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娘挥挥香汗丝巾，灿烂一笑，“这次是老大做寿！特派我和鬼将来送请柬给牛大圣~希望大圣能及早驾临浮云殿，让我们老大好好招待您~”
牛魔王闻言却诧异，“你们大王这是做几万岁大寿了？”
“一万岁！”
“不对！不对！你们大王算数不好！我记得他明明都好几万岁了！是个老妖怪了！哈哈哈哈！”
等到魈娘和鬼将告辞离开，赶去他处送请柬时，牛魔王还抱着那坛酒站在琵琶树下愣愣出神。
铁扇公主到底心疼他，看着他晒得更黑了，轻轻扇着扇子为他送来阵阵凉意，“老牛，你傻晒着太阳，发什么呆呢？进去啊！等会儿晒得更蠢了！”
牛魔王粗眉纠结地拧着，沉声问：“夫人，你知道这酒名是什么吗？”
铁山公主凑近问问，只觉酒香扑鼻，不过闻上一口，便有些醉意。
“度数太高了！这酒香是香，不过只能用来兑其他酒喝。”
牛魔王嘿嘿一笑，得意地拍拍酒坛，道：“这酒名为‘浮生尽’，浮生一杯醉千日，甭管是天上神仙地下酒圣，包你一杯下肚不省人事！”
他自豪地说，“说出来你别不信，老妖平时和我们几个大酒鬼喝，他都是整坛整坛地灌！天上地下几个嗜酒如命的，加一起都远不如他海量！”
牛魔王说着突然伤感了起来，与老妖喝酒的人很多，但与他同饮一种酒的人却寥寥。想起那时一时好奇，问过老妖何时练就了这样好的酒量时，那臭美妖笑得浅浅，神情得意而可怜。
“起初，酒酿成后，没人陪我喝，我便自己喝，一盅能醉过百日。后来，千杯浮生也换不来醉一日。日子空虚又无聊，我便上天入地到处找人陪我喝酒了。”
牛魔王也是那时候结识的黑山老妖。
那时候还没有孙猴子，没有凶婆娘，没有红孩儿，他也不是大力牛魔王，老妖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再后来，为了找一幅画的主人，老妖消失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老妖消声觅迹的那段时间，娑婆世界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仙石孕育的石猴横空出世，有了孙猴子。牛魔王与孙猴子还有另外五个大妖怪结成结拜七兄弟，自称七大圣。牛魔王便天天与他们混在一起，日日走摐传觞，弦歌吹舞，朝去暮回，也是万般快乐。
牛魔王是从赤脚大仙那里听说，老妖上九重天呆了很久，后来又去了西天找“答案”，最后回来时仍旧是两手空空，笑得更是无奈和空洞。
也是那时候，黑山上不知何时就多起了人，鬼将，一二三四五六七夫人，魈娘，老酒精……热闹得很，好像是故意在填补他内心越来越大的空虚。
老妖羡慕孙猴子，牛魔王答应为二人引见，可后来，孙猴子闹上了天，又惹上了西天佛祖被压在了五指山下。他和老妖还站在云端遥遥看过他好几次，后来没想到孙猴子会被骗着皈依了我佛，老妖就绝口不再提结交孙猴子的话题了。
“浮生尽”是只有老妖能一坛一坛接着喝的酒。
他像一朵没有根的浮萍，一直在广阔凡尘漂泊，生亦无欢，死亦无哀。
没几年，黑山上夫人的名号就添到了第十六，黑山老妖成了妖界仙界多少女子午夜梦回时心心念念的名字。
牛魔王以为他这样也是好的，若是找不到过去，那么向未来看生几个胖小子，娶几个知心人儿也能够充实他漫长寂寥的妖生。可不知是他不懂爱，还是他对于爱的要求过分苛刻，似乎从没人能真正驱散他藏于人后的落寞和忧郁，也没有夫人能为他开枝散叶……
直到前不久有一日，他邀来几个交好的朋友喝他新酿就的美酒，眉眼间的淡淡愁思一扫而光，笑得极真诚，似乎是得到了全天下的快乐。
牛魔王还纳闷，闷完了为他高兴，以为他是终于找到了画像的主人，谁知他笑而不语，只是一个劲地笑，春意融融。看他那样子，牛魔王却觉得心神不宁，恍惚中总觉得他要出什么事。
现在，莫名其妙送来了一张万岁寿辰请柬，更是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么聪明的老妖，在算年岁这件事上总是表现出难得的糊涂。
牛魔王在寿辰前三天就早早到了浮云殿，一见面不忘提醒：“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佛山七日，凡尘三载！你不能真的一日按一日地算你的年龄！”
老妖捏着白玉酒杯，笑得天真：“我就是喜欢装嫩~”
那一日，牛魔王暗暗一直在观察老妖，总觉得他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这一场盛大的、热闹的欢聚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情不自禁发起愁来。
难道老妖大限将至，再无留恋？连日后他要喝的酒都派人送至各位酒友府上……
然后，牛魔王忧心忡忡地走在了山腰的临时妖魔镇时，居然一眼就认出了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兰若寺榕树妖！哈哈哈哈~不过似乎终于开窍，换了小姑娘皮囊，变得漂亮了~
在众多老妖的追求者中，牛魔王其实最看好的就是榕树妖！
因为她为了爱可以奋不顾身！轰轰烈烈！百折不挠！
不管是九重天外的道派神仙，还是西天极乐世界的佛教圣祖，对于肆虐的、不受控制的妖魔鬼怪，向来只有三种政策：
一、背景强硬的，坚决打击警告，比如如来佛的老娘舅——妖祖金翅大鹏妖；
二、对没靠山，但自身本事强大的进行收编拉拢，比如佛道两派都曾想要拉拢过的孙猴子和老妖；
三、没大来头又没本事的，一律消灭！消灭了还给你算功德。
牛魔王活了这么多年，夹在各大势力中一直混得平安无事，甚至可以说逍遥自在的主要原因在于他粗中有细、八面玲珑的性格，以及一双看人极准的慧眼。
在他与姥姥的三言两语交谈间，他便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榕树精性情与之间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除了萦绕在身上的妖气，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牛魔王觉得有必要赌一赌，他得给老妖找点事来做……
浮生尽中有一味酒引，唤作蓥华果。蓥华果平素吃是没什么害处的，唯有一点不好的就是——果与草相逢，便是金风玉露，遇即催*情！
嘿嘿……接下来就只要每日陪着老妖喝喝酒~等看榕夜叉的造化啦~
“来来来~哥哥我送你点好东西~”牛魔王贼笑着俯首在姥姥耳边悄悄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是……是……是春……春*药？
┑（￣Д ￣）┍
赤脚：老牛不错哦~神助攻！
老牛：嘿嘿~愚人节嘛~
赤脚：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样会催*情的？
老牛老脸一红：纯属意外纯属意外……
☆、第四十四章 此消彼长
想起这几日就觉得过得实在憋屈！
三个毫无动手能力的人，到了饭点，居然都是大眼瞪小眼，干巴巴等人做饭吃……
愿意留下来陪读的宁采臣不好意思：“兰若寺中似乎有好心的花精仙怪，前几日我住在这里每日寺庙门口都会有几个解渴充饥的果子或是白面馒头。不知今日为何没了……”
我、老妖满脸黑线：“……”
书生心真够大！善良可以卖了换饭吃！
我估计着应该是拜托照顾宁采臣的小狼王暗暗放的，现在它见我都回来了，就作罢了。
此时，老妖扭头看我，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席卷而来……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笑眯眯地说：“乖女儿，快去做饭。要不要爹爹砍柴给你生火？”
阴险！屈服！忍出肺出血！
跑到地下洞府找休息中的小狼王，踹醒。
“喂！小狼，我饿了，去郭北镇子上弄些吃的来~”
地下洞府幽暗，小狼两眼泛绿，呲牙咧嘴瞪我，扬扬皮毛，巴拉巴拉爪子，抖抖虱子。
“没用！这是在我家，你不是小狼王，而是欠我人命的小狼，知恩图报知道咩？”我拍拍它脑袋，霸道强势女王附身，叉着腰居高临下地与它对峙着。
小狼恨恨瞪我，然后在地上歪歪扭扭写出三个大字：“燕赤霞！”
我吃惊，“难不成昨日你狼狈回来是因为撞上燕赤霞了？”
它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一手扶额一手叉腰在洞府转来转去，怎么老是绕不过去呢？燕赤霞最近除妖杀魔出了名，凶悍得很，不能招惹啊~
琢磨了半晌，取出牛魔王送我的紫金小金瓶，倒了一粒蓥华丹塞到它的嘴里。
三七二十一，一瓶统共十四颗，这几日我们还是肝胆相照，互相体谅些，分着吃吧……
拍拍它脑袋，“行了，去吧！小狼！我要吃小油鸡和葱爆大肠~”
它瞪我一眼。
我朝它挥挥手，喊道：“救命之恩！”
于是它怨念很深地跑走了……
于是，在我来到倩女世界六个月零三天之后，我充分发挥我的聪明才智，将弱肉强食的食物链向下发展了一个层次：
老妖/燕赤霞→我→小狼
感动！对！保持这个发展态势，总有一天我会爬上食物链的顶端，笑看苍生渺小！哈哈哈哈！
铃铛叮铃响打断了我的无限意*淫。
“乖女儿~爹爹饿了……再不来我就吃了宁采臣~”= =老妖怪兴致勃勃地说道。
蹬鼻子上脸！
又到饭前。
“你们想吃什么？”我站在院子里大声喊道，我让小狼去抢！
宋老妖撑着书桌懒洋洋地捏着墨笔，眼眸半阖犯困中……被我喊得一激灵，微微抬了一下眼眸。
坐在他旁边的宁采臣脸皮儿薄，忙摆手，“不必麻烦宋小姐了，随意即可。”
得叻~
暗搓搓召唤来萌兽，“小狼！”
***
饭时。
两荤一素一汤，膳食营养均衡，好样的~还有杭椒炒兔肉。
“咳咳……我不吃兔肉。”老妖没精打采，胃口缺缺地扫了一眼饭菜。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我紧紧握住竹筷，近乎暴走……
“兔子这样单纯善良可爱的小萌物我怎么忍心下口，我相信乖女儿也是吧？”老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不，我忍心。”我扶额，掰断手中的筷子，冷冷瞟他。
老妖怪嗤笑一声，根本无视我的威胁。
“你，去重做。”素白的手指推开眼前的饭菜，淡淡说道，“我去休息一会儿。”
操之！忍！
“宋姑娘，宋公子近日无精打采，是不是生病了？”傻书生宁采臣讪讪放下竹筷，担忧地问道。
我咬牙瞪着老妖飘走的背影，“他就是故意的！”
倏地站起来，气呼呼地再找小狼！
***
夜里，星河璀璨。
宁采臣坐在大殿台阶上，抬头望着月亮，神情间颇有些失落和怅惘。
我拍拍他的肩，在他身侧坐下。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呢？”
他腼腆地笑笑，摇摇头，“我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一个与宋小姐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她很娇俏可爱，脖子上也戴了一个这样的铃铛。”他指了指我脖子上的紫金小铃铛，脸皮儿薄忙别过头去。
“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见过她，还是梦里见过……”呵呵傻笑，困惑地挠挠脑袋。
我了然地“哦~”了一声~说我呢！
谁知宁采臣立马脸红得像个大番茄，连连摆手：“不是宋小姐你想的那样！我是担心她的腿伤……”
冤枉！我想啥么了？呆子，是你想多了……翻白眼。
“她一个人上山采药，摔伤了，也没旁的人帮她，很可怜的……”他的声音弱弱的，说出口来却平白渲染了一种难得的悲情氛围。
我一愣，牵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可怜吗？不会吧？还好吧……”
夜凉似水，我在台阶之上呆坐了很久，连宁采臣何时走的我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可怜呢？故事全在我掌握之中，他们一个个全被我耍得团团转，连不可一世的老妖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知晓他们每一个人的结局，我怎么会可怜呢？等这里的事完结之后，我就能回去和老爸老妈还有小奶弟团聚了。
明明最不可怜的就是我。
掐指一算，今日六月二十四，小倩明日康复，但我得等十余日才能带她回来，那之前还是叮嘱小青在后山守着她，不要过来凑热闹吧~
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转身打算回洞府养精蓄锐，一扭头就看到抱胸斜倚着台阶上的红漆大柱，神情寥落的老妖。不是“宋玉”。
他披着一件月白锦上绣花金线掐丝的风衣，益发衬得他的下巴尖尖，清瘦冷情。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细看才发现他确实脸色是虚弱的苍白，我心中一动，竟觉得神思被千万根绵密的针或深或浅地扎着。
他始终半垂螓首，眼睑微阖，清风吹起他的墨色长发飘扬，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拉长再拉长，歪歪斜斜投射入大雄宝殿室内，显得孤寂无边。
月有阴晴圆缺，当此消，必彼长。
只需一句话，只需开口提点一句，他便一定会明白。
我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垂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都想些什么。
老妖眉头微蹙，捂嘴低低咳嗽了两声，似乎被痛楚折磨着，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放心，我暂时还不会死~”
他走近，慢条斯理挑起我的小巴，皱眉打量着我的脸，这场景像极了影视剧里的轻佻公子调戏良家妇女，不妙！我已经开始开小剧场了……
“怎么这么不禁逗呢？我白日里与你开玩笑，怎么就坐在这里哭鼻子了？一点也不像厚脸皮，专门使心眼的赖小鹤。”他阴阳怪气地瞥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松了手，倨傲的眼神却有暗光流动，无奈又温情脉脉，可我并没看到。
“谁哭鼻子了？”我反驳，声音确实酸酸涩涩的喑哑。
老妖怪太自以为是！
“有念想比什么都没有要好，不是吗？”他语调好似一声浅浅的叹息，揉揉我的头发。
“唔？呀？不会真的哭啦？乖女儿~让爹爹疼你~”
他浅笑着，长手一捞，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两片薄凉的唇轻轻在我头顶印下一个似花瓣轻柔的吻。
我傻了，猛地抬头望着他，一脸惊恐。
我擦！代入感太强了！乱！伦！？
他的脸与我相隔那么近，浓墨画就的瞳孔在温柔似水的夜色里映出点点琉璃光泽，眼角上挑，笑起来有一条细细的笑纹，里面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孤独心事。
我浑身上下泛出一阵难以言喻的酸麻，脸像火烧，灼得我又窘又气，直觉反应，握紧拳头猛地捶了他一下，推开了他。
妈哒！老妖怪今晚不是发情吧？差点又被他蛊惑了！
我摸摸胸口顺顺气，心如雷鼓。
但更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老妖居然被我这么一拳捶得连连咳嗽；面色涌上极不健康的淡淡红色。他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勉强扶住红漆柱子，月白风衣从他瘦削的肩上滑了下来，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他怎么会这么虚弱？！
“喂！老妖怪！你怎么回事？不要吓我！”我忙定了定心神，跑近，伸手欲扶住他。
老妖怪向来臭美、骄傲自大，从没在人前示弱，今晚这是怎么了？
他擦擦嘴角，冲我眉头一挑，“噗嗤”一笑，妖娆万分，语调轻松地说道：“骗你的~这也信？蠢女人就是蠢女人！”
嘴角在笑，眼神却是认真。
我伸出的手生生顿住，半天没回过神来，骗？我？的？！还蠢女人？！
只听见神经“啪啪啪”一声声悉数断了个干净！瞬间的恍惚过后，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这个人……不，这只妖怎么这么无良啊？臭不要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