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白里晚些撤走藏在泰安真人身畔的探子,便可看见这一幕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请!”泰安真人掌了烛火,做了个手势。
那一身粗使婆子打扮的妇人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泰安真人合好了机关,将那烛火放在暗室中的桌上,方问:“佳嬷嬷此来为何事?”
“老身从九年先皇后亡故后,便一直留在观内。”佳嬷嬷说。
泰安真人闻言,叹了一声,直叫‘失敬’。
佳嬷嬷摆了摆手:“老身早已是个死人了!”
她这话却是有由头的:她于九年只请为先皇后守陵,三月后‘死’去。这都是有记载的。
泰安真人转眼一想,便也明白了:这林嬷嬷能出现在这里,必是有大遭遇的。
“佳嬷嬷此番现身却是为了?”泰安真人说话却只说了一半。
“五年之事,”佳嬷嬷启唇一笑,却是死死钉在了泰安真人的命脉上,“不知道长是否记得,五年当今皇上咳血病危时,由老身转交给道长的那丸仙药?”
怎能不记得!当年他可正是靠那药丸,一跃而成为雍正帝最信赖的道士的!只是,如今这先皇后已然去了,佳嬷嬷又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泰安真人却是有些惶恐了。
他作了个揖道:“先皇后提携之恩,小道没齿难忘,不过,五年和九年,小道仿佛已听从了先皇后的意思,说出了两个人的命理。”
他这话,竟是想算了。
佳嬷嬷也不生气,只笑道:“道长是个知道感恩的,这一点老身与先皇后从不怀疑。也因此,先皇后才会将那救命的仙药交给道长。如今这件事,原也不难。只看道长要如何做了。”
泰安真人乃笑道:“不知佳嬷嬷所为何事?”
“先皇后在时,皇上原是说过,要将一保命符交予第一侧福晋。而今先皇后已离去,唯恐皇上百忙之中,忘了此事呢。”佳嬷嬷向着西方行了一礼,然后拿眼睛盯牢了泰安真人。
泰安真人还真不想去做,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会不会一句话没说好就丢了小命呢?
先皇后已死,他还真不怕面前这位佳嬷嬷。
于是,泰安真人笑道:“天地君亲师,此乃人伦纲常。嬷嬷觉得呢?”
佳嬷嬷暗骂一声:这浑道士居然不想再为先皇后做事了!幸好先皇后早有安排。
“道长所言甚是,”佳嬷嬷不急不缓道,“如此,老身便先离开了。”
“恭送嬷嬷!”泰安真人立刻开了机关,送佳嬷嬷出去。
“对了,”行至门口,佳嬷嬷抓着扫帚突然回头,“泰安真人,在观中有暗室不算什么,可是,十五年前,泰安真人仿佛遗落了什么呢。”
泰安真人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在听到‘十五年前’时,变了颜色:“你!”
“那孩子如今长的极好,”佳嬷嬷笑道,“说来,倒是与泰安真人长的极像,先皇后给了他最好的照顾,假以时日,在乌拉那拉家的帮助下。那孩子,必有一番大的造化。”
泰安真人脸色骤变,终于开口:“我要见他!”
佳嬷嬷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会按娘娘说的做!”泰安真人忙追了过去。
“如此,事成之后,你便可以见到他。”佳嬷嬷转身,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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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
雍正帝伏案剧烈咳嗽起来。苏培盛看的心焦不已。终于忍不住劝道:“万岁爷,召太医来吧!”
雍正帝终于好了些儿,却见那翻开的奏章上有了血迹,皱了皱眉,御笔批复:此朕几案上所污,恐汝恐惧,特谕。【注1】字刚落下,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咳。他推开了那叠奏章,用手捂着唇。手背中溢出殷红的血来。苏培盛赶紧冲过去递帕子,却被雍正帝示意退下。
他擦了手,继续翻阅起那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奏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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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将那大食国的蔷薇水送给了雅娴,又扯了雅娴的字和画,选秀时的情景,最后扯来扯去,竟是没有话题可以说的了。
雅娴始终看着他笑,他问道时,也只点头应几句,也不主动找什么话题让他说下去。
这副样子,让弘历心头更急了:只怕是她恼的紧了!
“其实,那天晚上,本王以为是高氏……”弘历这话说道一半,险些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雅娴却显得有些奇怪:“哦,什么晚上?”
弘历心头更急:“是爷不好,娴儿别恼了,爷知道你不喜欢那哈达苏。爷不该碰她的,爷以后再不碰她了!”
这话一出口,不仅雅娴傻了,吴书来也傻了:‘王爷你是要蜕变成妻奴吗?这种你不喜欢谁,我就坚决不碰谁的话说出来真的好吗?’
雅娴虽被他的话唬了一跳,却很快想开了:‘这人,八成又抽了吧!’
她淡淡笑开:“爷,您误会了。哈达苏格格是雅娴的表姐,雅娴岂能不喜欢她?说到这里,姐姐如今怀有身孕,爷您应该多去看顾她才是。”
她这话轻轻浅浅,却将弘历一肚子甜言蜜语都堵了回去,让弘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被掉的难受之极。
他看着雅娴一脸单纯的样子,顿觉就连呼吸也是困难的:“你,你当真不生爷的气?”
雅娴睁大了眼:“爷说什么话呢?雅娴哪儿是那般小气的人?!”
“你……你!”弘历被堵的难受的狠了,且不知为何,心头只发酸,难受的要命,“你竟不生气?”
雅娴笑了,端的大方之极:“爷,姐姐有孕是好事,雅娴高兴还来不及呢。”
弘历却突然起了身,用力地踢了凳子一脚,辫子一甩,头也不回地疾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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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在前头疾走着,吴书来在后头小碎步地低头狂赶。
行至湖边,他突然停住了脚,身后的吴书来险些一头撞在他身上。
他回头,看着吴书来,盯紧了他:“你说,她怎么会不生气!她怎么会如此大方!”
吴书来心头吐槽:‘侧福晋就算生气,吃醋,也不会告诉王爷你啊!况且,王爷你今儿究竟是怎么了?没来的时候怕侧福晋生气,还准备了半天。这来了吧,侧福晋倒是不生气,您自个儿却又是气上了?!’
他低了头回话:“奴才觉得侧福晋说的对呢,您有了孩子,侧福晋定在为您高兴呢。”
“高兴什么!那又不是她的孩子!”弘历自个儿吼完,方如同想起了什么似的,脸渐渐红了,“她的孩子……”
吴书来低了头:‘得,您自个儿又开始发呆了。奴才我也就闷了头不打扰您了吧,省的您又逼着奴才假装自个儿是女人……奴才虽是个阉人,却也架不住天天被您逼着幻想自个儿是女的啊……’
弘历不知道想了什么,竟笑了出声,随后,又板了脸:“怎么可能,她竟然不吃醋,她……”
吴书来悠悠道:“主子,侧福晋还小呢,她八成还不懂这些个。”
这话说的弘历立刻就高兴起来了:“是了。”
然后,他又看向吴书来,那眼神热切的另吴书来心头有些发毛。忍不住悄悄朝后退了一步:“主子,您……”
‘主子,您可别说您发现您对奴才有……’
“吴书来,”弘历突然道,“本王发现你果然有当女人的天赋!不错,再接再厉!”
吴书来闻言,心头抓狂:‘主子爷啊!您告诉奴才,什么叫做奴才有当女人的天赋!奴才不想当女人啊!奴才不想要这种天赋!什么叫再接再厉啊……’
“谢主子夸奖。”虽然心头吐槽不止,表面上,吴书来还是诚惶诚恐的谢了恩。
“这个月例钱加倍!”弘历道。
“谢主子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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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永涟蹒跚地走了过来,奶声奶气叫道,“额娘!我要吃林嬷嬷做的绿豆酥!”
富察氏慌忙一把将他抱住,方看向奶嬷嬷:“你是如何看小阿哥的?!”
那奶嬷嬷跪下来,诚惶诚恐地磕了个头:“福晋息怒,奴婢实在没法子了,小阿哥想福晋的紧,奴婢只能将小阿哥带过来!小阿哥如今会认人了,一心只认着福晋呢。”
富察氏闻言转喜:毕竟她也不是没有担心过,这孩子会和自己生疏了的。
“林嬷嬷,赏!”她抱着儿子,心情极好地吩咐道。
那奶嬷嬷忙磕了个头,谢过了富察氏。
富察氏逗弄了会子儿子,便让奶嬷嬷又将他抱了下去,屏退了人,只留下喜儿和林嬷嬷。她方道:“那哈达苏格格那边情况如何了?”
喜儿忙将知道的事情,俱一一回了,富察氏听了她竟用了高庶福晋给的彩瓷,不由得笑道:“她身旁竟无一人劝阻的?”
喜儿听了脸上露出个鄙夷的笑来:“那位可不是个听劝的人呢。”
林嬷嬷忙道:“福晋,这高氏此番倒是给了我们极好的机会。要不要趁机……”
她比了个手势。富察氏却淡淡地笑了:“不急,那高氏此番定是一时犯了蠢,凭她的机智,定是要想办法弥补的。这弥补之道么……呵,我与那高氏斗了这么些年,又岂会不知道她?除了祸水东引,她还有什么好主意?”
喜儿眼珠子转了转:“福晋的意思是,高氏此番是想嫁祸那位?”
富察氏笑着点了点头:“这种事儿,还是让高氏一个人去担着风险吧。”
林嬷嬷也懂了,笑道:“这可是好事,若成了,那什么‘第一侧福晋’也就走到头了,若不成……”
“那高氏倒了,我一样会很高兴。”富察氏笑着说道。
那蠢货既已用了彩瓷,她腹中的胎儿,便再也不是永涟的威胁了。而高氏在这院子里,最恨的无非就是她与那第一侧福晋。如今,有如此好的机会。高氏岂会不用?
而她,只需做那个看着鹬蚌相争的渔翁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摘自《雍正朱批》】猫28日要考试了,有两百多页书要背。求考神附体……
第44章 布
却说这高庶福晋,那彩瓷本是她赌气方才送了出去的。这发泄一通之后,她便又恢复了理智。心知那哈达苏格格若真是落了胎,细究起来,恐怕她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再三思量后,她心头有了主意,便带了折桂重新备了份子礼物。朝着静好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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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达苏格格看着满屋子的贺礼,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真是有了身孕的比没有的金贵。瞧瞧这些个东西。别的,她们哪里肯拿出这么好的东西?这些东西,却是比那贱人家用的好多了。”
倩儿心头不屑,脸上却是带了笑,迎合了几句。
哈达苏一心都扑在了那些个金银财宝上头,哪儿想着去分辨倩儿是不是在敷衍?
两人正看着呢,却听外头通报高庶福晋来了。
哈达苏挺着肚子,极为敷衍的行了个礼,高庶福晋一看她还未显怀便用力往外挺肚子的蠢样。心头暗怒,一时间,竟觉得让她生个畸形的孩子也是极好的事,便又不想将那彩瓷换回来了。
她面上笑的温和,眼睛却忍不住狠狠看了哈达苏格格那未曾隆起的小腹:“妹妹有孕了,说到底姐姐我还是该过来看看的。说来也有趣,姐姐只让了妹妹一夜呢,妹妹竟是有了。”
她这话说的可不客气,字里行间尽都透露出一股子:‘这孩子原本是我的,偏被你抢了去’的意思来。
这哈达苏格格却想着嫁人之时,额娘说的话来:别人同你说什么你听不太懂的事时,不妨看看倩儿是何表情。若她表情有异,你便不可再说了。若无异常,你便随意说些什么。
哈达苏格格此时看去,见倩儿没有反应。方笑道:“那就谢谢姐姐了,妹妹方才研究了下,竟觉得是个阿哥呢!”
倩儿因被那高庶福晋跟前的丫鬟盯牢了,半点儿眼色也不敢使。只得看着哈达苏格格继续卖蠢。心头却暗骂道:蠢货,你当真以为高庶福晋是来恭喜你的?
果然,那哈达苏格格的话一出口,高庶福晋脸色就变了几变。最终,高庶福晋忍住想要立刻撕碎了她的念头,笑道:“这孩子还未落地,或是格格也未可知呢。”
哈达苏格格笑道:“谢谢姐姐了,我觉得要么是个阿哥,要么是龙凤胎。哈哈哈。”
高庶福晋脸色诡异地扭曲起来:“是么,呵呵,那可真是太好了。”
哈达苏格格听完更加感动:“姐姐您太善良了!如果不是姐姐,我说不定还没有机会……”
她低下头,羞红了脸。倩儿一旁看了,只得扼腕叹息:‘格格,您这是故意要给高庶福晋添堵吗?’
高庶福晋双手藏在袖子里,狠狠地拧着帕子,干笑道:“是么,呵呵,那也是妹妹有福气啊。”
哈达苏格格听了,脸上更加娇羞起来。
高庶福晋再也忍不得了:“今儿姐姐倒是做错了件事儿,特来求妹妹原谅的。”
哈达苏格格错愕地张嘴:“什么事儿?”
高庶福晋示意折桂捧上礼物来:“姐姐今儿个送妹妹的贺礼中,有套瓷具却是有瑕疵的,今儿特送上一套新的。”
倩儿闻言大惊,忍不住看去时,却见那折桂手中捧着的一套崭新素白的薄胎瓷具,那瓷具看上去仿佛有光泽般。令人心生喜爱。
可那哈达苏格格看了却摇头:“姐姐,我不喜欢这套白的,那套更好看!”
倩儿心头暗骂一句。终于彻底对这蠢主子死心了。
高庶福晋又劝了会子,那哈达苏格格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心头竟还觉得那彩瓷定是个宝贝,越发不舍了。
高庶福晋无奈之下,只得憋着一肚子火败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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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
弘昼紧皱的眉头,在看到永和宫宫人井然有序地身影后,松了下来。
他正欲转身离开时,却听了太监扯着嗓子喊道:“和亲王到!”
弘昼无奈,方走了进去。
裕妃娘娘听了弘昼终于到了,心头难掩激动,险些儿弄倒了手边的茶杯。她见那弘昼进来,方咳了一声,叫了宫女上茶。
弘昼第一眼望见的便是裕妃娘娘那张严肃的脸。她坐在那里,挺直了身子,让宫女看了茶,然后屏退了下人。
她的容貌,却是没有多少变化的。连那头发丝儿都没白。
他笑了:“多日未见,娘娘美貌如初。听闻娘娘病了,小王冒昧过来。还望娘娘恕罪。”、裕妃娘娘要说出口的话,却被他生疏的语气一激,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喝了口茶,然后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来:“你我母子却是近三年未曾坐下来谈心了。西林觉罗氏倒是比那吴扎库氏好。”
弘昼嗤笑了一声:“娘娘严重了,前个儿国宴时,小王还曾有幸见过娘娘尊颜。那西林觉罗氏不也是娘娘为小王挑的……”
‘砰’
裕妃娘娘猛地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掼,激起层层水浪来。她深吸口气,斥道:“够了!都这么多年了!你那小脾气当耍够了吧!”
弘昼慢悠悠地喝茶,唇边绽开一抹浅笑。
“母妃,”裕妃娘娘道,“母妃已不怪你当年鲁莽时所说的话了,毕竟,你没有亲眼见过他……”
“哦,那男人啊?”弘昼却打断了她的话,“不巧,前些天,他抬了个青楼女子进门,小王正好去看了场热闹。”
‘砰’
裕妃娘娘一拍桌子,起身欲斥,却又生生忍住,复又叹息:“弘昼,母妃当真已不怪你了,你何必对母妃扯这种幌子呢。”
弘昼看向她,只见她眼中隐隐有些不甘和哀怨,而更多的却是期待。
他却无法满足她的期待,冷笑道:“那人无论曾经多美好,如今不过是个糟老……”
‘啪’
裕妃娘娘竟又抽了他一耳光。
弘昼却未捂脸,只笑道:“真不愧是小王的亲母,右脸也记得来一下,这出门了,左右两边不对称,可不好看。”
裕妃娘娘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良久方道:“母妃不怪你。你我母子毕竟也有多年情分,自然,母妃也有不对之处。只,母妃听说他的女儿爱慕于你……”
弘昼却突然起身下拜:“裕妃娘娘,本王担当不起。”
他起身,脚步有些踉跄:“裕妃娘娘身体既然无碍,小王就此别过了……”
“弘昼,你可……”裕妃怕误了事儿,忙道。
弘昼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府上还有事儿,就此别过……裕妃娘娘,改日,不。本王无福做您的儿子。您还是忘了弘昼吧。”
他最恨的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