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恩看向归琴,这个冷峻内敛的少年已经止住了泪水,看不出之前有哭过的模样。除了一直在发抖,他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归琴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而且他真的依靠着自己,一点点地将在体内汹涌肆虐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他不再发抖的时候,终于稳稳的开口:“那些玉雕,我认识。”
“都是以前秦家的人。从亲族至奴仆,都在。”他说,“我找到了爹和娘,祖父也在,还有那些叔叔伯伯,表兄堂弟……”
他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起帘子,抬手指向屹立在最中间,比其他玉雕更加高大的一座雕塑:“那是我的哥哥,秦漓。是他在生死之境送我离开。是他封了我的记忆,希望我远离,又期盼着我归来。”
席恩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座有别于其余雕塑的人形玉雕。
那是一个与归琴面相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更加坚毅,更加锋锐,“他”抬起了右臂,高高举起,挥动,像是与谁的告别,又像是与谁的重逢。明明是冰冷的玉石雕就,那种冷硬的面孔却显出别样的暖意与温柔。
“是谁雕刻了大家?”归琴喃喃,“是秦家的人么?”
能将每一个人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不是经年累月生活在一起,不是了解得深刻入髓,任谁也做不到这一点。
“深海医师,我要去看一看。”他轻声说,很是坚定。
“他们的人回来了。”辛德依旧是小狼的模样,他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光,野兽似的,不过看得很远。
席恩也看到了,那些人手中拎着灯具,照亮了前行的路,也照亮了他们走过的路。
“等真正的宵禁后,先去那个方向探查。”他干脆地做了决定。
不过,老天似乎都站在他们这一边——
不等他们制定潜入计划,吕人书就随队回来了,且直接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有件事……”吕人书站在他们面前,斟词酌句,“如果你们想在四周转转看,也是可以的。”
什么意思?不限制他们行动?
秦狄挑衅似的冷哼一声,随手指向山间那恢弘的殿宇:“去那儿也可以?”
吕人书点头:“可以。”
秦狄准备好的嘲笑卡在喉中,偏了偏头,似乎不确定自己听到的答案。
吕人书依旧是那副谦逊有礼的样子:“除了金峦观,这里的每一处地方,诸位都可以自行前往,不会有人阻拦。”
“对了,在金峦钟恢复常态之前,这里的宵禁暂时取消。”他传达完上层的意思,就转身离开了。
秦狄皱着眉看他远去,依旧在质疑,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好的事情?想瞌睡了便送上枕头?
之前还竖着四面屏障,密不透风,生怕被他们远远的看上一眼。现在屏障碎了,竟然就差举双手欢迎他们踏入山上?
怎么想都有鬼的吧?
“可我们还是得去。”席恩的声音镇定且沉着,“既然宵禁取消,不若我们现在就出发?”
归琴在他旁边用力点了点头:“好。”
第66章 乱世争鸣
主题:【接文贴】老司机带路; 一起来开车呀姐妹们!
……
(接292L):
金峦钟是被秦漓故意敲响的。
在归琴回来之前,他是秦瀛城仅剩的、唯一的秦家人——不,不对,他并不是纯粹的秦家人,而是从飘荡在秦家故地的执念中滋生而出的幻影——幻影秦漓,燃烧着复仇之火,就此诞生于世。
他日复一日地游荡在空荡的家族之中; 一次次重复那个血染的夜晚。
他满怀着对吕家,对贵族的仇恨,在这座空城里; 等待着他的弟弟归来,等待着秦瀛氏族的荣光再现。
他游荡了九百年,与吕家对抗了九百年,也等待了九百年。
漫长的时光过去; 他终于听到了弟弟的消息。
弟弟——归琴,身在姜苌城。
于是他使归琴来到了秦瀛城; 来到了金峦观下秦家故地。
他站在山上,注视着归琴所在之处,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金峦钟声——
他要见他!
弟弟,没有任何东西; 能够阻挡我与你的再见!
№298 ——☆☆☆德国骨科☆☆☆—
***平行世界分割星 ***
秦狄、欧萨拉与辛德、徐迪留在谷底照看年轻的百花们。
席恩和时辰生带上了归琴,三人轻装简从,在蔓延的夜色中踏上了其中一座玉石山脉——有秦漓雕塑的那一座——秦漓是归琴的哥哥,送他离开; 封印了他记忆的那一个。
他们很快便深入了远观美轮美奂的殿宇之间。
很遗憾的,这里仿若一座空城,没有此前他们猜测的,有残留的秦氏族人在此生活。
身处其中,更能感受到华丽恢弘的外表下,那凄清空旷、无比寂寥的萧瑟凉意,如一柄冷清孤寂的利刃,直插柔软的心脏,将体内温热的血肉都要冻结在此处,同殿宇内仿若凝固的时间一起,永久地静止在这里。
他们穿行于建造精致的亭台楼阁之间,所经之处的园庭郁郁葱葱,花朵常开不败,并不杂乱,仿佛有人精心照料,细心修剪。
这让没有半点人气的冰冷殿宇不至于如同鬼屋那般荒凉。
四下很安静。
他们匆匆的脚步声成为这片寂静中近乎唯一的声响。
席恩听得见,他与时辰生的脚步声极轻,而归琴的却随着深入殿宇,变得沉重且凌乱。
归琴没有说话,也没有哽咽,情绪好似一直冷静,没有在看到熟悉的景致后崩溃——但他的脚步声终究暴露了他杂乱的思绪。
席恩担心地瞥了他一眼,只见他面容冷肃,仿佛强制切断了身体对情绪的感应,是极致的冷静。
是了,怎么说归琴也曾出生于大贵族秦家。虽然他对身处芷浮宫的九百年依旧是记忆空白,但他现今回想起了身处秦家的十余年,曾经所受的教导,此时一一在他的身上体现。
他们一路上所见不仅是华美的屋舍殿宇,也近距离的经过了不少白玉雕像。
雕像巨大,是常人的四五倍大小。从旁走过时,似乎能感受到寒玉所散发的阵阵凉意,叫周围空间的温度都陡然下降了几度。
归琴对这些雕塑,有些认得,有些面熟,有些并不在记忆当中。
不论记得与否,每见到一座雕塑,曾经在这儿生活的画面片段都纷至沓来,涌入脑中,涨得头颅隐隐作痛。
他情绪依旧控制得极好,完全做到了当初兄长教导的临危不乱,从容冷静。
没有遭遇危险,没有遭遇陷阱,更没有人从中阻拦。
一路顺遂得不可思议,他们很快就见到了更加高大显眼的秦漓的雕塑:身着古服,容貌英俊,与归琴有几分相似,更加的成熟坚毅,气势锋锐。
他们蓦然顿住了脚步,并不是因为抵达了目的地,而是因为他们看见了站在雕塑右肩上的一个人——终于有人出现了。
且这个人,同雕塑有着相同的容貌。
只是脸上的神色不再沉稳,锋锐变得格外极端,从眉眼至唇角,都透出偏激疯狂的味道。
这让他与脚下的雕塑相比起来,犹如二人。
“……大…哥。”归琴怔怔地望着他,纷繁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流倾泻而下,一瞬便将他艰难筑起的情绪壁垒冲毁,让他震惊、喜悦、脆弱、怀疑、茫然、悲痛……无数种情绪淹没了他,使他的表情僵硬在一片空白之中。
“他是幻影。”席恩在惊讶之后,首先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那模糊的身形、若隐若现的身体轮廓,无疑都在指向一个事实——
“他是秦漓的幻影。”他不轻不重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将归琴从巨大的情绪空洞中拽了出来。
“没错,我是幻影。”站在高处的男人一跃而下,漆黑的眼眸在仇恨中煎熬出血红的火光,一步步朝他们走来,“但我也是秦漓,是你的哥哥,归琴……小洄。”
他没有走到近前,在中途就站定了脚步,朝归琴张开了双臂,偏执的眼眸里浮出一丝柔软的温情:“弟弟,你终于回来了。”他混乱的眸色里,流露出一丝近乎于天真的疑惑,“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有长大?和以前一模一样。”
偏激疯狂的兄长是陌生的,然而这缕温情却是他无比熟悉的。
如同兄长当年封印他记忆之时,那双疲惫悲怆的眼眸凝望他的目光,让他自恢复记忆起,时时刻刻都闪现在心头。
小洄,秦洄,弟弟……
归琴被四肢百骸涌动的情绪推动着,大步奔向秦漓。
席恩没有阻拦他。
哪怕被复仇之火燃烧至癫狂,幻影秦漓的身上,依旧保留了属于家人的那份柔软。
幻影诞生于激烈的情绪与执念,真正的秦漓在秦家覆灭的当晚,有过莫大的悲痛,有过刻骨的仇恨……也有过对被他亲手送走的弟弟的牵挂与期盼。
他封住了弟弟的记忆,希望弟弟能远离争端,当个普通人平凡地生活下去。但他又未彻底抹去那份记忆,设立了唤醒记忆的契机,希望弟弟终有一日能重返秦瀛城,光复家族的荣耀。
看似矛盾,却又并不彼此背离。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蕴含着他对弟弟的希冀。就像眼前的这座玉雕,抬起挥舞的手臂,是为告别,也是为重逢。
归琴跑了过去,投入了秦漓的怀抱。
手下不是血肉之躯的触感,如同一团聚集压缩的空气,有质感,却依旧显出某种空荡。
他强压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大哥!”
秦漓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哥在,乖。”他好似要毁灭一切的偏激的神色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温柔,却并不突兀,仿佛深渊里绽放的一朵鲜活的花,在深沉的黑暗与混乱里,独留一处清净之地。
他以不符合如今外表的绝对耐心安抚了归琴,并将几人带回了归琴曾经在这儿的住所。
那是一间仿佛被人时刻打理整理的房间,不见时光侵蚀的痕迹。从归琴进入后的复杂神色可以看出,这里的一切或许与九百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秦漓的所有目光都落在归琴身上,一旁的席恩与时辰生像是附带。
当归琴在熟悉的房间中陷入短暂的恍惚,他终于看向了两人,目光冷酷如黄泉中爬出的恶鬼。不是针对两人,而是直指曾经的仇人。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他的声音没有那丝温情后,就彻底得森冷入骨,叫人不寒而栗,“助我毁了吕家,你们可以得要想要的一切。”
他知道他们是为了寻找月溪的下落而来?
席恩抬手拍了拍想为他们说话的归琴的肩膀,语气平和:“吕家在秦瀛城中经营数百年,背后牵扯十城评议会,盘根错节,想要毁掉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他很坦然,将此前与归琴说过的,他们能够组建起一支庞大的军队来此征战,也告之了秦漓。
但传送阵的问题,吕家势力分布的问题,都是急待解决的。
“这些你有办法,对吗?”他看着秦漓,目光洞察且笃定,“今天提前的金峦钟声,是你敲响的吧?”
他看到秦漓的时候,就意识到了,秦瀛城统治阶层的真相,或许与他们之前推测的都不一样。
吕家不上位,依旧保留着秦瀛氏族的统治地位——不是秦家完全覆灭后,吕家故意维持的假象,也不是秦家还有残留的族人,吕家特意扶持的傀儡政权——而是吕家上位不了,他们在这博弈中,根本没有占据到主动权。
不是不想夺取秦瀛氏族的地位,而是做不到。
这就很好的解释了,野心勃勃的吕家在好不容易覆灭秦家后,为何依旧屈居秦家之下,让世人只道秦瀛城,而不道吕瀛城。
席恩之所以这么认为,就是因为幻影秦漓的存在。
幻影与原身是不一样的。
幻影诞生于执念,执着、偏激、不懂妥协。
为了复仇而诞生的幻影秦漓,他是吕家的绝对死敌,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原身可能还会因为种种顾虑或威胁而向吕家退让,但由仇恨孕育的幻影,是坚决不会妥协的。
所以吕家可能容忍一个真正的秦漓,通过种种手段控制他。却绝对无法容忍一个幻影秦漓,出现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更遑论在幻影秦漓出没的地盘上,举行寿宴,广邀客众,还大大方方地撤开屏障,任由众人参观游览。
可秦漓现在好好的存在着,某种程度上已经反映了吕家对他的无力。
他的推测没有错,秦漓扬起笑容,眸中隐着疯狂之色:“我当然有办法。”
“我能让吕家在这里举行寿宴。”
“我能让吕家广邀客众,包括我亲爱的弟弟。”
“我能让吕家撤去他们的遮羞布,将他们极力隐瞒的耻辱暴露出来——看,这些白玉雕塑,当年死在他们手下的秦氏族人,都站在山中看着他们,看他们的寿宴…寿宴——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又字字凛冽如刀:“我还能让他们,看着一城之主,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
第67章 乱世争鸣
主题:【接文贴】老司机带路; 一起来开车呀姐妹们!
……
兄弟!
№230 ——☆☆☆= =☆☆☆—
感天动地!扫黄打非之后就再没看过兄弟文了〒▽〒
№231 ——☆☆☆= =☆☆☆—
摸摸楼上~
(接298L):
秦漓从仇恨悲怆的情绪中诞生,甫一诞生,就被吕家驻扎于此的军队发现。
那时候,吕家已经大张旗鼓的,准备将家族迁移至秦家故地,占据这块秦瀛城的圣地。
他们清理战斗后的废墟,改造殿宇内每个细节的家纹家徽; 大兴土木修建吕家宗祠……
这时候他出现了。
出现在吕家志得意满之际。
出现的当即,就以残酷凛冽之势横扫青玉膏山上下。
那一日,在他所能行动的范围内; 血流成河,生机不存。墨绿的山体在正午炙热的阳光下折射出浓郁的残红,仿若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
事出之后,吕家震动; 却奈何他不得。
他令吕家狼狈不堪地滚出了秦家领地,拆除新建的楼阁; 抹去吕家的纹徽,将山上的一景一物皆尽复原,复原回秦家最开始的模样。
他令吕家九百年来喑哑沉默,不敢声称秦瀛氏族已亡; 更无法擅自跻身大贵族行列,哪怕手掌天大的权势,也只能憋屈地当一个世人眼中的普通贵族。
他在仇恨中煎熬,又在希冀中等待。
这一个夜晚; 他终于与弟弟重逢。
那张年轻的面孔丝毫未变,复仇的时机就此到来。
№232 ——☆☆☆辰辰辰时☆☆☆—
辰时妹纸果然是剧情小能手,接得棒棒哒~
№233 ——☆☆☆德国骨科☆☆☆—
***平行世界分割星 ***
“你是怎么做到的?”席恩注视着秦漓的双眼,那双眼睛黑暗混乱犹如深渊,结着一层层厚重的血痂,既是炙热疯狂的,又是极端冰冷理智的。
这是一个有清晰的思维能力的疯子。
席恩不怀疑他所说的话,哪怕听上去天方夜谭,以一人之力阻碍一个家族,并不是他的臆想或是疯言疯语。
这是真的。
但他的依仗呢?
没有足够的威胁,吕家不可能会受他掣肘。
秦漓的凭仗究竟是什么?
席恩仔细地想着,能让吕家忍气吞声,任他摆布,却又不能直接干掉吕家——要是能的话,吕家早该没了——所以说,秦漓是依靠着什么做到这一点的?
“怎么做到?”秦漓的声音诡异地上扬起来,愉悦至极,“当然是因为——我的手中握着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