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solo灵感是怎么来的?背景是这样的——”郑智雍指了指一副阴天下的哥特建筑,“这样的情况比较多,想过尝试别的背景吗?”
以上全部是用日语说的。
李泰民也用日语回答:“不强烈的舞蹈需要更多的经验,可能会有一些尝试,但我觉得再等一等比较好。还有,哥。”
“怎么?”
“到这里为止吧,再说下去会被后期姐姐会很辛苦的。”李泰民说。
在日语水平上,能够顺畅交流的两个人握手言和,再后来他们讨论舞蹈相关用的就是韩语了。郑智雍已经多年没有深入研究过舞蹈相关,但这一行的知识更新换代不算很快,他当年的基础打得好,后来的朋友里面对舞蹈感兴趣的也不少,和李泰民交流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交流之后,郑智雍最大的感慨是:“你的想法非常成熟了,也非常丰富。”
“我们竞争出道名额的时候,我想的是跳得更好一点,还有唱功不要成为短板”,李泰民听出了郑智雍话中的感慨,顺着郑智雍的话说道,“那么多年了嘛,比起哥,我的变化还小一点吧”。
郑智雍的变化才叫天翻地覆呢。
“是的,我真的是……变了太多了。”
“哥过去是这个样子。”李泰民看到展览的那些风景画,灵机一动,指着其中一幅对郑智雍说。那幅画很有梵高的风情,阳光下的向日葵灿烂似火,却没有火的危险和灼热。
“现在变成了这样。”李泰民指着另一幅画里苍凉坚固的古堡和高大的雪松。
“第一幅我还能理解,第二幅……我有那么强?还是有那么冷?”
“哥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有热情了,我的想法是错的吗?”
“一半一半吧”,郑智雍觉得这很难描述,“我过去是想找到一件能够一直做下去的事情,然后非常投入地做到极限,现在没有那么强的决心,只要不给别人带来伤害,对我来说就可以接受了,但是那样也更轻松,有兴趣的事就花精力去做,即使结果不是很好,也不会有太深的挫败感”。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记忆力很差?”李泰民玩笑道,“你以前也不是只会跳舞,唱歌,演技,综艺,做练习生的时候我们什么都要学一点,你会考虑兴趣、天分还有重要性,决定花多少时间在那上面”,玩笑之后,李泰民又如此分析了一番,“哥在s。m。的时候主动去做的事情好像都做得很不错,真的是天生的艺人,什么时候都是全才”。
郑智雍望向李泰民的目光里有着温柔的笑意,还有怀念和眷恋带来的几分恰到好处的缱绻。很明显,李泰民的记忆力一点也不差。
“哥现在的样子和当初不一样,但听上去也没有那么坏”,李泰民的手覆在画上,隔着玻璃触碰着高大巍峨饱经风霜却分毫不给人压抑感的建筑,“有一些灯火和烟就更好了”。
郑智雍失去了年少时积极进取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薄的野心。这不等同于郑智雍变得毫无温度,相反,将自我约束得很好又不会被外界的条条框框所束缚,对很多人孜孜以求的东西可有可无却对很多人无力追求的东西有兴趣也有尝试的决心,这种并不让人厌烦的理想化构成了郑智雍如今独特的魅力。
虽然这样的郑智雍,已经不是李泰民记忆里那个比起兄长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存在了。
“形容你是不是应该用这幅?”郑智雍也找到了一幅可以发挥一二的风景画,那是阳光之下一条小道通向远方,道路两旁开满了灿烂的花朵,“一直走花路吧”。
“我会有一天长成树,那时哥会不会更陌生呢?”李泰民说。
“可能吧”,对于这个问题,郑智雍的回答有些随便敷衍,“现在还是绽放的时候”。
在对美术作品的鉴赏上郑智雍比李泰民强些,但也没有到很热衷的程度,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赏画,话题告一段落,画也差不多看完了。最后李泰民觉得画廊的环境不错,建议让店主给他们两个画一张速写。郑智雍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不过他也有疑惑的地方:“你写真没拍够?”
李泰民:“……哥没有拍过吗?”
“画报拍过,写真是真的没有。”郑智雍说。
“有机会可以试一试的”,李泰民说,“我一定会买”。
“拍喜欢的概念应该会很有意思”,郑智雍说,“不过,至少我要攒更多的钱才行,而且现在好玩的事情也有不少”。
话是这么说,郑智雍接下来就与李泰民讨论起了摆姿势的问题,最后是李泰民拍板——他搬来了椅子,让郑智雍坐下来拍。
“这样会不会有些奇怪?”郑智雍说。他刚才问过,画速写很快的,他只需要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十五分钟就好了。
可是坐下……
“没什么奇怪的。”李泰民按着郑智雍的肩膀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又往旁边挪了挪,变成一只手搭在郑智雍肩上的姿势。
你不觉得这很像……老式的婚纱照吗?郑智雍默默腹诽。
下一秒,李泰民空出来的那只手便插进了兜里,同时一条腿绕到了另一条腿后面交叉,成一种略显玩世不恭的姿势,摆好造型,他看了郑智雍一眼。
郑智雍会心一笑,脊背放松向后靠,脑袋略向侧边歪斜,两腿向前伸去,双手则抱在了胸前。
画风差不多和谐了。
第278章 278。花美男bromance(四)
郑智雍最后以坐在椅子上的造型出现在了店家画的速写之中,他那没有办法长期工作的腰腿; 看上去似乎会成为永远的痛。
但严重到了残疾的程度; 往往是没有亲身体验的人无限放大其中难处畏如洪水猛兽; 真正地摊上了却早晚会习以为常。李泰民与郑智雍正好符合这样的情况,李泰民小心翼翼生怕让郑智雍本来就不好的情况雪上加霜,而郑智雍多年下来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中有数; 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要尽量避免什么可以尝试一二,他认为自己保持一个姿势二三十分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还是尊重了李泰民的担忧。
“画风很写实啊”; 郑智雍拿着最后出炉的速写; 略带失望地说,“如果没那么写实的话; 我还能拿去用呢”。
“干什么用?”李泰民问。
“以后碰上合适的概念,拿去做宣传图。”
“那样还是写实一点好”,李泰民发挥他作为一个出道多年的艺人的素养; 由衷地劝说道,“拍mv的时候我还可以去,宣传图里一个很像你一个谁都不像,mv该怎么拍呢?”
郑智雍怎么会被这个给难住:“漫画风格; 画画好的朋友很多的。”
“漫画风格……”李泰民哭笑不得; “哥是怎么想到这里的”。
“宰范哥三月的时候发过一首单曲叫《the truth is》”; 郑智雍津津乐道; 如数家珍; “mv就是以类似漫画的形式展现的”。
朴宰范在过去的一年里出了不少重口味小黄歌; 《the truth is》算是难得的一首走深情路线的小清新了。就算歌词里有“希望你约会的时候犯急性肠炎,希望你解完手之后厕所没纸了,希望你在丢了充电器的情况下手机没电,希望你手机掉地上屏幕碎了,希望你来大姨妈的时候姨妈痛更加严重”这样怨念满满的报社,《the truth is》仍然是一首难得的小清新。
李泰民:“朴宰范哥……你说他的脸画成漫画的形式?”
郑智雍:“呃……mv里用的是同公司ugly duck的脸。”唱了一大堆约等于“画个圈圈诅咒你”的歌词,mv里用的却是别人的脸,也不知道ugly duck有没有收肖像权使用费。郑智雍暗想。
而李泰民只能表示,你们真会玩。
“完全可以玩得更有意思的”,郑智雍用“这才哪跟哪”的口吻说,“噢,对了,用你的漫画形象,我是不是要找s。m。购买肖像使用许可?”s。m。对艺人的肖像使用权相当看重,想随便地用作盈利活动是不可能的。
李泰民更加无语:“哥是打算用相似的形象打擦边球吗?”
“这好像可以考虑考虑……”郑智雍“陷入沉思”。
李泰民:“……切。”
郑智雍伸出一只手揽住李泰民,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大笑。
和睦的场景不能掩盖背后的问题,《花美男bromance》的镜头清晰地记录了郑智雍与李泰民之间始于少年时的深情厚谊,也没有回避他们之间的疏离和隔膜,他们能够顺畅交流的话题多基于过去、他们还都是等待着出道的练习生的时候,而现在,舞蹈是李泰民的事业,是郑智雍的回忆和永远的痛,郑智雍兴致勃勃地去做的事情之于李泰民,也几乎是陌生的。
就像节目刚开始时他们告诉镜头的话,他们是分别了很多年的“初恋”。
“智雍哥,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把画收好,重新走到街上,李泰民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稍稍有一点闷,“我以前和朴宰范哥一起录过两期《不朽的名曲》,那时候你们已经很熟悉了吧?”
李泰民和朴宰范同年出道,李泰民年龄小了不少,出道却早几个月。不过有出演一个节目的经历在,喊得稍微亲密些还是可以的。
“是,我和宰范哥是2010年变亲的,那个时候关系已经很亲了。”郑智雍低着头看路面,说。朴宰范2011年开始上《不朽的名曲》,和李泰民一起出演却是2012年的事情了。
“哥知道我也出演那个节目。”
“知道。”
“朴宰范哥知道我们过去的关系?”
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奇怪,但郑智雍还是实话实说了:“知道。”
李泰民长叹一声:“我现在觉得朴宰范哥当时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
“四年前的事情了,你的记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艺人跑行程就和郑智雍学生时代去上课一样,能够印象深刻的只是一少部分,依郑智雍对李泰民这些年行程的研究,《不朽的名曲》好像没有那么特别,“而且我当时特训过宰范哥的演技……”
“演技?”
郑智雍气势顿时萎靡:“宰范哥的演技你无视就好,反正没有用的。”
“我也没有看出来啊”,李泰民继续叹气,“哥,如果你不打算再做艺人,会不会一直不来找我?”
“我不知道”,郑智雍诚实地回答,“可能会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过去的事自然要进一步提及,而这次提及的事更刺激,也更难以启齿。最大的问题不是郑智雍不好意思说,是别人不好意思问。问一个残疾人的心路历程,如果被提问的人稍微表露了些不适,提问者就等着挨骂吧。
所以,车祸之后发生了什么,郑智雍在《花美男bromance》上谈到这个话题,完全对得起节目出国拍摄的大手笔和给予的分量。
再往前走有几家艺术氛围浓厚的小店,卖的是各种各样的装饰品,有装饰房间的,也有装饰人的——倒不负米兰“艺术之都”的声名。左右除了摄像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没有其他的东方面孔,两个人得以随意地一边逛一边说话。
“受伤后我与在s。m。认识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郑智雍说话的同时,将一枚金属制成的、做出锈蚀效果的、沉甸甸的哥特风格手环扣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手边的饰物跳过了休闲的装束直接与利落的狼奔发型合流,构建出了一种冷厉的美感,“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拒绝接受现实,最开始的时候更加做不到”。
句句都是实话,只是听起来残忍了一点。
但郑智雍的形象已经足够理想主义,不需要再如天使一般纯洁善良,对于九年前的一些阴暗的小心思,他并不回避:“那时的我执着于出道,对自己练习的成果还有作为偶像的综合素质有着充分的自信,如果我输给你,只可能是因为不符合‘忙内’的设定,或者更适合下一个男团。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知道自己成了那个样子以后,我不想看到过去还跳舞时认识的人。见到你们就意味着我过去的四年彻彻底底地失败了,反过来我还能自欺欺人,装作一时换了兴趣。”
“你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阴暗的,哥。”李泰民帮郑智雍解下了沉重的手环,自己选了一条纤细的给郑智雍戴上。
“可以联系的时候不辞而别,原因怎么可能会是高尚的?无论我逃避的是更多的打击、嫉妒带来的自我厌弃,还是傲慢被击碎后的混乱无力,都不是什么光明的想法吧。”郑智雍平静地说。
为了有朝一日即使有亲历者说出当年发生的事也不会带来负面影响,他们先一步在节目上主动谈及。郑智雍坦诚自己的不甚光明的心思,是为李泰民的风评考虑,而李泰民也不能让郑智雍在自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理由同样是非常正当的:让对方因为完全情有可原的事情一味地自我谴责,这还是朋友吗?
“换成我也会是这样”,李泰民拉自己下水,“所以哥你用词温柔一点”。
“有一些不健康或者阴暗的心理是正常的,只要结果不给别人造成伤害,我可以‘宽容’自己”,郑智雍笑着解释道,“我为了自己好受一些,让你担心了这件事,要谢谢你宽容了我”。
李泰民:“我不想说哥在哪些事情上宽容了我,所以我们不聊这些了行吗?”
“人总是有秘密的。”郑智雍笑了笑,说。
“我差点以为哥要说‘人总是会犯错的’。”
“本来就是,即使是现在,我的很多想法,也不能说一定是正确的”,郑智雍说,“我会尽量谨慎些,避免带来不好的影响,即使我做的事最后证明是错误的,我也能够避免伤害到别人,或者将这种伤害控制到一定范围内,给予足够的补偿,但是”,他话锋一转,“如果有人为了话题或者其他的什么,把问题扩大化,这多出来的责任,我可不想去承担”。
“举个例子?”
“我误会了你,两个人关起门来吵架,我用很难听的话把你骂了一顿,事后事情解释清楚了,我郑重地对你道歉,这就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对吧?”郑智雍说,“如果有人偷偷地把我们的对话录音了还放到了网上,引起了各种各样的谣言和恶评,最后让我一个人对所有的结果负责任……我有一句‘what the fuck’不知道当不当讲”。
李泰民:“你已经说了。”
郑智雍的这番话也是针对以后可能出现的问题说的,举的例子算是比较容易理解的,像t…ara那样把组合矛盾摆在了网上,那就要接受网民对此的评判,关起门来吵个架流传出去还要因此挨骂,那就非常冤枉了,艺人的隐私权被侵犯到这个程度,道理上是说不通的。
特别是对郑智雍而言。
“哥还介意那个anti做的事吗?”
李泰民又挑了一枚尾戒,自己动手套在了郑智雍的手指上,说。
“在那件事里面,我其实是比较幸运的”,郑智雍端详着尾戒银灰色的光泽,说,“corner想直接打倒我,轻率地指责我吸毒,他又搞错了,如果他录到的是其他的东西,我反而会难办,比如说我对某个艺人有点看法,和朋友打电话说要当心一点,大家都能保守秘密的话,即使是我多虑或者有偏见,也不会对谁带来伤害,可是被公开呢?”
这句话就有点犀利了,虽然有点阅历的人也都清楚,在人员充足的娱乐圈中,不可能人人都是小天使,事实上,娱乐在韩国已经做成了成熟的产业,既然是产业,中间人性高低的分布情况一般不会太特别,做艺人的顶多是多了几分伪装的本领罢了。
“有点可怕”,李泰民诚实地回答,“不过这样的情况应该不多”,不是非常亲密的朋友,谁专门冒着风险去说坏话啊,“哥对很多事情都有独特的想法,私下的讨论被泄露才是更值得担心的吧”。
李泰民的话一针见血。
“是的,科学、历史、权利乃至政治,我有看法是很正常的事,我现在还没有底气公开发声,那样影响太大了,我没有承担后果的底气,顶多私下讨论,加深了解,可要是私下的讨论被传到网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