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住二人,又延请太医,看诊问方,挑了上等药材送过去,又写了避忌食物单子命小厨房专门准备,日日亲去看问,忙乱了不过三五日病症便痊愈了。经此一小事,婆媳两人从此更增亲近。
到了腊月时候,府中邢王两夫人共同料理府中事务。原先王夫人向贾母提的是凤姐儿,无奈凤姐儿只是不从,只说邢夫人身体已好,精神健旺,何不请她过来一同置办年事,自己还是小辈,虽有几分能耐,但之前作为也是凭着长辈抬爱,大家不追究罢了,如今正经过年大事近了,再也没有越过无病无灾的婆婆直接叫儿媳管事的理。凤姐儿原话虽还含蓄,但讲的是大道理,其中不可深究,连贾母听了也无可辩驳,便叫来了邢夫人,让她和王夫人一起主事,凤姐儿在旁协从。此时凤姐儿却又提议了李纨,说一般是为人媳妇,没有她凤姐儿可以旁人不可的道理。邢夫人自得凤姐儿推荐,自是满心欢喜,听凤姐儿如此说,想那李纨平日为人温和顺从,不理俗事的模样,原也觉无可不可,但若是从道理上来更名正言顺了,于凤姐儿有利,本着投桃报李的心思也是连声附和。王夫人看她婆媳俩个一唱一和举荐自己儿媳,自己这个做人家婆婆的要是再不愿传出去那也说不过去,李纨到底是二房长媳,平日里自己素嫌她克死了儿子懒得搭理,连着孙子贾兰也被晾了起来跟个透明人似地,那也是在自己院子里,出了家里可不能摆出不合的冷脸来,徒然叫人说闲话看笑话,这对婆媳相互间感情淡漠,这般心思却是一样的,该做的样子一分也不少,因此除了贾母心里有几分明白平时多怜惜李纨母子外,竟是无人知晓其中真相。如今王夫人被凤姐儿两人架着同意了李纨一并协从理事,心里便立时不痛快了,好不容易面子上撑了过去,等贾母散了众人便一头埋进自己院子里,三四日不出来,说是染了小恙,找了李纨侍了几日的疾,到了正式治理年事前两日才宣称病好。
这一日偶得空闲之时,凤姐儿正在房中边算着账本边和媳妇子说话,贾芝也安安静静地坐在炕上一张小矮桌前,拿着毛笔描红。贾琏进来时,看她母子两个都在,不由一笑。凤姐儿见丈夫回来,忙扔下账本,挥退媳妇们,叫丫鬟过来泡茶更衣。贾琏换了家常衣裳,净了头脸,方才笑着过去坐到炕上看着儿子描红写字,看了几行,便握住儿子的小手也写了一行一字 — 贾琏自觉得不错,笑问道:“儿子,我写得如何”贾芝抿嘴微微笑了起来,仰着头看着父亲道:“……没有周先生的好看。”凤姐儿在一边听了便咯咯笑起来,贾琏大觉郁闷,想了半天却也无话可答,只得摸着儿子的小脑袋道:“……那你可要跟着周先生好好的学。”见贾芝童声稚气地应了,摸了摸鼻子,转身拉了凤姐儿往一边坐了。凤姐儿笑着指着他道:“想不到芝儿这么小就晓得字的好坏了,你这个当爹的面子还真是被扫的干净。”贾琏强辩道:“这有什么,人家都是靠着这一笔好字过五关斩六将中了举人的,如今教着我儿子自然更要拿出硬功夫,字写得比我好也理所当然—不好那才叫怪了。芝儿小小年纪,虽说眼下不一定能练字练得多好,但眼界是养出来了,将来还怕写不出一手铁画银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自是只有高兴自豪的份。”凤姐儿扭着脸笑道:“一心虚就讲着许多话,大道理一个一个的,服了你还不成”
说到这里,贾琏忽地想起一事,对凤姐儿道:“提起世明,我这里有一件事就是关系他的,说起来倒是有些麻烦,想来还要同你参详参详。”说着拉着凤姐儿的手拨开珍珠帘儿进了内室,往一旁的酸枝木雕花海棠榻上一起坐了,方才开口说道:“你道这是为了什么事他二十多岁的人,如今好不容易竟起了成家的念头!世明他前几日来找我,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托我问问珍大哥府上珍大嫂子那姨妹定亲了没有。我一听他这事情倒有些门道,便问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他说看上了那对姐妹中的姐姐,唤作尤二姐的。虽不知他这是从何时起的这念头,但我看他倒是很有几分诚意,便说以你身份,求的更门当户对的岂不更好,她们家也就只她们三个,并无男人来立门户,若无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过得不定更落魄呢。若是娶了她,将来跻身官场,并无妻族力量可依,对你这个外乡人而言麻烦甚多。他说他也只看中那尤氏的品貌,并不在意其他。再者,他也晓得自己性子,实在不是能久居官场之人,打算这一科无论得中,都不愿再去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或进身去翰林院那个清水衙门优哉游哉度日,或退身定居乡里陪伴老母做个员外。总之,真的不需要妻子娘家如何,他是看中那个人。要是还没定亲,他就打算遣人去打探,凭他这身份人品,这亲事算是十拿九稳了。我看他执意如此,便先答应他去问问。且说这些女人家的事,我总不好出面,说不得要你跑一趟了。但我心里总还想着,此事却还有的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基本上两日一更
☆、71商量结果
“世明这一出闹得;倒是让我措手不及。他说那尤二姐品貌好,貌么,多半他已经见了,定是真好;否则也不会如此执意求娶。若是品行,却还得再看看。你也知道珍大哥那人,府里闹腾那样,名声在外头就没有多好听,这一对姐妹花进了去,不知会闹出什么故事。总归是瓜田李下,踏错一步便没了清白。这样的女子即使被小户人家得了去;这一点便能压垮她后半辈子,更别说夫家人如何想的了。钟意是一时;结亲却是一辈子的事,不能不慎重。世明那样一个心气高的人,可不能在这一点上被人诟病了。那尤氏姐妹,出身贫贱,不过与珍大嫂子一母所生,却是从小长在乡里,没见过富贵的。如今到了此处地界,若是一个把持不住,便不过多了一个可玩的尤物而已。这样却也罢了,但现下竟被世明看上了,我这个做朋友的总不能看着不管。你说说,这其中可有什么能用的法子不成”
凤姐儿听得倒听得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即是这么着,此事宜早不宜晚,我总得先去看看人再回来想法子。再说了,若是这事儿能成,那也得等等呢,周先生不是明年还要赶春闱么,总要等考过再说。一来那时有空闲精力慢慢筹办婚事,二来说不定也来个双喜临门呢。只要还没说定,就有回转的余地。依我看,若是真没什么大碍,先透个风儿给她们,让她们自己先好好想想,只要不是傻子,平头百姓没得不想去攀上个举人的道理。只要管得住自个儿,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以后大好日子福气有的享呢。”
贾琏点点头道:“可不是这个道理。这几日这事儿就要劳动你多看看了。这事情真是可大可小,不过总归是世明自己要求的,劝也劝过了,将来就看他们造化吧。”凤姐儿便记下了这事儿,夫妻俩这才算说妥。
且说已是腊月,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此时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贾珍吃过饭,盥漱毕,换了靴帽,命贾蓉捧着上头赐下来的春祭恩赏的银子跟了来,回过贾母王夫人,又至这边回过贾赦邢夫人,方回家去,取出银子,命将口袋向宗祠大炉内焚了。又命贾蓉道:“你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单子来,咱们再请时,就不能重犯了。旧年不留心重了几家,不说咱们不留神,倒象两宅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一样。”贾蓉忙答应了过去。一时,拿了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来了。贾珍看了,命交与赖升去看了,请人别重这上头日子。因在厅上看着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不一时,便有小厮回说琏二奶奶过来了,大奶奶正在接待着。贾珍不知道凤姐儿亲自过来是有何要事,方要说话吩咐,又听得下人来报说黑山村的乌庄头来了,便命人叫进,想尤氏素来妥贴,凤姐儿即便领了贾母之命,左右也不过是内院家事,过会问尤氏也一样,遂罢了。
凤姐儿正和尤氏在正房说话儿,两人聊了会儿家常,凤姐儿方才开口笑着说:“听说你娘并两个娘家妹子也过来了,为何不引我见见你我又是什么人,还有什么可回避的这都快过年了,我也认认这两个小辈儿,等会子好给压岁钱的。”尤氏听了凤姐儿的话,心中一动,随即笑道:“看不把你嘴巧的,都自认长辈了,风大也不怕闪舌头,你爱做散财童子我可不拦着,教我那两个妹子讨你一个便宜!自家亲眷自是不用认真和你客气,也不怕你笑话她们乡下出来的没什么大规矩。不过前几日来过来倒有些水土不服,歇了几日在家,这两日才出屋子。这才叫巧呢,我这就教她们过来给你见见。不过我那老娘倒有些体弱没缓过来,平素又不爱见人,就不打扰她了。”凤姐儿忙道无妨。尤氏便遣了丫头去叫二姐儿三姐儿,两人继续谈说不提。
二尤听闻长姐要她们出来见位贵客,俱都惊讶,忙问端的。知道今日要见的是东府长房长孙媳,不由都有些紧张。之前尤氏已经跟她们好好说了一遍两府重要人事,知道这一位可是正经官宦嫡小姐出身嫁与长房嫡孙,如今又在府里管事多年,上得贾家老祖宗并两位太太喜爱,下得一众丫头媳妇子畏惧的威风能干的人物,着实听着不好相与。不仅如此,传言她丈夫也对她又怕又爱,虽几年无出却还为她遣散妾室,如今虽已育有一子房里却也只有一个通房大丫头跟着伺候,还是她自己陪嫁丫头抬上来的,端的是把丈夫看得死死的。倒有人暗地里说她定是河东狮胭脂虎的性子,可怜贾家公子难享齐人之福,有此不满,夫妻之情多是淡薄。不过这夫妇俩至今人前人后俱都恩恩爱爱的模样,从没看出有何不妥,是以传言终究还是传言。
虽说两人心中思虑重重,却也不敢耽搁,忙换衣梳发,装扮起来,不一时便已收拾好了,随着丫头去了正房。凤姐儿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响动和衣物摩擦之声,转脸看时,见两个少女被丫头引着过来,到了面前,便俯身行礼。凤姐儿扶起两个,嘴角含笑凤目流转,便将两人打量了一遍。左边少女大概是姐姐,年纪约摸十八九岁,生的果然模样极好,一身丁香色镶金钩边山茶纹样撒花缎面背襟窄袖褙子,下着玉色藕荷褶皱长裙,身披半新的宝蓝银鼠刻丝毛边披风,雅致宜人,且看她低头含羞,越显得绿鬓云鬟,粉容娇面,若是看打扮也是个大家小姐的样子,只是气质有些过于柔弱了。右边那一个约摸小了两岁,生的却也娇悄动人,一双眼睛也不怕人,也看着凤姐儿。只一身葱黄底子松花绿竹叶酡红秋菊撒花缎面交领长袄,水红海棠纹镶边绸裙,越发显得年青活泼,好似春日里一朵才开的金梅,娉婷可爱。凤姐儿看毕,笑着拉着让两人坐下,一边平儿端过来表礼,每人两匹时新绸缎料子,外加两支鎏金玛瑙簪子,两对碧玉镯子。尤氏见凤姐儿给的礼重,不由笑道:“到让你这般看重,我们倒受不起了。”凤姐儿笑道:“这两个姑娘我看的喜欢,不兴我给多些”接着拉着尤二姐的手,问她年纪家世等语,又和她说起针凿打扮之事,说的甚是兴起,转过头对尤氏笑道:“这样好的姑娘,不知定亲了没有这样的人才品貌,真不知会有谁家有福气得了去。”
尤二姐听得凤姐儿这样说,脸早就羞成一块红布了,忙拉着妹子起身告辞出去了。尤氏笑指她道:“你就会欺负老实人。”凤姐儿道:“这可是正经事儿,怎么能说是欺负”尤氏仔细看了她几眼,若有所思地道:“……你这样问了,我便告诉你。二姐儿倒是定了亲,不过那也还是定的娃娃亲。定的那户人家如今穷的好讨饭,人倒是没病没灾的。你也知道,我娘家日子虽然也艰难,可比着他们家不知好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倒是能勉强为她凑一副嫁妆,可嫁过去以后呢,说不得那一家人就得靠这嫁妆吃饭了,她一个软性子的人,又是做人媳妇的,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好好一个大姑娘,长相性情又不差别人家什么,非得去白填到那个乞丐窝里,我想想就不值。我们妯娌情分好,我不怕和你说这掏心窝子的话,嫌贫爱富也罢,另捡高枝也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家人要受这份罪,吃这份苦。也别说等那苦尽甘来,我也只知贫贱夫妻百事哀。我这妹子,也是家里娇养出来的。那家子人到如今还没发迹,以后也就不用看了。我总想着,姑娘年纪也大了,先把这亲事退了才好,不过总怕这退亲名声传出去对她以后有妨碍,那时候哪个管你有这样那样的苦处,事儿没发生在自家身上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几张闲嘴一传什么也都完了,所以也没放什么风声。这次叫她们过来,也有帮着商量这事的原因,再有也就看看有没有不忌讳这个的人家,能有意思就谢天谢地了,哪个不比这先头儿的强只要有家业人也没什么大毛病的就很好,别的什么也就不求了。”
凤姐儿见尤氏语意真诚,也就不想兜圈子了,便斟酌着把周世明有意求亲的意思透露了。尤氏听了,果然欣喜无以,忙笑道:“这可是再也想不到求不来的好事!我这里现下便可一力应下了你。只要人家不忌讳二姐儿定过亲,我们还敢求什么呢”凤姐儿叹道:“可不是,我就担心这个。毕竟是有功名的人,又是日日读道德文章的,难保心里迈不过这个坎儿。且日后说不定就有大造化呢,要是当了官儿,遇到御史等什么人弹劾,岂不又是件麻烦事”尤氏道:“二姐儿定过亲这事,除了我们娘儿三个知道,这里再无人知道。老家也就那家人记的,别的知晓当年这事儿的老的老,去的去,再无人提起的。那家子人穷的可以,只要拿了银子,没有不退的道理。即使真不愿,拿我们府上名头儿吓吓,也不敢不退。这个担保我还是可以打包票的,二奶奶尽可以说说。之后无论成不成,我总记得你这份情。人家毕竟还是举人身份,凭二姐儿家世能得他青眼也算是烧了高香了。”凤姐儿见尤氏聪明识趣,也放下心了,又说了尽力促成之语,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方才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几天就当春节放假吧,努力看能不能把字数补上。
☆、72急转直下
凤姐儿回到家里;换了家常打扮,又补了一回妆容,方才半倚在美人榻上,见桌上摆上四碟水果点心;捻起两块凤梨酥吃了,又让丫鬟沏了杏仁茶上来,喝了两口。平儿见了,便问道:“奶奶可要些热食填填肚子”凤姐儿又拿起块桂花红豆糕,听此言撇撇嘴又放了下去,道:“倒是有些饿了,你让厨房上几个水晶虾饺;并木瓜雪蛤酥,凑一盘子便行了;再上一小碗汤水。”平儿应了,去了小厨房吩咐下去不提。
凤姐儿玩弄着手里的绣帕,低垂着眼睛身子一动不动正在思量,不多时见丰儿掀了帘子进来,走到凤姐儿身边,弯下腰低语了几句。凤姐儿登时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丰儿看。丰儿忙又上前低语了好一会儿,方才退开两步躬身侍立一旁。凤姐儿拿过个粟玉芯的锦枕靠在背后,闭起眼睛皱起眉头慢慢挥了挥手,丰儿行了个礼便退下了。过了一会儿,平儿复又回来,端了两碟子吃食和一盅汤品,才放到桌子上便看见凤姐儿满脸不适的模样,吃了一惊,忙上前问道:“奶奶,您这是……”凤姐儿睁开眼睛,看是平儿方道:“二爷还没回么”平儿摇头道:“前院还没消息,照往常还得等上半个时辰。”凤姐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