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沉愣住了。
她一直以来唯一的金手指大概就是乾坤珠里头沈眠她娘留的叠得巨高无比的金山,但是她因要救秦无炎的缘故,硬生生视金钱为粪土的把珠子给送出去了,只换来一个除了好看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斩相思回来。
所以她现在刨除掉客栈的盈利之外,怕就只是个穷光蛋而已了。
她颇受打击,又刚刚放了海口,竟是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她的这些伙计十分贴心,虽不知那珠子是个什么宝物,但是没钱这一句还是听懂了的。
陆生道:“这盈利呢,我们也不分,老板娘上路总是需要盘缠的,如今客栈也不是新开的,人脉口碑都在,大家稍事拾掇,也就是个慢慢来的事,总不至于亏了本。”
沈香沉因为没钱所以没底气,也就不推辞,闻言却是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打算接手?”
陆生点头,面有羞色道:“我是做账房的,客栈里头钱财杂项进出最为了解,如今便是经营起来,应当也不难。”
马三连忙拍手叫好。
刘安也是很高兴。
唯有张牧,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倒是看不出来情绪。
几人最后吃完了饭,沈香沉站起来道:“我今晚便将房契地契通通找出来,明天给你。如今天色也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将客栈的大门最后落了锁,沈香沉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落锁,心里又涌上来一些别离的情思。就算她与沈眠回了以前住过的地方,怕也是会怀念这里的。
她刚准备转身,忽见到对面锦绣坊的门口灯影摇曳,似是站了两个人,一个清逸淡然,一个昳丽翩跹,正是金瓶儿和林惊羽,两人面对而立,连傻子都能感觉得出来的一丝离别愁肠。
沈香沉心中暗叹,忙熄了手中灯,以免扰了那一对。
她回身上楼,今夜月色清明,落地成霜,她却在拐角处忽被一个高大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静下心来看,迎着月光去看,才认出是张牧,他就站在她房门口,看他站立的姿势,似乎是等了许久。
沈香沉心里颇为不自在,原先本也没什么,但是现今她因沈眠晓得了她这副身子本是人家的新娘子,于是再见面的时候就有些别扭了,她现下算是理解了,往日里张牧偶尔看过来的复杂又缱绻的视线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了。
她走过去,对着人明知故问:“张大哥有事?”
张牧静静地望着她:“老板娘什么时候走?”
沈香沉自然是想尽早走的,否则再过一段时日,不等她跟沈眠到了原先住过的山谷,就已经入了冬,到时候赶路便麻烦了,便道:“若事情妥当,明日便走。”
“这么急?”
沈香沉讪笑:“是急了些,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多留一日两日也没什么意义。”
“你……我听沈眠说,你失了五年前的记忆?你就不想知道自己以前是谁么?”
沈香沉这才意识到,这才是他这次来的目的。若是她答了想,也许他就忍不住要上来认亲了。但是她定然不能这么回答。虽然对不住他,既占了人家新娘子的身子,却不愿负责任。说句大实话,若是她没想起来自己前世的事情,听了沈眠的话大概会很想跟着张牧走,不管怎么说,那里也许有她的家人。但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他那个原装的新娘子,自然也干不出鸠占鹊巢的事。
便委婉道:“既然是告诉你的,你应该也知道我当时已经快要死了。”事实却是原主真的死了,不过是被她这么一缕外来的魂魄占了身体而已。
她又继续道:“后来我虽被人所救,得以活下来,却失了过往所有的记忆,在我心里,我已经是死过了的人,便不想再纠结前尘往事,我在没有了记忆的那些年,一直和沈眠母子一起生活,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家人。不管我过去是个什么人,我现在也跟那个人毫无干系了,我不想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想带着沈眠好好过日子。”
张牧被她一席话说得面色苍白,一脸极受打击的模样,他踉跄着告辞,脚步虚浮地下楼去了。
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大男人打击成这个样子,沈香沉其实十分于心不忍,可再怎么不忍,她也不可能好心到去替了已死的新娘子还一还情债之类。
她毕竟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在她的世界里,守护了重要的人,其他人也就顾不上了。
第二日一早她将房契地契交给陆生,再结算了这些日子来的账目,拿了一半的盈利,已经是临近晌午,就决定午后再走。
沈眠趁上午的时间到锦绣坊里头去向各位小姐姐们辞行,回来的时候说金瓶儿已经一大早就独身一人走了。
沈香沉有些后悔,早知道她也这么早走,不如一起结个伴了,现在她没有乾坤珠护身,城外又乱得很,万一遇上个劫道的,可就倒霉了。
沈眠在锦绣坊耽搁了一阵子,以至于沈香沉与沈眠出城没走多久,天就已经暗了,如今已到空桑山脚下,她不敢摸黑过山,便决定就地歇息一晚。
沈眠捡了柴火回来,她就随手掏出一个利器将柴火劈开,这利器不是别的,正是斩相思,此物没什么用处,却还算锋利,砍柴火很是顺手。
只是这斩相思匕身上蓝光萦绕,在黑夜之中也十分显眼,还透着股诡异恕�
她刚收起斩相思,忽然听到身后草丛之中好像有什么动静,她一回头,却只见一片漆黑。面前的火苗被风吹得闪动着,她便想也许刚刚只是风吹草叶的声音。
她跟沈眠在路上休息的经验很是丰富,只不过习惯了云来客栈的床榻,这头一个露宿郊外的夜晚,沈香沉竟然没睡得着,不过这一夜也尚算安稳,她还隐隐有些庆幸,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其实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然而事实证明,悲伤的预感,向来是不会错的。
***
狐岐山,鬼王宗中。
鬼先生正向鬼王汇报此次功亏一篑复活兽神的计划。
鬼王微一沉思,倒是不甚失望:“炼血堂一贯以邪血之术闻名,复活了兽神也充满了戾气不受控制。好在我们还在萧逸才身上留了一份兽神之血以供寄生,若是兽神能在他身上转生,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鬼先生沉吟未语,在他心中,萧逸才既有野心,又受正道教养,只怕不见得可控。反而是经此一事,他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只是诸多事情要牵连在一处,还是有些复杂。
鬼王察觉出他的反应,问道:“先生可是仍有疑虑?”
“依我之见,还有更好的选择。”
“哦?”
“此次,我通过张小凡的嗜血珠找到了滴血洞,可是没想到他又得到了天书之力,冥冥之中,唯造化弄人,宗主若可以将他收归门下,不失为一件好事。”
鬼王却不觉得此事前景可观:“青云和鬼王宗向来是水火不容,只怕……”
鬼先生微微一笑:“若是此计不可行……我这次在城中还遇到了一桩奇事。”
“愿闻其详。”
“我在城主府中见到一位姑娘,她身上带有上古至宝乾坤珠,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身怀异宝所应有的意识。”
“这天下之大,有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很难得,不知先生的意思是?”
“重点却不在乾坤珠,而是这个女子的弟弟。那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却不是个人,而是只妖兽,而且他身体里有很强大的妖力,不输于上古四大凶兽。与普通妖族不同,即使是妖力强盛修炼已久的上古妖兽,都不见得有幻化成人形的本事,尤其对于以兽态生活万万年的上古妖兽来说,任何身躯都比不上它们自己的原形更适合承载妖力。”
鬼王闻言,眼中顿起了神采,缓缓道:“先生的意思是……”
“这孩子如此年轻,却已经像是习惯了以人形生活,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的先祖将妖力承传到了他身上,又封印了起来。兽神初生之时,不过也只是兽身,后天下秽力聚集,才成人形。这孩子与兽神之成型如此相似,难道还不是最佳的容器么?”
“而且这孩子和他的姐姐相依为命,既无依靠,又无通天之能,最好拿捏,倘若萧逸才和张小凡都不能成事,他,便是我们可以掌握在手中的最后一张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男主要么下章出场,要么下下章~
又修了一下BUG……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空桑山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山,高俊险耸,如今时至初秋,四下渐有荒凉之感,萧索寒凄,不适宜出行,可是只有迈过空桑山,他们才能回到原先的来路上去。
第二日稍事修整,姐弟二人就打算继续赶路。
沈香沉刚走几步,眼角忽然瞥见一旁草丛之中有个身影一闪而过,警惕顿起,想着昨夜可能不是她的错觉,便拉紧了沈眠的手,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出乎她意料的,那草丛后的身影似是不打算躲避,见沈香沉发现了他,甩着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沈香沉悬着的心落了一半,这是个看着眼熟的,另一半却不敢落,这人身上穿着城卫府的衣服,就是不知道是渝都城卫还是万毒门弟子了:“你是李……”
“李尧。”那人接话,随即又笑着说:“沈老板这是往哪儿去?”
“归乡去。”沈香沉试探地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
李尧苦着脸,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抖筛子似的一丝不落地做了交代。
原来好几天前张小凡等人在空桑山发现万毒门弟子,后来毒神虽被打退,但未免有漏网之鱼,他与十几个城卫就被派出来到空桑山巡视,没料到等他们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渝都城城门紧闭,就算他们掏出了城卫府的令牌也不放行。
他们觉得蹊跷,更觉得守门的城卫十分眼生,便先回了原先城外村庄暂住,直到最近魔教几派攻入渝都城,才听到隐隐有风声说城卫府内颜烈叛变,挟持了老城主。他这次出来,是想打探打探,看看城中境况。
末了,他神色十分抑郁:“我们头……真的是万毒门的奸细么?”
他既能这么问,代表他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只不过欠了一个别人的肯定。
她便好心给了这个肯定:“他是毒公子,毒神的关门弟子,他在渝都五年,为的是找到万蝠古窟获得天书,至于对你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到底有几分真心,我就不知道了。”
李尧沉默下来,沈香沉以为他是受了打击,尚不能好好地振作,毕竟曾几何时的颜烈,是个招人敬仰,一身正直的大好男儿,转眼成了个阴险毒辣的毒公子,别说是他,就算是自己,也差点接受不了来着。
她本意想自己方才那句的“几分真心”是不是说重了些,琢磨着要换个措辞,亡羊补牢地好生安慰他一番,就见他侧过头了头,忽然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我知道沈老板你也是痴心错付,没关系,人生总有个槛。”
……
沈香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将原本想好的安慰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做人常常是不能自以为是的,否则被人噎也是活该,她如此想,不过她还是说:“你回渝都去吧,渝都城里已经没有万毒门的人了。如今渝都大战刚过,百废待兴,曾书书代掌渝都城主之职,你回去也是个助力。”
李尧其实不如她想的那样是为了噎她才说出这副话来,正如她的好心,他也是满腔满意的真心宽慰,只不过他一贯是个没脸没皮的德性,难得说句正经话都不见得有人领情。
他想起往日在城卫府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忙碌,可一众兄弟们插科打诨也是热闹,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望着自家老大英明神武的背影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心生向往。说句老实话,五年前自打他来了渝都,到后来成为城卫府的头,城卫府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彻彻底底地服气?却不料一朝变故,人没变,身份却改头换面成了另一个。
他一贯最为奉承颜烈,此刻才真是觉得心里苦呐。
这些个复杂的心理历程,沈香沉当然不得而知,不过她说了如今可以回城卫府的话之后,他脸上不见喜悦,反而多了些惆怅,便多少也猜到几分。
两人说话之间,日头已经高高悬起,沈香沉看了一眼,觉得还是不要拖下去的好,一定要在今日之内越过空桑山去,否则恐怕要在山上过夜了。
李尧知道她要过空桑山以后十分惊讶:“你们孤儿寡姐的,就不怕在山上遇到什么危险?”
沈香沉不以为然,有沈眠这么个妖兽血脉在,一般的飞禽走兽压根不会靠近他们,除非遇到魔教中人,不过如今渝都城刚刚赶走了万毒门的人,鬼王宗又因为没能得到天书而退回总堂,恐怕暂时这附近不会有魔教之人,所以她还算放心。
但是她不禁想起了昨夜有些异样的动静,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李尧虽不知她意思,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一早啊。”
沈香沉又问:“你这一路可觉得有什么异样?可曾遇到魔教中人?”
李尧被她问的一愣,脸色变得郑重起来,细细回想起来:“虽没有遇到过魔教中人……但是我这几日查探之时发现有不少生火的痕迹还有一些鸟兽的骨头,既不是你,也不是我们,说明这山中还有别的人流连在此。”
沈眠闻言,突然道:“姐,这么危险,不然我们今日别走了吧?”他仰着一张清秀的小脸,黑瞳亮亮的,端的一派天真无邪。
沈香沉哪能不懂他的心思,觉得不能姑息他这种遇到一点危险就退缩的娘娘叽叽的毛病,当即咬牙道:“走!当然要走!”
李尧在一旁咳了两声:“沈老板,不如我送你一程?”
沈香沉这次倒是一点都不逞强地答应了。
虽然她觉得,李尧也就是个凡人,加上点三脚猫的功夫,若真遇到了魔教中人,估计是打不过的,不过有个男子在身边,她也多少比较安心。
他们走了小半天的时间,才勉勉强强到了半山腰,这么一算,想要天黑之前就下空桑山估计是不大可能的。
李尧倒是很无所谓:“送佛送到西,我送你们下了山再走。”他以前多少对这个云来客栈的老板娘还抱了几分未来嫂子的情分,当然没办法置之不理。
沈香沉对此十分感激,晚上用膳的时候便也将自己的口粮分给了他。
只是这人光吃馒头,却不是很知恩图报,喋喋不休地说沈眠正在长身体,他们这样日日赶路,只能给孩子吃些咸菜就白面馒头,委实不大人道。
沈香沉心里头那点子感激之情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最可气的是他吃完了馒头,还说要打几只鸟来烤一烤,为沈眠加餐,沈眠一听有野味吃,一蹦三尺高,有人跟着响应,李尧的劲头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一大一小瞬间窜进林子里不见踪影了。
沈香沉气得狠狠地揪着烤糊的馒头发泄。
毕竟已经入秋,天黑之后便十分凉了,除了眼前的这团篝火,四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而那两人进了林中以后却是半毫声响都没有,等得久了,沈香沉不由地就心慌起来。
正在这时,身后忽有咯吱一声轻响,像是脚下碾碎了细枝,她才长抒一口气回头:“舍得回来了?你们——”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满脸惊愕地盯着正站在不远处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她强自镇定,不动声色地摸向了身后背着的包裹里的斩相思。
那人嗤笑了一声,眼中凶意毕露:“斩相思可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用的,我跟了你一路,没想到竟差点被你发现,如此也罢,我就带你回去,为师父他老人家炼药!”
沈香沉惊悚之下,却见此人已经疾冲过来,她连忙兜头就冲进了漆黑的林子里头。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她刚才只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作祟,想也不想地就往李尧和沈眠进去的方向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