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我站起来告辞离去。
走了几步却听见他在身后叫了一声“夏子”。
我回过头,只见他神色有些犹豫,虚咳了两声才说:
“我修行的事情……就不要告诉信一了。”
我一愣,想起信一提起他时的无奈,便笑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就算我不说,以信一对他的了解,其实一早就猜到了。
走了很远之后我抬起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在耳后,蓦地发现手中还拿着他的手帕。
反正都脏了,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他吧。
***
阿断回来那日天空阴沉沉的似暴雨即至,我在后院收起晾干的衣服,转身就看见他倚在回廊的木柱上,望着院子里晾衣物的绳索,眼神中满是怀念。
“以前每逢下雨前夕,我们都会抢着帮妈妈收衣服,爸爸就坐在回廊上看着我们忙碌,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突然微笑着说起我并不知晓的往事。明明只是一件很普通很不足一提的家庭琐事,他的样子却像在诉说着最珍贵最温暖的记忆。
我走过去后被他大手一抬揉着发顶说:
“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呐。”
“一转眼,夏子你都成长为好姑娘了,爸妈如果能够亲眼看到,一定也会很高兴。”
他的语气中流露着显而易见的遗憾,我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又或许是心虚,便垂眸别过头,不再看他。
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夏子她也许已经和你们的父母团聚了。
我在心里这样默默说道。
这偌大的屋子,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守着往日的回忆,一定会很孤单很孤单。
稍晚些时候一同吃饭,从他不经意的话语中,我才知道原来那日是他们妈妈的生日。
***
阿断在家,时不时会指点我的修行。原本还担心他对至亲家人的敏锐会发现些什么异样,但他看见旗木朔茂给我的卷轴后,沉吟片刻说:
“虽然和你平时的修行有很大差别,但我也认为朔茂君的方法更适合现在不能使用查克拉的夏子你。”
我试探着问多两句,得知这幅卷轴上的方法是为受伤期间被禁止使用查克拉的忍者量身编写的,这样一来,忍者即使是在休养中也不会太过耽误了修行。
“村子里熟读的卷轴能够直追三代目的人,也只有大蛇丸和朔茂君了。”
阿断笑着说。
大蛇丸和旗木朔茂。
我已经不止一次听见身边的人将他们两个相提并论了。同为天才中的天才,同样是年纪轻轻便才华横溢。前者是名师门下的高徒,后者我虽不知他师从何方,但当日他舞刀时的那身杀气,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惊悸。
火影的三个学生,大蛇丸,自来也,纲手。后两人我有确切的印象,那么大蛇丸应该就是我第一天所见的那个黑发金瞳的男人了吧。
“就算是不习惯也要按照卷轴好好修行呐,夏子。”
“不要枉费了朔茂君的一番好意。”
阿断拍拍我的脑袋说。
从他的话语里我还得知了旗木朔茂常常不吝好意地关照同伴,无论是在任务中还是在平日的修行中。
我曾经翻看过夏子床头的那本忍者心得,一百多条规则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彰示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忍者誓死以任务至上,违者视为废物。
在任务中还会分神照顾同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想起那日旗木朔茂伤势未愈便偷偷违背医嘱修行,或许他就是我学过的历史书里那种不吝于照顾同伴,却吝于照顾自己的短命英雄也说不定。
我不是在诅咒他,但愿他英雄不短命吧。
VIP最新章节 9第9章
十一月的时候我已经可以使用查克拉了,修行也恢复了夏子以前的方式。
卷轴和手帕找了个时间还回给旗木朔茂了,他伤势似乎还未痊愈,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不注重休养有关。
好几次在医院复查时遇见他,在办公室里被信一数落着,目光中有歉意却没有悔意。
信一说过木叶的医生最头疼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阿亮,一个是旗木朔茂。这两个人每次受伤都不肯乖乖听从医生的嘱咐,即使嘴里答应着,转过身后又会抛诸脑后,依然如故。
阿亮平日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医生也拿他没办法。旗木朔茂听说平时倒是好脾气好说话,唯独在这种事情上我行我素。
“你不用向我道歉了,我也没对你抱什么希望。”
一天我在门外听见信一这样对他说,叹着气颇为无奈。
他很不好意思地挠着那头银发,又说了声“对不起”。出来的时候向我点点头说:
“见笑了。”
里头信一的声音没好气地说:
“进来吧,夏子,别近墨者黑了。”
他笑了笑没有反驳。
可以使用查克拉之后,我对着夏子书柜里的一堆卷轴怔了好久。
所幸的是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不幸的是组成这一串串句子我就一头雾水了。
有时阿断问起我的修行,我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应两句,在心底苦笑。
这种无力感就像很久之前念书时面对着无论如何也学不好的生物和化学,由衷觉得自己是个此生与理科无缘的笨蛋。但后来我竟然去学了医。
真该感慨世事难料。
在房间里看卷轴看到天昏地暗,院子里菊花悄然绽放,不知名树木的果实只有大拇指一半大小,红通通挂满枝头,远远看去仿若一树红色繁星。
蓝天白云倒映在池塘里,鲤鱼吐出的泡泡冒上水面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附近的人家不多,一派静谧。
如果一直待在屋里不出去,很容易便忘记了现时正是战争期。
小春来过一次,带来一个崭新的忍具包和全套忍具。夏子的忍具包早在战斗中就不知道掉落在何处了吧。
她问过我的伤愈情况后,指点起了我的修行。虽然某些专业名词我仍是一知半解,但好歹是明白了目前阶段应该注重的方面。
夏子最薄弱的是幻术,擅长的是家族秘术灵化术和水遁系忍术,体术中等偏上,对付同一等级的忍者勉强可算优势,可如果面对高一级的忍者就危险了。
我尚未清楚这个世界衡量忍者实力的标准是什么。但按照他们所说,“夏子”是因为从上次的任务中活了下来才晋级为上忍,那很明显她的实力仍未及一般上忍。
因为活下来的是我。
“这段时间就先练习以前的忍术吧,新术的修行不宜操之过急。”小春说。
我见她面前的杯子里茶水一滴未碰,只顾提点我种种事宜,脸上的关切之意清晰可见。
是那种长辈对疼爱的晚辈殷切的关心和期待。
她看上去都有三十七八了,却仍是孑然一身,未曾嫁人,无儿无女。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中已经习惯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
说到底,她是夏子的恩师,然而夏子是不是她最得意的学生就不得而知了。
临走前她突然拍着我的肩膀说了一句:
“你虽然不是我最出色的学生,却是我仅剩的惟一的学生了。”
我愣了一下,看见她的神情忽然落寞了下来,离去的背影显得消瘦孤独。
夏子的枕边有一个很精致的雕花相框,里面是他们师徒四人的合照,看样子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了,四个人那神采飞扬的笑容令人过目难忘。
夏子一直被说性格沉默寡言,那时的笑容却是灿烂得胜过千言万语。
***
我在之前路过的那道瀑布旁修行,从高高的断崖上飞流直下的水流冲刷着河流中央的大石头,层层水花溅起又落下,水清无鱼。
寅—未—巳—寅
结印时十指灵活得出奇,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每个手势代表的含义,双手在瞬间已经结好印。就像当初它执笔回答火影问题那样的通透灵性。
水流顿时凝聚成一具与夏子外貌一模一样的人形,在水面亭亭而立。
水遁·水分。身之术。
不过是个C级忍术,不多时就瓦解如初了。
我将查克拉集中在脚下,经过这么多天的摸索修行,这一举动做来已经不会吃力了,踏水行至河中央。
瀑布的水珠飞溅到头发上,顺着发丝一滴一滴落回水中。
我闭上眼睛,试着结了个A级忍术。
寅—丑—申—卯—子—亥—酉—丑—午—戌—寅—戌—寅—巳—丑—申—卯
水遁·大瀑布之术。
刹那间旁边的瀑布从底部凭空腾起,飞越过头顶,遮天蔽日,而后异常凶猛地铺天盖地砸下来,一时间如若地崩山摧,四周的景色摇摇晃晃模糊不清。
满眼都是水,水,水。
令人窒息的水。
我感觉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难以呼吸的空间,身体沉重得如同通体灌满了铅金属,连挣扎都变得徒劳,不可抑止地慢慢向看不到光的深渊坠落。
再往下,应该离死亡不远了吧。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生命,好不容易才再次看见了鸟语花香的世界,能够活着笑着的时间竟然如此短暂。
一个忍术就足以将一切摧毁。
也许我会令夏子被说是木叶第一个死在自己的忍术之下的忍者。真是抱歉了,夏子,即将要令你背负着这样可笑的名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提着我的衣领将我从水中抽离,空气和光明重新降临。
几个跳跃后我被放在地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一边猛烈咳嗽将肺部的积水吐出来。
又如重获新生。
旁边的那人说:
“你是在找死吗。”
我缓过气来抬起头,只见一名穿着绿色忍者马甲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黑色的长发对比着过分苍白的肌肤,金瞳里看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我记得这道独特的嗓音。
火影的天才学生大蛇丸。
不知道是否受了旗木朔茂的影响,我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恐怕此时我已经尸沉水底了。
没想到一个A级忍术的威力竟是如此强大。
我曲腿坐在地上,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是河的对岸,大片大片的灌木林间杂草丛生。
有凉意从林中深处蔓延出来,光线昏暗,阴阴森森,和另一边的河岸截然不同。
我看到不远处有个男人平躺在灌木树旁,全身。赤。裸,腹部有一道皮肉翻开的大口子,肠肺等内脏被掏出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树根上的血液早已凝固,暗红可怖。
我顿时觉得胃里一阵不适,倒不是惊恐,初醒来时入眼的就是遍地血肉横飞的修罗场,现在这般景象虽残忍恶心却也还远比不上最初所见。
再说,前世学医,虽没真正操刀上过手术台,但解剖的场面也不少见了。
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居然有人在郊外的荒林里进行人体解剖。
大蛇丸见我视线落在他身后,也知道我在看什么了,淡淡瞟了一眼过来说:
“岩隐的忍者。”
说完,走了过去继续掏心挖肝,动作熟练利索。
是了,在这个世界,无论如何处置敌方忍者都是被允许的。
周围安静得只听得见瀑布哗啦哗啦的水流声,深秋的微风中已带上寒意,吹到被河水浸泡过的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站起来,向他道谢过后走到对岸,沿原路回去。
在这边的树林里我回头望了望,汹涌而下的巨幅水帘浩荡如故,看不见另一边的风景。
回到门口时碰见正要外出的阿断,大概是我的样子有些狼狈,他愣了愣,说:
“去修行了?”
我点点头,他拍拍我湿答答的头发,笑着说:
“快去洗个热水澡,别冻着了。”
然后走向在一旁等候他的朋友,朝我挥手道别。
收拾妥当后我蜷缩在浴缸里泡热水澡,水汽朦胧,肌肤被烫得透红,却意外地感到安心。
比起刚才冷冰冰的河水,现在才能感觉到心脏在平稳、有规律地跳动。
差一点。
差一点又要向死神报道了。
我有时会想,如果再一次死去,灵魂还会不会依附到其他人身上,会不会像上一次一样,一闭眼一睁眼,又是另一个新的世界。
但是这种事情终究太玄虚了啊,谁知道是不是主的一时兴起呢。
说不定哪一次闭上眼睛,就真的没有知觉不会再睁开了。
我还没有自信到认为上帝对我宠爱无尽赋予我永生的灵魂。
还有一件事情。
这个身份现在是上忍,除我之外没有人怀疑名叫“加藤夏子”的人上忍的实力。但我怎么能够自欺欺人,明明在使用A级忍术时是那样的力不从心。
如果要去执行上忍的任务,如果面对着确确实实有着上忍实力的敌人,很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我到底要怎么办。
将身子全部滑入滚烫的水中,我捂着脸颊心中叹息。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下旬了,伤愈后肯定要被派遣任务,时日不多了。
我虽然不怕死,却强烈地渴望生,无比眷恋着能够与人一同行走一同欢笑的鲜活的生命。
活着就总会遇见未知的美好。
灌木树旁那具被解剖的尸体忽然从眼前一闪而过,我心中一紧,如果我死在任务中,夏子的身体是否也会遭到那样的对待?
大概也不能幸免吧。
然后眼前掠过的是一个男人肤色近似死白的脸,那双金瞳里与其说是无情无绪,倒不如说是情绪捉摸不透更为恰当。
他蹲在尸体旁摆弄着掏出来的内脏时,那瞬间我居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协调感,仿佛他这个人就异常适合和死神一起面对尸体。
医生也时常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尸体,但他给人的感觉与医生相差甚远,而是更倾向于身怀得天独厚的才华并有着某种执念的的狂热信徒。
对了,人人都说大蛇丸是个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我甚至想起了艾略特的一句诗——
去年你种在花园里的尸首,它发芽了吗?
VIP最新章节 10第10章
12月31日晚上,夜色阑珊,阿断和我坐在屋顶上说着话。冬天的夜晚寒意逼人,前一句话呵出的白气还未散去,后一句话的白气便紧接着袅袅而升。
“我们两兄妹很久没有这样坐着好好聊天了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从头顶的浩瀚星空中转到我脸上,笑意浅浅淡淡,但在这寒夜里却显得格外温暖。
他和夏子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般促膝而谈了我不知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大概有四个多月了吧,在医院也好,在家里也好,即使他是个很疼惜很照顾妹妹的好兄长,也一直只有零零碎碎的时间是和我待在一起的。
外头是战争,他不是外出执行任务,就是和同伴聚在一起商量策略。
如果我不是有伤在身,以夏子的身份,应该也是过着和她兄长一样忙碌的生活吧。
我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又转过头来望着前方黑茫茫的人家的屋顶,用呵出的白气搓着手取暖。
夜空中繁星一闪一闪,甚至隐隐可见从天际东边跨越到西边的银河。
明天一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阿断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起很多东西,话音轻缓得有如沿着竹笕流淌着的山泉水,并非有多么要紧的事情要告知我,而是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如所有普通兄妹之间忙里偷闲聊着家常和生活。
他说了一些他和夏子小时候的事,父母的事,近几年的琐碎,还有村外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战争。
以前,现在,和期盼着的未来,都有谈及。
“在风之国的两年多,很不容易吧。”
他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话。有风将他的发丝吹拂过肩膀,与夏子极其相似的眉目虽是舒展着的,却亦尽显关切。
这样的神情令我想起很多年前我独自前往异国求学,暑假回到家中,吃饭的时候父母常常边说着“一个人在国外,不容易啊”,边不断给我添饭夹菜。
大概家人之间的羁绊总是很相似,阿断对待胞妹,就像我父母对待我。
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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