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怪你个头啊!没见这位姐姐刚刚是为哪个最烂的笨蛋化解了最多的危机么!青止,你这分辨是非善恶的本事,可得跟大师兄好好学学!”
“破坏贵村结界,将姑娘目为妖怪,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动手害得这位少侠受伤,确是青岩之过。师弟青止言行中多有得罪之处,一并代他向二位道歉。”
“青岩道长客气了。你们也帮助赶跑了镜罔。是我们全村要多谢才是。”
“如果无事,我三人便告辞了。”
“这样就走?不能留下来,让我们好好款待款待?”村长阿秀安顿好了巧岚,折回来却听得青岩说要走,她预先得了晴雪授意,急忙挽留。
屠苏正不知怎么开口,阿秀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芮荷也摇晃着青岩的手臂撒娇道:“大师兄,就留下来也无妨嘛~芮荷刚刚打了一架,好累哦~~大师兄~~~青止你说是不是!”踹躺在地上装死的青止。
“啊,是是!都听芮荷师姐的!”
青岩把黏在他身上的八爪鱼掰开,咬牙切齿道:“那么,便叨扰了。”
接下来三天,屠苏与青岩切磋剑法,两人均是得一知音之感,那感情深厚的几乎如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兄弟一般。
芮荷给屠苏讲她满肚子的陵越掌门的八卦消息,听得屠苏满头黑线。
青止乐得有吃有喝,享受着阿秀的款待。
晴雪十分欣慰。
然而,天下终无不散之宴,三天后,离别之时。芮荷一手抱着青岩胳膊,一手抱着屠苏胳膊,小脸上都是眼泪,哭道:“人家不想走嘛!呜呜呜”晴雪拿着手帕为她擦泪,她哭得更凶了:“晴雪姐姐,芮荷舍不得、舍不得你和屠苏……”
晴雪叹气:“哎,我和屠苏也舍不得你们。”
“大师兄坏,大师兄最坏了!!要拆散我们……”
连青止也在那捶胸顿足:“阿秀姑娘的鸡翅做得真是好吃,以后再也吃不到了,怎么办?一想到我就心痛得快要死掉啊啊啊啊——”
屠苏和青岩两人用眼神交流着,离情依依,尽在不言。
然而两人终是豁达磊落之人,离愁别绪不能使他们忧伤失落。他们这一世各自有各自的命运,能于此相遇,已是上天的莫大恩赐。
“尚有一问,不知紫胤真人……可还……在世?”
“嗯,在的……我见过的,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他回到天墉城过一次……他是仙人吧,会活得很久的。我躲在剑塔,偷偷看他,还看见、看见他身边站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女的……夕阳之下……好漂亮好漂亮……可是一眨眼她就不见了,是我眼花了……还是年纪小,记错了……”
“是,你恐怕是眼花了……才将天边的一抹红云当成了一个女子吧。”屠苏笑答。
“哎,我们这一回去恐怕都再没什么机会下山了,屠苏,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就像陵越掌门、妙法长老和百里屠苏一样?”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虽然不能下山,但我还可以去昆仑找你们啊。你们,不会介意吧。”
“欢迎欢迎,那当然欢迎得要死!”芮荷满脸期待地看着青岩,青岩点头,眼神郑重。
“希望到时我见到的已是青岩掌门和芮荷长老了。”
“那就说定了!屠苏到时候一定要来找我们哦!那就立下一个三年之约!我们会等你的!我们来击掌为誓!”
“好,击掌为誓!”
两掌相击,一声清脆,直上云霄。
三年之约么……
这一世,屠苏绝不相负。
☆、姻缘
向晚十分下了一场雨,太阳在将落山时,却又从云层中挣了出来。一群少年也不知为了什么,忽而失望忽而欢呼雀跃的样子,却教晴雪恍惚年少。
屠苏闻声回头,却见女子立于树下,面带悠然笑意。
思绪显是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她手中浆洗干净的衣物落在地上,沾染了淡淡香气。
桃花的冶艳多有人赏,而其香气,则少有人闻。
曾问晴雪为何独独喜爱桃花,她笑而不答,反问屠苏最喜爱哪种花朵。
他笑笑,傻话。
这世上纵有姹紫嫣红开遍,又与他何干。
这一树桃花开开谢谢九百个春秋,终于等来了那个许下了携手看花之诺的少年。
于是这一切再重头开始,也还不晚。
晴雪再回过神来,眼前的落日繁花却换作了如绸般的夜色。
是手心的温暖将她唤醒。
究竟是九百年人生如梦,还是烂斧南柯,一梦千年?
只有手心中的温暖和吹拂在脸上的夜风是真。
晴雪握紧了屠苏的手,掠一掠头发:“屠苏,要去哪?”
“张老先生卜算了二十年,终于算出今晚会有流星。可惜傍晚下了雨,也很难说。去的晚了,湖边好位置都让他们给占了,我们跑远点。”
“好……都听你的。”
两人坐在高处的山坡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村中的那个湖。
一群傻瓜,在湖边潮湿的堤岸上,怎么可能点得起篝火。
“晴雪……那湖……”
“屠苏,别说了。别说了。”
“我只是想和你说,我们第一次来到桃花谷的那一夜……你想到哪里去了。”
晴雪笑笑,往屠苏身上靠了靠。“好,屠苏你说……”
“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名字……不曾被人踏足,只是一个灵气充沛的小山谷……”
夜风中,女子思绪与神识亦随着少年清冷嗓音渐行渐远。
晴雪缓缓闭上眼睛。
有些疲惫。
她不想把无法掌控的时间用来猜疑,那只会让自己心生不安,所以,她从来不问“屠苏,你的记忆是否已经恢复”这种问题,也从不允许自己去想象未来。
并非圣人,扪心自问,倘若有一天屠苏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来说喜欢,她做不到心无芥蒂。但终究,她会噙着那一抹二十年来从未放下的微笑祝福他们,照顾他们。那年,屠苏当着村中众人的面,明明白白对她说他喜欢的是她,不是窃喜,也不是如释重负,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终于长大,可以强大地正视自己的心意,没有顾忌地追求心中所爱,不会因为害怕人世间的短暂分离而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而她自己,那些强大的喜爱和悲痛早已在九百年的漂泊中消磨,现在的她,真正将自己每一丝喜乐都萦系在少年身上,自己是怎样,反倒是忘记许久。
纵然如今已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纵使是情思或许也淡了,然而那种心力交瘁,终究还是不可抗拒的吧……
屠苏低头看她,弯了弯唇角,右手打开,她便滑落他怀中。
晴雪一向睡得着,并且甚少做梦。
她曾羡慕他梦中有许多故事,他却羡慕她一夜安眠。
红玉曾盛赞她一心赤纯,洒脱无垢,原先唯恐九百年来漂泊艰辛的记忆在她心中留下什么阴影,如今屠苏就着月色贪看她睡颜,吐纳平稳神情安详柔和,他稍可放心。
晴雪对他恢复记忆一事多有逃避,他亦是颇为无奈。虽是知道晴雪好意,他却颇有坚持。
对于一个爱着晴雪、爱着这世间万物的孩子来说,恢复记忆与否,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那不仅是焚寂的意思,也是那个沉睡湖下的黑衣少年的心意吧……
虽然是不同面貌、不同名字,甚至不同性格,仍是希望,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仍是那个苏苏。
回忆变得如此难以割舍,只因有你。
少年的怀抱温暖坚实,女子沉沉睡去着不曾注意到少年在她头上做的些许小动作。
屠苏将她双辫拆了,放下满头青丝来。
轻轻挑起一根,黑中白,比白中黑更扎眼。
少年的眉头皱起,却终于展开。
到底无妨了。
如果终将衰老,请再等等,等我赶上来,我们一起。
屠苏看着湖畔众人欢笑跳闹,等了大半夜,终是支持不住,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被拖回家去,最后只剩下张老先生一人独自在湖畔徘徊,夜色沉沉中一袭寥落青衫。
屠苏心中忽然一紧,仿佛被一只手猛得捏住。
梦中不识路,月入绮户,是否常瞧见晴雪眼角泪痕;又是否许多次独自一人在这样无星无月的黑夜中长夜徘徊?
只是想象,竟也叫他出了一身冷汗。
晴雪于他怀中缓缓醒来:“流星来了吗?……还是我睡着了,错过了?”
屠苏低声说:“是我错过……”
你九百年的睡颜……
“什么?怎么不叫醒我……”
“也没什么,那一次无心而为,不是也遇上了。流星可遇而不可求,明天可要去劝劝张老先生。”
才不是什么命好,而是……再可遇而不可求的事物,她是拼了命、拼了来生、拼了魂魄之力,才拼来这……一世相伴……
屠苏扶她站起,却又拉着她往更远处的林子里走。
“……捡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跟我去看。”
晴雪尚自迷迷糊糊:“为什么不回去睡……看什么……”
竟跑到一个十分偏僻之地,却是当年用木头面具许愿的林子。
初时晴雪搞不清楚状况,只奇着何以这树枝都垂下,挂着什么。
月亮十分知时宜地破月而出,照见晴雪一脸诧异,继而感动。
满树琳琅。
竟然是一树泥人。
再一看,何止一树?
神色服饰皆有不同,却能看出一腔心血,都只为一个人。她慢慢往里走,细细看去,发现最里面的树上挂着的泥人显得拙劣,越是后来,越是精致生动。
她连嗓音都颤抖:“这儿究竟有多少泥人?”
“九百多个。也许将近一千。我记不清楚具体年份。”
晴雪笑,笑出眼泪:“屠苏的手艺……十分好呢。”
“还有成百上千见不得人,都埋在湖边了……”
“做那么多做什么,我也只得一个。”
“只是想给你一个盛大的求婚。”
以及,一个盛大的婚礼。
“你就这么自信满满?”
“九百年前便已答应的事,你还能反悔不成?”
“我得考虑考虑。”
“好,你好好考虑。”
晴雪赶忙摇头:“我不考虑,我答应你!”
实在是气自己气短,做不得矜持。
屠苏将她揽入怀中,不意却教她听见他的隆隆心跳……
两人都没注意的当口,天空一颗流星划过。
湖畔的张老先生忽有所感,怔怔留下泪来。
阿秀与蓉婆婆高兴得不得了,把成亲诸多事宜全给包办了,小石夏儿他们便笑话他是世间一等的便宜新郎,娶新娘子只是从隔壁屋娶到自己屋里。
夏儿已能落落大方地牵着小石的手来说恭喜,反而是小石显得十分腼腆。
屠苏调侃说,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却让他们大呼小叫地说屠苏今天怎么开起玩笑来。
阿秀以“新婚夫妻成亲前不得见面”的理由将晴雪接走,他亦忙着布置,偶尔擦肩而过,晴雪难得娇羞,竟不敢看她。
心情之舒畅,难以言喻。
谁知,成亲的前一夜,屠苏却感到自己一生从来不曾如此忐忑。
披衣下床,屠苏出门去看花。一路小心,唯恐泄露行迹,若被阿秀等人知道了,只怕是落下一辈子的笑柄。
其实那是看的什么花呀。
没有时间流逝、不知道疲倦,不知道何时日出,不知道多少人带着善意的嘲笑从身后走过,不知道身上衣衫被露水打湿又风干……
听到那一声属于他的轻唤,像有一种甜蜜随着血液滋润过每一支神经末梢。
他转过头去,手中满把桃花瓣撒了满地。
但见一片娇艳烂漫之中,一身红衣的女子朝他微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乱入
数百年前,我博物学会曾试图调查百里屠苏的不老传说,耗时二十年,调动血露薇、隐煞、星工辰仪社、六扇门等组织,耗费人力无数,仍是无果而终。据传,龙星商会掌握了他的全部资料,甚至具体到血型指纹三围尺寸最后一次尿床的时间第一次和女生牵手打波……(当然包括大家最想知道的百里屠苏的婚姻状况。根据后人整理的当年茶小乖的书信往来,他是有女朋友的,她曾亲眼见过他们一起在青龙镇逛街。根据茶小乖的身份和本事,这话含金量十足。后世不知多少学者以此为依据出版了无数的《百里屠苏情史》、或者是《论〈金XX〉对百里屠苏的影响》甚至是天外飞来的《男女通吃?基友满天下?百里屠苏才是古剑总攻!!》这样崩坏的东西……)
我博物学会百般交涉,威逼利诱、软硬皆施、金元大棒,然龙星商会大BOSS工长君皆不为所动。还美名其曰他们掌握的资料细致到可能会让充满了幻想的少男少女们幻灭,所以为天下苍生计坚决不能出卖如何如何。愤怒的江湖少男少女们人肉出了他的真实姓名为张毅君,生日为7月6号,毕业于台湾天主教辅仁大学历史系,育有一个女儿等等资料……不过此乃后话,已是青龙镇变成魔都之后的事了。
关于百里屠苏不老之谜,有说他得道飞升,有说他本是神仙降世,有说他乃是妖精鬼怪……博物学会曾在百里屠苏五百年出道纪念(他的出道地点据考证乃是江南小镇琴川,当时他单人孤剑挑落了为恶一方的翻云寨妖化山贼,即以此年为元年。私以为虽然单挑翻云寨在百里屠苏一生不计其数的好人好事中分量并不算重,但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之时出版了一本《百里屠苏年谱》,之后又屡次修订,如今已是八次修订。如今,百里屠苏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消息,江湖中盛传他已仙逝或者退隐,我博物学会抓住时机,即将推出《年谱》的第九个修订版,新增二十年来的没有了百里屠苏的江湖动向以及新秀们对老前辈的评论敬仰,全新包装,全球限量,预购包邮再赠包括肥鸟翔爷风筝、妹妹头欧阳先生抱枕在内的超丰富赠品!!请认准博物学会出版的《年谱》,其他诸如《百里屠苏生平大事记》、《肥鸟大侠轶事一二三》、《百里屠苏的前世今生》之类挂羊头卖狗肉的都是无良盗版商所为,请各位消费者认清ISO9009认证,认准博物学会。
踏歌长行,八卦永在。
☆、穿越
“妖怪又怎样……”如此喃喃着,屠苏在微风花香中睡去……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是在晴雪温暖的怀抱。
“苏苏、兰生、襄铃、红玉姐,快来,这孩子醒了!”
咦,她的声音和晴雪有点不一样……屠苏眨眨眼。衣服也不一样……就连容貌都有些不同……
这个板着个脸,眉间一点朱砂的是谁……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叫“兰生”的人好啰嗦啊……老远就听他在说到走近了都不带喘口气的啊……
红衣服的姐姐很漂亮……
黄衣服的……夏儿长这么大了??
屠苏很是冷静地和四个人对视着,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全然陌生。不过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只要晴雪在身边,哪里都是一样的。
然后他转过去问晴雪:“晴雪,这里是哪里。这些是你的朋友吗?”
晴雪本来从红玉手里接过一杯水在喝,听到这句一个没忍住……
屠苏眉眼不动如山地一闪……
“啊啊啊兰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兰生在喷出了老大一段屠苏听不懂的咆哮之后(兰生:我忍!不教而杀谓之过!!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啊啊啊啊啊!这身霜锦纹袍是我最喜欢的衣服有木有!!),被忍无可忍柳眉倒竖的红玉制止:“猴儿莫闹!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一个学佛的人,气量凭的小了!”
转向屠苏,笑语盈盈:“好孩子,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父母是谁?如何……认得晴雪妹妹?”
屠苏看看晴雪,却见她也是一脸呆愣愣的。“晴雪?”用手背碰了碰晴雪额头,“没发烧啊……”
这孩子眼中只有晴雪一人吗……红玉示意晴雪来问。
“好,小弟弟……我没发烧……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父母是谁,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江都城的客栈之中……?”
“我叫屠苏,家里住在桃花乡,我的父母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你怎么反倒来问我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