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特一眼瞥见苏埃伦的小动作,心中一暖,小丫头还没有跟他生分了,而且还有愈发想亲近的架势,这让瑞特感到很舒服。想起几个月前她那可爱的小问题,瑞特真想现在就对她“放肆”一下,可惜,瑞特扁扁嘴,偷眼去观察埃伦夫人的神情。还是算了吧,现在表现好点儿,把小丫头骗到亚特兰大去才是重点,等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想怎么“放肆”还不行啊!
于是,瑞特做足了姿态,先是温言安慰斯嘉丽,夸赞她丈夫的英勇,祈祷她丈夫的平安,一下子就博得了杰拉尔德的好感;接着,有温文尔雅绝对守礼的帮着照顾了一下心跳过速几欲晕倒的卡丽恩小姐,让埃伦无论如何也没法对他再板着脸了;随后,诚恳的表达了自己愿意护送汉密尔顿太太回亚特兰大等消息的意愿,并再三保证绝对安全送达且如有必要还可以通过自己的某些关系帮着深入打听。埃伦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完全能听得懂瑞特的暗示,“如有必要”,什么必要呢?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想把苏埃伦也带走,只有这样,他才愿意动用他的私人关系。要不然,他一个和奥哈拉家族毫不相干的外人,凭什么对他们任劳任怨呢?
埃伦频频深呼吸来压制暗涌的怒气,诚然,她是不愿意苏埃伦继续和瑞特来往的,不然当初就不会把她领回来。可是现在事关她大女婿,她也只能妥协。毕竟在人命关天面前,什么门第等级观念礼法也必须全都让步,她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同意。
叫过苏埃伦,逼着她发誓不会干“斯嘉丽那样的事情”(指要求阿希礼带她私奔的事,埃伦害怕苏埃伦会被瑞特拐去私奔),又要求她必须时刻跟在佩蒂帕特小姐身边,绝对不允许和任何男人私下外出。苏埃伦听到能去亚特兰大就喜出望外了,当下不管埃伦提了多少要求,全都一口答应,态度诚恳的让埃伦没法表现出不放心。算了,这个小女儿一直都是听话的,规矩也比斯嘉丽好,再加上,瑞特又不是什么人的未婚夫,出身门第也不可谓不高贵,只是本人桀骜不驯特立独行罢了。这样的人,最起码的君子行为还是会有的,只要苏埃伦不越界,等战争结束了,领回家来慢慢教导着,总能把他们分开的。
埃伦闭了闭眼睛,继而睁开,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巴特勒船长,我的两个女儿,就拜托你了。”瑞特轻舒一口气,并拢脚跟,四十五度鞠了个只对长辈才有的躬:“奥哈拉太太,请您放心,在下保证一定将汉密尔顿太太和奥哈拉小姐平安送达。而且,”瑞特抬起头,面色严肃:“等局势平稳下来之后,您什么时候想念女儿了,只消写封信来,在下必将立即把奥哈拉小姐送回您的身边。”
埃伦闻言,彻底安下了心,露出了对瑞特的第一个笑脸:“巴特勒船长,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打探与上路
埃伦让波克给瑞特安排了一间客房略作休息,又命拿了几件杰拉尔德的衣服给他换洗。可是杰拉尔德五短身材,那裤子拿过去,瑞特提起来能当八分裤穿,弄得瑞特哭笑不得。不穿吧,人家是好意,穿吧,他那“精神病”的名头就更坐实了。最后还是埃伦忙忙活活安抚完女儿们之后一拍脑门想到了,赶忙让黑妈妈往邻居家找身材高大的小伙子们借一身来。
黑妈妈听完,眼珠一转,竟然把刚刚才迷糊着睡下的波克又吵了起来,打着埃伦的旗号让他去塔尔顿庄园跟塔尔顿太太要身孪生兄弟的衣服来借穿。波克一听是埃伦的命令,也没多说,迷了迷糊的,揉着惺忪睡眼嘟囔几句就爬上马背颠儿颠儿的去了。黑妈妈看着波克远去的背影,狠狠一撇嘴,回屋去了。
波克深更半夜跑到塔尔顿庄园跟人家少爷借衣服可是古怪透顶了,人家的大总管自然要问个究竟。波克是个直肠子的,而且黑人又多爱碎嘴,因此一股脑的把自己听来的、看着的、才想的,全得瑟出来显示自己无所不知了。塔尔顿家总管黑人一听,当即大叫着蹦跳起来,也顾不上波克了,火烧屁股似的朝屋内冲去,嘴里还大喊着:“塔尔顿先生,太太,不好了,咱家托马斯少爷跟着李将军打到弗吉尼亚去,音讯全无啦!”这一下,塔尔顿庄园也彻夜灯火通明了。
塔尔顿一家久居县里,跟外界不说与世隔绝也是消息闭塞了。除了战争打响的头一年邮差电讯都算畅通,之后的情况他们也只是靠道听途说,外加就是回家休养的儿子会大讲特讲,剩下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如今咋一听闻有一个儿子跟着将军打到了敌占区生死不知,哪里还能不悬心?塔尔顿家四位姑娘一听就倒了三个,她们已经有一个哥哥死在战场上了,大哥博伊德,早在战争头一年就死了,也不知埋在弗吉尼亚的什么地方,连尸骨都没法叶落归根回家安葬,现在,她们的二哥也音讯全无了。赫蒂哭着把妹妹们一个个掐醒,姐妹四人抱头痛哭,极尽哀泣,真是闻者落泪。
斯图尔特和布伦特两兄弟没等听完就跳上马直跃出围栏朝塔拉方向冲去了。塔尔顿四兄弟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如今听到二哥危机,哪里还坐得住去等消息?塔尔顿太太倒是还镇静一些,擦了把通红的眼睛,叫塔尔顿先生跟过去问问究竟,自己回身照顾四个女儿去了。塔尔顿先生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终于等到了指令,忙得连睡衣都没换,也急三火四的爬上马追出去了。
这一下可闹大发了。
从塔尔顿家到塔拉差不多要穿过半个县,这一晚上,先是波克晕头晕脑一路骑马撞墙撞树撞猫狗就吵醒了一半人家住在沿街小屋里的黑奴,他们当然会好奇了,议论纷纷又吵醒了屋里的黑奴,屋里黑奴一知道,这家的主人也就差不多全知道了,至少好奇心旺盛的女主人们肯定不会错过。刚想着等天亮了派人去打听打听,就听说塔尔顿孪生兄弟纵马狂奔,鬼吼鬼叫着往塔拉冲去,再过一会儿,连塔尔顿先生都冲过去了。这一下,还哪有不好奇的?于是,最少十分之一好奇心旺盛到得不到真相睡不了觉的太太小姐们排出了自家的黑奴去打探消息,当然不能直接到塔拉去打听,毕竟人家没请自家,但是去塔尔顿家问问总是可以的,关心邻居嘛,最多不领情,也不会有损失不是。
一个小时之后,塔拉庄园客厅就人满为患了。刚刚才躺下连眼皮都没合拢的瑞特被迫爬起来,对着一拨又一拨惶恐的人潮疲惫的才重复着他也所知无几的战报。不行了,他的脑子快被这群女人吵成浆糊了。
苏埃伦扶着卡丽恩坐在一旁安抚着暴躁的塔尔顿兄弟,眼睛倒是一直没离瑞特,看到他哈欠连天的样子,悄悄叫过同样精神萎靡的罗莎,让她煮壶浓浓的黑咖啡送过去。她是看出来了,县里这群人今晚是不会让瑞特去睡觉了的。也是,全县可是有一半小伙子都在李将军的军团中呢,他们的家人如何能不心焦啊!
瑞特很暴躁。他想发火。这群围着他的女人问长问短也就算了,可是那几个哭哭啼啼一副好像是他把她们兄弟丈夫推到战场去的样子算怎么回事啊?战争不是他挑起的,李将军不是他指挥的,她们的兄弟情人丈夫父亲更不是他派去参战的,明明他就是一个信使,而且还是专门为梅兰妮小姐服务给塔拉报信的信使,现在成了公用的不说还得兼职“罪魁之一”,这让瑞特很想像在亚特兰大那样把对这些自命不凡的上等人的不屑恶狠狠的讽刺出来。可是,看一眼送到跟前那明显是小女孩风格的金边儿骨瓷杯里盛着的飘香咖啡,瑞特狠狠的咬咬牙,算了,就当是对苏埃伦在那么多人面前对他两次维护的回报吧!该死的!瑞特抄起杯子一口喝干,他忍了!
第二天天刚亮,被烦的一个头两个大的瑞特第一个冲出塔拉飞身上马。骑在马背上等了好一会儿,苏埃伦才追在健步如飞的斯嘉丽身后匆匆跑出来,后面跟着抱着大衣箱的黑妈妈。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分别收拾,便把苏埃伦的衣服捡了几件都塞到了斯嘉丽的衣箱中。黑妈妈出于对斯嘉丽的偏爱,倒是装了大半箱她的,只给苏埃伦留了一小块地方。而这一小块还被埃伦面色沉郁的放进来备用的黑丧服给占去了不少空间。不得不说,瑞特对于这场战争的描述过于血腥详细,搞得埃伦心惊肉跳之余下意识连斯嘉丽的丧服都给准备出来了,就等着有备无患。
姐妹俩上了马车,赶车的是塔尔顿先生,他们全家都对托马斯担心的不得了,孪生兄弟吵着要来,却被塔尔顿太太一人一棒子打了回去。坚强的塔尔顿太太揪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儿子的耳朵喝道:“如果你们已经健康到能冲去亚特兰大,那么就给我尽快滚回部队中去为南方奋斗!”孪生兄弟对于这位强势且凶悍的母亲一向畏惧,一句话都没敢多说就偃旗息鼓了。于是,塔尔顿先生授命代表全家去亚特兰大等第一手消息,埃伦趁机拜托他帮忙照顾两个女儿,塔尔顿先生心不在焉的答应了,其实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根本连埃伦说些什么都没听清。
瑞特带头,马车驶出塔拉,因为带着两位脸色苍白的小姐,塔尔顿先生再怎么着急儿子也不好打马快行,便走的颇为缓慢。他可不知道,车上的斯嘉丽心急的恨不能拿马鞭子抽他好逼他快些。阿希礼正在前线生死不知,这个该死的老家伙怎么还能慢悠悠的晃荡?
一行人开始提速是在看到远远等在路中央的威尔克斯家马车的时候。霍妮和印蒂亚打着阳伞坐在车里,驾车的是一头银发的威尔克斯老先生。威尔克斯全家在县里的人缘都很好,因此即使他们没有看到昨晚那一幕,也自有热心人前来相告。听闻阿希礼的处境,姐妹俩都坐不住了,一致请求父亲带她们去亚特兰大等消息,如果阿希礼平安无事,她们立刻回家。可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那自然是离他越近越好了。威尔克斯老先生想了一会儿就同意了,因此一大早就起身,带着女儿们等在塔拉马车的必经之路上。
两辆马车都是静默无语的,霍妮跟斯嘉丽有多夫之恨,印蒂亚看不起她勾引阿希礼的放荡,苏埃伦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借此机会在亚特兰大蹭住下去,斯嘉丽则全心全意在担心阿希礼,故而四个姑娘只在最初打了几声不冷不热的招呼以后就全都闭口不言了。女人们都不出声了,男人们更加不会多口,于是,大家都是一脸严肃着赶路。
梅兰妮得到坏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四日下午,瑞特出发更是已近傍晚,他一个人快马轻骑可以在一夜间赶到塔拉,可是先在带着四位姑娘就没法那么快了。饶是天刚亮便出发,一路上片刻未歇,但是他们赶到亚特兰大的时候也已是万人空巷了。所有人全都挤在电报局门口,眼巴巴的盼着里头送出邸报。
瑞特见状,当机立断道:“小姐们如果还能支撑,我们就直接去电报局吧!”斯嘉丽第一个赞成:“好,好。”印蒂亚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满脸不快,可是也没反对。霍妮一路上都在怒视斯嘉丽,努力摆出高傲的敌意,闻言立刻反对道:“你没看到苏埃伦都快坐不住了吗?就算你心急查尔斯,好歹也顾着点儿亲妹妹吧!”斯嘉丽反唇相讥:“你倒是个好妹妹,阿希礼在前线生死不知还能有闲心休息。”霍妮被噎住了,印蒂亚只得打圆场道:“要不然我们先过去,塔尔顿先生,请你送苏埃伦到佩蒂帕特姑妈家去吧。”威尔克斯老先生急忙示意印蒂亚闭嘴:“塔尔顿先生还是去电报局等消息吧,我来送苏埃伦小姐。”印蒂亚一听,就知道自己造次了。她们固然担心阿希礼,可是塔尔顿先生一样担心托马斯啊。印蒂亚心里善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十分歉疚:“对不起,塔尔顿先生,是我考虑不周。还是让父亲去送苏埃伦的好,反正我们姐妹会过去,有什么消息再来告诉父亲也是一样的。就请您跟我父亲换一下马车吧,巴特勒船长,请您带路。”
斯嘉丽气得两眼冒火,背过众人,她狠狠一把掐在苏埃伦大腿上,苏埃伦痛得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你这个疯子,你掐我干什么?你要去就去嘛,谁也没拦你,干什么拿我出气?”苏埃伦尖叫着跳下车,躲斯嘉丽躲得老远。斯嘉丽也不理她,一见她下去,立刻抄起缰绳,亲自打马往电报局方向跑去。正在交换驾驶席的塔尔顿先生顿时被扔下了,印蒂亚和霍妮目瞪口呆的看着斯嘉丽毫不犹豫扔下妹妹的举动,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还是瑞特做出了分配,他问苏埃伦是否还能坚持一阵,苏埃伦当然不能说不行。于是,瑞特扶她上了威尔克斯家的马车,挤坐在霍妮和印蒂亚之间,塔尔顿先生也上去,还是他驾车,威尔克斯老先生坐旁边,由瑞特领路,朝邮电局走去。一路上的忐忑在这个时候似乎达到了最高,越是靠近,印蒂亚的脸色就越苍白,霍妮的头发全被风吹散了但也无心打理,塔尔顿先生看着倒是镇静,可是瞧瞧他那青筋暴起的双手就知道他此时有多么紧张,被他们感染着,苏埃伦也不由自主的提心吊胆了起来,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一回会有多少她认识的年轻人埋骨他乡,可是一想到布伦特的“意料之外”,她又情不自禁的升起了或许别人也会“意料之外”的希望。所有人中,真正唯一事不关己的只有瑞特,但是出于对他努力维持了一晚加一路的形象,他把话又咽回肚子里,一声不吭的只负责引路,直到远远看到了《观察家日报》社门前的人山人海。
作者有话要说:
☆、到达与等候
当塔拉庄园和“十二橡树”两家的人正埋头赶路的时候,梅兰妮已经挺直脊背在报馆门前坐了一整个上午了。彼得大叔驾车,带着佩蒂帕特和梅兰妮两位小姐一大早就来了。她们打着阳伞坐在车里,马车的顶篷折到背后,佩蒂帕特姑妈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头上的阳伞也随着摇晃,圆圆的胖脸上,通红的鼻子像家兔一样不停地抽动。和她呈现绝对对比的是梅兰妮的面无表情,她像一尊石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一双黑眼睛越瞪越大。她们在那里坐了两个小时,她才说过一句话,那是她从手提包里找出嗅盐瓶递给姑妈时说的,而且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这样毫不客气的口气对姑妈说话:“姑妈,拿着这个,要是犯晕你就闻一闻。如果你真的晕倒,老实告诉你,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让彼得大叔把你送回家去,因为我不会离开这里,直到我听到有关——直至我听到消息为止。”
佩蒂帕特姑妈抽噎一声,瑟瑟发抖的看了梅兰妮一眼,没敢再昏倒。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坏消息终于传来了。但不是从里士满而是从西边传来的——维克斯堡沦陷。在经受长期而残酷的围攻之后,维克斯堡终于抵抗不住陷落了。这个消息带给南方的震惊太大了,听上去只是一个不大的小地方,可是加上之前失守的圣路易斯和新奥尔良,实际上整个密西西比河流域都已沦于北佬之手,南部联盟已经被北佬的铁蹄狠狠切成了两半。这个灾难如果放在昨天,那么一定会给所有亚特兰大人带来恐怖和悲伤。但是现在,他们已来不及考虑维克斯堡。他们考虑的是在宾夕法尼亚进行强攻的李将军。只要李将军在东边打了胜仗,维克斯堡的陷落就不是太大的灾难了。还有宾夕法尼亚,纽约,华盛顿呢。一旦把它们打下来,整个北方便会陷于瘫痪状态,这可以抵消密西西比河流域的败绩还绰绰有余。
时间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沉闷地过去,灾难的阴影笼罩着全城,使炎热的太阳都显得昏暗了,直到人们突然抬起头来,吃惊地凝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