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尔摩斯说的对么?”奥斯维德咬着牙说道。
“至少让我认清你了。”
“好吧我承认。”奥斯维德出乎意料地吐了口气,“我承认我确实很看重你父亲留下的那份遗产,但你不能否认我也确实爱你。”他再次抬起头来,目光中的坚定让克莱尔条件反射地扭过头:
“奥斯,我的底线摆在那里,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回到从前了。”
“所以你要和福尔摩斯呆在了一起?”
“他只是我的房客!”克莱尔几乎是一瞬间就吼出来。
“克莱尔,我告诉你,对于福尔摩斯这个人,不仅仅是八年前,即便现在,我也恨之入骨。”他说着竟然放开了克莱尔,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
克莱尔望着他的眼睛,这个瞬间,她忽然觉得奥斯维德来到这座公寓的原因,除了竭力挽留他们那已经名存实亡的婚姻外,似乎还有其他更深层的原因。
女人喘了一口气,在窗帘边,她能看到对面梳妆镜里的自己那张已经发白的脸颊:
“你和福尔摩斯…有瓜葛?”她没有选择回击,相反,她竟然冷静地试探起奥斯维德。
“……”他没有回答,而此刻的克莱尔才发现他的眼神里竟出现了一种她不曾见识过的,仿佛是恨之入骨时才有的威胁表情,这让她陡然之间就想起福尔摩斯在昨晚客厅里说起的那件大学事情。她原本带有怀疑,她本觉得自己即便不想再与奥斯维德再有瓜葛,但她也不应该因为福尔摩斯这样的一个故事而怀疑奥斯维德在这方面的人品,但这个眼神却让她对自己判断不那么确信了。
但那也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这种表情就渐渐淡化成了他一贯的温和:
“我知道自己做的一切让你伤心,既然这一次不能劝你回去,我之后还会来的,克莱尔。”
“……”女人抿紧了嘴唇,“你来多少次…都是…没用的!”她深吸一口气,“我会等你向法院提出离婚的。”
“我不会的。”奥斯维德很确定地说完,克莱尔便垂下眼帘:
“总有一天你会的。”
※
福尔摩斯已经淡然的去他的房间换过衣服。他将睡衣随意的扔在了床上,阳光投影在上面,窗格切分的影子将亮光分成了好几块。
他转过脸,穿过房间的门,他还能见到门外的医生一脸焦急地望着客厅外的那扇门。侦探将脸重新扭向窗户,然后伸手整理起自己的领结:
“华生,你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等着孩子降生的爸爸。”
“……”医生对这个比喻表现出了异常的吃惊,但很快,这种吃惊就变成了一种不快,“福尔摩斯,我可没心思和你开玩笑!”他说着将脸转向了侦探的房门,“难道你不担心赫德森会对房东太太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情吗?”
“华生,你的感情太丰富,想象力也比我好太多,但我好像要向你报以同情。”
“什么意思?”
“怎么想赫德森都不会把房东怎样吧。”他说着终于从房间走了出来,“总之我先出门了。”
“喂!”医生听到了他的决定后,终于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不是你说赫德森先生来这儿的目的不单纯么?怎么自己就先走了?”华生拧了下眉毛,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表情既矛盾又对朋友的铁石心肠表示出了不快。
“是啊,不单纯,所以我想先走一步。”
“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你害怕赫德森?”华生还没见过会害怕谁的福尔摩斯,他平时总一副谁都看不上的模样,现在一下子变得这样胆小,倒是让华生出乎意料。
福尔摩斯听闻终于伸手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挪开,然后转身看着他说道:
“有意思,我为什么要害怕他?”他的语调里带着一丝笑意,但华生却发现他的灰色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浸染的严肃反倒让华生愣了愣。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急着出门?”
“华生,你觉得赫德森不是为特雷夫女士来的话,会为谁来?你和他有瓜葛么?会特意千里迢迢过来勾引一个还没懂事的小姑娘么?”
“……”怀特收盘子的手抖了下,碰撞出一个清脆无比的声音。
“哦,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福尔摩斯你来的?”
“这只是一个推论,如果他心中的恶已经开花的话,我的职业或许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福尔摩斯说着便准备朝大门走去。但这时,克莱尔的房门却打开了。
门外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当看到克莱尔还算平静的表情后,原本最担心的华生这才吁了一口气。
“那我先走了,克莱尔,我还会再来的。”奥斯维德扬了扬唇角,说完后才发现楼梯边的福尔摩斯也一副预备出门的样子。
“你不用再来了,希望你能想明白,向法院提请离婚。”克莱尔又一次重复道。
“我不会的。”他好笑地说完便转头看向福尔摩斯,“你好像也要出门?一起吧!”
“……”他说完这些,福尔摩斯瞬间便安静了。而华生在吃惊他竟然猜出赫德森行动的同时,也为自己之前阻拦他前行感到了一丝愧意。
“那么请吧。”福尔摩斯开口,对面的赫德森便笑了。
☆、Case 15。奇怪品味
克莱尔目送着他们走出公寓门,关门声响起后,她与华生双双对视了一下。
“呃,福尔摩斯说,赫德森…嗯,他来这儿的目的不完全是要同你和好。”华生望着她诚恳地说道。
“嗯,我也看出来了。”但这位绅士却万万没有想到面前的女士竟然也会有相同的猜测。
她一说完,便快步走到了客厅的窗户边,用焦虑的目光看向底层车水马龙的街道,人群之中,她搜索到了两个人影。他们正平静地并肩前进。
“福尔摩斯说,如果赫德森心中的那朵恶之花开放的话,自己也许就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华生也跟着她走到窗口,看到房东的表情后,他立刻复述起来。
“……”克莱尔的眼睛被白亮的阳光刺得看不清,她眯着眼睛转过脸后,才拧起眉心一言不发地吐了口气。
“太太,你们…你们刚才在里面聊得怎样?”华生明白这种问题不太适合问出口,但他确实有些担心。
“如您所见,他好像…不太愿意死心。”克莱尔抿了下唇,在讲完这些后,她终于转身向房门走去。
“太太……”却发现门前的怀特正一脸愧意地站在那边,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克莱尔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华生显然了解一切,可他却一言不发。怀特伸出了手,手掌张开,里面正躺着一只漂亮的发夹:
“这个…这个东西是赫德森先生给我的……我当时竟然收下了,我想现在也许应该还给你。”她说着将脸扭向了一边,不仅仅是对自己这行为的羞愧,也有一丝心疼这漂亮的发夹。
“啊,原来赫德森用了这个方法……”克莱尔深吸一口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怀特竟然心里有些发怵,不过接下来,她却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谁抚住,吃惊的同时,才听到克莱尔温和的声音:
“东西时无辜的。”
“……”怀特心中简直一瞬间就升起了暖意,在抬头看向这位“女神”的时候,她却再次开口:
“当然,别让它再出现在我眼前。”
“咳……”
“哦对了,那些红茶也一并给你了,今天你回趟家捎过去,明天如果我还见到它呆在我的公寓,我就扔掉它们。当然包括你的发夹,说不定连你也一并丢掉哦!”
“……”连华生都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最好不要和这位房东太太为敌比较好,简直就是恶魔……
“我…我我知道了!”怀特的脸已经完全黑掉了,转身消失在华生面前的时候,他深深觉得一股无力。
总之赫德森的出现一定是成功惹到克莱尔这一点,华生深有感触。
※
福尔摩斯直到晚上九点才回来,这个时间,221B早就吃过晚饭。
他回来时的表情悠然自得,嘴里甚至还哼着小调,“嘚啦——嘚啦——嘚啦啦啦——”的比划着。给他开门的是怀特,小姑娘本还打着哈欠,当看到是他的时候,才立刻站直身子一动不动,恭恭敬敬起来。白天被他毒舌过的怀特,到晚上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和大侦探周旋了。
华生在客厅里打着哈欠,他正看着一本医学方面的书,本已准备回房休息,却被福尔摩斯这得意的声音驱散了困倦。
当看到这位朋友已经站在门前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精神:
“你现在才回来!我可担心了你一天!那位赫德森先生没做什么吧?”
“我们聊过就分开了,虽然我在那之后也想偷偷跟踪他一段路,但得承认这家伙确实很精明。”福尔摩斯说着将帽子和外套都脱了,在准备交给谁的时候,才发现克莱尔并不在这里。手上的东西迟迟没人接,他终于皱起眉头,预备大喊一声:
“嘘——”华生立刻做了一个噤音的手势,然后很自然地接下了那些东西,“总之太太已经一整天都没从房里出来过,连中饭和晚饭都是在房间里吃的。”
“……”福尔摩斯愣了愣,他扭头看向身后房门紧闭的那个卧室,里面静悄悄的,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嗯,我今天去看了诺尔曼聂鲁达的音乐会了,她要在伦敦开三场音乐会,我准备每场都去。她在小提琴上的造诣实在太棒了!”侦探真的大方地将衣服和帽子交给了华生,然后自己跑到了房间里。
华生叹了口气,替他将衣服全部挂好后,原以为他是去拿烟斗,这才发现福尔摩斯竟直接拎着小提琴就出来了。还没等华生伸手阻止他,福尔摩斯已经将琴箱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执起琴弓拉出了一个明亮的mi。
“福……”华生想要阻止他,因为这一整天房东都下令所有人不许出声,包括楼下那条可怜的老狗。而现在,大侦探这样明目张胆地拉起小提琴,简直就是公然忤逆房东的命令,至少对华生这样的老好人而言,这忤逆让他胆寒。
福尔摩斯兴奋地拉起了一首肖邦的曲子,他指法精湛,琴弓在琴弦上上下下摩擦,美妙的声音便在这间昏黄的客厅里倾泻而下。华生的劝阻被搁置,他将原先那些话咽回肚子。这音乐算得上动听,所以他反而坐回了自己的沙发,双手交叉欣赏起来。
这段肖邦的小提琴持续了挺久,华生知道这首曲子,因此,当他窝在沙发里从惊恐变为享受时,福尔摩斯手中的小提琴也就像是真的有了生命一样,充满活力。
但音乐也仅仅持续了那么久,就在曲子过半进入高潮时,对面楼梯边的房门也终于被打开。
开门的声音十分响亮,一听就知道带着不满。提琴音很快就没有了,昏黄的客厅里,两人都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只见黑洞洞的楼梯间,那扇被打开的门内散出一点更加昏暗的光,站在光前面的人头发凌乱,即便依然能看到微微上扬的唇角,但却显得阴森可怖。甚至在华生的心里,都冒出了“这究竟是人是鬼”的疑问。
“你…回来了啊……”女人的声音飘进客厅的时候,房间里的两人依然保持着沉默,“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她眯眼笑着说完,华生却感到了深刻的可怕,随之而来的便是担忧:
“等…等等,太太您没有问题吧?”他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楼道里的风吹起她的鬓角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更是透露出某种恐怖,“要不我帮您听一听心脏功能,或者给您些安眠药?”
“真想一睡不醒……”克莱尔忧郁地将脸扭向一边的窗子,眼神空洞地就像是立刻想从二楼跳下去一样。
“喂……”华生被她这样的状态吓到,从沙发走到她面前,医生伸手想要按住克莱尔免得她真干出什么轻生的事情。
福尔摩斯却提着他的琴不动声色地望着不远处的女人,在鹅黄色的灯光下,他薄薄的嘴唇带着一点淡笑:
“看样子截稿日期就快到了。”他望着克莱尔一说完,女人便收回原本还看向窗子的视线,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向她的房客:
“你们在报纸上连载过文章吗?如果有一定能体会这种截稿的感觉吧?福尔摩斯先生,您不是一直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吗?您一定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吧……”克莱尔说着垂下脑袋,而华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绝望的房东,不过房东会连载小说,说实话,还真是让他大为惊诧:
“原来…太太您在报纸上写文章吗?”
“嗯……”
“那个‘切莉夫人’。”福尔摩斯冷冷说道,“总是莫名其妙会让把一个女人丢到奇怪世界去历险的那个作者。”福尔摩斯不屑一顾,但华生却略带吃惊:
“诶等等,这个作者我知道,原来就是…是房东您吗?”他吃惊地感叹了一句,随后便将脸转向了福尔摩斯,“但最令我惊讶的还是,福尔摩斯你竟然看过这一类小说?”
“……咳。”他突然咳嗽了一下,然后转身站到了更远的窗台边,像是为了躲开什么,“考虑到和这个作者住在一起,就每天早餐抽空瞥了几眼那个连载专栏。”
显然福尔摩斯并不想进行这个话题,无奈华生却像是挖掘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询问克莱尔:
“那部《夕阳远方》我也在看,接下来准备怎么发展?您写到那儿了?”他看向克莱尔,眼神忽然炯炯有神。
“啊,我正卡在怎么把女主角写死上面。”克莱尔带着黑眼圈揉了揉太阳穴,她疲劳地说完,华生就抽了下嘴角:
“死……”但还没说下去,克莱尔就扭过头看向福尔摩斯:
“但是先生,您的琴声打断了我的思路。说实话,您拉得曲子真不敢恭维。完全听不出调子啊……”她黑着脸说完,福尔摩斯的表情也黑了,但他勉强忍住了:
“你会拉琴?”
“抱歉不会。”
“那会其他乐器?”
“也不会,但我能听出来,您的曲子确实很奇怪……”
“这明明是肖邦的曲子!”福尔摩斯争辩道,“我对这首曲子可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似乎也较上劲来。
“但就是不好听!”克莱尔冷冷说道,“还打断了我的思路!”
“……”福尔摩斯默然,站在中间的华生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虽然连他都对克莱尔的品味报以了一种吃惊……
“太太,你听音乐会?”福尔摩斯忽然心平气静地问道。
“当然!”克莱尔立刻回答。
“三天后我请您去听诺尔曼聂鲁达女士的小提琴演奏会吧……”福尔摩斯说完,克莱尔便扬了扬嘴角:
“好啊……”克莱尔抽着嘴角说完,福尔摩斯便扬起唇角。
他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个女人的品味会差到什么程度。
☆、Case 16。剧院之行
克莱尔从赶稿的旋涡中摆脱出来还是一天后的事情。
她花了一个通宵把她的小说完结了,以至于第二天,当编辑来收稿时发现她竟就这样擅自完结了小说,生气得直跳脚。
那一天,华生在房内逗弄着克莱尔捡回来的老狗时,总能听见报纸编辑火冒三丈的声音,可平时精神十足的房东却连半个音都听不见。但奇怪的是,当那位编辑离开时,华生却已经听到房门外的她们恢复到了平常的对话。
那是这位军医在傍晚六点前最后一次看到克莱尔,她趴在自己的门框边目送着编辑离开家门一脸困倦,浓重的黑眼圈让她看上去毫无气色。华生觉得这样的克莱尔,恐怕得有三天都缓不过精神。然后,当他从街上回来,听到客厅那只大钟敲响六点时,却发现克莱尔竟然已经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今夜的伦敦乌云密布,风从穹顶那些厚重的云里吹出,夹杂着一丝不安。克莱尔带上了雨伞,虽然平时出门也总会带伞,但今天她还特意检查过。
“怀特,今天的晚餐拜托你了哦!”公寓的女主人还没来得及说完,她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一阵乱七八糟的锅碗碰撞的声音里。
她从二楼走下,当看到华生后,她只是朝医生略略勾起唇角:
“先生您回来了?今晚我有约会,可能会晚些回来,还请不要对怀特太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