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
元丰果然信守承诺,带季云鹤到了无相劫,会场中满是仙风道骨的弟子,或骄傲或洒脱,个个都带着天子骄子的自豪,说来也是,能修到他们这个境界的确实很少,但进去哭爹喊娘的也不在少数。一面面颜色各异的旗面漂浮在空中,云纹白衣的是天一宗,那里东张西望的,不是卫鸿飞是谁?和尚服的是阳华寺,记得他们大师兄不怎么厉害,倒是有个二师兄值得注意,天蓝纱衣的是三十三地宫,楚寒注意到季云鹤,冷笑一声转过头去,苏紫嫣顺着楚寒的目光死死瞪着他,仿佛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黑衣的是夜魔宗,小门小派,以前没怎么关注,但在现在任何一个小道都能掐死自己的情况下,多关注点也没差。红衣的是赤门,只有女弟子的门派,当年可是众师弟的向往,也不知现在这帮小子修身养性了没。
广场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一片嫣然,季云鹤以前就觉得好看,但他觉得最好看的是玉清教的白衣。虽然同是白衣,但和天一宗的云纹道服不同,玉清教的白衣是纯白,很纯粹很洁净,就和教内千篇一律的汉白玉楼阁一样,每每看着就让人心情沉静,仿佛没有一点渣滓。正想着,人群一阵喧哗,玉清教来了。
作为修真首教,玉清教的出场也摆足了架势。一阵青烟如丝如絮飘转而来,会场霎时陷入一片薄雾之中,古筝曲调随风幽幽而至,荡人心魄,一众白衣仙者踏云而来。众人一片陶醉,纷纷赞道不愧是玉清教,可季云鹤只想扶额,雾是秦师弟用法术捂的,风是三师弟吹的,琴是小师妹弹的,为了维持高规格的出场他们当年也蛮拼的。
季云鹤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即使经过了半生岁月,即使经历了人世沉浮,再见无相劫,再见玉清教,中间却似乎少了岁月的隔阂,似乎还是初见的模样,他甚至还记得当年小师妹因学弹琴而肿胀的指头,什么都没有改变,变的只有他吗?从穆云天变成了季云鹤,从玉清教的大师兄变成了禾秀镇的捕头。
他看向场中,各门派掌门已陆续就座,接着会是冗长的解说,毕竟每年都有很多新人加入,例如楚寒身旁的苏紫嫣,她正一边搂着楚寒的手臂一边说着‘里面肯定好恐怖’,楚寒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玉清教,季云鹤又在场中乱转了一圈,突然眼角捕捉到一个人影,刚要分辨就被人一把拉进了树丛。
“嘘嘘嘘嘘!”那人捂着他的嘴,“别说话。”
季云鹤浑身一个激灵,转过身道,“沈辰逸?”
沈辰逸拉住他,“别这么大声,小声点!”
季云鹤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沈辰逸用眼神示意了下树丛后面,季云鹤跟了过去。隐蔽的角落中躺着两个紫衣的修真者,季云鹤赶上前探了探脉,还好只是昏迷,他看向沈辰逸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辰逸一脸痞笑,“想不想进无相劫去看看?”
午时,一声龙吟,无相壁旁三丈远处突然出现了空间漩涡,随着漩涡旋转速度的增加,中心越来越黑,终于形成了一个黑洞,入口开了。
修真弟子一个个跳入漩涡中,有耍帅的御剑飞进去,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参加,无相劫中本无相,才进入时会有一片混沌区,在那里人可以不借助任何东西漂浮在空中,御剑进去,估计剑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季云鹤和沈辰逸混在人群中,借助沈辰逸的法术,他两人变成了两个弟子的模样,紫色的衣服,季云鹤努力回想,依然没想到这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听说一进无相劫人就会给分散,是不是?”沈辰逸揽着他的肩膀低声道。
肩上一痛,季云鹤奇怪,但仍是道,“不错。”
沈辰逸退开两步,嘿嘿笑道,“那季兄,你可要当心了。”
除了那张脸,完全不像沈辰逸的样子。季云鹤道,“你是西墟帝君?”
沈辰逸一顿,“你知道了。”
果然是!
季云鹤沉默,他想义正言辞地指责对方,可又想他和他是什么关系?曾经他以为是生死之交,可如今似乎连朋友都算不上。
“你怎么不说话?”偏偏罪魁祸首还凑过来貌似关切地问。
“虽说有些多余,但你自己当心。”季云鹤纵身一跃,跳入漩涡之中。
久违的无力感霎时包裹全身,仿佛漂浮在一团看不见的雾气之中,季云鹤伸开手,他知道这雾气会将自己带向前方,从以前就觉得,这一段奇异的旅程没有声音,没有触感,仿佛是心灵的港湾,让人心安。无相劫后,一定要退隐,睡着之前他模糊地想。
红枫漫天,落叶缤纷,天地一片赤红,白衣青年站在枫树下,浅浅吟道,“万花皆落尽,一片赤云天。”他微微侧身,眉目精致到仿佛不是人类,“云天君,你来了。”
“!”季云鹤猛地睁眼,天很蓝,一只海燕从视野中滑过,耳边是海涛的声响,他太熟悉了,灵岛上的那三年,他都是枕着涛声入睡。
“你还想躺多久?”冷冷地声音在身旁响起。
季云鹤翻身坐起,身旁人冷冷冰冰的,不是楚寒是谁?楚寒睨着他,眼角透着熟悉的蔑视感,“竟然被吓晕了,真没用。”季云鹤心说我那是睡着了。
楚寒凑近半分,瞪着季云鹤,季云鹤心头警铃大作,难道沈辰逸的易容法术不管用了?被认出来了?只听楚寒道,“你是谁?和玉清教的秦天溟是什么关系?”
没头没脑的话让季云鹤一阵捉懵,楚寒说,“玉牌。”想来是秦天溟送的玉牌让楚寒发现了,季云鹤道,“我曾与秦道友有一面之缘。”
楚寒冷哼一声,“他可不像随便送人东西的人,他们玉清教。。。”听他字里行间都是对玉清教的不满,季云鹤心头好奇顿起,楚寒却又话锋一转,“说起来,你到底是谁?”
季云鹤道,“三十三地宫是修真四教,当然不会注意我等小门小派,在下。。万象门张玉成。”
“万象门?不曾听过。”
季云鹤想你当然没听过,因为那是我胡诌的。“楚道友无须在意这些细节,当务之急,是找寻其他道友,无相劫阴阳难测,太危险了。”
楚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小小无相劫而已。”
季云鹤不理会他,起身四顾,原来他两人正在海岸之上,细白软沙绵延向前,看不到尽头,身后是连绵的密林,远处有几个黑色的小山头,似乎是一个岛。他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
楚寒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季云鹤心说我没和你说话。两人顺着细白的海岸一前一后的走,都是不愿意搭话的个性,自然也没什么谈的,季云鹤想不知沈辰逸掉到了哪里,又想自己多虑了,他是西墟帝君,天底下已少有能伤到他的妖物。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幽幽地传来了一阵吟唱,音色婉转清丽,仿若黄鹂清喉,水落泉川,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楚寒御剑而行,季云鹤低声道,“小心!”也紧随其后。
海中一个裸露上身的女子正在礁石上吟唱,浓黑的长发自肩上披下,直亮如瀑布,只在雪白的腰腹间轻轻地卷了卷,仿佛把人的魂也卷了去。她闭目吟唱,正陶醉在优美的音域之中。季云鹤低道,“是鲛人。”
鲛人盘坐在礁石上,下半身连在一起,完全是鱼的样子。察觉两人视线,鲛人睁眼,见着岸上站着两个人,歌声戛然而止,她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海中情况倏变,巨大的章鱼脚猛地冲出海面,将鲛人卷在半空,紧随着是第二支、第三支,一阵排山倒海,水幕降下后,海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章鱼。“啊!!救命!!”鲛人的下半身被卷住,她拼命地用两手抓弄章鱼脚,满脸恐惧,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岸边两人。楚寒欲救,被季云鹤一把拉住,后者道,“别忘了这是无相劫,你以为你见到的是真实的吗?”
第23章 激战
楚寒拂开季云鹤,讽道,“若怕死,乖乖呆着。”
一声长啸,泠风携万钧之势直向章鱼,这章鱼也大胆,迎头将剑打落,却不料剑后有招,“轰”一声,爆裂的水花将章鱼震得一退,八条长腿在空中无目的的摇摆,海面仿佛海啸般一阵翻涌。楚寒已御剑至鲛人前方,他捏起剑诀,一把利剑自水中冲出,正是被打落的泠风。
章鱼猝不及防,被砍断一足,鲛人惊叫着自空中落下,被楚寒一个揽身抱在怀中,两人稳稳落在礁石上,章鱼自知不敌,拖伤而逃,这一场打得既快又帅,完全的武力压制。鲛人红着脸,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她怯生生抱住楚寒,“若不是恩公前来,明珠恐怕。。。”
楚寒虽觉奇怪,但也没太过注意,起身要走发现自己又被鲛人抱紧,“不知恩公要往何方,可否带上明珠。。”软香入怀,清铃入耳,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
可是楚寒没什么反应,甚至寒了脸道,“你放开。”
鲛人反抱得更紧,楚寒想推开,他虽不在意什么男女之情,可对方全身上下光溜溜,这、委实无法下手啊!正在尴尬间,突听得岸边急道,“危险!”楚寒身后猝然扑来一只巨大的章鱼,粗糙的被海水磨砺的巨大肉足上吸盘颗颗可见,八条大足胡乱挥舞,露出中间巨大的嘴巴,它竟然想生吞他!楚寒凝眉,想起身再战,却无法动弹!低头一看,鲛人借着两人相触,竟将他双足冻住,楚寒看过去时,她甚至还歪了歪头,学着从人类那里学来的动作对着楚寒嫣然一笑,露出尖尖的两颗獠牙,放在平日,这等小法术楚寒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身后就是夺命怪物,容不得半分迟疑。
右手捏诀,却唤不动剑,楚寒神色一滞,泠风竟也被冻住!那边章鱼怪已扑了过来!眼见楚寒命在旦夕,眼前突然一黑,章鱼硬生生停了下来,不是它良心发现,而是一只硕大的黑背乌龟横在两者之间。章鱼瞪着眼,咬着龟壳,时间仿佛有瞬间的凝滞,只听乌龟叫了声,“嗷——”
一声断喝,泠风剑爆出熊熊烈火,破冰而出,扬手,万千剑影罩向章鱼和鲛人,鲛人尖叫一声,跳回海中,章鱼尾大不掉,被剑网罩了个结实,顿时皮开肉绽,楚寒御剑飞上半空,看怪兽翻滚嚎叫,掀起巨大的波浪,白色的水泡一层一层,铺满了整个海面,再等片刻,海中动静渐渐平息,一大片湛蓝从深深的海底漾开。
楚寒转向岸边,季云鹤还站在原地,手里结成一个阵法。乌龟从海中伸出头,摇头摆尾地又叫了一声,“嗷——”无人说话。
一束灵光猛地冲破海面,钻入楚寒袖中,吸灵石收集到了第一个妖魂。
太阳没有落山,原本该是很奇特的现象,但想到这是无相劫,又显得那么理所应当,季云鹤和楚寒还是一前一后的走,前方细白的海岸像没有尽头。
良久,楚寒道,“你用的召唤术?”
季云鹤道,“是。”
又是沉默。
“你以前来过无相劫?”
“。。没有,只是听闻过里面的传说。”
“你怎么知道那个鲛人有问题?”
因为我遇到过。。。不行,不能这么说,“无相劫既然妖魔众多,我们该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楚寒点点头,“是我莽撞了。”
季云鹤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其实相处一久,发现楚寒的品性不坏,只是态度太过疏离,总是给人冷冰冰的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同类人。
楚寒在说过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也不理会季云鹤,只在前面一个劲地走。
阳光温和地洒在海岸上,将两人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季云鹤的眼睛盯着楚寒的影子,一步一步,可能是太热了,觉得那影子向上挣了挣。
挣?季云鹤猛地警醒,影子!猛地,影子冲出地面朝楚寒扑去!楚寒对此一无所觉,来不及出声示警,季云鹤出剑拦阻,将要刺中之时,“锵!”泠风对上九曲,撞击声分外清亮,楚寒眼眸中一片寒意,“你偷袭我?”
季云鹤道,“是你的影子!”
再看时,影子服服帖帖,哪有半分异样?
“休得废言!”楚寒剑锋一挑,季云鹤侧身避过,但仍是被削落几根碎发。
知道此时说什么对方也听不进去,季云鹤索性沉默,楚寒以为他默认,更是怒从胆中生,“云雷吼!”巨大音波夹杂万钧雷电奔袭而来,季云鹤虽闪躲及时,但到底道行不够,被音波扫到,霎时耳中一片轰鸣。
危急时刻,一道光波冲入两人之中,楚寒受到袭击,退后两步方站定。他的嘴巴动了动,季云鹤听不见,依唇形似乎是在问“什么人”,侧头望去,一个黑衣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手里摇着一把折扇,“都是道友,何必自相残杀?”话虽如此,眼里却透出杀意。
有那么一瞬间,季云鹤以为是沈辰逸,但等来人近前,才发现此人尖嘴猴腮,斗眼歪嘴,头戴冲和巾,和那些云游四方的行脚商只差了一个“包治百病”的布幡,沈辰逸是绝不屑打扮成这样的。来人扶住季云鹤,眼神却瞥向楚寒,“怎么回事?”
季云鹤只觉对方温热的手掌传过来的热度惊人,他轻轻挣脱,还是什么都听不见。楚寒冷笑一声,负手而立。
黑衣人袖中突然蓝光一闪,一道闪电如蛇如刺直向楚寒,没想对方竟然猝然发难,楚寒抡剑就挡,却只觉右颊一凉,“卟”,右后似乎被刺中了什么东西,可自己的后面分明什么都没有。季云鹤直直盯住楚寒,就在刚才,影子出现在楚寒的右脸处,浓黑的凝成一团的黑雾仿佛深邃的深渊,没有眼睛,但仿佛有一股凝视的目光从黑雾中透出,盯着他们两人。
是影杀!潜伏在影子中杀人的妖物!
楚寒正要反击,黑衣人幽幽道,“你不看看你身后是什么吗?”
楚寒道,“休得哄骗我,”但心底到底牵挂刚才的声音,他转过头去,只见自己的影子安安静静地在地上,头颅处钉了一把小刀,显然是黑衣人所发,最为奇诡的是小刀上还沾着点点血迹。“这是!”自己并未出血,血迹是哪里来的?
黑衣人道,“是影杀。”
楚寒是聪明人,略一思索就将脉络理清,刚才他的背后绝对有东西,且被黑衣人用小刀击中,再由影中遁走,否则以对方发刀的角度,是绝不可能钉在自己的影子上的。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汗颜,他又冤枉了张玉成。“张道友,这次。。又是我的不是。”
黑衣人眼珠一转,“张道友?”
季云鹤看看他俩,耳朵里巨大的“嗡嗡”声此时已消弱不少,勉强能听见对话,他拱手道,“在下万象门张玉成,那位是。。。”
黑衣人打断他,“知道,不就是鼎鼎大名的三十三地宫首徒楚寒楚大弟子?似这般不分好歹,胡作非为,我若来迟一步,岂不又是一桩冤案?”
这话里七分讥讽三分蔑视,楚寒虽然自知理亏,但几时让人这么奚落过,当即就要发作,季云鹤忙打断他,“不知阁下是?”
黑衣人“啪”一声收了折扇,拱手道,“在下夜魔宗李怀璧,玉成道友有礼。”他本来眼睛就小,此时一笑,眯成了两条缝,看起来一脸和蔼,只从眼角透出算计。
“李道友。”
“诶~玉成道友,见面即是有缘,不如就叫我怀璧如何?”
两人一问一答,将楚寒晾在了一旁,虽然有些愧意,但不代表他能忍受被忽视,“哼,”楚寒御剑欲走,季云鹤急道,“楚道友,影杀非一般妖物,它已盯紧我几人,必会寻隙攻击,在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