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让自己进内屋。凤姐儿头也不抬地进了,见了王夫人正坐在炕上和李纨说着话,一边探春一脸好奇地看着幼小的贾兰。凤姐儿笑着跟王夫人请安,又和李纨厮见毕,在王夫人身边坐下了。王夫人朝门口看了一眼,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叫了金钏儿过来替了赵姨娘;让赵姨娘出去看着茶炉子。
凤姐儿有的没的和李纨说了几句,李纨看出凤姐儿似有事寻王夫人说话;便笑着寻了个由子带着贾兰出去了。王夫人笑道:“有什么事?如今你也松快许多,账面上担子也不用你多操心,管家之事也暂放了一旁,还真想不出你是为了什么来找的我。”凤姐儿听了也撒娇似地笑道:“这都是老太太的宽厚仁慈,太太的体贴关爱,不然我哪有今日的悠闲得乐?我和二爷可就指着老太太和太太为我们多行些方便,好有的福享呢!”
二人说笑了一回,凤姐儿觉得时机已到,脸色一肃,显出为难之色,对王夫人道:“也不敢瞒姑妈。今儿我找到姑妈这里,确是有一件要事要告知与姑妈。此事于闺中女儿来说,端的也是非同小可。凤儿自知兹事体大,怕姑妈还不知晓,到时候难以应付挽回,故而特来走这一回。”王夫人听凤姐儿说的郑重,又听她说道关系闺阁之事,心早就提了起来,叫来奶娘抱走探春,忙命凤姐儿快讲。
凤姐儿道:“昨儿二爷和姨妈家的蟠哥儿一处喝酒,期间有丫鬟拿来前些日子送去首饰铺炸一炸了的金项圈给蟠哥儿过目。于是就有在一起的东府蔷小子说起,说有一件稀奇事,有人也看见过一个金项圈,竟说是薛家小姐所有。这也罢了,关键是那人又说这金项圈上的字和我们家宝玉的宝贝玉上的字是一对儿。当时说这话的时候那个金项圈就在一家首饰铺子里,那人也是无意中见到了才讲的。就有好事的人记下了那金项圈上的字,说是要偷偷问问贾府里的人,看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如今这事儿也传出去,进了东府耳朵里,这蔷小子也听说了,所以见薛蟠这儿果真有一个金项圈,就问起来。那蟠哥儿差点儿当场恼了,追问起后续,蔷小子就说现在已有人知道了什么‘金玉良缘’的话儿,传的也不知如何了。”
凤姐儿说到这里,看见王夫人脸色已是黑了。王夫人冷冷地说了一句:“真是没王法了,这样的事也能传到外头去。”便低头思量。凤姐儿一听,心想金项圈的事王夫人果然知道,看样子连府里传的“金玉”的说法王夫人说不定也是默许了的。难道王夫人有让薛家小姐做媳妇的念头,不然何以如此呢?不过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传到了外面,无论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不允许了。王夫人不想有一个被人拿去当谈资的儿媳,薛姨妈也不想有一个有着被认为内定婆家了的名声不佳的女儿。观察着王夫人的脸色,凤姐儿又说道:“太太,我也遣人打听了,也只知道当初说出□的人似是个丫鬟打扮模样。想来会不会是府里头的,不知从哪儿听到了就乱说。”
王夫人听了眼眸一闪,随即道:“虽说如此,该查的还是要查。总得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接下来就去惩治那些作死的长舌东西。”凤姐儿晓得王夫人对她的说法有些将信将疑,于是要自己先去查探一番。凤姐儿也不在乎,反正有心一查就知道是宝玉办的好事,自己不过说的好听些,推到不知名的人的身上,被知道了也会被认为是为宝玉着想而遮掩,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王夫人可能对外还要采取自己这种说法,虽是有些奇巧,但也没什么破绽。
凤姐儿见王夫人立马找来了一群管事媳妇,婆子和丫鬟,就要开始查探此事。凤姐儿不欲再插手,自知责任已尽到,便推说身子有些不舒服,辞别王夫人回房了。王夫人也不多留,任她自去。凤姐儿到了院子外面,忽听得有幼儿哭闹之声,循声而去,在一处角落里却发现赵姨娘神色慌张,正拉着躲闪着她的探春往她手里塞着什么东西。见凤姐儿气势汹汹地来了,吓得脸色都黄了,手一抖,两块甜糕掉在地上。
平儿丰儿跟上去一边一个搀住凤姐儿,惟恐她绊倒。凤姐儿看着她二人,伸手让探春过来,拿出帕子替她擦干脸上,又给她弹了弹身上衣裳皱褶,皱眉向赵姨娘冷冷地道:“三小姐的奶娘呢?”赵姨娘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结结巴巴地答说奶娘去解手了。凤姐儿哼了一声,斜眼看她道:“一个奴才,竟敢和主子拉扯,还吓得主子这样,你以为你是哪个,担带的起么!太太就在屋里,想不要命尽管闹!都撵出去才安心呢!”
一边平儿有些心软,轻轻拉拉凤姐儿衣襟,对赵姨娘道:“还不快请奶奶饶恕!你以为奶奶就乐的管你这些事!奴才就要有奴才样,其余的不要妄想!”赵姨娘得了平儿指点,脑子竟也通了一时,忙跪下请罪。这时奶娘也回来了,见如此情景吓得不敢做声,也跪下了。凤姐儿命丰儿带着奶娘和探春去王夫人处,接着看着赵姨娘跪着哆嗦,身子旁还有两块甜糕,忽想起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心里纵对赵姨娘不屑也起不了什么申饬的心思,瞪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一群丫鬟回去了。
回去时见贾琏在书房处理事务,也不欲打扰,忽而想起一事,记在心里。中午待贾琏处理事毕出来,方才端上一杯六安茶,笑着对他道乏。贾琏接了茶,拉了凤姐儿手同坐在炕上,又细细问她这几日饮食作息如何,凤姐儿一一答了,末了笑道:“我倒想起一事。几个月前,我曾托水月庵的净虚老尼给我往大相国寺里施舍了十五两的香油钱,供的就是送子观音的香火,因她和寺里主持相熟故而替我上了供。如今我已怀有子嗣,便就要去寺里还愿,顺便再去求求观音大士,保佑这一胎是个儿子才好呢。”
贾琏听了道:“这事容易。想你这些天闷着,出去逛逛也好。”凤姐儿啐道:“什么逛逛,是还愿!小心菩萨听到了,说你心不诚,到时我怎么求都无用了。”贾琏笑道:“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菩萨还要听夫妻间的闲话,那也太……”眼见凤姐儿作势要拧自己的痒痒肉,忙笑着避开去,口里道:“行行行,都依你。我先去安排,叫他们准备好清一日半日的场。三五日之后,便带你去。”
凤姐儿这才罢了,笑道:“这才对呢。我已和太太讲了金项圈的事,她正在查。我已给她提供好了由头,就看她拿哪个做筏子了。不给出个结果,怕是薛家也难做。如今薛家可不就只能等着太太为他们摆平此事,这可不能当还在金陵那时候了,再说了,这件事动静越小越好。”贾琏点头道:“可不是。”凤姐儿想起王夫人似有意于宝钗一事,念头在心里转了几转,终是没有说出来。现今看着宝玉与黛玉倒是亲密些,贾母也事事对他们呵护疼爱,想来论婚嫁还是太早,继续等着再说。
过了三四天,贾琏准备好了,便要带凤姐儿出门还愿去。凤姐儿一早便起来装扮,梳了环云连山髻,戴上一支景福长绵簪,又将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簪于发髻之侧,系了一条镶珠如意抹额,穿了浅金紫红二色撒花褙子,下着朱红马面裙,配了五蝠连环的羊脂玉配饰,披着大红对襟羽缎斗篷。回看贾琏,见他穿了件天蓝色纱质宽袖直领对襟绸子长袍,系着雪青色云卷文样长穗腰带,头上简单绾了髻,用一根翡翠簪子固定,两缕长发垂于胸前,其余披在脑后,倒也显得不羁潇洒。贾琏见凤姐儿穿的一身鲜艳得耀眼,笑了笑,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携了凤姐儿去贾母房里请了安,方才出了府。
凤姐儿坐了朱轮华盖翠幄大车,贾琏在一旁骑了匹乌云踏雪的高头大马跟着。这匹马是和西宁郡王世子打赌赢来的,贾琏向来爱惜,很少用到它。这日出门,虽然□的黑马不住打着响鼻,显得有些兴奋,但仍旧很是听话,显然脾气不错。
不一时便至相国寺。贾琏下了马,牵了凤姐儿出来,命小厮好生牵去看护,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并几个小厮和四个彪形大汉往相国寺里走。那四个大汉乃是贾琏多年间留意到,或聘请或收下的会武功的高手。自古练皮,练筋,练骨,练脏换血是武术的四大境界,而这些境界,有些武者一生也难以达到。贾琏搜罗的这区区几人,最差的也都是练皮境界的,力大无比,无论速度耐力都是一等一的,起码以一敌七。
经过了三门,在天王殿处便有寺庙主持迎上,为琏凤二人迎领,便到了供有弥勒菩萨的大殿。贾琏便对凤姐儿道:“一起拜拜,好笑口常开。”凤姐儿应了。二人向佛像问了讯,上了香,又右绕三匝,方完了礼节。绕过弥勒菩萨时,凤姐儿看见还有一座佛像与前者背靠背而坐,不觉有趣,拉着贾琏衣襟问道:“这是什么神仙?”贾琏抬头一看,笑道:“是韦驮天将。他本是南方增长天王部下的八大将军之一,是四大天王麾下三十二将军之首。韦驮菩萨发愿专门护持佛法、护持道场、护持出家人。对于正法道场,真心修行的出家人,他是绝对的尽心护持。”
贾琏边说着,边携着凤姐儿进了大雄宝殿。凤姐儿知道此处供的是释迦摩尼佛,左右有迦叶,阿难尊者护持的,忙燃香跪拜。贾琏见她一脸虔诚,口中似是念念有词,微微一笑,也跪于蒲团之上,闭目求告。一时祷告毕,二人睁开双目,相对而笑。起身将檀香插与香炉上,携手又往前去。
经过十八罗汉,便至了地藏菩萨处。琏凤二人本不欲在此逗留,却忽见有一个带着斗篷面纱的少女正在跪拜,看打扮似是个大家小姐,旁边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侍立着。贾琏皱皱眉,一旁寺庙主持见了,忙上前见礼解释。原来这位少女是一个张姓大财主家的女儿,也是来替母亲上香的。因寺庙主持与他家人认识就与她行个方便。说话间,那少女起身,走到琏凤二人面前行了一礼。张家婆子也上来,嘴里告罪,请琏凤二人宽容则个。贾琏见此也就罢了,原本清场也是避着闲人,现也只有这些个女子,便不欲追究。
贾琏和凤姐儿正要离开此殿,忽听得一阵嬉笑喧闹声并脚步声传来,回头看时,见一个锦衣华服,满脸轻浮之色的青年带着几个短打扮的闲汉之类的人物竟从后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新出现的人物原书里有噢,不过时间地点被我改动了。
☆、37小起冲突
那青年一现身;主持便念了一声佛号,上前拦住问道:“这位施主,敢问是从何处进来?今日因有贵人前来烧香还愿,故而本寺闭寺一日;闲杂人等不许出入。施主这般视本寺规矩如无物,真叫贫僧为难了。”
青年听了,“呸”了一声,又骂了句秃驴多事,随手展开手中折扇,四下乱看起来。身后一个混混模样的人便出声喝道:“你这贼秃!这位可是长安府李守备家的小舅子,大名鼎鼎的李衙内;又是什么闲杂人等了!睁大狗眼看清楚,还不快滚到一边去! ”那主持又念了一声佛号;眼望着琏凤二人。那李衙内一眼便看见了王熙凤,不由得吃了一惊,恍惚之间如见神妃仙子,只呆呆看个不住。贾琏见了,冷哼一声,将凤姐儿往身后一拉,自己遮住。几个大汉也围将上来,环在贾琏左右。李衙内一个激灵醒过来,但见少妇模样的女子打扮富贵,着实气度不凡,旁边又有其自家夫君似地贾琏护着,后面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并有几个彪型大汉,声势不小,想来这便是那主持提起要使相国寺闭寺之人,心中虽对如此美人有了一刻沉迷,却很快清醒并警惕起来,想起姐夫李守备的嘱托,不愿就此生了事,勉强转头看向另一边。
贾琏见此,对主持道:“你这地方也不清净,平时也是这样谁都可以想进来就进来的?”随即转头对其中一个大汉说道:“老李,把这群家伙收拾到外面罢,别扰了咱们兴致。”老李答应一声,右手一伸,提起一个混混的后领大步走到殿外,直至院子里墙根处,胳膊一扬,便将那混混丢过墙去。那混混竟是丝毫动弹不得,只是惨叫一声,便没了影子,过了会儿,隐约只听得有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墙外边传来。
那李衙内正眼不错地盯着张小姐看呢,忽听得有人叫嚷,忙回头看去,见一起来的几个闲汉混混大呼小叫,颇有慌张之意。先前喊话那混混脸色也变了,跑过来对着李衙内咬着牙道:“衙内,我们弟兄里的小四儿被他们欺负啦!”李衙内看看,确实少了一人,心里一紧,上前几步,拦住贾琏喝道:“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人也敢动!今日不叫你说个明白,我这李字就倒着写!”贾琏早就在老李动手时叫丫鬟婆子把凤姐儿紧紧护住,因此便一人上前,看着李衙内慢慢地道:“是你的人吵嚷在先,扰了我们游寺。今儿你们本不该来,出手教训一下也是应该。”
说话间,贾琏便示意众人护着凤姐儿去后殿接着参拜菩萨,自己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李衙内。因刚才李衙内盯着凤姐儿看,让贾琏着实有些恼怒,但又因着李衙内那时的眼睛里并无淫邪,全是惊艳,使贾琏不欲立时发作于他。凤姐儿眼里本就没有什么里守备外守备的,欲叫人收拾了那起子混混再和贾琏继续逛着,但见贾琏似乎想自己动手不欲自己插手的,便也依了他,留下两个保镖先带着一群人去了。李衙内知道自己有些理亏,但又不想罢休,如果在这群人面前失了颜面,他日后又如何带领这些小弟心甘情愿地与他玩乐奉承?但就算放了话,他也小心,只说叫贾琏说个明白,没提动手。原想贾琏被他一时气势唬住,再放几句狠话就此罢了,没想人家就和他杠上了,倒让他一时语塞,便气性一起,恨恨道:“小爷我想干什么,何时轮到你来教训?凭你是什么,也敢管小爷?”
贾琏见他说完话便冲了过来,似想动手。贾琏倒也学过几手,见他几步赶上来,便左手一伸,顺势拉过李衙内,让他身形收势不住,直往前跌,贾琏随后右足伸出一绊,李衙内便扑地上了。贾琏拍拍身上尘土,对一边侍立的老王和老李道:“剩下几人都弄出去罢,手里掂量着点。”老王和老李答应了,便起身往那几个开始躲闪的混混走去。一旁主持早就喊来好几个会武的僧人,拉起李衙内就往外去了。
那李衙内百般挣扎不脱的,嘴里开始叫骂起来。身边又没有人护持,心里既惊且恨,无奈双拳难敌众手地,被拖出殿外。一路上,李衙内一眼看见刚刚跪拜的少女正遥遥而立,似是在看他,忽地想起不久前的一幕定是被少女看了去,不由得羞怒,把一腔子郁闷愤恨的情绪全都移到那少女头上了,待和几个混混被灰头土脸赶出寺庙,也不就此离开,一脸阴沉地候在寺外,专等那少女出来就要和她算账,拿她撒撒气。
且说贾琏见众僧叉走了李衙内一行人,便去寻凤姐儿。待赶到时,见凤姐儿已在观音殿等着了,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参拜。贾琏等她拜毕,便笑问道:“你许了什么愿?”凤姐儿闻言一笑,并不回答,只是以手抚腹,低声道:“要是这一胎是个儿子就好了。”贾琏走上前,揽住她肩膀,也低声道:“是女儿也很好,有什么关系?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无病无灾的我就很满足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想生几个不能?”
凤姐儿听了,不禁微笑,道:“你这话说的也是。我不过想早些生个儿子,早些放下心来……府里头上上下下,都盯着呢,我这一怀孩子,又不太管事,只在家里养着,你又时时紧张着,老太太,太太纵使无话,别人嘴里可不饶人……以后的事,说着倒也远呢。”贾琏轻声笑道:“没想到琏二奶奶,也有惧怕的时候……这便是人言可畏?依我说,管他呢!嘴长在别人脸上,只要不怕担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