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眼,元康却是误会了岳山不想跟夫人有什么争执; 让他去打个圆场。他立马就站起身来要朝着两人那里去; 元春奇怪得拉住他; “父亲跟母亲说话呢,你过去干嘛?”
王桂枝对于船上现钓自烤已经腻歪了; 孩子们还没腻; 宝玉跟美玉还在奶娘跟人的看顾之下放了钓杆下去,就算是十回有八回都让鱼把饵给吃了也兴致勃勃的。圆圆套上一个王桂枝随便缝了几针做出来的大围裙,还有一帽向阳花似的帽子; 严肃认真得自己串着串儿又上手去烤,他奶娘怕他烫着; 几次想帮他忙都被推开了。
“噢; 突然有个事儿要告诉一下老爷他们。”
元春本就支着画架画着速写,以为他有正事,便松开他的衣袖道,“那你去吧。”根本没注意到她对着元康这样; 弄得跟着元康那些宫女随仆们又是瞪大了眼睛。
秦保犹豫了一下,瞧着这么近也就没跟着去,毕竟主子也没叫他不是,万一真是有啥正事呢,没看女主子都不掺和嘛。看着皇后娘娘派来那些宫女不敢置信得模样,秦保鼻子都能瞧见鼻孔了,以为自己也是女主子啊,除了女主子之外,谁也……当然,还是有那么些人可以对着主子如此随意的,像是皇上啊,皇后娘娘,显郡王爷,还有就是贾大人家里这些人,他们就是能很自然得让你融入进去,不会故意说什么话,就让你觉得自在舒服了。
“秦叔叔,请你帮我尝一下这个好不好!”
圆圆对于他本来应该是莹白如玉的乌贼足变得有些暗红漆黑十分不满,这种东西怎么能让母亲品尝呢,可是母亲说了,不许浪费食物的,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大姐姐跟大姐夫身边的总是跟着的秦叔叔,立马把那串儿举高高,微偏了下头,眨巴着眼问着,他在镜子里面瞧过了,这个模样的圆圆最可爱!
“好好好!”秦保自然是没口子答应着,他这心里着实激动澎湃,你瞧瞧,你就瞧瞧,人家连最小的孩子对着他们这些奴才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得,叫他叔叔呢!还请!
他连串儿是什么都没注意,一口就吃了下去,看着小娃儿期待得样子,才忍住兴奋细细品味起来,跟着他主子,秦保也是尝过不少好东西的,公允得来说——只能算是能吃,可看在他这么小的份上,就已经是大大的好吃了,这到底是说实话呢还是……
要是说不好吃,会不会让这孩子不开心了啊,秦保正犹豫着呢,圆圆就上前一步问着,“好吃吗?是不是咸了?还是我酱刷的太厚了,秦叔叔你就告诉我嘛。”
是了,贾夫人对于吃的要求那么高,孩子对自己的标准也跟普通人不一样呢,秦保便道,“过熟了,嚼起来已经有些发硬,烤的时间还要减短一些。你说到了点子上,酱料确实是刷厚了,加上烤的时间稍长,都已经有些发苦……”
圆圆听着,一大一小便重新烤了起来,元春翻开另外一页,几笔就画出两人在炭火架面前的样子。这个小混蛋,又找了一个愿意帮他试菜的了。
做为夫人的枕边人,贾政当然知道王桂枝心情不好,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在这水上,就是有很多事儿他想办也替她办不到,她爱吃的一些菜跟水果也没有,还说海风把她都吹皱了,还把她晒黑了,还让他们想办法做了绸面伞给她打着遮阴,这些都容易办,但有些真是非人力可及也。
再说他也知道夫人已经算是克制的了,她打从上了船就有些不舒服,孩子们跟他都还好,她一直有些晕旋反应,却是一直忍着,他都看在心里,也明白夫人对他之心,毕竟不是谁都愿意陪着他四处奔波,去受这样大的苦。
贾政由她拿粉拳捶着他,还侧过些身别让外人瞧见。
元康这一走过来,只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刚才那几步路里,他是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一条算是重要的喜事儿,“老爷、太太,你们知道吗?您家的大儿媳生了,得了位千金呢!哈哈哈。”家中添丁,而且大儿媳不正是夫人的内侄女,她肯定就不会再跟岳山置气了吧。
“是真的吗?”王桂枝真被引来了注意力。
元康兴奋道,“可不是嘛!正好出生在七月初七呢,那日子……”这话一出口,元康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怎么七月初七,都赶这七了……这不是日子不怎么好吗?这可怎么办?刚才就是看气氛有点儿紧张,结果他就直接说了出来,他倒是没认为一个出生日子就有什么大关系,可一般妇人会不会认为七月是鬼月,又是七月初七织女日说这孩子命不好啥的……啧,打嘴,也只有他说了出来,不然谁会知道小孩子家的出生时辰。
就在元康担心的时候,结果王桂枝一脸开怀,面上也是多阴转晴,“看来是真的呀,那我们得准备一份好礼去呀。”复又走向彩霞他们,“这坐月子的女人,可不能操心了……”她想起来王熙凤素来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原著里她总是有些妇人病,只怕就是累得多了,贾琏又是贪欢的时候,正头娘子没办法亲近,就越发容易起歪心思了。总之,她自己的身体得保养好才是真,“你们过来,赶紧拿东西过来,我要写封信告诉凤姐。这女人别的什么时候还能亏一点儿,就月子里一点都不能亏。一定要听话,该吃什么吃什么,好好休息馒头。不论怎么都放宽心,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让她千万别东想瞎想的。”
“知道了,太太。”
贾政朝着元康示意得点了下头,元康顿时就老开心了,要说岳父跟岳母,还是岳母好相处些。岳父那张脸板起来,声音再放低沉些,跟父皇一样能吓死个人。
蒋世荣跟陈昌宗一谈,还主动在派饭的时候好好跟大家都解释了一番,说明自己吃就可以,千万不能带回家了,最好也不能告诉家里人吃的是什么,免得传到外边大家难做。
人家情理都做得细致周到,连人都替他得罪了,陈昌宗心里极为受用,大家放了工,各自回家之后,他也就跟老娘、妻子这么一说。陈老娘生了四个孩子就立住了这么一个,哪里有不心疼儿子的,马上就道,“这是正理,你总是往回家拿是不对。我早想跟你说了,只是想着你,也是一片好孝心。你好生在人家那里做工比什么都强!”她看着儿子这段时间好些了气色,觉得有这么个好主家也是难得了,“你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好好的,又能按时往家里拿银子不比什么都好。要真是……被夺了,这才是咱们的劫,丢了好伙计,家里才是真的难呢。”
陈老娘虽然得了,却时常也只吃一小块儿,多半还是分些给儿媳跟她尝尝味道,剩下的都给了孙子们了,陈家娘子哪里会吭声。
大人们是还能理解,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都是半大小孩,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这段时日爹总能拿钱回来,是比之前吃的好点儿了,可那些都是好东西,都把陈昌宗那点儿东西当成加餐来吃的,这下突然没有了,便哭闹着吵着要。特别是偶尔早上通达物流会派饭团子,那可是掺着白米跟玉米粒包裹着酱菜做的,那是孩子们最爱的,每天可都想着盼着那一口呢!只有那个爹可以分他们两兄弟一个一个,奶奶跟母亲也能分一个。
上回吃了一次,他们足足在山里炫耀了好几天呢,有别村不相信的,他们已经放下了话,会把那饭团拿给他们瞧一眼的。就是瞧瞧,到时候就在他们的眼前把那饭团子吃掉!肯定嫉妒死他们了,还有那个玉龙村的方时舟,以前在他们跟前啃过大猪脚的,还让他们跪下来叫他爷爷,说好了这样就让他们尝一口,结果这小子根本就是骗人!他们也要骗回来!
陈昌忠的妻子无法,只好耐心哄着,到底也心疼孩子们,这人都是一样,得到过就想要更多,她就觉得人家东主人已经够好了,就是那十三行会的不是东西,就是想挤怼人,看东家好说话,对他们这些工人们也好,就眼睛里生了勾子似的看不惯,呸,贪心没够的黑心鬼。
她心里有这些,也不免带出来,孩子们听在心里,对于这些比他们吃的好穿的好的孩子们本来就有怨气在,这一来也去,也不知怎么的就有骂十三行会的歌谣出来了。
“魏祁马曾胡金,不要脸骗朝廷,明明大海船上装黄金,哭说家里没有米。
童林李刘罗周,霸道不止姓方,三江十滩全是他们家,却害我们喝米糠。”
“方时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好事,连累得我们的名声都臭了!”达哥就是个火爆脾气,但他祖上娶了一个洋鬼子老婆,他打从出生就会说三四国的话,在这广州港里认识外国人也多。他朝着方时易一顿开呛,谁也没有拉的意思。
能坐到这里的,上了十三行会的哪一个不是家里手里有货的,要说没田地没钱赚那可真是骗人,但从来没有一回,居然有人敢把歌儿唱到他们这行会楼下面的!这摆明就是在臊他们,要打他们的脸!
曾语也不高兴,“就是,方大哥,我看您的岁数也不比我小点,怎么就不知道管管家里的人呢?大家都是在这里发财的,乡里乡亲还是要照顾一下子的噢,别弄得他们这个时候怨声四起不是?”办事也办得干净的,也不挑挑时候,就是要加税加租子啥的,等把新来的巡抚摸清了脾气再说啊,大家又不是只赚一日的银子,细水长流这都不懂。
见曾语都出声了,其它几位魏贤、祁叔、刘镇、李赛、胡慧中等等都不禁出言附和。
把方时易说得是头都快抬不起来了,答应赔上一船的货分给大家这才灰头土脸得出来。
回到家里就把自己的子侄都叫到了跟前大吼着,“你们是猪吗?猪都没有你们这么蠢的,这个时候给我发什么疯,不知道怎么办事就给我在家里好好挺尸去!”破口大骂将他们狠狠削了一顿之后,才坐下来喝了口茶问,“不管你们是谁弄出来的事,立马给我抹平了,以后都给我把尾巴夹紧了老实在屋里呆着,知道吗?”
“知道!”
方时易揉着眉心,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一听那词出来,十三家单点了他们方家出来,就知道定然是方家人干出来的事了,不然这刀子也不会明晃晃得朝着方家来,好在只是传唱传唱,巡抚大人跟仪郡王爷都还没到呢,让子弟们都安生消停一顿时间,见闹不起来,自然也就好了。
没想到方时易还是把这事给想简单了,他这里是对着方家人一顿交代,方家嫡系支派也不敢违他的令,可方时易却早忘了,他还有一个跟他同辈份,因为年龄最小而被十足偏疼的堂弟,方时舟。
又是一个来月过去,方时易望着窗外的雨,正想着这雨怕是要下上好几天,估摸着虽然有雨,但风浪也大,只怕巡抚不是要早到就是迟到了。
就见心腹面色不好得走到他跟前,小声回了一句,恰时电闪雷鸣,映照得方时易脸色苍白。
“你说,方时舟把陈昌宗打死了?还是带着人活生生在人家家门口,让他们家孩子看着打死的?”
“……是,是的,老爷。”
这真是过份了,就算是不喜欢哪个人,打一顿也就算了,也没追到门口去打的,而且还让人家孩子们看着,这绝对是要结仇啊,而且结的是死仇,以后这陈家跟方家,绝对是不死不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昌宗:我的便当,里面能有炖牛肉萝卜吗?
(我好久没给人派便当了呢,还有点小得意。
第181章 狂风暴雨之夜
“那家人怎么样了?”
方时昌不是在为死了的陈昌宗感觉愤怒; 也不是觉得方时舟把人打死了无法无天,而是出于自己在方家权柄被挑衅; 自己说的话居然敢有人不听!加上想到方时舟这个弄下这个烂摊子还得让他去收拾; 就在新来巡抚跟仪郡王马上要到得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十足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克制着自己想去把方时舟那小子打一顿的冲动。
仆人有些尴尬着道; “六爷知道了这件事; 立马去了陈家村,发现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走光了。”本来想弄几个人好封口的; 结果人家抖了机灵; 全跑光了。
很好; 没想到这个陈昌宗家里也不全是蠢人,但方时昌这个时候还没有十分担忧; 他望着窗外的雨; 把忍字在心里念了百十遍,方道,“把六爷请来吧; 总得在这场雨停之前弄好了,让方时舟消失一段时间好了。”这样的惹祸头子; 先关起来再说。
陈昌宗的两个儿子眼神呆滞得由奶奶跟母亲牵着手; 麻木得在泥土里行走着,大滴大滴的雨打在他们的脸上,已经不知道顺流而下的,是雨水还是他们可能已经快要流干了的泪水。
整个陈家村的人都不敢再呆在陈家村里了; 陈昌宗受到了玉凤村方家这样无情残暴的报复,只不过是因为陈昌宗是陈家村的领头人而已,就因为一首孩子们之间传唱的歌谣,眼下领头人都被活活得打死了,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陈家村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接下来会不会还有更多的人会被这样打死在自家门前。
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想得到的,就只有通达物流的人了。
陈老娘没有哭,她还没觉得自己儿子没救了,他只是太累了,受了伤得好好休息,只要他们能尽快赶到儿子所说的工地,那里有大夫,就能救他了!她唯一的仔啊!都生了么仔了,怎么还会离开他娘呢?不会的,她儿子一定还有得救,一定有得救!
大雨依旧无情得下着,豆点大的雨滴砸在每一个陈家村人的身上,不时有着电光闪过。
“怎么老天爷就不劈一道雷在方家的头上!”
陈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脖子上就一重,感觉到了绳子在他背上反复摩擦带来的钝痛,但他咬着牙跟着大家继续往前面走着。陈头儿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心里清楚,根本就不关他们陈家村的事,那个死胖子混蛋方时舟,不就是眼红他们陈家人在通达物流有了好活计之后,吃得比他还好吗?明明也是姓方,可是他方时舟跟方时昌虽然就差了一个字,却是天地之别!人家方时昌能领着方家挤进十三行会里,他方时舟能行吗?快二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们混在一起吆五喝六的!他就不是个东西!
可就是这么个臭东西,吃的穿的比他们陈家村里哪一个人都好,就是这样一个混天无日的东西,他就敢带着人抓住陈家村的小子,让陈头儿给他跪下求饶,也能在大家伙的面前,让陈头儿被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是被活活打死的……
“啊!老天爷,你不公,你不公啊!”
悲痛的嘶鸣声让每个人的心情都越发沉重,特别是在连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样受到这样的下场的时候,大家都开始担忧起来,通达物流新来乍到,一直以来都说着和气生财,他们会为了陈家村的一个人,跟十三行会的方家对上吗?
这件事,跟他们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王桂枝觉得胸口直发闷,可是船已经在她的要求下冒着风雨前行了,这时候出去透气根本就是自己找事儿。
“怎么了?”贾政放下手里的书册,捏了下她的耳朵,这几天她像是燥火的很,早上让张大夫把了下脉,许是在船上呆得太久,心絮起浮的关系,脉象轻微有些混乱,而且经期未至,故改了些食补的方子,让多用些冰糖雪耳汤等滋润平燥之物。
“我想下船!”王桂枝在贾政的胸口前拿手抵着乱拱轻嚷着,“为什么刮了风就得下雨?不能单刮风不下雨吗?我想下船嘛,我想踩在大地母亲稳稳的胸口上,感受它那种平静与安祥的美!船为什么不能自己就能动呢?它应该可以自己乘风破浪的。”
贾政不由让她的话给逗乐了,夫人这一心情不畅就容易随便说话的毛病,真是让人觉得,可爱极了。他干脆拉着她一起倒在榻上,顺着她的背抚弄着轻拍,由着她无边无际得叽叽咕咕。
所甚虽然有风雨,海上却还算是平静,并没有什么大的波滔与龙卷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