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
鲜血滴在沙地上,与汗水滴在道场的地板上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白哉再次驱动已然卍解的千本樱攻向下一只瓦史托德前那一瞬,浮现在脑海之中的想法。
飘飞的锋刃反射着月色,这杀戮的景色却美丽得如同花见之时扑面而来的樱吹雪。白哉看着将那只无路可逃的大虚逐渐包裹的万千菲薄的利刃,视线却仿佛穿透时空,最终的聚焦之处是彼时靠坐在樱树下牵住自己的衣袖睡得一脸满足的单薄少女,围绕在她周身飞旋而下的片片细粉迷乱了视线,却令他看清了自己的一颗心。
若是能够,只愿用这杀戮之樱守护你的安恬梦境。
啧,这些还没开脸儿的小家伙,经过与蓝染那家伙一战之后就有些不够看了呢——哎呀,辛苦了呢~小逆抚~”
待平子真子把玩着手中的逆抚,对着同样将各自战斗进行至尾声的十一番队众死神露出闪亮的招牌笑容,适才还在虚夜宫平台前叫嚣的三只瓦史托德已然分别倒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从现世到达虚圈之后,遇到的阻力并不如想象之中的那么大,甚至未曾遇到过太多如当初在竹林之外一般有组织进攻的虚群。而十年前剩下的几只破面,此次更是一只也没有出现。
将已然恢复原状的千本樱收入刀鞘,自从进入虚圈以来便愈发推崇速战速决的某人安静地看着面前曾被某个小丫头评价为“有些拜占庭风格”的虚夜宫。
那是露琪亚刚刚被他从长得如同南瓜样的十刃手中带回的时候,自己在听到皱着眉头的小丫头向正在帮她治疗的虎彻勇音说出这个评价时回过头来,而那双澄澈紫瞳间流转的盈盈水光就轻而易举注入心头。
现世一别,至今呼吸之间都仿佛仍旧萦绕着那短短数日的气息。
漆黑天幕中悬挂着光芒暗淡的残月,茫茫沙漠中不时横斜而出的石英树干,不远之处看起来与十年前并无二致的洁白建筑,以及建筑之中可能藏匿的那些秘密。
此时在他眼中,却还不如那个已然许下的,夏夜花火的约定。
“平子前辈,先行一步。”灰紫色的双瞳在夜幕的映衬之下更加深不见底,白哉并未回头搜寻一进虚圈连自己番队死神都丢在脑后,只一门心思打架斗殴的更木剑八,也未再多等尚在指挥十一番队从不同方向搜索虚夜宫外围的平子作出回应,而是向着正巧出现在身侧的六角和躬亲示意跟上后,方瞬步一闪进入了那个寂静矗立在漆黑天幕之下的洁白建筑中。
虽然急于结束这次的麻烦事,但作为现下的“重大嫌疑分子”,他朽木白哉还是有着相当的自知之明——此时单独行动,绝不是个什么好主意。
“这群虚,十年间难道都只在偷懒么?”一边沿着记忆中道路高速飞行一边仔细搜索周遭的白哉并未留意自己将脑海中的这句吐槽说出声。
“噗哧——”正奋力追赶着身前这位以冷漠著称的六番队队长的二人,对于这句低语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无视了。
虚夜宫内如同迷宫一般的重重高墙,仍旧如十年前撤离虚圈之时一般,斑斑驳驳满是灵压和虚闪造成的伤痕,漂浮着白云的“天空”中时不时出现一片坍塌,露出天穹之外真实的漆黑夜幕。自十年前那一场大战之后,这座当年的敌方指挥中心看起来并没有好好修补。
自那日从洛の町外围的竹林中发现那面银镜之时,白哉就知道逃不过如今虚圈这一探。
朽木家瀞灵庭第一贵族的尊荣,可不是凭借着高贵血统就能得来的。千百年来历代家主在解封和灵术之上造诣的积累,令他手指在触碰上镜面的一瞬间便感知到了连结两个空间的法术波动,甚至察觉到了残留在镜面上那一抹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原本完全不可能出现的灵压残迹。
而彼时他未能将这些结论说出,一是自己一人之言的说服力的确有限,二是在那种被动的情形之下,他朽木白哉亦不是不会审时度势的青涩少年郎。
“滴滴滴——”待白哉与离他不远的二人快速接近一个拐角之际,进虚圈之前浮竹给每位死神配备的灵子识别器突然闪着红灯发出尖锐的叫声。
在眼前出现数个分布规律形状规整的四方形深坑之前,最后浮现在白哉脑海中的,是他在寝殿之中每日晚间用笔杆戳着双眼冒光的粉红兔子的那一月时光。
反手后指,一道银光自他指尖快速漾出。
“缚道之八十一,断空。”
然后此时才转过拐角却已来不及收住脚步,眼看着就要踏入第一个巨坑之中而面色微变的六角和弓亲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幅骤然出现的巨型透明幕墙之上,发出接连的两声巨大声响。
背对着着呈壁虎样逐渐下滑的两道身影,白哉伸出右手悬在边缘尚在散发着灵力切割而形成的幽蓝光芒的深坑上方,拈起一个奇异的手势感受着灵压的波动,“六角君,分别取样后速送回技术开发局。”
“朽木……队长桑,虽然十分感谢您出手相助……下次用个吊星之类温柔一点的怎么样?”弓亲扶着腰艰难地爬起来,嘴巴上的速度却不见丝毫减慢。
“……哦?与其期待这个,倒不如再磨砺一下半空悬停的水平。”仍旧微合着凤目却已将双手背负在身后的某人,吐出的犀利话语却与自身的娴雅风姿相去甚远。
白哉依稀记得幼年时朽木家的藏书阁还不是如今的模样,在重重移门之后,有一间如同忍者居住一般的房间,是彼时他常和四枫院夜一偷偷尝试着潜入玩耍的所在。
从一开始两人完全摸不到头脑,到他被妖猫扔在移门之外鼻青脸肿暴跳如雷,再到最后唯余自己一人将不断更新的防御术一一拆解,再在溜走之前好心地将其复原甚至修护加固。那扇移门之内的一切都是诡异而新奇的,有的甚至直至今日他都无法完全参悟。
地面上封存着各种各样的箱子,有的华丽而硕大,却用洁白的水引紧紧缠缚着;有的被包裹了四五层,偶尔会传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高耸得看不到顶层的巨大书柜漂浮在半空,上面的书籍需要使用瞬步和灵术才能取出。某次他在练习瞬步之时偶尔碰掉的一本,随便翻阅之时却发现其中记载的内容却是如今看来极有必要销毁的秘密。
当看到这数个深坑的规格和排列,再结合此处的方位和灵子强度之后,他突然想起彼时那本书上绘出的图案,究竟是什么意义。
“无需在此继续逗留,速回瀞灵庭。”若是所料不错,那家伙的意图他已猜出了七七八八。
路上若不耽搁,也许还赶得及另外一事。
但当三人走出虚夜宫的瞬间,映入眼前的不再是看不到尽头的寂静夜空茫茫沙漠,而是被火光和虚闪照亮了的半幅天幕。
露琪亚跪坐在平日里总显得十分拥挤而狭小而此时却空旷得仿佛有凉风吹过一般的屋子里,正扶着打开到极限的移门边探出身体,准备将高高叠起的数个锦盒拖进壁橱的时候,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紧接于其后的敲门声令她打量着屋内的情形迟疑地皱起眉头。
“哗——”出现在夏日傍晚,被夕阳的余晖洒上金红的庭院之中的,是手捧着狭长锦盒躬身站立在门外的老管家。
“小姐安好,”老管家一如往日笑容慈祥地向她致意,然后将手中锦盒送至一脚踩在房门边,恰好完完全全遮挡了屋内情形的露琪亚面前,“这是家主大人在离开瀞灵庭之前,特意嘱咐要在此时交给小姐的。”
露琪亚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间之内,那里堆叠着数个与面前出现的大小长短都极为相似的锦盒,然后笑意盈盈向管家行了礼之后伸出手。
“那么,就多谢您了。”
如果说,金鱼和花火是水无月暮华祭典中,吸引着所有人目光的绚烂色彩。
那么彼时河川之畔,你被不期而遇的盛大花火照亮的灰紫双瞳,便是我妄想独自守护的秘宝。
所以大哥,请谅解露琪亚此时的不舍吧。
露琪亚抱着手中空色的锦盒将一侧面颊贴了上去,而视线却停留在壁橱之前那堆叠的斑斓色彩中。
最底下用檀色木盒收藏好的,是那一年新年献舞之前大哥特地送来的,绯真姐姐曾经穿过的正红色绣飞樱流水纹样的礼服;杏色的锦盒里,除下那件银线流水纹的贵重衣料,还安放着那件山茶玉挂;再上面的藤箱里,收着四件都没怎么上身过的夏日常服,最上面的一件是那一日被他拥入怀中的一抹烟胧紫。
……
“啪——”手中锦盒掉落的声响,掩盖了眼泪滴下的声音。
露琪亚隔着朦胧泪眼,看清了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之中,恍若下一秒便能从清浅的空色绢缎上游弋而出的金鱼纹样。
待露琪亚终于合起了壁橱的移门,转身将盛放着一叠薄花樱底色千代纸的木盒放在案几当中,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神色。
至少在离开之前,还能最后为大哥做些什么。
那些颜色漂亮的纸里誊抄的,是曾她用数日时间泡在藏书阁中查阅记录,又与老管家和夜一桑无数次讨论之后拟定的今次赴王庭的计划详单。
“虽然字仍旧不好看,希望大哥不要太生气才好,”她努力地挑高了唇角接着想,“可是生气也没办法了啊……”
等到大哥发现的时候,说不定她的名字,早就不在朽木家族谱之上了吧。
“笃笃”的敲门声再次想起,露琪亚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移门。
不出所料,门外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露琪亚,不至于这么不喜欢和我出来看暮华祭吧,瞧瞧,还穿着死霸装。”两个一身黑衣的家伙,在暮华祭灯火斑斓流光溢彩的街道上实在太突兀了,可二人都乐在其中。
“哪有,只是死霸装行动真的很方便啊。”
而且别人只会认为我们是维持秩序的死神而已。她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嘛~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怎么看过这个所谓的消夏祭典,领路就靠你了啊,露琪亚。”一护拨开将口鼻都全部掩住的黑色面巾,啃了一口手中的烤玉米。
他们带着新奇和笑意举着烤章鱼和铜锣烧,手里还提着盛有金鱼的小袋子,走过两侧生意兴隆的摊位,走过一路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正在追逐打闹的孩童,走过这个夏夜的火树银花和喧嚣绮丽。
当热闹的声响逐渐离二人远去,露琪亚抬起手正准备让一护帮忙解决掉手中那一只放多了辣椒看起来就很恐怖的烤章鱼时,才想起不久之前这位公务繁忙的灵王殿下已被一位神出鬼没的隐卫请走,而自己却不知不觉逛到了那一年的夏日水湄。
彼时她刚到朽木家不久,暮华祭的夜晚时好容易求了管家同意得以和乱菊小桃一起出门却被灌了个半醉,等酒意渐消却发现原本回家的道路不知为何岔到了河川之畔。
然后在那一夜第一枚花火映亮夜空的同时,她发现了身侧不远处那一袭白衣漠然站立的身影。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金鱼纹样的浴衣。”
手中提着的金鱼险些掉落在地,被耳边响起的熟悉嗓音惊醒的露琪亚除了睁大眼睛努力地将那正在逐渐模糊的身影看清楚之外,做不出其他任何表情。
白哉叹息着走近那个在他看来带着一脸“做坏事被抓包”表情的少女,“烤章鱼上放了这么多辣椒,是特意带给我的?”
——“兄……兄长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夏夜水湄的花火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只是,下次出来别喝太多酒。”
——“……兄长大人不也还在喝麽。”
“砰!”一枚绚烂的花火盛开在半空,夜空下四目相对的二人,在骤然亮起的河川畔,终于看清了彼此。
“大……大哥您受伤了?!”终于找回声音的某人,没有发现自己的声线尖利而颤抖。
“嘘……一点小伤无碍。”白哉习惯性地皱了一下眉头,而这一个微小的表情却让一边的女孩更加焦虑起来。
“可……”
仍旧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头顶,然后迎接她的是白哉极温柔的怀抱。花与水的芳宜被血腥和硝烟的气息冲淡,露琪亚乖乖闭上嘴巴贪婪地呼吸着此时的空气。
“……大哥。”将头抵在那个胸膛上,露琪亚闭上眼睛想要隐藏满溢而出的泪水,却只能徒劳地看着它们变本加厉地一颗颗渗入面前尚带着血污的衣襟。
“嗯?”
“不用这么着急也可以的,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她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却不知双手已经攥紧了他腰侧的衣料,“露琪亚在朽木家很安全,也不会再乱跑给大哥添麻烦的。”
“……”
纤长的手指带着无法反驳的力道抬起她的下颌,然后露琪亚在白哉紫灰色的瞳孔中看清了自己一双泪眼。
“因为想你了,想回来和你一起看花火。”
——“大哥也喜欢看花火吗?”
——“只是在想一个人。”
——“是绯真夫人吗?”
——“……若是有机会,下次再一起看吧。”
“砰砰——”
那一年水畔拂过荻草的夜风,还有掩映在岸边柳树之后你茕茕孑立的身影,暮华祭的烟火那样美丽而热烈,而你在花火之中明明暗暗的脸上仍旧不见一丝温度。
不想再看到那样的表情,也许最开始我只是这样想的吧。
仲夏的水湄之畔,那期待了一年又一年的花火。
终将绽放。
花朝物语
之十七、暮华
完
作者有话要说:呼~白菜这家伙。。。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你自然不突兀地向露露表个白啊!!亲妈阿踪都快被你别扭死了~~
铺垫了这么久,差不多也该说清楚了,不要大意的上吧白哉,我看好你哦~~
亲爱的们食用愉快,另祝正在考试的亲们都有好成绩,开开心心过大年~~
☆、之十八 孤舟(上)
那一日,当他那浑身浴血的母亲用最后一丝力气护着他,倒在进入王庭之前最后一道穿界门前之时,他听见那从未见过的湛蓝天幕之上传来山石崩塌一般的巨大声响,以及紧紧关闭的大门之后的凌乱脚步和鼎沸人声。
在他心目中强大得如同奇迹一般的母亲倒下得毫无预兆,就像这滂沱而下的大雨一般猝不及防。
彼时幼小的他毫发无伤地蜷缩在那个正在逐渐消散的怀抱之中,紧紧抓住手边一缕光泽不再的银发,贪婪地汲取那些正在被雨水冲散的飘渺体温。然后他蹭了一把脸上纵横交错的雨水,看围绕在母亲周身不断扩大的血泊也同样被渐渐冲淡,直到再也分不清界限。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生命的逝去是可以如此孤独寂寞到留不下哪怕一丝气息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除了雨声之外的其他响动,在恍若不会停止的大雨中仰头看了看面前那扇仍旧紧闭的巨大石门后,才发现自己身旁出现了一抹冷淡身影。
在自己被温暖干燥的布料裹住的同时,有陌生的低沉男声传来:“你就是……浮舟?”
他被冰凉的雨水淋得透湿,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随后就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年岁尚小再加上一路奔波,还未及体会失去亲人的恐惧和到达陌生环境的不安,他就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此后多年,他曾在空无一人的狭小居室之中无数次回忆这个令人昏昏欲睡的温柔怀抱,也曾经在秋雨延绵的夜晚冲出住所的宽大屋檐,浑身湿透地期待那个人能够再次出现,用温软的大氅将他带离心中连绵不绝的雨。
可是没有人出现,只有不断的落雨伴着侍人的不断谩骂和王庭之中的种种流言,汇成滩,汇成潭。而他就像一叶孤舟,在这折骨摧心的雨中飘萍一般随波飘荡,直到舟倾人亡。
那些沾染着雨水的灰暗画面原本就模模糊糊,又因为刻意的避讳而更加晦涩不清。而彼时熟睡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模糊画面之中的短暂时光,是他的父亲给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拥抱。
也是从那之后,他的世界总是渲汤雨意。
“哦?三百余年前确有旅祸闯入王庭,为此当年的王庭护卫长和隐卫军团长还双双受了罚……”在朽木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