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智商比我想象中要高得多,我估摸着,不熟悉他的人可能会认为他不擅长动脑子的事,但事实却完全相反,他不仅擅长,而且相当擅长。雷狮海盗团横行霸道那么多年,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团员们武力值高啊。
雷三殿下当真是传说中的文武全才,难怪雷王星的那些贵族少女们明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却还是前赴后继要扑倒他,身份地位是一码事,个人魅力自然也不可忽略。
想至此,我不由觑了眼当事人。
他不知何时露出了一个有几分血腥气的笑容,薄唇微掀,低低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但瞧他眸底和唇角散发出的邪气,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大哥,鬼天盟的方向是这边。”卡米尔对着终端研究片刻,抬头指了个方向。
雷狮微微点头:“告诉佩利,让他别玩了。”
“好的。”
我这才发现,海盗团只有三个人在这里,缺了佩利,不晓得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雷狮扫了我一眼,我立刻站直身体,恭恭敬敬地说:“在下绝不趁乱逃跑!”
我发誓我说的实话,之前和帕洛斯谈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在得到师父消息之前,绝不会离开雷狮,他与师父之间存在了莫大的联系,我若是想找到师父,雷狮必定是其中的关键点。
……这么一想,好像有种利用他的感觉,这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预赛即将结束,而师父的消息依然寥寥,若是不尽快找到师父,我担心会出大事。
而目前,除了能从雷狮身上入手,其他方面,我实在是束手无策。
“弗娅,你最好老实点,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他收回视线,淡淡说着,边走向卡米尔所指的方向,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我却微微一惊。
雷狮他刚才说对我的……容忍?
容……忍?
雷狮的容忍?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
原来他之前不对我下杀手,只是因为他一直在容忍?
可,雷狮的容忍?
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
心口猛然浮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一瞬间的冲击差点使我站不稳。
我咬住嘴唇,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始终不知该对此做出何种反应。
惊恐有之,窃喜亦有之。两种情感交错在一起,往复纠缠,渐渐融合,心口重重一声“砰”。
最后是一旁站着的卡米尔先开口:“走吧。”
我看了看他,他扶着帽子,迟疑地将棉花糖伸到我面前:“吃一颗?”
心口的古怪感依旧在沉浮,我犹疑地抿了抿嘴唇:“你刚换的”
速度这么快?我都没看见。
“不是,”他说,“大哥之前兑换了好几袋。”
“……”
他淡淡瞧着我,又说:“你只有一袋。”
“……”
卡米尔我相信你确实还是个孩子。
我和卡米尔落后雷狮两步跟紧他,路上挺无聊的,我们闲着没事就聊了起来,从厨房小事聊到宇宙政治大事,从宇宙男女比例聊到各星球的嫁娶风俗。
“……我说真的,他们那边的女孩子一旦十五岁,立刻就会被父母嫁出去,而且是没有权利拒绝的。”
卡米尔反应平静:“男尊女卑的星球。”
我撇了撇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奴隶制星球还残忍吧?对那些人而言,女性不过是繁衍后代的工具而已。”
卡米尔说:“也有女尊男卑的星球。”
我顿了顿,移开目光:“嗯……的确有。”
卡米尔顶了顶帽子,面上显出些许莫测:“你也见过?”
也?
“你也见过?”我反问。
卡米尔移开脸,淡定的模样实在叫我自愧不如。
我想了想,女尊男卑的星球么?如果卡米尔见识过,那雷狮九成九也见识过,他们是海盗,打劫星球什么的应该是常事,指不定就是那期间见识到的。
但转念一想,若是雷狮当真去了女尊男卑的星球进行打劫,那画面,一定相当美好。
毕竟,女尊男卑的星球,男人的地位么……想想我刚到那种星球时看见的场景,心情复杂。
经过某个门口时突然被一群男人扑过来拥住,然后还要和各种女性打架求自保;走几步便能瞧见弯腰低头的大男人,虎背熊腰变成了麻杆样儿;偶然路过某条路时撞见熊一般健壮的女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漂亮男人……
那样的星球我可不想去第二次。
正想继续和卡米尔讨论宇宙八卦时,电光火石间,脑袋里忽然闪过雷狮那张好看到几乎“艳压全宇宙”的脸……
如果雷狮去了女尊男卑的星球,岂不是很抢手?而太过抢手所导致的后果必定是——众多女性愿意为他一掷千金,甚至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也要将他抢回家。
抢回家一夜春宵。
想到这,我的脑袋里不由浮现出虎背熊腰的女人扯着雷狮手臂将他拖回家进行“春宵”的场景。
浑身一抖。
先不提春宵的事儿,单说抢雷狮,这可不是好玩儿的事,他的手段一般人可不想品尝。
也许我应该为那些曾真正动手抢过他的女人默哀?
想想还是算了吧,我没必要可怜那些想和雷狮一夜春宵的女人。毕竟我都没敢想的事,倒叫她们先想了去。
好像有点大逆不道了?
后脑勺忽然一痛。
辫子又被人扯住。
“你想去哪?”雷狮的声音传进脑海,叫我立刻打了个激灵。
天呐!我那边才想了些不可告人的破事,这边就被想象中的主角给揪住小辫子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我用手捂住脸,闷闷地说:“在下没想去哪,就是一不留神跑神了……”所以才走错了方向而已。
真的不是故意走错的。
雷狮却完全不相信,拽着我的辫子将我拽回正确的道路,嗓音透露出淡淡的邪气。
“跑神是么?”他松了手,“那不如说说,你刚才究竟想了些什么,才能跑神跑到走错路?”
我:“……”
我能告诉他我在想他和别的女人共度春宵的事么?如果说了他会不会打死我?
当然会。所以万万不能承认。
因此我很委婉地告诉他:“在下在想,三殿下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自己的才能,实在是太可惜了。”
雷狮的才能?
我说的就是当海盗的那种才能,咱们含蓄点说,不好明着来。
雷狮似笑非笑:“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以前的我难道不能说会道么?
我说:“这可能是我的潜能被激发了?”
“怕死的潜能?”
“不,是怕您的潜能。”
雷狮微微一顿,瞥着我,揪起我的辫子。
“少废话。”回头冲卡米尔和帕洛斯说,“走了。”
我盯着他的侧脸想,确实如此。
雷狮对我的容忍的确不同寻常,若不是他亲口提到“容忍”这方面,我甚至从未想过这一点。
所以师父当初说要用我的眼睛慢慢去看,难道就是指这方面?指雷狮对我的态度?还是;其他什么?
☆、解因第十
我发现我的胆子比以前大了很多。
倒不是说我敢和雷狮对着干,而是指再面对雷狮时,我已经不会感到被上位者威严狠狠压着的沉重心理压力了,包括担心脑袋随时会掉的那种深度忧虑。
发现这其中的微妙变化时,我其实并不是特别惊讶,只是脑袋里迅速划过一句“啊果然是这样么”,便再次恢复正常,仿佛内心深处始终坚信——其实我自始至终便不畏惧雷狮。
这个想法可真奇特。
我低声问卡米尔:“你以前有没有产生过惧怕三殿下的心理?”
他看了我一会儿,摇头。
我想也对,毕竟雷狮从小就那么护着他,明眼人都能看出雷狮很偏心他,哪里会伤害他?
卡米尔瞅了眼雷狮的背影,望着我说:“你害怕大哥?”
我斟酌片刻:“我也不太清楚。”
他疑惑:“为什么会不清楚?害怕就是害怕,不害怕就是不害怕。”
“这个,要怎么解释呢……”我挠了挠脸颊,“我一直以为我害怕三殿下,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种害怕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他看起来更疑惑了。
我举了个例子:“就像一个人做了噩梦却死活醒不过来,在梦里面一直发抖。我以为我本该是这种程度的害怕……恐惧应该更形象?”
卡米尔点点头,示意我刚换的词语更适合。
我继续举例子:“但是现在的情况,我明知自己做了很可怕的噩梦,醒了之后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想害怕也不知道应该害怕什么,最后反而一点也不怕了。”
卡米尔没吭声,右手揪着围巾盯着我看了半天,蓝色的眼珠子直把我盯得发毛,没想到卡米尔的眼神居然也能如此吓人。
“你、你不要这么看我,有点恐怖……”我挫着胳膊,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这么盯着人看人很不好,非常不好。”
“哦。”他应了声,终于收回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我琢磨着,他们俩真不愧是兄弟,即使两人性格截然相反,但有时候看人的眼神却真真能杀死人。
卡米尔敛了视线,口吻平淡:“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没想到你居然现在才发现。”
“什么?”我愣了愣。
他抬眼直直望着我,那个眼神,仿佛要直接望进我内心深处,然后朝着我心窝子狠狠扎上一针。
一针见血。
我像是真的被扎到似的,心口骤然一痛,却无话可说。
他动了动嘴唇,瞧着前方雷狮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默默闭上嘴,犹豫了片刻,最终却只是低下头扶了扶帽檐。
少年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无奈,穿过平静的风,溜进我的耳朵里。
“总之,你没必要害怕大哥。”
****
我画了一幅画,画上是雷狮,目前只有他一个人。
不久前卡米尔说佩利就在附近,建议我们就地休息会儿,正好等佩利。
卡米尔之前对我说“你没必要害怕大哥”,让我总是心不在焉,我没敢往深处想,但就算不深想,隐隐约约也能感受到他话中的深意。
眼前有一个模糊的白色罩子,里面的东西在平静地翻滚,我想伸手去碰一碰,可每次都在触手可及时,瑟缩了。
为了平复起伏不定的心绪,我只好趁他们休息时翻出纸笔胡乱涂鸦,以往我心情不好时总喜欢用这种方法排遣郁闷。虽然我画画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但平复心情而已,也用不着多么高超的画技,对吧?
我原先是琢磨着画些有益身心的火柴人来愉悦自己的,但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我的画技竟在不知不觉间提升了不少,这让我既欣慰又心塞。
因为我在火柴人身上顺手多涂了十几笔,隐隐涂出了雷狮的形象。
……也不是特别像,就是头上多了个雷狮版头巾,肩上扛了柄雷狮版雷神之锤,身上穿了件雷狮版兜帽衫。
顺便,我没控制住,给小火柴人加了两只紫色的眼睛——重点在紫色。
我盯着纸上的小人看了足足有两分钟,两分钟后佩利依然没有到达,雷狮之前找了块石头躺着,此时手枕脑后仰面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卡米尔在我侧面不远,靠着石头研究终端上的某种东西;帕洛斯在石头反面,我暂时瞧不见他。
瞧不见也好,省得我总分神去想如何才能从他那张几乎没有真话的嘴里撬出我想要的东西,眼不见为净,这才是大实话。
我摇摇头,刚想把画纸毁尸灭迹,瞥见卡米尔没有波动的脸时,心里莫名动了一动。
沉吟片刻,我握着笔,在纸上又添了些东西,然后卷起画纸,悄摸摸凑到卡米尔身旁。
卡米尔早熟得很,很少会露出同龄孩子该有的活泼生动的表情,除了吃甜食或者被雷狮摸头之类的情况,他基本都保持着平淡无波的神色。
这么乖巧的孩子,却被一系列事变搞得像个二十八的成年人,实在太让人心痛了。
我边在心里忧郁卡米尔这些年的变化,边悄摸摸向他那边凑过去。
“卡米尔。”我压低声音喊他。
他抬起头,目光带着困惑:“怎么了?”
我瞅了瞅石头上面没动静的雷狮,笑眯眯地将卷纸摊开在卡米尔面前。
“我画了一幅画,像不像你和三殿下?”
画纸上此时又多了一个火柴人,戴着卡米尔版的帽子和红色围巾,帽子下有两只闪闪发光的蓝色眼睛——我在雷狮手上画了一块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蛋糕,卡米尔的眼睛就是在看那块蛋糕。
挺神似的。
我美滋滋地想。
卡米尔低头扫了眼,目光微微一滞,下意识瞄了眼石头上的雷狮,沉默了很久,最终在我兴奋却不敢太过放肆的眼神中,抬手压了压帽檐,低低嗯了一声。
我瞥见他隐藏在围巾里的半张脸有了微妙的变化,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其实卡米尔这孩子还是很有童心的,只是过去太沉重,因此他早早便将那些情绪压在心底深处,很少表露出来,最多也只是通过“甜点”这种东西稍微展现一点而已。
我拿着笔指着纸上空白的部分对卡米尔说:“我突然想画连环画了。”
“连环画?”
“就是这样的……”我在纸上又迅速涂了个雷狮和卡米尔,不同于上次的,这次卡米尔已经拿到了雷狮手里的那块蛋糕,“像这样画面连起来,就能看出一个连贯的剧情,差不多就是连环画了。”
瞅着上面两个抽象的进化版火柴人,我颇为遗憾:“可惜我画画不好看,只能画成这样……”
如果能画得更好看,指不定我以后还能靠这个赚钱养家?
卡米尔凝视我半晌,摊手。
我表示茫然。
他叹了口气,接过我手中的笔和纸,蹲下,掏出块板子垫在腿上,将画纸平铺在上面,整了整四角后,捏着笔低头在纸上勾勾画画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凑了过去,蹲着看他画画。
他画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围巾有点碍事,于是抬手拽了拽,露出下巴。
我瞅了眼,发现他一边的围巾要掉下来,赶紧伸手接住,然后默默放回他身后。他动作一顿,偏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收回手,老老实实看他继续画画。
然后越看越惊奇,待他走下最后一笔,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倒不是因为他画的比我好看太多的缘故,当然,这也是其中一点,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画出来的那个人……
是我。
被雷狮扯住辫子的我。
☆、告白第一
卡米尔短时间画出的画让我保持了久久的沉默,久到他已经将东西塞回我手里,我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淡定地压着帽子转过了身,与我拉开半步的距离,心无旁骛地继续研究终端。
我僵着脸摊开手里的画纸,上面的人物让我心口又是一抽。
“卡米尔……”我合上画纸,难过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嗯?”他奇怪地回视我。
我举起那张纸:“为什么要画我被揪辫子的样子呢?明明有很多种选择,为什么偏偏选了我被欺压的那种呢?”
这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的,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雷狮的手揪着我的辫子——我觉得盯着这张图再多看几分钟,以后都不敢扎辫子了。
他想了想,给了一个让我无言以对的答案。
“因为刚刚见过,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我妄图继续挣扎,想让他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