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我其实在想,假如我打不过你反倒被你杀了,那可真亏大了!哈哈!”
紫胤略显尴尬,冷峻的脸上有些无奈之色:“这个……”
“哈哈,我是开个玩笑的!我知道你是好人,绝对不会加害于我!”
而男人又很认真地问:“你当初对我怀有敌意,又是何解?”
当初我确实对他极度不以为然,可一切改变是在他那两次对我的凝望之后。
他当初的眼神是那样专注,带着一丝探寻,却又没有任何的猥狎和亵渎。那种含着敬意的眼神,令我的心不得不颤动,并且心生向往。
“嗯,我本以为你跟其他人一样,冒着爱剑的名堂来滋生事端。可是,你当初看我的目光以及你对红玉剑的虔诚尊敬,让我顷刻改观,甚至感动!”
我深深说完这话,禁不住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轻轻伫立在他身边。
他也低下头,与我静默对望。笑意在我眼底流转,我心底全是暖意和平静,轻声却动情的说:“我真的没想到,数百年后,我还真的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走了那么长远的道路……紫胤,我现在就好像在做梦!”
紫胤微微浅笑,伸手替我理了理乱了的鬓发,说:“似梦非梦,全在心间。”然后又加了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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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院子的几株大榕树郁郁苍苍,枝繁叶茂,庇护着这个宅子的安宁。
我和紫胤并肩走到离周家大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默默望着那开启的大门。
看样子,晓莲的后代过得十分安康,整个院子流荡着一股静谧祥和的气氛。
而这时,远门里飞奔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扎着两条朝天小辫子,一张圆圆脸蛋红扑扑的。
他一眼瞧见了我们,就转头朝我们跑到我们面前,昂起小脸看了看紫胤,之后又看了看我。
他然后伸手指向紫胤,大声问:“请问您是仙人吗?”
好有眼力和慧根的孩子!我急忙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上,教他小声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山河走遍(1)
孩子很机灵,挥挥手示意有话要跟我说。我笑着弯下腰,他的小嘴儿就贴到我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我终于看到白发仙人了!我记得奶奶说过,我们的祖奶奶小时候曾被一个白发仙人救过命!请问是他吗?我看过画的!”
我抿嘴微笑,然后也在他耳边小声问:“孩子,你说的是什么画儿啊?”
孩子愉快地笑了起来,小脸好像一朵红花儿:“是我们祖上老奶奶嫁过来之后画的一幅画!画上有两个人,都可美了!一个是蓝袍子的白发仙人,一个是红衣服的仙女姐姐!那幅画一直挂在我家后厅墙上,我们家都爱看这幅画呢!听说那两人就是救了我们太祖奶奶的恩人,是她最牵挂的人!”
然后,他又重新看了看紫胤和我,那眼神里满是惊叹和好奇:“你们真的好像画上的人啊!”
紫胤也不再严肃冷清,而是微微一笑,并伸手缓缓摸了摸孩子的头,温和地问:“你叫何名?”
“鹤轩!”孩子大大方方地答道。
这时,那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女人声音:“少爷,少爷啊!你怎么跑到外面跟陌生人说话了!叫我好找!”
只见一个身穿黄色绫罗的中年女人跑了过来,急忙拉过小鹤轩左看右看。而孩子却指着我们,灿烂地笑了笑。
女人这才看向我们,目光一定,满脸惊呆:“这是……画上的人?”
我也很是震惊。莫非,当初晓莲真的把我和紫胤都画下来了?
而女人则赶忙上前惊喜地说:“二位!请随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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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这一代的主人叫梓润,而那个鹤轩正是他的小儿子。
梓润和妻子都见了我们,并备了一席酒菜招待。席间谈话之后,我才得知,先前孩子口中所言的那幅画,确实是当初晓莲亲笔所作。
梓润拱手道:“仙尊,仙姑,那幅画就在我家后厅!请随我来!”
于是,我和紫胤就跟随他来到正厅后面的后厅里。正南的墙上,正画着一幅淡青色帛画。
背景是一处山水,而画中央正站着两人。一个男子蓝袍银发,姿容挺秀,仙风飘然;而和他并肩伫立的,是一个窈窕女子。一袭绛红色长裙飘曳,额间葵花状红纹,手握两把红色短剑。
画的左侧一首诗云:仙骨灵逸藏侠义,红绡旖旎怀丹心;茫茫昆仑飞雪至,相伴千秋不相离。
我泪水立刻夺眶而出,瞬间不懂言语。
昔日那个围着我转、老叫我“玉姐姐”的小姑娘,也已经不在了。但是,她却给了我这宝贵的记忆,用自己灵巧的手描绘出了对我的思念之情。
而紫胤静静端详着那幅画,良久感叹:“晓莲姑娘念恩一生,重情重义,令人钦佩!”
我也哽咽难语:“晓莲是个好孩子……我其实也一直没忘记她!”
而后来和梓润谈及他家族的一些往事,我和紫胤欣慰地了解到,周家几代几辈子都未有重大变故,世代平安。
日落西山之事,我们谢绝了梓润的挽留,离开了周家大院。西天流火铄金,石路上也是铺满金红,我和紫胤的身影投得又斜又长。
他轻声问我:“心愿已了吧?”
我抬头望向天边绮丽红霞,深深说:“这一趟确实了却心愿。看到牵挂的人都过得那么好,红玉也算安心了!”然后又望向他,“感谢紫胤陪我回来!”
“为何对我这般客气?”
我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说:“那接下来我就跟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作为报答,怎样?”
片刻沉寂后,紫胤却轻轻摇头:“百年匆匆,岁月荏苒,我其实没什么地方想去了。”
我的目光徐徐落下,落到了他腰间挂垂着的那一抹明媚的红色上。
骤然有一种很想诉说的冲动,但我还是忍住了,而是笑问他:“紫胤,可否挑个地方静坐,告诉我你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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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县城郊外的某处小山坡下的某处凉亭内,我听着紫胤讲述着他的过去经历。
第一次听这男人诉说过去,我听得聚精会神。听着最在乎的人讲述过去,这种感觉实在奇妙得很。
他出生在北方某没落贵族之家,家境殷实,因自小体弱多病,便不被父母所喜爱,就将他送至昆仑山琼华派修炼。但他似乎对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痴迷于执着,剑术也学得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精湛。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轻笑:“紫胤,你是不是那时候开始就开始有了骗剑的打算了?”
男人神色略微尴尬:“你何时也用这个词了?”
我将头依靠在他肩上笑道:“好了,不逗你了!继续说。”
后来他认识了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那三人。一个性情豪阔,喜欢吃烤山猪,无论任何时候都要按照自己心意行事;一个娇小玲珑,活泼爽朗,爱用双剑,总喜欢没大没小地叫他“小紫英”;而那个静美如花的温柔少女,则是个妖。
那时候,天地之间总有四个青年男女,风来雨去,相伴相携。他们是最坚实的团队,一路上相互扶持,留下了他们彼此间最难忘的那段回忆。
有时候,人活得太长久了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当身边所有熟悉之人都渐渐离开,只剩下你孤身一份面对云起云落,面对星河寥落,只有回忆围绕着你,而你却触摸不到任何有余温的东西。
“当时,我那挚友曾经送给我一样东西。一个缚丝剑穗。我曾长久留在身边,以便作为那段岁月的一个念想。”
剑穗!千百年前的片段犹如雨点敲打我心扉。
那时候,子熙曾叫我为某人做一个穗子,因为那个人的剑穗已经被妖物损坏了。
那他之前的剑穗,到底去了何处?
我抬起头,望着紫胤的侧脸问:“那你那个黄色剑穗去了何处?”
男人目光幽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说:“已被我埋在她和她心爱人的墓前了。”
我浑身一震,无比诧异,过后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紫胤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显得飘忽而悠远:“埋在那里,就好比我可以陪伴他们。”
我无法抑制心中情绪的翻动,就颤声问:“那你腰间此刻系着的红绳玉结,又是如何得来?”
其实数百年来,我从未奢望过他还记得当初的情景。
而紫胤却说:“这个玉石是一个叫子熙的名士所赠。当初我在山间巧遇他被山妖所缠,就毅然拔剑相救。搏斗剑,妖物扯住了我的剑穗,并将之咬入口中。待妖物被我降服后,那个剑穗亦破损不堪。而我也因此受伤,就在小石屋中休养疗伤,所幸有子熙在边上照料。而分别之前,子熙则赠予我一块玉佩,并配上一条红色穗子。我便将红穗和玉石一起绑在了腰间,下山去了。”
我听见自己心潮汹涌的声音在震荡,就继续问:“那你当时看到这个东西,又为何会选择收下?”
一时的沉寂。
好像是过了良久,紫胤才缓缓说:“有些东西确实难以用言语表述。我或许觉得那块玉石不是个普通之物,必有灵气;又或许觉得那穗子让我有一种熟悉之感,与我被损坏的剑穗极为相似。总而言之,这个玉结红绳似乎冥冥中在告知我,有些奥秘需要时日印证。”
我泪水夺眶,就用衣袖去拭泪。紫胤一眼望见,急忙问道:“为何伤感?”
“紫胤……其实,当初为你做这个红色穗子的人,是我。”
我又将我和子熙的关系、子熙其实也是炤夫人后代的身份告知于他。
紫胤的神情瞬间一怔,过后便将我紧紧拥入怀内。他轻柔的声音在我耳际回荡:“原来冥冥中早有注定……只可惜我知道得太迟。”
红霞竟已渐渐散尽,夜色初降。玉钩一般的新月镶在墨蓝色天际。旷野万簌俱寂,除了偶尔掠过的风声。
而我和紫胤还相偎坐在亭子内,抬头遥望着漫天稀疏的星星。
我笑问:“你平生第一次心生思慕之情,就是对那个赠你剑穗的女孩子?”
谈及这类红尘世俗话题,紫胤倒也没之前那么局促淡漠了:“当时年少心境,陪伴相处久了,便也有了一种淡淡的倾慕,但却从未细想过地老天荒的问题。毕竟,她心中另有所爱,所以何必强求?有些事一旦强求,便等于亲手将之毁灭。”
我忍着笑,就故意伸手将身边人的脸轻轻扳过来盯着看。
紫胤不知何意,立刻蹙眉:“又做什么?”
我故意拿腔拿调地笑叹:“原来紫胤真人少年时代也曾动过情心啊,原来还不是冰山嘛!嗯,甚为欣慰甚为欣慰!”说罢我还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紫胤被我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胡闹?那我索性来个更胡闹的。
我趁他不备就抬起头,快速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就转身掩着嘴笑出声来。
而这时我却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被一双手臂强有力地环了起来,之后便是整个人在空中旋转成一个圈圈。
原来是紫胤试图为我的“偷袭”而复仇,将我抱起并打起了转。
我笑着喊道:“紫胤你干什么啊?放我下来!”
我们这两人虽然都已一大把年纪了,但此刻却还能像一对小儿女那样喜乐,确实让人纳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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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此情(1)
他抱着我转了几个圈后终于停下,也将我轻轻放下在地面。我伸手攀上他的肩,轻声感叹:“方才听你谈起往事,才知你我的身世经历都颇为相似。你曾对你友人许下承诺,并愿用一生实现;而我也曾答应炤夫人,要照顾守护她后代千秋。你身世孤寂无亲无故,我的亲人也早逝孑然一身。”
紫胤也温柔地将手环在我腰间,颔首而说:“其实初次见你,虽说是被你一身凛然剑气所震惊,却更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那种感觉,既熟悉又感到遥远,好像一下子难以触摸却又很想令人一探究竟。”
我扑哧一声笑了,“所以道长您当初就老盯着人家一个大姑娘看啊?您也要好歹顾及一下身份嘛!”
紫胤被我这话弄得有些尴尬,就说:“往事不要追究就好。”
我又开始调侃他了:“哟?仙尊您是被我看透了心事,就难为情了么?”
这样的紫胤,令我感到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冷傲坚硬,而是有了一抹温暖的颜色和温软的气味。真实、有血有肉,却更令人感到无法舍弃。
而他却紧紧握起我的手。
我又黯然说道:“烟霞姐姐说过,仙人一旦动了情念就要遭受天谴,修为会耗费,严重者更会被剥夺仙籍……紫胤,我真的好怕你的那天会来,真的好怕。”
紫胤的手轻轻摩挲着我脑后的乌丝,淡然说:“这些早已不是我在意之事。既来之则安之,我淡然应对就是。”
月下对影成双,勾勒成一副静美悠然的画面。
岁岁年年月照人,生生世世倾情浓。只需陪在君侧,多看一夜月圆月缺,便也是人生乐事。无怨,无悔,无憾。
就算那一日真的到来,红玉也必定陪你一并度过,绝不会让你一人承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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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陆返回昆仑山后已是初夏时节。山间草木繁茂,花香浓郁,夜里也偶闻虫唱。
紫胤选择隐居的小石屋前有一处安静的小院落,院子里还种着两株梅树,一高一矮。我见了欣喜地说:“以后冬天就不必冒着雪花去远处寻梅了!”而紫胤的那些藏剑,都已经被妥妥安放在石屋后面的一间简室内,作为临时藏剑室。
而我和紫胤每天的日子都十分平静安定。白天相伴在山间一游,或者在梅树下对弈行趣。又相互舞剑切磋,又或是他抚琴我舞剑,又或是换着来。而每日一早,我必定会为他煮好一壶清茶,在清香氤氲中开启新的一日。
夜晚降临,我为他磨墨备纸,让他阅读写字。这种安静的时刻,我也总是静静拿着一卷书,守在他案前,为他及时挑烛花和添加茶水。
这种静谧如水的日子,真实而恬淡,亦是我一直最向往的。
他还叫我开始在后屋酿酒。我虽然对酿酒之事不太通达,但经过几日也渐渐摸着了门道。但印象中,紫胤几乎滴酒不沾,又为何突然叫我酿酒了?
我问及原因,他却微笑回答:“收到好友清和书信,深秋时节会来访一趟。”
清和?这个名字我还有些印象。昔日曾听得天墉城弟子所言,执剑长老在太华山有个至交,修为高深,而且酷爱饮酒。
莫非就是那个清和真人要来看他?
我只能答应:“我记得其他弟子说过此人,好像很喜欢酒。只是,我酿的酒他未必爱喝呢。”
见我颇有些担心,紫胤却毫不在乎地说:“他有酒便是好,无妨碍的。”
盛夏已至,紫胤似乎有铸剑的打算,就又在我的陪伴下去昆仑山诸处寻找可以炼剑的矿石。
路上,我不禁好奇的问:“紫胤又想铸新剑?是用来日常练剑还是除魔?”
虽说他已经隐退执剑长老一位,但也绝不代表他已经放弃除魔卫道之心,甚至他离开天墉城之际,曾再三叮嘱陵越,如果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