么控诉他,他肯定记在了心里,没杀我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算了,我还是不抱怨了,有个墨X定律不是说越担心什么就会来什么么,我还是暂时考虑一下这个地球人体质所引起的发烧要怎么办吧。
越考虑就越觉得雷狮真是我克星,真的,离开他这么长时间,我一次也没有发烧过,但是这才刚一见他,当天晚上就发了烧,这不是克星是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次发烧都能被他看见。
真是,让人特别想拿刀捅死他啊。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感到一股熟悉的凉意,在我脸上晕开。
****
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周围一片软绵绵,躺在上面惫懒得一动也不想动。
前方慢慢出现了一个白点,我眯着眼睛好奇地看过去,勉强坐起了身体,脑袋已经不那么疼了。白点越来越大,在不知不觉间竟变得比我人还要大了。
我诧异地伸出手,仿佛只要稍微向前戳一戳,就能戳进一团软绵绵的白花里。
事实却不是如此,戳过去的手指半根没入白光,手指却感不到一丝异样。
这是做梦吧?
我不切实际地想着,心里倏地涌起一股异样,白光那头有什么东西正隐隐吸引着我,不由地站起身,手臂慢慢消失在白光里,接着我整个人向前一栽,一片天昏地暗,眼前的景色霎时变换了一个样。
下一秒,我愣住了。
眼前的景色我很熟悉,是我和雷狮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是位于雷王星皇宫最深处的一个地方,那里生长着一颗很奇特的树,叫雷罗树,树上结着一种果子,叫雷罗果,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但是在促进睡眠方面效果很不错,基本是属于一颗睡一天两颗睡两天三颗睡一辈子的那种。
然后我看见一个大概只能到我肩膀的女孩正在艰难地爬着树,那个人我很熟悉,那是十三岁的我。
那天是我第一次替雷狮准备菜肴,我费心费力做了最豪华的一桌,最后却被雷狮全部赏给了下人,还吩咐人告诉我,他晚上要吃雷罗果,让我亲自准备好。
雷罗树高七百米,果子结在最高处,除了爬上去摘,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我那年十三岁,由于长时间营养不良,身材很是瘦小——一戳就倒,因此,莫说爬七百米的树,就是七米我都不一定能毫发无损地爬回来。
但奈何雷狮是皇子,他是主子,他说什么我都得毫无怨言地听从,因此我只得只身一人背着背篓,辛辛苦苦战战兢兢地去爬七百米高的雷罗树。
在这之前,我已经写好了遗书,希望能在我哪天意外死亡之后,有人好心去通知一声我师父,让她能赶得及在我下葬前来见我最后一面。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我背着足有半个人高的背篓颤颤巍巍地去爬七百米高树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边担心她随时会掉下来摔成肉饼,一边又笑自己杞人忧天。
因为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掉下来,反而在顺利爬下来之后,看见了站在树下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看我狼狈爬树姿态的三皇子殿下。
那时的雷狮同现在没有很大的区别,品味一如既往的糟糕,人品也一如既往地恶劣。
只不过有一点不同,那时的他,很是喜欢去做一些危险度极高的恶作剧——一不留神就会死人的那种恶作剧,而现在的他,兴趣早已从玩恶作剧变成了玩真正的死亡游戏。
小小的我从树上爬下来之后看见树下的人时,很是诧异,但因着异常熟悉三皇子殿下的外貌特点,我很快就猜到这人正是折腾自己的三殿下。于是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唤了一声三殿下。
他玩味地笑,罢了,冷漠地伸手向上一指,命令道:“上去。”
我虽困惑,但还是听从命令,放下背篓转身继续爬树。
之后整整两天我都没有从树上下来,因为雷狮只说了让我上去,并没说让我下来,因此我抱着胳膊在树上坐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早上是被两只冰凉的手指捏醒的。
朦胧睁眼,就见雷狮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唇角挂着玩味的笑。我立刻清醒了过来,两手抓着树枝,一声三殿下说得战战兢兢。
他收回扯我脸的手,笑得很奇怪,语气莫测地说:“倒是个聪明的家伙。”
我不明白他说的聪明是指哪方面,如果是指足够听话,我想我是聪明的,因为这么多年的被贩卖生活,让我早已习惯按压下内心深处的所有抵抗情绪,平津且乖巧地去听从每一任主人的任性吩咐,同时也练就了一副即使面对死亡也依然能保持镇定的心态。
这不是值得骄傲的事,因此我只是很实诚地说:“应该的。”
他又笑了起来,随后又说:“跟我下去。”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保住一条命,然而现在有机会亲眼回顾过去,略一深思,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很了解雷狮,我知道他说想吃雷罗果只是个借口,更多的可能只是想看我手足无措、涕泗横流求饶的场面,再不济也是想看我在树上胆战心惊的可笑模样。
这人的兴趣和人品一向让人讨厌。
因此,在出发前,我就已经将接下来一周的菜单准备好,嘱咐厨房的下人,倘若我之后没有回来,这接下来一周的菜肴就按照单子上说的做,而若是一周后我还没有回来,我的遗书就可以拿出来了。
雷狮以前从未见过我这般无趣且不怕死的人,是以在得知我已经将接下来一周的事情都准备好就淡然去赴死这件事之后,第三天就兴致高昂地爬上了雷罗树,亲自将我提溜了下去。
毕竟我这样的玩具很少见,于他而言,能在无趣的皇宫生活中找到那么点不同的乐趣,一条命不算什么。
我从树顶慢吞吞向下爬,中途抬了一次眼,看见天边的朝阳露出半个红色的身体。
就像不久前的我,一半人生进入了死亡,一半人生仍在人世徘徊。
****
我是被某种东西扎醒的。
“嘶——卡米尔?”
正忙着给我扎针的卡米尔闻言抬头瞄了我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低头看了看手臂外侧扎得稀稀疏疏但数量却不少的小洞,又看了看卡米尔正要向我手肘内侧扎去的尚且完好的针头,头皮都要爆炸,及时吞回已经滚到喉咙的尖叫。
“不、不用扎了卡米尔!”我说,“我感觉我现在很好,真的!”
怕他不相信,我还特地笑出一副傻孩子的模样,结果就听他后面传来的冷笑声。
“把你那傻不拉几的笑收回去,看着倒胃口。”
我手臂一僵,被卡米尔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趁我刚好被雷狮吸引注意力时,一针见血!
我龇着牙闭了眼,不知道是想隔绝雷狮投来的冷漠视线,还是不想看见我那可怜兮兮的胳膊。
兴许二者都有吧。
手臂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比刚才那一针扎得还要痛。
我……靠!
“卡、卡米尔……”
“嗯。”
“针管出血了……”
“我知道。”他冷静地拔出针,扔了,又从不知道哪个空间掏出一管新针,“有备用的,放心。”
我顺着他扔针管的方向看去,沉默。
那堆小山般的针管是怎么回事啊!你到底在我手上扎了多少次都没扎对地方?我这是又一次被当成试验品了是吗?话说回来,这得浪费多少积分?!
“是大哥的积分。”他像是能听见我在心里说什么似的,低声和我解释。
所以说你究竟是怎么听见我心里的吐槽的……
我下意识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而后猛地一怔。
雷狮?雷狮的积分?
不敢置信地将目光投向他所在的方向,他抱着胳膊,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卡米尔给我扎针的手,察觉到我的视线,微一抬头。
“这么急着送死?”他似笑非笑。
我语塞,半晌:“没。”犹豫片刻,又说,“谢三殿下……不杀之恩。”
不仅谢他愿意用积分给我兑换药品,更谢他之前没有在我昏迷时弃我不顾。
老实说,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很有病,明明雷狮待我就像一个破烂的玩偶,想玩便玩,不想玩便扔。但我却总是不由自主去在意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用最近比较流行的词来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奴性?即使我已经从奴隶窟里脱离,但骨子里仍然没有脱离那种卑微到极致的奴性?
想了半天,又有些不服气,不,我那不是奴性,我只是会对雷狮产生那种莫名其妙的奴性,其他人,从来都不会有。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在七情六欲方面,低了雷狮一等,因为我没能掌控住我的情与欲,让它们不知何时,齐齐跌在了雷狮身上。
真是无比失败的人生。
☆、无解第三
卡米尔成功把针管里的药水一滴不剩推进我身体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了,可想而知,他忙活了多长时间,一定很疲惫。
我看着他头顶的帽子,忽然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但碍于雷狮在场,只得收敛所有妄图逾矩的大胆想法。
“好了。”卡米尔呼出一口气,站起身。
“谢谢。”我默默摸了把胳膊上稀稀疏疏的伤口,手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叫我心情很是低落,唉声叹气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啊,对了,卡米尔……”
他疑惑地看我。
我连忙从可收缩的包里取出两块昨晚用积分兑换来的甜蛋糕——我买了三块,但因为胃口不好只吃了一块。
有些迟疑地问他:“你……不嫌弃的话,要吃吗?”
他有些讶异,但面上神情依旧平静,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接过。
我感到尴尬:“昨天用积分兑换的,但是因为没胃口就没碰过……”
“弗娅。”他轻声打断我的话,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谁说,“这个蛋糕,你以前经常做……”他顿了顿,声音少见地含了一丝笑,“经常给大哥做的夜宵。”
雷狮不是很喜欢吃甜点,但偶尔兴趣来了也会吃上几口,尤其是在晚上突然饿了时。
身为海盗船里唯一一名厨师,我多次在安稳的熟睡中被雷狮一把从被窝里拽出来。
“夜宵。”
一开始他还会言简意赅命令我,后来时间久了,不用他开口,我也心知肚明。
尽管心里对他半夜扰人好梦的恶劣行为感到不满,但他是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再如何没人性都是对的。于是我只好习惯性按下所有不满,套上外套,任劳任怨去厨房给他做夜宵。
做夜宵时偶尔也会顺手准备一些甜点留给卡米尔第二天吃。最初雷狮是对此没什么兴趣的,但自从某次他心血来潮跟着我到厨房里转了一圈,盯完我做甜点的全过程,在甜点出炉时不由分说直接捏走一块最大的……
“味道还不错,”他舔了舔唇角沾上的奶油,眯着眼笑,像一只餍足的大猫,“下次就给我准备这种吧。”
因为他这句话,自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多准备一份那种小蛋糕,有时他会吃,有时则看也不看就扔给卡米尔解决,直把卡米尔吃得多次劝我下次不要给他准备这份甜点了。
往事有甜有苦,现在回过头品味一番,心里蛮不是滋味的。
我面不改色地解释:“因为是甜品中比较靠前的,所以才选择这个。”
不管卡米尔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卡米尔也很善解人意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一手一个接过去,而后问我:“给你的药,你昨晚回去没用么?”
他在说这话时没有压低声音,并不担心雷狮听见,大抵是因为雷狮已经发现了吧。
我猜测了一会儿雷狮知道时可能会有的反应,最终只是苦笑一下:“没用过,不知道要怎么用。”
肩膀不知何时已经不痛了。
他没吭声,只是用目光谴责了一番我那拙劣的谎言。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我终于没忍住内心的渴望,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他僵了一瞬,我亦是。
手背上骤然多出来的一股灼热将我烫得生生收回手,雷狮从对面投来的目光带了微微的怒意。
“卡米尔,”他冷声说,“过来。”
卡米尔闻言,抬头高深莫测地看了我一眼,从围巾里露出的下巴微微抬高,竟冲我笑了一下,随后乖乖地退回到雷狮身边。
我在心里尴尬地咳了一声,没敢去看雷狮的表情,目光在空中虚虚漂浮了一瞬,最后定格在侧边小山似的废弃针管上。
脑袋忽然被什么东西砸到,不痛,我下意识接住落下来的东西,是一个很眼熟的药瓶子。
怔了怔。
那是我第一次发烧之后,卡米尔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地球药品,似乎对于治疗发烧很有效果。
我攥着药瓶子,抬头看了眼雷狮,他刚好将右手插进兜里,露出的一截手套布料贴着他的小臂。
我的喉咙莫名一紧。
他偏着头斜斜瞥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