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的。”福康安叹息,“岁月啊,真是……”
善保其实说的不全是假话。他的确是来享受皇子上菜的待遇,顺便来磨练自己宠辱不惊的强大心理……
“傅敦先生什么时候过来?”福康安喝了一口清茶问道。
正说着,突然门开了。永琪肩上搭着块抹布,推开了门:“二位客官,这是说要来找你们的人。”
他让开,身后是敖佳·傅敦。
不得不说,永琪上菜这事儿是熟练了,可这当下人的事情,却还不熟,从骨子里就透出股生疏来。他挡在敖佳·傅敦身前,又不懂得弓着身子让开些视线,只把敖佳·傅敦看的皱眉。
不过他也是好脾气,没说什么,只是一拱手:“小二哥,谢了。”
这小二的不靠谱更是显现无疑,他竟一抱手:“客气!”
善保实在是看不下去,忙点菜:“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玉笋蕨菜,杏仁豆腐……”
永琪慌忙记下。
然后方才退出。
过了会儿,柳红便一脸为难的上来了:“客官,您点的八宝鸡丁和兔丝银耳本店是没有的。”
这下敖佳·傅敦终于忍不住了:“老板,这话本不该我说,但你家的小二的确做事也太粗心了。”
他此时便将方才永琪带他上楼等事一一道来,善保同福康安阻止不及,索性也由他继续说了。
柳红慌忙赔礼道了歉,又问了正确的菜名方退了下去。
善保同福康安两个再也忍不住,便轻轻开了门缝。
此时已过饭点,会宾楼的客人并不多,大厅里头只坐了一个,永琪正在下头同柜台里头的柳青说话。
柳红声音不小,下去便同永琪不甚委婉的表达了,他是贵人,不该再来会宾楼做这样下贱事情的意图。永琪委屈无比,竟嚷出一句:“我不过是想体会小燕子的生活,我已多年没见到她了。我想她,宁愿自己不做阿哥……”
敖佳·傅敦耳尖一动,也忍不住站起同善保福康安两个挤做一处。
只见下头永琪不知怎的,竟一下子撞到了那唯一坐着的客人的桌子。那桌子上的菜和汤便翻了,撒到了那人的衣服上。那人一下子站起,抓起他放在桌上的剑,便和永琪动起手来。柳红和柳青赶紧去阻拦,结果这动静越闹越大,竟毁了无数桌椅,打到了后院去。
善保几个方才坐了回去,敖佳·傅敦大考在即,此次三人相聚会宾楼本为提前与他壮胆,祝他能题名金榜。
不妨被一场闹剧搅了注意力,此时回过头来,旧事重提,竟也不突兀。
只是茶过三巡,福康安不禁打趣起来:“这人生四大喜事,一件只在朝夕,另三件可是有音讯了?”
敖佳·傅敦一笑,自然明白他说的那件是指什么,不过剩余的……
他其唇一笑:“小友错了,是两件只在朝夕。”
“莫非,”善保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一直不住我家,而非要住那通教寺。便是为了这第四件?不过,通教寺附近,仿佛未住什么佳人啊。”
“寺外未有,寺中却不一定没有。”福康安笑了。
善保正想说他不该打趣敖佳·傅敦,却见敖佳·傅敦竟叹了一口气,毫不反驳,那眉间无尽眷恋。他吃了一惊:“难道,竟真的是一位师太?”
“我朝有四位异姓王爷。”敖佳·傅敦道,“一位被偷龙转凤,三位早殇。”
福康安脸色有些不自然,那个同自己亲女乱。伦的硕亲王却是姓富察氏的。
善保便立刻接口:“那三位中,有两位却是生女不凡的。我倒是隐约听说,蒙古那边因了这前一位和馨公主,很是有些不同。如今和怡公主自请嫁往蒙古,想必又是一段传奇。生女当如是。”
敖佳·傅敦也点头赞道。
“唯独有一位世子在的那王爷,”福康安道,“生的女儿,却让人无语,孝期无媒苟合,这历朝历代,只怕莫说见,就连听也没听过,竟有喜欢哭,喜欢下跪,暴打亲弟,却和男人搂搂抱抱,当街亲昵的女人。”
敖佳·傅敦叹息:“我看中的那个,却正与这位有些个关系。”
闻言,两人齐齐惊呼。
他两年龄尚小,却不知道当年那段事情的详情,当下敖佳·傅敦便一一道来。
一时间倒落得个唏嘘不已。
三人正沉默间,忽闻有一片闹声朝着楼上而来。
侧耳听之,却是永琪的大笑,柳青柳红同一个汉语十分生疏的男人的对话。
几人走过他们的房间,朝这最末的一间雅间走去。巧之又巧的是,那最末的一个雅间,却是在他们的隔壁。
“我想他们八成是忘了,我们还未上菜。”善保叹了口气。
“走吧,换一家。”福康安也无语了。
三人正要起身时,却听隔壁房间那汉语十分生疏的男人道:“我的爱人,却是被你们的皇帝封了香妃……”
‘轰隆’
福康安和善保险些站不稳了。稍微反应过来,便一下子紧紧将耳朵贴在了隔壁的墙上。
敖佳·傅敦好歹比他们大,见他们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墙上,十分无语。只好再坐下来。
隔壁仿佛根本忘了隔墙有耳这词的意思,竟毫不含蓄。
那男子自称是维族人,叫蒙丹,他用他那生疏,没有任何抑扬顿挫的汉语,带着一股炫耀的口气,将着沙子和风的故事……
“……我们骑着马,骑着骆驼,在沙漠里跋涉,体会着‘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感觉……”
敖佳·傅敦差点将嘴里的茶水一口喷出。
那头突然激昂起来:“我和含香私奔了七次!七次啊!可是,我们每次都失败了!最后一次,我们想翻越天山……路上要经过沙漠,我们骑了骆驼,走了三天三夜,我以为,风沙会掩盖我们的气息,让我们平安的逃出去。可是,我们最终……”
“等等,”永琪忍不住了,“既然私奔了七次,怎么每次都失败呢?”
“因为含香,含香天生便带着异香,她是我们维族人的圣女。可是,她的香太独特了,怎么遮也遮不住。”
“那……”永琪还要问。
那人却打断了他:“你听我说!那一次,是我们最狼狈的一次,阿里和卓要杀了我。含香跪在他面前求他,她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她说,只要阿里和卓能放了我,她什么都听阿里和卓的。”
‘哐’
桌子被他狠狠砸了一记,那声音听得善保和福康安俱是一惊。
“阿里和卓逼她用真神阿拉发誓。我们维族人,一旦对真神阿拉发了誓,就不能再违背誓言。原来那时候阿里和卓便想要将她送到京城。而你们的皇帝,便将含香收为了他的妃子……可是我知道,含香不会幸福的,她根本不爱你们的皇帝。她已经入宫几日,难免不会被你们的皇帝所玷污。她会生不如死的……”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永琪道,“我根本没有听说皇上去看过香妃。”
“你懂什么!”那男人道,“像含香那么美丽的女人。所有的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我就不会,”永琪叹息,“我心中,只有小燕子。”
柳红突然道:“哎,含香和蒙丹太可怜了,就像你和小燕子一样。蒙丹,你想过什么办法救出含香吗?”
蒙丹道:“我想好了,我要闯进宫去,把她带出来。”
“皇宫守备那么森严,”永琪道,“若是真那么轻松,我早就把小燕子救出来了。”
就在几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一阵美妙无比的箫声突然传来,荡气回肠,大家都是一惊。
“怎么会有那么好听的箫声?”柳红一愣。
“有外人?”蒙丹反射性的去抓他的剑。
几人立刻推门而出,冲向那箫声传来的雅间。
只见里头坐着一个男子,他看上去极为俊朗,桌上横着一把古剑,极为专注地吹着他的萧。
见几人来了,他放下萧,拿着筷子敲着碗摇头晃脑道:“一萧一剑走江湖,千古情愁酒一壶。两脚踏翻红世路,以天为盖地为庐。”
尔后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旁若无人叹息道:“好酒!”
蒙丹可顾不得他有多神采俊逸,只问他:“刚刚我们说的话,你有没有偷听?”
“我没有‘偷听’,我大大方方的听!还吹箫提醒你们,我听到了。”那男人笑道,“哦,忘了说,我叫箫剑。”
“既然我的秘密你都听到了,”蒙丹‘噌’地一声拔出剑来,“我便只好杀了你了。”
箫剑慌忙闪开,仿佛半点武功也不会,只往地上摔,最后竟双手举起:“别打了!”
蒙丹用剑指着他:“你不是带着剑吗?”
“可是我不会武功啊!”箫剑委屈地喊,“那是我爹给我的遗物,其实,我故意吹箫,是因为被你们的故事感动了。蒙丹,我爹和我娘也是私奔了十几次才在一起的!”
蒙丹大震:“真的?”
“对啊!”箫剑连连点头,“我真的觉得你的爱情特别的动人,让我想起了我爹和我娘,我想帮助你,不然我干嘛要吹箫提醒你我在?如果我想害你们,我直接偷偷走掉不就行了吗?”
蒙丹收了剑:“好!好!如果你真的能帮助我和含香,算我欠你一次,日后无论要我做什么,除了我这条命,其他的,你都可以尽管开口!”
箫剑笑道:“不用,能够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我的梦想。‘你是风儿,我是沙,风儿吹吹,沙儿飞飞,风儿吹过天山去,沙儿跟过天山去’蒙丹,你的爱情值得我们帮助!”
“可是,能怎么做呢?皇宫守卫那么森严。”永琪也有些意动了。
“唉。如果能认识在宫里头当差的,哪怕只有一个,我就有办法了。”箫剑叹了口气。
柳红眼睛一亮:“不在宫里当差,但是能自由出入皇宫行不行?”
柳青也明白了。只是他有些顾虑:“这不会连累谁吧?”
箫剑笑:“能连累谁啊?三十六计那么多,用的好了,神鬼都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永琪便笑了:“我觉得,我需要介绍一下自己。”
他上前一步:“我是爱新觉罗·永琪,当今皇上的五阿哥。”
福康安一巴掌拍到了自己头上,他看着善保欲哭无泪:“他还能更蠢一点吗?”
善保压低了声音,也是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我以后再不用来这里吃饭了。弱智,万一会传染就糟糕了。”
“私奔了七次啊,阿里和卓其实是想让我大清快点灭了他们吧,竟把一个私奔了七次的‘圣女’献给皇上。”福康安悲愤欲绝,“我有种想要为他们请太医看看脑子的冲动。”
“别难为太医了,”善保碎碎念道,“华佗再世估计也救不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了,我觉得我大概能过
第114章 宝月楼
这头箫剑一副军事派头,洋洋洒洒为永琪罗列出了他的优势:他是皇子,能自由出入皇宫;他的侧福晋可以去宫中看香妃,顺便可以通传消息;他同令妃关系不错,令妃是住在宫里的,他可以请令妃帮忙;太后一回来便找他,可见是欢喜他的……
这样一一罗列出来,永琪的脸色便越加好看了。
蒙丹也带了喜气。
箫剑继续罗列:“我们需要进宫,至少,我和蒙丹需要进宫,这样才能将香妃救出来,小燕子也要救。所以柳青柳红也得带上。那么这么多人进宫,需要一个理由。五阿哥,刚刚听你的讲述,太后仿佛并不喜欢皇后?”
永琪有些犹豫:“这……这我不太清楚。”
箫剑心里有谱了:“那么,接下来的行动,如果能扯上皇后,太后一定会支持。但是,又必须扯上香妃,这样我们才能救她出宫……”
他想了半晌,所有人都看着他。
终于,他一拍桌子:“有了!”
“太后信佛,那么她一定也信鬼神!如果香妃恰好魔怔了,那么作为太后的孙儿,五阿哥你正好可以出谋划策,顺便让令妃也说说话,让太后出面找萨满法师进宫。一定是萨满法师!因为萨满法师用的道具最多,最能够掩藏我们。然后,五阿哥你一定要将找萨满法师的差事抢到手,这样,我们就能够顺理成章的进宫了。”箫剑一拍桌子。
“太后会答应?”永琪有些不安。
“如果你告诉太后,萨满法师会说,妖邪在坤宁宫,我想太后一定会答应!”箫剑笑道。
“箫剑,你这个主意好极了!”蒙丹道,“我简直对你太佩服了。”
柳青柳红也是一片赞扬。
箫剑推脱了几句,便又道:“接下来,我们要规划怎样带香妃出宫,出宫后往……”
福康安和善保互相看了看,又叫上敖佳·傅敦,三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下了楼。离开的时候,他们正讨论到让香妃装成个小太监这里……
出了会宾楼,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格外清新了。
三人的肚内空空,随意吃了点东西。敖佳·傅敦便告辞要回去温书。只剩两个小的继续闲逛。
今日是他们休沐,却不料,因为善保的一个念头,竟连休沐也过不好了。
“这事儿不是我们管的的,”善保道,“皇家这些事,还是不要搅合进去为好。”
福康安怎会不懂他的意思?若搁在往常,只怕他也会这样做了。可是……
他眼前浮现出那片白雪上的佳人身影:“这事十分荒唐,纵然是管不得,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善保,今日,就当是我一个人听到的这消息吧。”
善保眼睛睁大,好半日,方叹气:“你小心,这样也好,好歹,你父亲总是能保住你的。”
他并没有问为什么。福康安吐了口气:“谢谢。”
“该是我谢谢你,”善保道,“你知道我并不想扯进这些事中。”
福康安笑道:“我知道,你想要做着天下最大的官,你不会在这阴。私之事上冒险。”
他记得,他曾问善保:‘五格格当年那么欢喜你,你可心动过?’。善保只是一笑‘额驸是不能够掌权的。’于是福康安便明了:善保不会心动,即使他心动了。他也会让那份心动永远深埋。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富康安也好,善保也罢,他们都是聪明人,从一开始,便不会去奢求两全其美。
“唉!”
“唉!”
乾隆一把将书扔了,再次叹气:“唉!”
永璟眉头轻皱,他搁下手中朱笔:“要么你来批奏折,要么你给我出去!”
乾隆换了个姿势:“唉!十三,你真是个不讨喜的臭小子!”
“哦,所以我是你亲生的。”永璟随口反击。
乾隆又叹了口气:“唉!”
“一百三十九。”永璟道,“一炷香功夫,你已经叹气一百三十九声了。对着我叹气没用,实在想叹气,出门左转坤宁宫,想挠墙,想叹气,想玩忧郁,想哭泣。去那里。快走,不送!”
于是,永璟便听到了第一百四十声来自乾隆的叹息:“唉!”
“吴书来!”永璟叫。
门开了,吴书来忙钻了进来:“十三阿哥。”
“给我找两团棉花!”永璟道。
吴书来立刻去了,其过程中,竟看都没看坐在软榻上叹息的乾隆。
永璟拿起朱笔,继续用乾隆的笔迹批阅奏章。
“十三,”乾隆幽幽叹息,“你真是个破孩子!”
赛娅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永琪,忍不住讽刺地笑了:“王爷有何贵干?”
“福晋……”
“臣妾是侧福晋,”赛娅面无表情道,“王爷的福晋还未过门呢。”
永琪满脸愧疚:“是我错了,可是赛娅,我真的不爱你,我爱小燕子。”
赛娅笑的更加讽刺:“哦,我听着呢,可是王爷,你爱谁,管我何事?我又不在乎你,你今儿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就为了告诉我,你不爱我?”
永琪觉得无比尴尬。可想起了箫剑的话,又不得不硬起了头皮:“是这样的,回疆前段时间,不是有个圣女进京吗?她现在是皇阿玛的妃子,我觉得,她和你一样,都挺可怜的。你有时间去和她说说话,多陪陪她吧。”
他说完,便狼狈逃了。
赛娅却真的被他勾起了心头的思乡之情,一时也觉得那公主同她同病相怜,不由得真起了几分心思,想去看看那公主……
“福海同奴婢说,太后仿佛要扒了香妃的白衣服,让她换旗装,香妃抵死不从。太后便怒了,让纯妃看着她换装。香妃竟跳楼了。”冬儿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