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我不由偷偷觑了眼安迷修,然后被雷狮一把捂住眼睛。
“走了。”
“哎?”
视线变黑之前我似乎看见了某个金发的家伙。
被雷狮捂着眼睛拖走几步后,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便伸手扒拉开他的手指,没想到他用的力气还挺大,扒拉了好一会儿才扒开两条缝。
透过那条缝,我看见金发的莉莉卡从远处晃悠了回来,他们二人与我们已经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我看过去时,莉莉卡恰好也在看我。
我暗暗庆幸,幸好刚才莉莉卡不在,她的某种战斗力比我强悍太多,若是她在,我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视线再次恢复黑暗,雷狮合上了指缝,从上方传下的嗓音带笑:“好看么?”
“什么?”看不见东西的感觉让我不得不抓住他手腕随着他的步伐向前走,即便如此,我仍担心,万一他恶趣味发作故意把我领到哪个柱子旁,然后冷眼瞧着我直愣愣撞上去……
那可真是太不美好了。
因此,我将他抓得更紧:“三殿下,您慢点,在下腿短跟不上。”
现在的情况是,我和他是反方向的位置,也就是说,他悠哉悠哉向前走时,我不得不调整步伐后退着随着他走。这对于一个脑袋后面没有长眼睛的正常人来说,实在是一项艰巨而痛苦的工程。
心里的悲愤尚未化作实质,视线便恢复正常。他闻言松了手:“说的对。”
说的对?是指我说自己腿短说的对?
我揉着眼睛刚想吐槽两句,却猛地一顿。某种熟悉的感觉袭上胸口,心头剧烈一颤,我下意识伸手攥住雷狮的卫衣下摆:“三殿下……”
我感觉到了不久前才在鬼天盟感受到的某种寒意,比那时感受到的甚至更强烈,充斥着满满的憎恶与怨恨,那股来自深渊般的寒意仿佛一条栖息于深潭的毒蛇,悄悄顺着小腿向上攀爬,最后紧紧缠住脆弱的脖颈,令人呼吸狠狠一窒。
“哼。”雷狮轻哼,“藏头藏尾的老鼠而已。”
我一怔。他知道有人在监视?转头瞧了瞧某个方向,那里至少有五个人,但仔细看过去,我莫名确定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绝不是来自这五人。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直觉错了。
“你招来的?”雷狮扫了眼那五人,随意地低头瞄我。
“在下认为,”我斟酌片刻,谨慎道,“那个人应该是冲着您来的吧?”毕竟上次那家伙找我,为的就是提醒我离雷狮远点儿。要说不是针对他我都不信。
他牵扯起左唇角,我眼尖瞄到了,立刻机智地改口:“好的,是在下招来的麻烦。”
三殿下的麻烦就是在下的麻烦,海盗头子的麻烦就是海盗团员的麻烦,身为下属,绝不能对此有任何异议。
****
卡米尔问我以后要不要改一个称呼,我反问改什么称呼。他说:“像大嫂或者皇嫂之类的……”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仿制羚角号舱门摔下去。
他眼疾手快拽住我胳膊,边识趣地改口:“开个玩笑。”
我站稳身体,心有余悸:“我一点也没看出来你是在开玩笑。”
“本来也不是玩笑。”他诚实说。
“……”
雷狮一手一个把我和卡米尔拎进船舱,卡米尔大概从没被雷狮这么粗暴地对待过,一脸懵逼地看着我,我习以为常地微笑,有点幸灾乐祸。
另一头,帕洛斯绕着驾驶舱走了两圈,啧啧感叹:“几乎一模一样啊。
佩利这嗅嗅那嗅嗅,像只真正的大狗:“真的是全新的!”
“竟然能复制得这么像,估计下了不少功夫吧。”帕洛斯笑起来,“能做到这个地步,还真是让人惊讶。”
脚落地后,卡米尔立刻转身走向另一边,雷狮伸手在操作盘上敲了敲,内置系统程序自动启动,羚角号微微震动。我左看右看没看出有我什么事,毕竟我以前只负责做饭,工作这种事我从来不用插手。百无聊赖之际莫名受到所谓怀旧的心绪影响,我便悄悄进了更里面看看情况。
循着记忆走到我原来的房间,推门,一片空荡荡。
我顿时了然。
虽说是高仿品,但仿得终究只是系统与操作之类必要的东西,像房间内部摆置之类的则被直接忽视,毕竟即使仿制出来了,也没有多大用处,反而浪费时间与金钱。商人本色,无可厚非。
想通之后我靠着房门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但与其说是思考倒不如说是发呆。
无意识摸了摸嘴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一块疤倒是不至于对日常行动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瞧着终归不太美观,容易叫人浮想联翩。可这怪不着任何人,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这两天发生的事挺多的,我模糊地明白了雷狮亲吻我的含义,只不过明白归明白,那些个抽象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对我们现在的情况提供有利的帮助,反而还会成为各自的阻碍。
就像我懂了他,便会让自己心里的某个决定产生微妙的动摇,如此一来,决绝终将褪去,留恋便会愈发的多。
就像即便他什么都懂,却也绝不会放弃他要做的事,他是雷狮,是个喜欢探求刺激与自由的宇宙海盗,而不是被一层虚名束缚的皇子。
我恍然大悟。这么一想,被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困住的,从头到尾好像只有我一个而已。雷狮的性子注定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会被其左右,反而可能会回过头理智且不屑地将其握进手里由自己掌控。
人类总是多愁善感的,更何况此时我就站在曾保存着我一生最美好记忆的羚角号里——即使它只是个仿制品,不由自主就想得多了些,某些记忆便也开始不分先后地涌入脑海。
☆、真相第六
几年前还在雷王星时,我曾被人重伤过。施暴者无非是某些看我和卡米尔不顺眼的贵族后裔罢了。我,奴隶窟爬出来的奴隶,却在机缘巧合下进入最尊贵的宫殿;卡米尔,王族的私生子,却受到三皇子最有力的荫蔽。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会叫那些个被尊严蒙蔽双眼的贵族们眼红。
嫉妒是原罪之一,人类总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欲望,从而造成的一系列后果毋庸置疑都是理所当然。
话题转回来。那天天气很不错,我本打算上山去找些特殊的材料做调料,但那段时间不知为何卡米尔特别喜欢跟在我身后,大多时候一声不吭,只不过身后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尾巴让我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
然后我抱着一个陶瓷罐子转身看着只到我胸前的小男孩,颇为无奈:“小殿下……”
“卡米尔。”他仰着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但是……”
“卡米尔。”他强调。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发现他比我想的还要认真后只好无奈妥协:“好吧,卡米尔。”
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但唇角的弧度刚上扬一点便被强硬地压了下去。我瞧着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心里发闷。我清楚他现在的处境,比我没有好到哪里,甚至可以说,他和我是同病相怜,同样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这一层我便有些心软,叹了口气:“卡米尔,我现在要上山,你不可以跟来。”我指着不远的高山说,“那里面你不熟悉,万一走丢了你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看起来有些犹豫,我便趁热打铁:“真的,我以前去过很多次,所以我不会迷路,但是你是第一次来吧?这儿很容易迷路的。”
卡米尔抿了抿嘴唇:“我……记东西很快。”
我一愣,他这意思是?
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向前走了两步,拽住我的衣服:“你记性不好。”
“……”
感情我还被这孩子当成了容易迷路的傻瓜?明明我比他更熟悉这种地方吧?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临上山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离开我,他沉默着点头。
我们在山上转了很久,辛苦之后得到的回报颇叫人满足。下山时太阳已经只剩半边了,血红的轮廓边缘描着淡淡的光。卡米尔自告奋勇替我抱了一堆东西,稚嫩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压不住的笑意。
我其实是挺高兴的,说不上来的高兴。然而这种高兴在看见半山腰聚集的一群人时消散殆尽。
那群人我不太熟悉,里面只有两张经常与我动手的老面孔,余下的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对付。
我不由紧张起来。
若是此时只有我一个,保命应该不是问题,但多了一个卡米尔,他还是个孩子,根本没办法自保,而我不能保证在自保时还能护的他安全无虞。
而最糟糕的一点是,若是那些人同样对卡米尔抱有不轨之心,我们两今日九成九逃不过这一劫。
除非……
趁着那群人冲上来之前,我迅速把卡米尔手里东西拽掉,塞给他几个危机时可以用来麻痹神经的花刺,然后嘱咐他赶紧跑,跑去找三殿下。
他原先是不愿独自一人离开的,但目前的情况实在不能拖,我受伤倒是无所谓,毕竟我唯一的靠山早已离开雷王星。可卡米尔不一样,他的靠山明明白白的就是雷狮,若是他今日伤了一根头发,雷狮必定会大闹一场,到时候倒霉的人里面绝对少不了我。
所以不管怎么看,保住卡米尔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告诉卡米尔,现在只有去找三殿下才能保得根本,若是他继续留在这里,倒霉的会是两个人,若是他去找了三殿下,说不定两个人都能好好儿的。
他年纪小,却比我想的还要聪明,听了我的话,他咬牙重重握了下我的手,留下一句“我去找大哥”便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我边向反方向跑,边忍不住想,找雷狮么?那不过是我诓他的而已。你见过有哪个廉价的玩具会被主人大张旗鼓保护呢?
当然没有了。
利用对这里地形熟悉的优势,我几乎引走了所有人——事实上对于他们这么容易上套我还挺惊讶的,不过我没多想,也没时间去想,那时光是跑就已经用尽我所有力气。
我没指望这次能好好儿地回去,大不了又是带着一身的伤,回头擦擦药,没多久便会再次活蹦乱跳。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过去几次都是这么过来的,那些个贵族都只是抱着好玩的态度来折腾人,而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声不吭默默忍受,很快他们便会腻味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次情况却超乎我的想象。
他们对我下了死手,或许是因为我那时于他们还有一点用处,因此他们下手的地方几乎都避开了要害。但我知道,若是继续这么下去,我早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那个时候,我撑着眼皮看着周围人冰冷、讥诮、不耐烦的面孔,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开口。但心里却凶狠地后悔。
我今天为什么要上山呢?为什么要这么费心费力地去给那个挑剔的皇子做苦力呢?
然后又忍不住想,为什么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呢?为什么逃离了圣空星之后又会倒霉地流落到雷王星?为什么明明已经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奴隶窟,如今却还是像个奴隶一样活得这么卑微?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淌过,眼睛几乎睁不开,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叫嚣着,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只需要再用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力气,它们便会齐齐断裂。
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呢?
失去意识前,划过脑海的想法只有那么一个。
我当然没有死,我至少活到了十八岁,不得不说,这其中,雷狮起了关键性作用。
因为,当时就是他踩着一群人的尸体把我从一步之遥的地狱里生生拽回来的,用轻微的不像是他声音的“弗娅”两个字,把我拽回来的。
想到这,我便打住不去想了。过去我曾无数次回忆过那个场景,暗淡的天色,红色的土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半的活人——我是那半个。
想到那时那个地方唯一的一个活人时,我至今仍有些怀疑当时的记忆出现了错乱,而且乱得有几分不合时宜的荡漾。
至此,习以为常地抽回神,我遗憾地叹了口气。
若是那时雷狮没有出现,若是他没有用那种声音喊我,我后来便不会那般轻易地对他产生某种不可明说的情愫,更不会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继续扮演无害的小厨娘。
所以总结下来,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运弄人吧。
☆、真相第七
离开原来的房间后,我再次回到驾驶舱门口,却没有真正踏足进去,只是始终在门外一步远的地方站着。
我摸了摸脖子,吸了口气,把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全都压下去,这才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没人有闲心注意我,我倒也乐得自在,不用动手便能轻松通过一个关卡,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我是个俗人,自然也免不了庆幸。
想至此,我不由捂嘴笑了声,突然有种傍上大佬的自豪感,转念一想这个所谓的大佬脾气却总是让人上火,便不得不忧郁地敛了笑。两相对比,着实不好确定哪一方比较好。
我正艰难地在心里衡量孰利孰弊,那边突然响起的一句“嘉德罗斯”顿时吸引了我的注意,羚角号剧烈震动了一下,船体微微倾斜。
我扶着墙稳住身体,心里相当敬佩前面那四人临危不惧稳如泰山的身体平衡掌控力,最终深沉地将原因归结为我太瘦。因为太瘦,所以飞船晃一下我就很容易飘,毕竟体重这种东西,除了卡米尔应该没人控制的住。
我毫无心理负担地抬头去看显示屏上出现的画面,嘉德罗斯三人的载具就在正对面。我暗暗估测着,这是一个十分适合攻击的距离。强强相撞,孰胜孰败?
如果不是因为我就在其中一所飞船里,我必定要做东开盘赌上一局。
开玩笑的。
我赌谁也不敢赌雷狮啊。
话说回来,提到嘉德罗斯,我倒是想起前几天在赤焰山发生的事,雷狮恶意报复嘉德罗斯在凹凸温泉抢他人头之事,再联想事后嘉德罗斯一怒之下挥棍毁了半座赤焰山……
这俩人现在兴许已经看对方不顺眼到了极致,你招我我惹你,俗话说的井水不犯河水早就被抛到脑后,管它什么水,都搅浑了就好。他们本来就不是老实人。
我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适合我做的事,好像是个多余的人,无意中瞥了眼帕洛斯,他恰好也扫了我一眼,无声地笑。
我皱皱眉,心里不太舒服,移开目光,正好看见佩利正抱着胳膊从卡米尔那边走开。
他在雷狮身边无聊地绕了两圈后被后者一个眼神给逼走了,帕洛斯扫见那边的情况后,没等佩利走过去便打了个“别来打扰我”的手势。
我心想,以佩利的智商能看得懂那手势是什么意思么?
事实证明,佩利脑子是笨了点,但我却无意识忽略了他们团员之间的默契,好歹一起为非作歹了那么久,怎么会连一个手势都看不懂。
我应该反思。
佩利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非常不满被当做多余的,叉腰转了两圈,脑袋后面厚重的头发荡啊荡,像是被风吹过的芦苇荡。
然后,他蓦地看向我,像大狗一样的眼睛里冒出一串“啊原来不止我一个被嫌弃”的亮光。
这让我十分的不开心。
因此我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干嘛?”他毫不犹豫地向我走来。
我说:“佩利,你看起来好像很闲。”
他说:“我们都一样!”
我点头:“对啊,我又没说我不闲。”
“所以你找我到底干嘛?”
“你不是一直想和我打架么?”
他眼睛更亮了,摩拳擦掌:“你愿意和我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