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问了几个问题而已，他如果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也不至于这样套他的话。”克里菲斯特伸了个懒腰，继续把头往窗外伸，拉西格尔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索性把顶篷放了下来。
“我还是习惯风吹到脸上的感觉，可能是飞行的后遗症吧。”
“揭人伤疤可不是一个天使该有的行为。”
没有理会他的话，恶魔冷淡的说。
“是啊，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克里菲斯特闭上眼睛，夕阳的光从远处射过来，瑰丽的夕阳莫名泛上了冷意，他感觉到车速变慢，然后缓慢停到了路边。
他们到了城外的郊区，路边长满没过小腿的细长野草，在风里整齐的弯向东方，在落日中染上了明亮的紫色，阴影则更加深沉，像一大群在海里洄游的鱼。
克里菲斯特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看拉西格尔，过了好久才慢慢说，“为什么从萨里斯的河流深处可以直接到达人间呢？为什么你会在这片海边居住呢？为什么会对人鱼感兴趣呢？为什么德勒尔不属于魔界管辖却称呼你为殿下呢？为什么拒绝我了解任何有关人鱼的事呢？”
“这里有太多很多我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事，或是无意和有意发现的事……我忍不住想去证实它。”
拉西格尔没有说话，克里菲斯特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夹杂在风里，他不愿睁开眼睛。
“我想要更了解你，拉西格尔。”天使深深的叹了口气，夕阳下他金色的头发在风里浮动如同透过海面看到的浪花，天使的声音里全是悲伤和歉疚，“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这种欲望……”
拉西格尔看着他，直到对方的声音因为悲伤而变得极轻，轻到风一吹就散开了，克里菲斯特睁开眼睛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悲伤却完全堵塞住他的喉咙。
“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在魔界的图书馆里寻找你属于哪一个种族，却一直没有找到……”克里菲斯特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对方碧色的眼睛，“直到现在我知道了，虽然这样的方式让我有些难过，但我并不后悔。”
拉西格尔看着他，碧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等了一会确认了天使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后，才开口，“我没有生气，克里菲斯特，我不想告诉你，只是因为不希望你为这种事悲伤。”
克里菲斯特眼里露出一些惊讶的光，拉西格尔靠了过去，遮住了落在他身上大半个夕阳，天使的发丝穿过他的手掌，像幼时他在大海里无数穿过他手掌的幼小鱼群，它们发着光，那么明亮又生动。
拉西格尔低头亲吻他，天使闭上他金色的眼眸，睫毛轻轻地颤抖。
“我身体里流着一半人鱼的血，但另一半属于魔王的血统太过混杂和强大，我虽然应该留在海里，却无法适应深海的生活。”拉西格尔看着他，慢慢的说，“所以我很小就离开了海洋……我的母亲是人鱼的公主，父亲则是魔界的王。他们只是为了我的诞生结合的，而我是为了人鱼的未来做的实验，说起来，无法适应海洋的生活证明了我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但人鱼等级制度非常严格，他们拒绝和普通的魔族合作，所以后来把目光投向人类。”
“人鱼之后的继承者，或者说，我的弟弟们。”拉西格尔说到这两个字时表情有些奇怪，似乎不太熟悉这样的称呼，“他们为争夺王位爆发了战争……我的母亲越过魔界的结界来找我，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那时候我已经是魔界的王，没办法再回到海洋里。”
“战争消耗掉的是人鱼最后繁衍下去的可能……千百年来人鱼通过独特的声音交流，他们听从着王的调配，洄游、觅食、□□都是如此，失去了王，他们就失去了生存的能力。”拉西格尔手指轻轻抚摸着克里菲斯特金色的发丝，声音平静，“人鱼几乎是在一夜间消失的，说是死亡也不准确，也许失去了王的人鱼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也许失去了和种族的联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再也没有在人类的海洋里出现过了。”
克里菲斯特看着拉西格尔，直到他把话说完后，抬起头主动亲吻了对方的唇角，似乎是想要安慰他。
“就这样？”拉西格尔笑了出来，这个安慰的力度可比他想要的轻多了。
“我记得格兰特……我是指你冒名顶替的那一个，似乎是去探索魔界的边境，他是为了这个吗？”无视对方的抱怨，克里菲斯特看着他的眼睛，问着。
“既然我的母亲可以来到魔界，那么其他人鱼也许也可以。”拉西格尔说着，握紧了对方落在手里的发丝，发根的疼痛让天使睁大了眼睛看着魔王，对方碧色的眼中仿佛藏着一片深海，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
他明白，也许不管是魔王还是人鱼，都是素来冷血的生物，拉西格尔甚至不会如自己为他悲伤这样悲伤，可他依旧不受控制的、为不知道为何应该悲伤的拉西格尔而难过。
“而你，克里菲斯特，我不知道应该惩罚你还是赞扬你。”拉西格尔开口，带着一些无可奈何，“你很聪明，亲爱的，但你不该知道这些事……”
“我想知道的只是和你有关的事而已，格尔。”克里菲斯特说着，再次亲吻他，这一次拉西格尔没再放过他，顺势把他按在了椅背上。
夕阳被黑夜纠缠着吞没，最后一道光芒将拉西格尔的视线染上血一般的红色。
他的确不会觉得悲伤，关于人鱼的命运，关于手足的生死，关于母亲的无助，那些离他太久远了，他已经忘记怎么为他们悲伤，或是那个时候是否曾经悲伤过了。
但这一刻，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天使露出任何悲伤、或是试图掩饰这些悲伤的表情，他想弄哭他，让他尖叫着求饶，让他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他伸手去脱掉克里菲斯特的衣物，不理会天使微弱的抗议。
暮色渐沉，星辰升起，月色落在天使□□的身体上，仿佛为他染上了玉色的光辉。
第35章 第 35 章
人鱼吗？
克里菲斯特睁开眼睛时看到一片瑰丽的光影，周身沉浸在冰冷的海洋中，鱼群从他脚下快速的穿过，如同滑过的丝绸，巨大的鲸从头顶游过，投射出大片大片的阴影，流动的暗潮如同风一般穿透着他的身体，他金色的头发如同海藻一般浮动着，引来一些身体透明的小鱼绕着他旋转。
他用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身在海洋里，周围的景色和记忆里的某些片段重叠起来，克里菲斯特有些惊慌的睁大眼睛，海底的暗流忽然剧烈起来，无数沙子翻涌着卷上来，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耳边响起不只是什么生物发出的尖锐的叫声，克里菲斯特感觉周身的魔力集聚的流逝，视线被黑色的海水吞没，被潮水裹挟着掉进深不见底的海沟。
仿佛一张怪物的嘴吞噬着他，声音忽然消失了，他看着一双碧色的眼睛在更黑暗的地方看着自己，海水在他身边交错着拉扯着他，如同一张网把他拖进了深海里。
克里菲斯特醒来时仍然感觉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他对海洋有本能的恐惧，即使在浅海也会觉得不安，他用了一段时间才平复下来，坐起来转头看到阳台的躺椅上，恶魔微微侧头看着自己，碧色的眼睛和梦里重合起来，陷入深海的感觉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他皱着眉闭上眼睛把这种感觉从脑海里清理出去，随手披上拉西格尔放在床边的浴巾走到阳台上。
拉西格尔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手指抚摸着他的金色的头发像是在逗弄一只猫一样，这让克里菲斯特有些不快的甩了甩头。
“梦到什么了？”拉西格尔识趣的放下手，问他。
“没什么。”克里菲斯特避开拉西格尔的询问，拉开旁边的躺椅躺上去，扯了一下浴巾掩盖住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这个动作好像引得恶魔轻笑。
“这里不会有其他人看到的。”
克里菲斯特用“那又怎么样”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蔚蓝的海岸线。
海浪一层一层的拍打在金色的沙滩上，天地间意外的安静和辽阔，可梦里的不安依旧缠绕着他，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拉西格尔，却藏着一些他从不曾见过的冰冷，像是从地狱里渗出来的黑暗一般在碧色的瞳孔里蠢蠢欲动。
“我身上还有梦魔的基因，克里。”拉西格尔说，“我能看到你的梦境……你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你很害怕吗？”
克里菲斯特微微皱了眉，似乎对对方明知故问的行为有些不满，然后说，“对深海的恐惧，几乎是所有生物的共□□。”
“是吗？”拉西格尔不以为意的说，“真可惜，我原本还想带你去看一看……”
“哪里？”
“永恒之海，位于天之海岸正下方的那片海域，也就是你每次通过通道经过人间时可以看到的那里。”拉西格尔说，“那里理论上是属于我的领地。”
“如果你邀请我的话，我当然不会拒绝。”克里菲斯特笑着说。
他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但拉西格尔不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听着，拉西格尔，我想过了。”克里菲斯特说，“如果你想找到人鱼的话，也许应该去找艾斯谈一谈，如果他不是知道些什么的话，早就放弃了……”
“亲爱的，你真是煞风景。”拉西格尔听他说完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我等你醒来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个话，我还是去德勒尔那里监督他得工作好了。”
克里菲斯特耸耸肩，识趣的不再聊这件事，却听见恶魔说，“我让德勒尔去找他了，但他似乎不太配合。”
“或许你可以让我去跟他聊一聊。”
恶魔的眼神瞬间扫过来，让克里菲斯特差一点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他现在确实有些同情艾斯了，不过明知恶魔的不快却仍然继续对天时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
“这是找到人鱼的唯一线索，拉西格尔，我们可以尝试和他合作。”
“然后让他发现你是天使？”拉西格尔挑了挑眉，“算了吧，这样人类久远的魔法家族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他们未必对天使一无所知。”
“就算被发现也没有什么。”克里菲斯特说，“对于熟悉魔法的家族来说的话，天使存在与否未必真的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你知道艾斯的家族曾经对人鱼做过什么，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拉西格尔站起来走到克里菲斯特旁边，低下头对他说，“人类没你想的那么善良，他们是恶魔和天使的混合物，而且你永远不知道他们更偏向哪一种。”
“可是他们知道很多，拉西格尔，他们远比我们要了解这个世界。”
“你如果想见他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我去就够了。”克里菲斯特抬着头看他，拉西格尔的脸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他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只好继续说，“你去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的，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都可以解决。”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
克里菲斯特脑海里迷迷糊糊的回荡着这句话，身体因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而僵硬，却连活动一下身体也做不到，束缚住身体的绳索带着魔力，克里菲斯特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转而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现在在一个有些潮湿的地下室，空气有令人不快的味道，昏暗的光线里可以看到周围摆着一些他并不熟悉的器材，和普林的研究室有几分相似，他猜测自己正在艾斯家的某处，这里确实有一些魔法的气息，虽然他不太确定人类是否真的可以掌握魔法，理论上人类的体质和魔法的相性很差，而且陆地太过贫瘠了，不过这里靠近海洋，也许……
克里菲斯特还在思考，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艾斯走过来，对上他的目光时似乎躲闪了一下。
他回忆了一下来这里之前发生的情况，好像在到达艾斯约好的地点时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不是魔法，也许是某种人类的东西，类似于药物……
艾斯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一点，这个认知让克里菲斯特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这个表情似乎让艾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靠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针管。
“可能会有些疼，请忍耐一下。”艾斯说着，看克里菲斯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后深吸了一口气，把针头刺进他手臂的皮肤里。
克里菲斯特看着淡红色的血液沿着橡胶管流进透明的瓶子里，艾斯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紧张，但努力试图掩盖着这一点，他抬头看了眼克里菲斯特，然后拔出针头。
那绝对不是人鱼血液的颜色，克里菲斯特知道自己不需要和他解释，他好奇的是艾斯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之前甚至在怀疑，你是不是人类。”艾斯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看上去和我所知道的魔族都不一样，但你和那个魔王在一起……”
“我查了家族的记载，他是魔界里唯一拥有人鱼血统的魔王……”艾斯扶了扶眼镜，“我知道我对付不了他，只能从你这里下手，你们看上去关系很好。”
“可是我并不是人鱼。”
“现在我知道了。”艾斯举起手中的瓶子示意，淡红的血液发出柔和的光泽，“就算你有人鱼的基因，也不是我的目标。但是他不一样，他是魔王，他有实力找到人鱼。”
“你想用我威胁他？”克里菲斯特不可思议的笑出声，看到对方露出羞恼的表情，忍不住摇摇头，“你太低估魔王了，人类。”
“就算是魔王，他也不可能进入我们家族的领地。”艾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强硬一些，但声线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恐惧，“我的家族千百年来都在和各种魔族打交道，明白他们害怕什么，教堂加持过的圣物可以削弱任何魔族的力量，而这里全都是来自天堂的东西。”
克里菲斯特有些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继续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他找不到你的时候会明白的，他知道我想要什么。”艾斯看着克里菲斯特，“现在我会从你的血液里分析出你究竟属于哪一个种族，这并不难，只要是魔族，总会在人间留下痕迹。”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克里菲斯特轻轻地说着，看着对方完全无视自己的话，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36章 第 36 章
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停下，艾斯很快就想到那天在海滩边跑向克里菲斯特时的场景，他惊讶的看着对方轻松的挣脱了束缚绕到他面前来。
“跟你说了不要这样，为什么不听呢？”克里菲斯特拿走对方手里的试管，举起来放在眼前，比人类稍微淡一点的颜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晃动，如同日落时的海洋。
“你……”艾斯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个药是针对魔王级别的恶魔制作的，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是吗？还有没有多的，借我玩一玩？”克里菲斯特把视线从瓶子上移开和艾斯对视，“我不太了解药的成分，不过想用它来对付魔王的话应该还是差了些，还有，虽然教堂确实能削弱魔族的力量，不过……”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还不太够，就算你把整个教堂搬到家里来，想要扫平这里应该也不算难，不过你应该还藏着别的杀手锏吧？”
艾斯看着他，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别这么看我，是你把我绑过来的。”克里菲斯特歪了歪脑袋，微笑着说，不管怎么样被人莫名其妙的绑架实在不是什么能心平气和就接受的事，天使心里还是有些恼火的，他走到桌前看上面摆放着的瓶瓶罐罐，“应该有杀伤力更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