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夜间两人就着虫鸣蛙叫之声,又胡闹了一番,两人都累极了,沉沉睡去。
甜睡梦憨,贾政不知何故,朦胧模糊之间,不知道梦至哪一处,像是神魂离体,飘飘荡荡得不知道在哪地方游着。忽然看见宁荣街的牌坊,便着力往赴,从那敕造荣国府的门里一穿而入。
“老爷,您该起了。”
贾政没睁开眼,嘴里只道,“怕什么,再睡一会儿。”既然来了庄子上,她想睡懒觉的愿望也满足了她,他也多歪会儿子,反正不用上朝,也犯不着对着老太太孩子们晨省问安。
赵姨娘却还是小心推了一把老爷,“老爷,今日您可要上朝呢。”老爷可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两句话呢。
贾政轻哼一声,这小蹄子,又想玩什么把戏,他睁开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跟赵姨娘睡在一张床上!赵姨娘明明已经自选再嫁出去了!他还要再问,却看赵姨娘一脸委屈,而且四周的陈设,分明是以前他还住在荣禧堂旁边时候的东小院赵姨娘房中。
心里不知道如何翻滚惶恐惧怕,面上却只是不显,再不出声,由着赵姨娘跟丫头服侍着自己着装。
见仍然是工部员外郎的服式,贾政背着手走出院子,在夫人的屋门口站了一晌,到底不敢进去,由着随从半催着自己去上朝。
朝堂之上,竟然又不是延载帝,竟是太子!
贾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官靴不语,他原本猜想,他是黄梁一梦,梦到了夫人未来之时,可居然不是。太子已然即位,那……赵姨娘又是怎么回事?
好在他此时不过是个郎官京差,末班排位,轮不到他说话,也无人得知贾政此时内心有如在翻江倒海,只怕随便来个人问上一句,就有满口胡言。
才出了宫门,有些失魂落魄得走到外书房里,就见着几个他不曾见过的清客相公,他心里不耐烦,“今日无事,几位先回去吧。”
詹光单聘仁等不知道何故,看见贾老爷面色不悦,也赶紧都告退溜了出去。
又有小厮来报,“老爷,雨村老爷过来了。”
“不见。”
贾政见着这与他以前一般无二,却不知道少了他多少苦心奏折,自己随意写就由夫人默默整理之后的编制书卷,还有他专门用来画瓷器首饰样子的东西都没有了……
他这到底是来了何处!
像是荣国府却又不是他的荣国府,贾政重重一叹坐到书案的圈椅上,要不是怎么掐自己虽疼不醒,他也不会这样的绝望伤心且心急如焚。
难道是他死了吗?
“老爷,琏二爷过来了。”
贾政有心想不见,可到底云里雾中,强忍住道,“叫进来吧。”
只见原本应该清朗俊秀的侄子贾琏,虽然还是那幅样貌,面上擦粉眼圈泛青,显得有些轻浮,贾政更是皱紧了眉头,硬梆梆道,“什么事?”
贾琏一见贾政这样子就有些害怕,“老爷,我是来问老太太寿宴的事儿的。”
母亲过生日?
贾政嗯了一声,“把行事贴子拿来我看看。”看了那个,就知道事情办到哪一处了。
一听这话贾琏就愣住了,“老爷,什么行事贴子?”
该死该死!
“你说。”贾政蹙紧了眉头,越发有些不敢回王夫人院里去,他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他这里没有,贾琏的行事都大变了样,那王夫人就,就不是夫人了……
贾琏不敢细问,怕自己暗中偷用了些银子被一向是不管事的二叔给发现了,好在他到底对贾母有着一片孝心,与王熙凤都是全心全意巴结着老太太的,年年都有这么一回,事情也是清楚,就细细讲了。
越是听,贾政越是觉得如落深渊,他深深闭了下眼,挥挥手一个字也不肯吐得让贾琏出去。
他早已经不是不通俗务容易被下人瞒弊的掩耳盗铃之人,一听贾琏报的那一串串数字,他就知道,单是贾母这次寿宴,只怕上上下下起码都贪没浪费了一大半。
这定然不是夫人,如若是夫人在,如何可能!
看着贾琏在办理母亲的寿宴,贾政想起自己的大儿来,便随口问了一句,“珠儿呢?”
而他这一问,身边的人惶然不知何必,只磕起头来弱声道,“老爷……大爷,大爷已经去了好些年了……”
什么!他的珠儿!
贾政身形一晃,好玄没栽倒在地上,他把小厮死死盯着,“我要问你的话,你若敢有半字虚言,我立时活活打死你。”
“是是是,老爷您说,小的万万不敢扯慌!”
他一定要知道,他身边的人,都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一章节写不完。
昨天想插入点想了很久,最后才定了这个时间段。
第233章 幻梦
“太太; 您去瞧瞧吧。”
彩云悄摸进来; 小声对正在敲木鱼数珠念经的王夫人说话。
王夫人微微一愣,“怎么了?”
“老爷在外间呢……像是什么人死了,呆呆站在外头立了好一会儿了; 也不进来; 也不许我们服侍。”看着怪怕人的; 瞧看天都黑了; 彩云才壮着胆子来回太太。
王夫人便放下手里的东西; 起身往外头走; 果然看见老爷长身直立在房里; 一双眼睛竟只看着两边的梅式洋漆小几,她都站到了他身后边; 他却好似一无所知; 依旧默默发呆痴痴不语; 混似宝玉愣神之时; 王夫人就轻叫着; “老爷?”
不曾想她这一张口; 贾政竟然泣下沾襟; 更让王夫人不知道如何着慌,“老爷; 您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魔怯了不曾?
“……”贾政已然神伤; 珠儿去了; 元春去了那轻易见不得面的宫廷之中,美玉竟成了探春; 还是赵姨娘生的,他刚才偷偷去学里瞧了一眼,贾环那样子,着实不像是他的圆圆,形容都十分猥琐。妹妹妹夫,都早已经死了,留下黛玉一个人被接进了贾府来;薛蟠竟然打死过人,还是那个什么贾雨村随便判的案子,还曾经为了几把破扇子讨大哥贾赦的喜欢,就把人家石呆子弄得家破人亡!秦可卿居然成了贾珍的儿媳妇,传出了扒灰这样的混话之后,大张旗鼓得出殡而去。大哥哥贾敬突然就在道观里死了,大家都守着孝的时候,贾琏还敢偷着娶妾!原私置外室在外头,后被告官才接进家里……家里还是由赖大这样的人掌着管着,每日里的开销流水都全靠侄儿媳妇王熙凤给勉强借当放利来支持……
自己立不起来,外头光鲜亮丽,其实是被针扎了不知道多少窟窿马上就要摇摇欲坠的蜡烛。
“你也太纵着宝玉了……”贾政马上收敛心神起来,纵然她再不是她,他又如何能舍弃了贾家呢,这一日日间,好些往事他也想了起来,许是夫人才是他的黄梁一梦。
王夫人一听这个话,就低下头默然不语。
“我知道你跟老太太都觉得我对宝玉过于严厉,反倒闹得他不思上进见了我就跟见着避猫鼠一般,可我……”又想到夫人劝他要温柔些对孩子的话,贾政简直心如刀割,只坐在炕上沉声道,“……珠儿没了,宝玉就是你我唯一的依靠,他若立不起来,别说姐姐当了贵妃,就是当上皇后又能如何。”
“老爷!”王夫人顿时变了脸色,不知道贾政如何能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
贾政摇头一笑,“明日我就写折子辞官,领着宝玉回金陵老家专心苦读……”这荣禧堂东边,不是他应该住的地方。
王夫人大惊失色,“老爷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我若是没了官位,大姑娘在宫里就没有臂膀依靠。你且放心,日后要往她手上送的银子,不用你再操一点儿心。”家里祭祀之田也没有,借朝廷的银子一分未还,还起了一个那样天下无二的省亲大观园……西边的战事可还没未动呢,不知道为何太上皇退位,可想来以如今皇上的心性,不日就要启用忠顺亲王,又岂会有他们贾家的好日子过。这回没有夫人提醒,贾家王家都可曾经参与过义忠老亲王的事里,得罪了忠顺亲王。王熙凤放利,难保不是眼前的王夫人有所暗示的。
“老爷……”王夫人心惊不已,老爷为何突然说了这些话出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赵姨娘,以后我远着她便是,但探春贾环到底是我的孩子,贾家的人丁,别光是慈,不痛不痒得管着,先把贾环跟宝玉贾兰都一起移出来,在后头院子里随便置几间房舍,身边丫环一个也不许带。”贾政一听见宝玉屋里那些个莺莺燕燕都有些犯头痛,“他一个男人,身边光放些丫头干什么?带着他跟女孩儿似的女里女气,以前我暗示,你们都不听,如今我明明白白得说了,看你以后还左一个丫头右一个丫头往他屋里放?”
王夫人立着听训,满口答应,“原是老太太……”
“别提什么老太太,你就是想着难保孩子会……”贾政又想起了他好好的珠儿,两下里一对照,更加眼中酸楚难当,泪盈而下,“……珠儿他是怎么去的,你自己不是心里也清楚明白?再把一个儿子这样折在里面,你心里就好受了?”
一想到贾珠读书上进,却生生早夭,当时大夫都说了,体虚肾亏,精气不足,定然是那些个小妖精给缠没了的!见着老爷如此神伤,王夫人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家学里真不成体统,待我致仕之后,再来收拾吧,这几日也不用宝玉他们上学去,免得白带坏了他们。”贾政想起他看那家学里的乌烟瘴气,就越发觉得头痛欲裂起来。到底还是强忍着,“我去见老太太。”说罢就往荣庆堂走去。
“这时候都晚了……”王夫人才说了一句,又想到他平日也不是在她这里歇息的,不由失望得叹了口气回到屋里榻上闷坐,好一会儿才起精神叫来彩霞彩云,“去把宝玉叫过来。”定然是有人歪嘴,把宝玉的一些行径告诉老爷知道,上回宝玉被打成那样,这回老爷虽生气却未动手,也同一样想着珠儿……
贾母本来已经由鸳鸯陪着睡下,突然听闻贾政求见,还是赶紧让他进来。
“可是有什么事?”
贾政看见母亲,忍不住就双膝跪下泣哭着,“母亲……”怎么会是这样,他那些快活的一切,原来都是他的幻梦吗?影似同景似见,可人非她,天也变啊!
“这是怎么了?”贾母哪里见过贾政悲伤痛苦如斯,赶紧下了床来,却被贾政一把抱住大腿,埋在身边闷声抽泣起来。
贾母的手举起来像是小时候那样给儿子缓缓拍就着,这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啊!她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她这把老骨头,怎么还不死,还不死哟!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摸摸码的,算是补更吧。
爱你们~马上就2018了,以后也承蒙你们的多多关照了~
第234章 非梦
王夫人搂着宝玉好一顿劝; 才让他明白老爷定然是饶不过他; 要让他跟贾环贾兰一处去住着,这倒还罢了,却连自己房里一个可心人儿都不许带; 心里哪里能自在的起来; 还是彩云拉着才送了回去。
袭人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又不敢莽撞发问; 一边帮他解去衣裳; 由麝月晴雯打水捧帕给他洗脸; 默默瞧着他的神色; 心里想着如何说话。
晴雯却直接开口道,她在怡红院里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外人; “爷这是怎么了?去太太屋里回来; 竟耷拉了头哭丧着脸; 不知道的; 还以为你又挨了打呢。”
宝玉一听就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我倒宁愿是自己挨打还好受些; 呜呜呜……”
“这是怎么说的?”袭人赶紧上前去劝; 麝月朝着晴雯努了下嘴,小声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傻子似的; 常常□□若痴; 有染怔忡之疾,别的不说; 就冲着他由着你那扇子撕得没够,紫娟是林姑娘那里的倒罢了,我们是他自己屋里的,还拿话去招惹他!”
晴雯哪里想到宝二爷怎么会突然这样!她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只跺了脚不敢再出声。
贾母看贾政这么大的人,还哭得跟泪人儿一般,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住,赶紧让屋子里的丫环们都出去,鸳鸯也千万嘱咐着不许她们胡说半个字。
“母亲,贾家危也。”
贾政强忍着自己的心思悲痛,为着母亲、儿女们还有祖宗的基业,他也必定像夫人那样排除万难,试图转变家运衰危。
“怎么了!你快说吧,我受得住。”贾母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元春,当初送她入宫参选,没成想有了这样的造化,可宫中万事难料,步步惊心,再说只有她……她同样一行清泪而下,想着儿子中年丧子,此时再要无女,更何况少了元春,贾家这种大树,只怕……
贾政想这时候多有太监借口替元春打点或者直接说借用(那都是有借无还的),若不是元春地位不稳,借他们几个胆子怕也不敢,再说他也必得有个由头才是,“母亲您果然一想就明白,若再不小心弥补,之怕全家都有性命之危啊。”
皇家是那么好相与的吗?这大观园造得赫赫扬扬,当一句天下绝有,可贾家犯下的错事儿也不少!贾家的男人们都立不起来,旧账未清不说,还大兴土木,迎来送往日用排场糜费不说,那些个依附着贾家的族人奴仆们各个都盘算着从中暗自取利,层层剥盘!大家都只知道贪图享乐,尽吃些好本,这如何能使得!
“那你说可怎么办?”贾母心里也没了底。
贾政长跪言道,“眼下就有几单大事要办才行。第一我告老辞官,领着家里人去金陵主持祭祀,办理祭田,免得到时候,贾家连安身立命保根守源都没办法。”
连他的官都要辞了!贾母全身一颤,双手发抖,“就真到了这样的地步了?”
“母亲!这些事都急之又急,您怕是不知道,再过不多久,吏部清查户部追银接下来兵部又若有战事,皇上跟太上皇,再不会任由我们这些勋贵拿着朝廷的银子自己享乐的!”这事儿若没有老太太的同意,到时候她不明白一着急告了官的话,他就是什么事儿也办不了的。
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过了半响,贾母沉重得点了点头,“祭祀之田你尽量去办,我的私己银子你再拿一万两去,这只办在我们荣国府这边。”
“知道了,母亲。还有,母亲,还是请哥哥搬来荣禧堂住吧,虽说父母在不分家,如今也说得过去,可到底显得我们家里有些失礼,我从金陵回来时的住处,由着哥哥安排就是。”贾母哪里还会去计较这些,子以父贵,父以子崇,元春是皇贵妃,她的父母自然就能住在正院里,毕竟大儿也有些不像样,撑不起这家来。
“第二件,母亲你怕是要劳苦些,咱家上下都要以贵妃之命节省起来才是,女孩子儿倒还罢了,爷们哪个身边只有两个随从两个小厮就成了,还有赖嬷嬷一家,我知道她是您的陪房,从来都是我们都要尊敬着有面子的人,可是他家……”
贾政虽无细查,当初赖大家如何的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他们的,只怕这回犯的事还不小,借的就是我们贾家的名儿。”定然是在外头犯了事,贾母长长一叹,“我是老了老了想慈悲了,可不曾想,倒让这些人纵容了啊。这事你且放心,我必定收拾清白。”她是从荣国公就开始从孙媳妇熬到太婆婆的。
“第三就是要还户部的欠银,就是以后吃糠咽菜,也要先把这个窟窿给填上,这件事若是能办成了,贾家可就还有喘息之机。”
贾政心里清楚,他致仕之后,贾家虽仍然是一族两公,到底显出了退让之意,后继无人,皇室为显恩荣,就不会再多苛刻!他一定好好以祭田经营为主,只要上头给时间,不出几年家里又能缓过来。
贾母看着贾政连官都舍了不当,原本是祖宗欠的钱还要让他们来还,“我知道了。”
双人互视无语,眼里都有了主意。
“母亲,我侍候您安息吧。”
“你睡哪儿?”
“我就在外间写折子,这时辰也不早了,一早儿我就进宫递折子去。”
王夫人也是一夜没睡好,早上起来就听见彩云说,“太太,昨个儿老爷真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