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三百余年前确有旅祸闯入王庭,为此当年的王庭护卫长和隐卫军团长还双双受了罚……”在朽木家藏书阁的密室之中,仍旧用斗篷裹得只剩下口鼻的灵王殿下看着右手边摇曳的灯火, “不过……在那之后的记载是,旅祸及其同党被尽数歼灭。”
“正如灵王殿下所言,不仅如此,因为那一次的入侵事件影响过大,所以在此之后所有涉及此事的王庭护卫均受到了调换或是裁撤。”琉璃静静合上了那一册包裹着浅金色绘白牡丹伽罗绸的厚重大书,将视线转向对面那位自从进入和室以来便持续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朽木家主接着说,“说来也巧,三百余年前那次动荡之后不久,正逢上朽木家主拜谒灵王……”
“啊,彼时还是祖父银铃阁下担任朽木家主,在下亦是在最近查阅了朽木家机密藏书记录才得知在那次上洛之后,朽木家藏书阁之中新增添了一批机密材料。”端坐在一护左下首的现任朽木家当家人欠了欠身,抬手指向琉璃手中那本半合的大书,“琉璃阁下手中这本,其实正是在这之后转移到朽木家的王庭记录之一。”
在进入那个竹林感受到那个原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灵压之后,白哉曾经调集了朽木家隐卫做了大量调查,却在线索开始有所指向之时遇到了巨大的阻力,甚至是误导性的信息。
能拥有与朽木家对抗的实力,此人的身份背景已然不难猜度。却也正是因为如此,白哉才在上报总队长及中央四十六室之前多留了个心。直到他打开了此时诸人所在的这间密室,才意识到此事牵扯的,竟然是王族数百年来的一段秘辛。
“这么说……白哉,你认为这位浮舟殿,不仅仅是前代灵王同父异母的弟弟?”
“若是纯正的王族血脉,这位浮舟殿的身世又如何会被避讳至此,甚至需要销毁记录,连与之相关的其他资料也要一并迁出王庭?另外更重要的是,王族对于血脉历来看重,但目前所掌握的所有资料,对这位殿下的母亲都未有只言片语。”
“白哉殿说的有道理,朽木宅的这些资料与在下查阅的记录几乎完全吻合,并且补充了之前很多关键性的信息,尤其是一百七十五年前白哉殿竟然在王庭与这位殿下有短暂的接触,更是增添了这些记录的可靠性。”琉璃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踟蹰,“但因为这些记录原本就极为隐秘,而数百年来更是经历多次损毁辗转,这位浮舟殿真正的身份,当下我等实在难以定论。”琉璃收起那一册书,又一本正经地送上了一份贴有卡通涅茧利头像的文件,权当没看到对面冰山家主一瞬间挑起的眉梢。
“唔?琉璃你……竟然把涅队长尚未发出的灵子报告都偷出来了?”一护向着琉璃比出一个“干的漂亮”的手势,视线却仍旧停留在那薄薄数页纸张之中,“虚圈发现的那些深坑,灵子样品与残留在镜上的完全吻合……但是仍有一些灵子的属性和来源,是当前灵子库竟然无法识别的……”
“关于那些深坑……”在一瞬的犹豫之后,白哉抬起眼帘与其他二人对视了片刻,“如果在下所料不错,应该是虚王级别的大虚才能使用的禁术之一,按照阵法进行灵子采集之后将阵法和灵术结合起来,产生的巨大能量甚至可以用来吸引和撕裂空间……”
“撕裂空间?!”异口同声的惊呼打断了白哉的叙述。
“……目前看来正是如此,如果大胆一点猜测,这位殿下可能妄图撕开的正是王庭外围严密的防护空间。但如此轻易便令人查出了自己的计划,实在不符合这位隐忍数百年的殿下的作风。”
轻轻的叩门声打断这方和室之中的交谈,然后是移门打开合拢的声响。
白哉循着声音抬眼望去,看到露琪亚的身影被烛火拖得细长。
“一护,琉璃阁下,兄长大人。”小丫头端着托盘安然行礼的模样一如往日,而白哉此时却觉得那轻微皱起的双眉有些刺目。
“兄长大人,这是您的汤药,”她垂着眼走向自家的大哥,放下汤药之后又给一护和琉璃换了新茶,才抬手整了一下额发接着说,“另外老管家还托露琪亚代问一句,是否可以给诸位备早膳了?”
待白哉走出藏书阁的时候,明媚的晨光已然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下来。
“……怎么不去休息?”冷淡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却又在尾调出人意料地柔软下来。
“因为大哥直到现在还没有包扎过伤口。”顶着两只黑眼圈的某人将抱在怀中的药箱又向前送了送,不出意料地捕捉到家主大人眉宇之间漏出的一丝头疼表情。
前一夜二人自暮华祭回来之后,她公务繁忙的大哥只顾上换下沾染了血腥硝烟气息的队长羽织,连伤口都未及包扎便一头钻进了藏书阁的密室之中,与一护和琉璃秉烛夜谈。而她也只好蹲守在厨房,按照之前自己受伤之后卯之花队长留下的药方煮了这些黄连汤,还在发愁着自家大哥会不会闹起脾气又不喝药。
却没料到白哉此次竟是眉眼都没抬一下地照单全收。
“伤口我会自己处理,现在你先回去睡。”
尚在发呆的露琪亚被双臂之间的轻松感唤醒,才发现怀中的药箱不知何时已经被自家大哥拎在手中。
这样的大哥,真的不是自己的另一个梦吗?
她抬头看着白哉眉眼之间的温柔神色,一只手就自然而然地掐在了自己脸上。
然后感到双肩上的温暖触感。
“怎么了?”仍旧是冷淡而低沉的声线。
暮华祭灿烂的花火仿佛还残留在夜空之中,而此时你的身后已然是晨光遍洒,碧空如洗。
而此时的你,却如同前一夜在盛开的花火下一般无二,在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对着不断自责不安的我流露出几不可见的温柔表情。
我是如此希望可以追随你的脚步,和你并肩一起战斗,守护我们共同想要守护的一切,而不是停留在原地享受着你的迁就和保护,却看着你渐行渐远。
“大哥,您希望露琪亚留在朽木宅吗?”顾不上被自己掐出一道手印的脸颊,露琪亚鼓足勇气迎向那一双灰紫色的双瞳,在其中看到一闪而逝的惊愕和了然。
“不用想太多,露琪亚。”手下紧绷到颤抖的触感令白哉皱了皱眉头,“想做什么就去做。”
“难道……露琪亚这样闯祸,你、给您添麻烦也没关系吗?”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袖口,露琪亚倔强地想要抑制住浑身的颤抖,“难道这次,这次不是因为要赶回来,您才受了伤吗?”
“露琪亚,你从未给我添过麻烦。”惜言如金的朽木家主认为此时自己的耐心实在是好到出奇,所以他难得没有接着皱眉头,而是弯下身迁就瘦小的丫头,“朽木宅就是你的家,而我,会在你身边。”
大哥,当露琪亚当年捡起水中飘来的那一朵曼珠沙华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未来的生活就像这棵无根的花一般漂泊无定。
有伙伴,有同学,有师长,却没有一个亲人,一个家。
那一年你收回汇聚在青空之上的视线,安然回首眼风淡扫,鸦黑的发带出细碎的流光,用冷淡的声音说出了那句“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虽然在那之后很长时间,露琪亚都只觉得这个偌大的朽木宅,不过是自己这漂泊无定的一生当中,偶遇的一个豪华旅馆罢了。
露琪亚第一次主动伸出手,覆上双肩之上那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颗漂泊的心,开始在这个地方生根了呢?
她不知道,而这也不重要。
花朝物语
之十八、孤舟(上)
完
☆、之十九、孤舟(下)
待白哉处理好了伤口,合上身侧的绘仙鹤流云屏风自内室走出,被溽夏的风拨响的风铃正在和屋檐下悬挂的帘栊一起摇曳。
看着回廊上跪坐着正抬首向自己展露笑容的露琪亚,在移门之外负手而立的朽木家主却只觉得有一种兵败如山倒的无力感。
“若是不想回去,在这南苑稍作休整亦是可以的。”英明神武的家主大人仍旧试图通过毒舌来扳回一城,可是这个愿望却好像只有落空这一途了。
娇小的少女俯身端端正正地行了礼,“露琪亚这就回去,请您务必好好休息。”起身之时脸上的笑容明艳得如同此时南苑之中粲然胜放的山茶花。
白哉没再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露琪亚站起身来迈着完全符合贵族小姐仪态的小碎步转过拐角之后,才回过头来微眯了眼角,打量了一下那一对莫名出现在檐角的,正在团团转的白瓷绘桔梗风铃。
然后他感到拐角之后,小丫头略微波动的灵压和“咚”的一声用上瞬步离去时的气息。
果不其然,还是个孩子啊。
重新回到寝殿之内的家主大人并没有像他对自家义妹承诺的那样“好好休息”,而是极为自然地回转到了书案之后,对着端正放置在案角的原色木盒发了会儿怔,才慢慢打开盒盖取出了其中那叠薄花樱色的千代纸,另一手已习惯性地执起毛笔。
前一晚在返回瀞灵庭之后,白哉并没有循着灵压直接找寻露琪亚的位置,而是鬼使神差地在半途岔到了露琪亚所住的院落。
顾不上去想如果被路过的宅中仆从撞到自家家主越墙而入可能会引发什么样的骚动,尚带着一身硝烟气息的家主就这么如同仲夏之夜恶作剧的少年郎,在一院的蝉鸣声中推开了半掩的移门。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烛火旁少女的惊喜笑脸,而是一室的空寂凄清。
这令奔波劳碌数日又兼刚刚打架斗殴完毕的朽木家主多多少少感到有些适应不良。
所以当他看到曾经略显凌乱而如今却空空荡荡的房间之中仅剩的,墙边几案上那个孤零零却又极富“托付”意味的木盒之后,便把露琪亚心中的弯弯绕又猜了个大概。
这令刚刚才揣度了敌人的阴谋诡计如今又要猜测小女生心思的朽木家主更加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而此时,终于有了闲暇可以看看那丫头究竟写了些什么的朽木家主,又被摆放在最上首那一折赴王庭人员名单之上,第一行那空空荡荡的“朽木白哉”四个字招惹得险些扔掉了手中的玉质笔管。
“大哥,您希望露琪亚留在朽木宅吗?”彼时露琪亚倔强却掩不住颤抖的声线又回响在耳畔。
“叮叮——”
“叮——”
暮华祭之后,盛夏的暑意便一日少过一日。
而在这所剩无多的浓浓溽夏,悬挂在檐角的那一高一低的两个风铃,带来的清凉仍旧一如往日。
白哉放下那一叠已被自己翻阅了数遍的千代纸抬手按压着眉心,无奈地承认这些计划竟然无需他多做改动。
除了那“朽木白哉”四个字之后多出的“朽木露琪亚”。
对这丫头的感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向来洞察力极强,对周遭的一切都观察入微成竹在胸的朽木家主,盯着面前一叠颜色漂亮字迹清秀的千代纸想了许久,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漫天花火之时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烤章鱼递给自己的那一刻,还是她微笑着在仲夏的熏风中睁开眼睛的瞬间,抑或在四番队舍中昏迷的她梦呓着握紧自己手的那一刹?
还是说更早之前,早到在他尚未觉察,这丫头的一颦一笑已然点点滴滴注入心头。
这孩子的光芒如此耀眼,便是强大如同他朽木白哉,这长达数十年的注视也足以灼伤他的眼睛,直到意识到时,已然失却了自己的心。
而他却觉得甘之如饴。
所以此刻,即便是自己猜到了露琪亚想要离开朽木宅的心思,为了之后可以留住这灿烂夺目的光芒,他除了尽己所能维护她的安全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翩跹而至的地狱蝶打断了朽木家主难得不务正业的时光,紧接着京乐总队长的紧急召集令便回响在安静的寝殿之中,白哉怔了一下之后迅速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领口的金线流苏后拿起刀架上的千本樱面如沉水瞬步离去。
“……殿下,您的吩咐已执行完毕,中央四十六室的裁决今日亦会下达。”
幽暗的和室之中巨大的紫色灵石在不断旋转,妖异而艳丽的紫光将室内相对跪坐的二人映照得愈发晦暗而诡异。随着一位全身包裹着黑色忍者服,几乎完全隐匿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倏然出现,室内清冷的氛围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嗯哼~这次,可是够护庭十三队那群番犬忙活一阵了。”低柔的嗓音响起,被称为“殿下”的那位阴柔男子执起手边的一只干枯的莲蓬,挑高了一侧的红唇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庭那边……灵王殿下的失踪,您准备怎么处理呢。”待之前的忍者消失之后,其中一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隐藏许久的疑问。
“……那位小灵王,除了跑去找他的几个狐朋狗友,还能闹腾到什么地方?”
“啪”的一声,纤细的指尖轻而易举地将干枯的莲蓬一分为二,“啧,真可惜……王庭历来可是个易出难进的好地方。走的时候可以悄无声息,若想回来只怕……也不容易了。”
“这么说……朽木家……”
“……那个人啊,还有用呢。他知道的太多了,”唇角的笑意愈发艳丽,而男子的面色却是愈发苍白,在紫光的照耀之下如同覆上了一层假面,“所以好多事情呀,只好拜托他来帮着我们做了……”
“……殿下果然高明,您让他见了那幅卷轴,便是他不愿意,最后只怕也由不得他朽木白哉了。”黑衣男子双拳驻地,对着旁边媚眼如丝的阴柔男子深行一礼。
“呵呵呵呵……自然,心甘情愿其实是最好的。”
那一年在细雨中吟歌的温雅少年,以及长廊尽头的初次相逢,冗冗回廊之后的欢笑和嬉闹,接着是艳阳遍洒直到暮色四合。狭小庭院中的阳光消失了,笑语消失了,徒留倚栏静坐的少年手执抚子笑到落泪。然后这画面仿佛被雨雾渐渐打湿,终于洇成一片模糊,被越来越大的雨冲得一丝不剩。
端坐的男子起身走向不断旋转的紫晶,惨白的面色和艳丽的红唇令他看起来像一只精致的人偶娃娃,他转过身去伸手仿佛想要碰触紫晶的表面,最终却收回手闭上眼睛。
所以没有人看见,他眼角逐渐晕染扩散的黑色
“你也先回你的位置去吧,记住法阵催动的时候,必要的时候我会再召唤你的。”人偶娃娃声线很轻,飘渺得仿佛吐息之间便能消散不见。
对面的人起身行了个礼,消失之时黑色的衣袍翻卷,其下的紫色衣角一闪而过。
“露琪亚,戌吊方才有大规模爆炸和骚乱,护庭十三队各队长已经紧急集结了你知道吗?”
“露琪亚,隐卫来报王庭周围出现空间动荡,我必须即刻赶回,你要一起吗?”
“哗啦——”推开的移门的仿佛不是手臂而是急迫的声音。
竟然这么快,就来了吗。
还好之前已经和他好好道过别了。
一袭死霸装手握袖白雪的露琪亚起身奔向门口出现的三个人影,“一护,你先按照原路线回王庭,我去一趟戌吊后会和你们汇合,御守在这里,”露琪亚像一护扬了一下手中光华耀眼的御守,转头接住浦原喜助抛来的黑色斗篷捏了捏,“店长桑,多谢您了。”
“露琪亚,快点走,中央四十六室的羁押令已经在路上了,再晚些隐秘机动部队可能就要出动了。”一道黑影闪过,夜一的声音已至耳畔,“我瞬步比他们快,也只能是一会儿半会儿的功夫,别多说了总之四十六室没好事,这儿有我们呢快走。”猫形的夜一蹲在浦原肩头挥动着爪子,金瞳之中满是焦急。
中央四十六室的羁押令……
羁押……我么?!
“一护,别忘了露琪亚拜托你的事,现在也许已经到时候了。拜托了。”再顾不上询问或是解释,露琪亚迅速套上斗篷,对着众人深行一礼“一护,琉璃阁下,请多保重。多谢了,夜一阁下,浦原桑。”
幽静的庭院之中三道身影向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与此同时白哉和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