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桃花眼醉眼迷离的看我,口中含混道:“五爷我为我那妹子白灵而来。”
我不禁一愣,他和白灵如此一见如故倒真出乎我的意料,可是转念一想,白玉堂行事向来随性,白灵也心思单纯的想什么便说什么,他们合得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而接下来白玉堂所说却令我心中五味杂陈,理不出半分头绪来。
他告诉我,白灵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我,为了我甚至可以放弃成仙,他曾试图劝她放弃,可是却失败了。他说他从未见到过如此执着痴情的丫头,为了这份情意,他不惜深更半夜来寻我,只希望能在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一时心乱如麻,从未想到她对我的情意竟已如此之深,可是我哪里值得她如此待我?她真是个傻姑娘。与其最后会伤她更深,不如此时便断了她的心思,让她一心修仙。
我思量良久,终是对白玉堂艰难开口:“白兄,我……”
哪知白玉堂画影一横打断了我的话,正色对我说道:“展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五爷我已经和她说过,没有用。她心思太过单纯,是个一根筋的丫头,你的那些大道理在她那里根本就说不通。”
最终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仰脖将壶中酒喝干,将酒壶掷于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响过,他丢下一句话:“她定会再来找你,如何回答她你自己看着办吧。”话音还未消散他的身形已然疾掠出去,瞬间消失在夜幕中。
我定定的望着浓重的夜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况味自我心底弥漫开来。
☆、(四)
次日,我护送大人上朝归来,临近开封府时,远远看到一身白衣的白灵在门前晃来晃去,还不时朝这边张望着,联想到昨夜白玉堂所言,我不由脚下一滞,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来。
白灵也看到了我,喊着我的名字跑过来,我心知已避无可避,只好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回视她,她竟不敢看我,低着头轻声向我道谢。
她这个样子着实令我不知如何是好,见她依旧低头不语,我忙告辞离开。
方走出不远便又被她唤住,我顿住脚步,隐隐觉察到她要说什么,心跳蓦地快了几拍。
“白玉堂有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白灵清脆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
我未料到她竟如此直白,毫无女儿家的矜持和羞涩,身形猛地僵住:这要让我如何回答?
我回转身来看她,此刻的她逆着晨光站在那里,一身白衣镀上了金黄色,眼中的光芒竟比晨光还要璀璨,拒绝的话竟有些不忍出口,我不能给她任何希望也给不起,思量之下,我终是狠心拒绝了她。
谁知她依旧一派懵懂天真的模样,非但不知难而退反而愈发大胆,竟说出无论如何都要让我也喜欢她这样的话来,生平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姑娘,天真烂漫,大胆直白,令我头痛不已,几乎是落荒而逃。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巡街之时都会遇到她,我刻意疏远她,和萍儿搭话为萍儿买糖葫芦,不去理会她,即便如此她灼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依旧令我浑身不自在,每次都匆匆离去。
这一日,照例要去巡街。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不知为何?我竟在人群中寻找起那个娇小的身影来,没有她,还是没有她,怎么这一次她竟没有来吗?可是出了什么事?我不禁心中苦笑,我这是怎么了?她会法术总归不会有事的。
来到玄武大街,我一眼便看到了白灵,她正哭丧着一张脸不知和萍儿在说些什么,她那个样子令我不自觉的唇角微勾,脚步也不由加快了。
到的跟前,她二人的对话落入我耳中,竟是又与我有关,这个姑娘怎么会如此执着?实在令我头疼又无奈,一时心绪烦乱,狠了狠心,决绝的对她说道:“白姑娘,你这是何苦?展某记得姑娘是奉师命下山行善,一心想要修道成仙的,而今姑娘却要在这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姑娘难道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吗?”
这一句话,终是伤了她,她无辜的大眼中满是委屈的看着我,泪水慢慢凝聚,最终顺着眼眶滴落。
那一刻,我只觉得心底的某处竟没来由的一痛。
连日来,市井之中纷纷传言城南山神庙闹鬼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我心中生疑,那座山神庙虽荒废多年却从未传出此等流言,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还是……?在安平县见过神仙和妖怪之后,对于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我实在不敢再妄下断言。不管怎样,今夜前往一探便知虚实。
我却没想到在山神庙竟也遇到了白玉堂和白灵二人,我与她当真有着躲也躲不掉的缘分。
在这座破败的山神庙中,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鬼,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恰恰相反他的经历到令我颇为感叹,为追寻心爱之人踪迹兜兜转转于人世间五十年,这份痴情当真难得。
他说他被人困在了庙里,希望我们可以帮他继续寻找他的心上人。
那人生死不知,留下的线索又少之又少,想要找到她应该并不容易。可是究竟是何人又是为何会将这只鬼困在这里呢?
那鬼说有人在庙顶设了结界,白灵便莽莽撞撞的飞身跃起察看,一声巨响伴着痛呼,她直直从半空中跌落,我略一迟疑,她已落在地上,伏在杂草中不肯起来,我心下担忧,下意识伸出手臂,一旁的白玉堂已抢先一步扶起了她,我慢慢收回手臂移开目光,既已打定主意让她死心,就不该有半分不忍才是。
白灵告诉那只鬼如何破此结界,我们也应下帮他寻人,之后便结伴离开了山神庙。
途中白玉堂不知有意无意早早便告辞离去,只留下我和白灵并肩而行,这个姑娘发间沾满了枯草尚不自知,联想到她先前的种种鲁莽行径,我不禁心中轻叹,她这样要到何时方能修炼成仙?
白灵依旧不解的问我,为何那只鬼要历尽千辛万苦去寻一个不知是否还在人世的人?
为何?情之一字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就如她自己不也傻傻的守候着一份不可能的感情吗?
她似懂非懂的望着我,那眼神即便在如此深夜亦让我无所适从,我躲开她的凝视,低头将发间的枯草为她一一摘落,时间仿佛就此凝固,只余我与她的呼吸声,她这样的姑娘是需要有人放在心上好好呵护的,而我绝不是那个人。
“展昭,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她抬头问我,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我怔在那里,怎么她又如此不顾矜持的问我这种问题,要我如何回答?我皱了皱眉,轻叹口气,正踌躇间,不远处传来呼救声,有人抢劫。
白灵施展法术帮我将那行凶之人抓住,我何尝看不出来,只要能帮到我,她做什么都愿意,可是她又何尝知道我并不值得她如此。
是夜,我辗转反侧思绪难平,白灵的那一句: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反复于我耳边回响,为何这些日子巡街会天天想见到她?为何见她流泪我会心痛?为何见她跌倒会忍不住相扶?为何明知她会法术仍为她担忧?我这是怎么了?我已投身公门,生死都不能掌控,哪里能够照顾她?她是修仙之人,不能让她为了我放弃修行。我于黑暗中坐起身来,告诫自己:我与她绝无可能。
自安平县瘟疫之后,大人即下令暗中寻找蜈蚣精下落,并派人前往齐云山寻找除妖法师来对付他,戕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总不能任由他逍遥法外。
我打听出五十年前驻守边关的三位朝廷官员均已不在人世,如此一来想要找到那鬼所寻之人只有从其家人和部下着手,但是强抢民女这种事情恐怕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会说出真相的更少。又经过几日的暗中查访,他们的家人中并无人知道,只剩下当年跟随他们的贴身部下了,但是要自他们口中探听出真相就颇费些功夫了。
天气逐渐转凉,不知不觉间竟已快到中秋,大街上的人开始多起来。
又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白灵了,巡街之时再不见她翘首期盼的身影,心底隐隐泛起些许苦涩和失落,不知她过得如何?可找到了谋生之道?
“展昭。”这声音何其熟悉?我心头一颤,于拥挤的人群中循声望去,果真是她,笑的一脸灿烂,蹦跳着来到我身前,将手在我面前摊开,几块碎银置于她满是汗渍和污泥的手掌中,我的目光再往上,她竟然衣袖半挽,露出半截手臂来,我忙别开目光,一个姑娘家怎得如此不顾形象?
当我得知她竟在州桥下和一群男人一起搬货,甚至还要去待月楼那种地方做工,我终于忍无可忍,她到底怎样才能知道一个姑娘家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这才多久没见她,难道非要有人时时盯着她才能放心吗?
我看着她委屈的低着头,双手在身前胡乱摆弄着,那样子竟似犯错的不是她而是我一般,我终是无奈的一声长叹,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只能又拿了些银子给她,我知道我的话她定然会听,所以嘱咐她切莫再要去那种地方做工了。
我将我这些日子寻人查到的线索告诉了她,哪知她语出惊人,竟说出要变成那几位官员的模样去套出真相的话来,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是联想到她这些次的表现,我对她的能力很是怀疑,眼前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姑且一试了。
白灵见我应了下来,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为何她总是这样?只要能帮到我喜悦之情便溢于言表,每每念及此处,我心中便五味杂陈。
她却毫不知我心中所想,脸上依旧挂着纯真明媚的笑容,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要递给我,她如此简单纯粹心无城府,我竟不忍心拒绝,犹豫片刻终是伸手接过。
我很快便为我的心软付出了代价,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我一身官服拿着个糖葫芦,周围百姓异样的目光不时朝我看过来,手中的糖葫芦顿时烫手起来,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令我尴尬不已,最终寻了个孩子送了出去,望着那孩子满足的笑脸,我心底突然变得很柔软,只愿那个姑娘能够遇到呵护她终身之人,能让她脸上永远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三日后,我得到画像后去寻白灵,白灵不在,出乎意料的我遇到了白玉堂,他正手提画影在院中急切地来回走着,萍儿则站在一旁哭的几乎喘不上气来,我心中纳闷正欲开口相询,白玉堂已然跨步上前,急急说道:“展昭,白灵那丫头为了救那只鬼被蜈蚣精抓走了。”
我的脑中有刹那的空白,茫然的看向白玉堂:“你说什么?”
“五爷我说白灵被蜈蚣精抓走了。”白玉堂的桃花眼猛地瞪大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蜈蚣精?”我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蓦地一记闷雷在我心底炸开,难道是安平县的那个蜈蚣精?白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上次之事定是更加痛恨她,她落在蜈蚣精手里,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我不敢再想下去,反手抓住白玉堂手臂问道:“知不知道她被抓去了哪里?”我听到我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白玉堂不耐的甩脱我的手,跺脚恨恨说道:“五爷我要是知道早就去救她了,我才不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敢抓五爷我的妹子,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知下落?那么眼前最重要的便是要想办法找到她。我深吸口气,平复下紊乱的心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白玉堂说道:“白兄,展某即刻赶回开封府派人前去寻人,你……”
“五爷我和你一起去,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白玉堂郑重说道。
我点点头,方要与他一同出门,一位身穿桃红衣衫的姑娘在这时进了门,她冷冷看了我们一眼,朝萍儿走过去,蹲下身子问:“萍儿,你白姐姐去哪儿了?”
萍儿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展叔叔他们说白姐姐被蜈蚣精抓走了。”
那姑娘似也吃了一惊,低声道:“这丫头怎么会惹了蜈蚣精?”
她站起身方欲出门,我忙唤住她:“这位姑娘,请问你是白灵的什么人?能否找到她?”我从未听白灵说起过她在这里还有其他相识之人,但从方才她听到蜈蚣精时面不改色的样子,我猜她定也和白灵一样是修仙之人,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找到她我都不能放弃。
谁知她看也不看我们,只冷哼了一声,越过我们便要出门。
我不肯放弃,一步迈出拦在她身前,诚恳请求道:“若姑娘能够找到她,还请带我们一同前往。”白玉堂亦说道:“是啊,我们是白灵的朋友,若姑娘是去救她,我们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那姑娘眼神冷冽的将我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你们若抢着去送死,那就跟我来吧。”说完便跨步出了门。
我和白玉堂对视一眼,遂跟在了她身后,路上她只告诉我们她叫清湖是白灵的师姐,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天黑后,清湖姑娘带我们来到一座山庄处,她四下里看了看,手中掐算半晌,方对我们说道:“白灵便在这里面。”
我心中一喜,方要与白玉堂提气跃上院墙,清湖唤住了我们:“你们可要想好了,你们是人要对付的可是妖,不要人救不出来还把自己的命搭在里面。”
我和白玉堂只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太多迟疑,几乎同时一跃而起立在了院墙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五)
我举目四望,偌大一座庄院漆黑一片,无半点灯火,竟似无人居住一般。一阵风吹过,树影微晃凭白添了几分阴森恐怖之意。
我与白玉堂商定分头寻找,好在中秋将近,一轮圆月悬于天际,视野倒也清晰,我越过屋脊一路朝西而去。
西侧是一处湖泊,一条曲折的回廊通向湖心的凉亭,我隐约见那亭中似有人影,于是一个飞纵轻轻落于回廊之上,屏息凝神,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凉亭内突然传来一声大叫,是白灵的声音,我心中焦急不由加快了脚步。
眼前的一幕令我生生刹住脚步,呼吸瞬间凝滞,凉亭内蜈蚣精寒暝正扳过白灵的肩膀低头吻上她的双唇,而白灵却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若傻了一般。
我别开头,双手紧握成拳,心口一阵钝痛,泛苦的酸涩之意自心底慢慢升起,最终我的理智被满腔怒火吞噬,巨阙出鞘,冰冷剑锋向着蜈蚣精胸口迎身欺上,蜈蚣精察觉到凛冽杀气,忙身形后撤数丈,我却不给他半分喘息之机,一招紧似一招的攻向他周身要害,白玉堂很快也闻声赶来,我二人均使出平生所学,将蜈蚣精死死缠住,我心中满是恨意,竟想就此杀了他了事。
我于争斗之中见白灵被清湖姑娘拉着往外跑去,不由松了口气,她能逃出去就好,这样我也可以心无挂碍专心迎战,可是没多久,她竟又跑了回来,这个傻姑娘真不知要拿她如何是好。
蜈蚣精突然催动妖术,无数巨型黄蜂口吐毒针朝我们飞过来,我想也未想便将白灵一把拽到身后,尽我所能为她挡下毒针。
正激战间,半空中传来寒暝冰冷的声音:“小狐狸,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个山庄被我施了符咒,你们只能进不能出,所以你们都休想逃出去。”
我脑中嗡的一声:小狐狸?他是在叫白灵吗?为什么他会这样叫她?如是想着,手上不免慢了几分,左腿传来一阵剧痛,我心知已被毒针击中,咬了咬牙,将巨阙挥舞得更紧,毒气很快蔓延,我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我正勉力支撑着,手臂突然被大力抓住,我此刻已毫无力气反抗,只能任由其拉着往后退,还未待我反应过来,我已被拉着落入了水中。
甫一落水,我的意识有刹那间的清醒,朝身边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