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在不远处牵着马的也术刚把缰绳递到多伦手里,他就立刻翻身上马,“驾!”他狠抽了几下鞭子,纵马疾驰,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也术回头看了一眼,料想多伦殿下跟吴提殿下谈的不顺利,而且吵得很凶。幸亏铎苏风没跟着一起来,否则为了一个侍女非得把王庭大营吵翻天不可。他叹了口气,叫人把箱子抬走,也骑了马离开。
那天以后,芷清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吴提既没有问她也没有迁怒她,整个行辕跟以前一样。只有一直跟在吴提身边的乌洛侯能感觉到殿下和黎朵之间多了一种难言的沉默。吴提殿下的心情不好,而黎朵也有一段时间没笑过了。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近似乎总有人在附近窥探,乌洛侯察觉出不太对劲,可又猜不到谁有胆子敢冒犯吴提殿下。他只能一边小心查证一边暗中戒备,直到整个王庭因为各部使臣的到来而变得异常忙碌。
柔然大败伊吾、高昌,草原的丝绸之路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同时更震慑了草原大漠。柔然附近的高车、吐谷浑、敕勒、突厥、匈奴以及西域各国纷纷来贺。
柔然王庭沉浸在胜利的光环之下,对于使臣的到来,大檀可汗当然设宴款待。一连几天,王庭都是灯火通明,吴提、多伦两位王子都要随宴款待贵宾。
也正因为如此,丞相身边的大那才等到了下手的机会。他早已查明,那天的侍女就是吴提王子身边的黎朵,因为惹了赫红小姐不高兴才会被抓到丞相行辕教训了一顿。他已经禀告了丞相,丞相的意思还是伺机杀了她免除后患。
因为这个侍女很少离开吴提王子的行辕,所以大那一直迟迟没有动手,但今晚他打算找机会溜进去完成任务。
可汗大帐内,饮宴才刚刚到了兴头,站在丞相身后的大那低头与他耳语了几句,得到金蚕子首肯之后,悄悄退出了大帐。
趁着昏暗的月色,大那潜进了吴提王子的行辕,他派人在周围埋伏了很多天,对这里的布局已经相当清楚。主子不在,这里的守卫不严,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那个叫黎朵的侍女的帐篷。
油灯下,芷清正在认真地绣着手里的花样,最近她一直心绪不宁,只有刺绣的时候才能稍稍静下心来。
火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帐内的地毯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芷清惊觉地抬头,只见一个人一脸煞气地看着她。她认得这个人,他是丞相的侍卫。
芷清紧了紧手里的绸缎,心狂跳不止,“来人啊……”
大那的动作比她的反应更快,在她刚要叫出声时,就已经欺身过来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一个手刀下来,芷清已经没了意识。他冷冷一笑,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人,拿起桌上的油灯往榻上一扔,闪身离开了帐篷。
整个营地火光冲天,吴提王子的行辕一连有好几个帐篷都燃起了大火,等到有人来救,为时已晚……
……
茫茫的草原上,一个商队由北而来,他们赶着马匹、十几车的矿石、十几车的皮货还有几车其他货物正准备贩运到中原。浩浩荡荡的一队人,经过边镇来到了五凤谷,他们正打算卖了马换一批丝绸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喜欢看就收藏吧,收藏吧……
正文 第七章 五凤谷
柔然对魏国边境滋扰多年,魏国修建长城、在北部屯田戍边都是为了抵御柔然。边境一带都是随时准备上战场的军户聚居的村镇,民风彪悍,虽然南北贸易多在此地经过、落脚,但比起后方的城镇以及魏国的都城平城还相差甚远。不过这里也很热闹,随处可见外族的商队、马队,往来做生意的、落户的,汉人和胡人相处得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中原地界,芷清就脱离了商队,她并不想让人察觉她的去向,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打算一个人走后面的路。她没有在边境停留,重新雇了马车一路向南,她要去记忆中那个淳朴安宁的县镇,她的家乡,五凤谷。
一路跟着的商队也要经过五凤谷,芷清在路上已经跟他们套出了了路线,从边境到那里驾车只要三天三夜就能到达。车轮辘辘,穿过山林、经过村镇,五凤谷已经不远了。
差不多三年半以前,芷清被人绑在马车上从魏国卖到了柔然,而今,她逃出王庭,同样坐在马车里却是要返回久别的故乡。想起当日大火的情形,芷清还是忍不住心悸。
她被丞相的侍卫大那打晕过去之后,因为周围明亮的火光和灼热感慢慢转醒,但是刺鼻的浓烟却让她窒息,她不停的咳嗽,连眼睛都睁不开,甚至连方向都分辨不出来。火势越来越大,她好像置身在火焰之中,身上的皮肤就像要被烤化一般……芷清虚脱地倒在地上,感觉死亡已经离她不远了,就在她弥留之际,却有个人冲进来救了她。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救她的人是乌洛侯,他告诉她这里是王庭营地以外的一个小客店,可以安心在这里休息。那晚他本是跟吴提王子一同去赴宴,却是想着有人窥伺王子行辕的事中途折返回来,就发现大那鬼鬼祟祟地离开。他急忙赶去王子的营帐,发现不远处的一座小帐着了火。
乌洛侯扶芷清起来喝了口水,问道:“是大那放的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芷清想了想,说:“前几天我被赫红小姐抓去鞭打,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丞相说了两句不该说的话,或许因为这个他想杀人灭口吧。”
乌洛侯惊讶地看着芷清,“黎朵,你说赫红小姐打你,而且丞相要杀了你!”
是啊,怎么这些事就让自己给碰上了,她其实只是想有个安稳日子过,为什么就不能如愿呢。芷清苦涩一笑,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乌洛侯拧紧的眉头在看向芷清时微微一松,“虽然事情的经过很危险,不过总算过去了,现在王庭的人都以为你死了,我想丞相也不会再追究了。”
芷清听了乌洛侯的话却十分惊讶,王庭那边怎么会以为她死了,他救了她,难道没有跟吴提禀告?“吴提殿下……也以为我死了吗?”
乌洛侯点了下头,“大那要害你,我觉得事情不对劲,昨晚救你出来就先把你安顿在这里,等我回去时,火已经被扑灭了,大家都说你被烧死了。”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本想告诉吴提殿下,但当时他心情很差,什么人都不肯见,所以……”
“是吗。”芷清微垂着眼帘,只淡淡应了一声。
乌洛侯站起来,看着芷清说:“你先好好休息,我过两天来看你。”
芷清静静坐了一会儿,连乌洛侯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她差点被火烧死,此时身上早已疲惫不堪,又重新躺下睡了过去。
几天之后,她的身体渐渐康复,不过却一直呆在客店里。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敢贸然回王庭,只能等着乌洛侯来见她。又过了几天,乌洛侯终于来了,也带给她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吴提被丞相派去了西域。
“黎朵,现在吴提殿下不在王庭,我想你现在回去会很危险。”
芷清问乌洛侯,“丞相为何无缘无故派殿下到西域去?”
“殿下一直在追查那晚大火的事,或许丞相是怕被殿下查出端倪才要大汗给了殿下任务。”
但是已经一连过了好几天,难道乌洛侯一直都没机会说出真相吗?可能也是看出她心中的想法,乌洛侯告诉她,丞相的人还在监视王子行辕,现在说出来不是个好时机。
“那多伦殿下那边呢,他……”如果吴提不在,找多伦帮忙会更安全,他那么聪明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黎朵!”乌洛侯扶着芷清的肩膀,看着她说:“你因为多伦殿下才挨了赫红小姐的鞭子,他带给你的麻烦还不够多吗?”芷清惊奇抬头,他连这个都知道,今天的乌洛侯很不一样。乌洛侯迎上芷清探究的眼神,似乎下了一个决定,“跟我回领地吧,在那里一定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留在王庭,太危险了!”
乌洛侯是依附柔然的部落乌氏族长的儿子,为了向王庭表示忠心,身为长子的乌洛侯一直跟在吴提王子身边担任侍卫长,将来是要回到领地继任族长的。他有着北方人的高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端正,平时的话不多,若不是他救了她,芷清都不知道他们还能说这么多话。只是被乌洛侯这样一说,芷清的心忍不住难受起来,在这大漠草原,她似乎必须要依附什么人才能生存下去,这样的命运简直可悲到可笑。
芷清扯了扯硬邦邦的嘴角,“让我好好想想……”
乌洛侯高兴地笑起来,“你放心,到了乌氏领地你就安全了,过几天我就带你走……”
不管在哪,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芷清觉得好累,大火的阴影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常常在梦中大汗淋漓地惊醒,只有真正感受过的人才知道火龙的可怕,那种痛苦她永远都忘不了。
芷清在客店住的这些天仔细留意了周围的环境,这家店的客人很多,还有很多从西域来的商队在这落脚,等补给好水和干粮就会出发前往中原贩货。她偷偷观察了几天,又跟店家打听了几个往来相熟的商队,最后才下定决心。她换了一身大食国的衣服,遮住脸,找了一个乌孙国的商人,在他临出发前才敲定好搭商队的车离开柔然。
从边镇离开后,芷清白天赶路,晚上住店,终于在五天以后的清晨回到了思念的家乡。给车夫付了马车的钱,她一直等在城门口,卯时一到,迎着金色的日光,庄严的城门慢慢被打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慢慢走进了县城。芷清决心把柔然的一切都深埋在心里,她已经身在五凤谷,曾经柔然王庭里吴提王子身边的侍女黎朵真的已经死了。
在魏国,五凤谷的丝绸闻名天下,走在五凤谷繁华的凤起街上,青石板路两边林立的商铺和这里的人群,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芷清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脑海中的记忆,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这里是——浣花院!”她睁开眼睛,果然一家丝绸店铺的匾额上写着‘浣花院’三个大字。
芷清微微一笑,看来她的记忆力没有衰退,只是现在的浣花院比原来要大一些,看起来翻新过。她再接着往前走,之后是‘千色山庄’,然后往南是‘锦绣山庄’,往北是花儿锦。花儿锦还是老样子,只是锦绣山庄的规模比之前扩大了一倍,看样子,它应该是五凤谷里规模最大的绣庄了。
与凤起街遥相辉映的是凤鸣街,天星堂就在这条街上,除了这间药铺,凤鸣街上还有很多其他商铺,但是它附近的栖霞楼是好像是新起的,芷清以前没见过。栖霞楼与锦绣山庄之间隔了一道宽宽的河道,是一家酒楼,她上去看了看,此处的风景甚美。如果沿着河道一直走到郊外三里处,那里有一座山林,洛神庄园就建在上面,它的主人是五凤谷织绣界的泰山北斗八倍蚕。
五凤谷很大,三年多以前大约有一千多户人家,现在不知是多少。她不可能一下把这里逛完,只在繁华的街道上四处看看。凤鸣街上,她看到有许多年轻姑娘陆陆续续进了天星堂,抬头看了看日头,现在辰时刚过。
对了,辰时三刻一到,五凤谷里的绣女都要到天星堂泡手,这是五凤谷独创的秘方。芷清慢慢走上前,停在药铺外,满怀着无法言喻的激动看着那一双双纤纤玉手浸泡在盆中……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八章 近乡情怯
辰时三刻,人体的全身血脉运行一个周天之后会在这个时间游走到手指上,这个时间泡手能让绣女们的手更加又有柔韧性和灵活性。到天星堂泡手对五凤谷的绣女来说是荣誉,只有手艺出众的可造之材才被允许来这里。
五凤谷里的织户绣庄不下百户,能在天星堂泡手的不超过二十人。正堂地方有限,左右两边各摆放了两排一尺半宽见方形的红木桌架,上面放着普通的铜盆,是一般的绣女使用的。中间的两张桌架上放着银盆,它们象征着更高的殊荣,是属于银盆洗手有资历的绣娘使用。记得三年多以前,这两个位置就是属于锦绣山庄的丝娘和花儿锦的贾纭。最前方正中的桌架上还摆着一个金盆,距今应该有十多年没被用过了。
芷清打量着天星堂,只听得耳边沉厚的声音响起:“凝神,静心……”一双双纤纤玉手活络着筋骨慢慢浸泡到盆中的药水里。
这动作太熟悉了,记忆告诉她,她也曾是在天星堂泡手的绣女之一,并且十二岁那年,她就有资格在这里了。正堂两侧每排只有四个位置,以正对门口向南为准,左边为先右边为后,一次排序,绣女们站的位置也说明了她们进入天星堂的时间。记得当年她站的位置在正堂左方也就是现在对着的右手边,不过几年过去了,新人交替,现在里面既有熟悉的脸庞也有一些生面孔。时光匆匆,不知现在,还有多少人能记起她来……
所有的绣女都在专心地泡手,春绸悄悄抬眼去看罗昭,不巧正看到停留在门外的一个女孩子。她大概十六七岁,面容清丽秀美,春绸的眼神本是一错而过,但立刻又震惊地转回头,定睛仔细看了看,那张脸——
十年前,她在洛神庄园外跪了一天一夜才让八倍蚕爷爷答应收留她,从那以后,她们一直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春绸相信自己一定不会看错,这个人是芷清,她……她回来了。
一双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罗昭打趣地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春绸的思绪被拉回来,神色怔愣地看向眼前的人,“罗医师,怎么了?”
“我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你看,大家泡完手都已经走了。”罗昭无奈地摇了下头,指了指,“你的手还泡在药水里。”
春绸一惊,赶紧把手拿出来,慌忙去看门外,刚才站在那里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回身跟罗昭告了别,就急忙离开了天星堂。
走在街上,春绸越走就越觉得忐忑不安,脑子里想的都是当年的事。八爷爷为人孤傲,虽然收留了她却没有收她当弟子,平时对人一向都是淡淡的,幸好有芷清,她们同吃同住,连织绣的入门技艺都是芷清教给她的,虽然自己虚长两岁,但大多时候都是芷清帮着她、照顾她。可是那年,八爷爷咳嗽的老毛病犯了,她们一起去林子里给八爷爷采薄荷叶,说好分头去找在林子外会合的。但是当她出来时却碰到了一支胡人的商队经过,有几个不知是柔然人还是高车人的,不怀好意地朝她走过来,她一害怕赶紧跑进林子里藏了起来。那些人追进林子看见了芷清,就把她绑走了。
当时她太害怕了,连喊都忘了,眼睁睁看着芷清被人抓走。她也不敢回家,天色渐晚的时候才一瘸一拐地回了洛神庄园。她跟八爷爷说自己不小心滚下山坡跟芷清走散了,问芷清回来没有,八爷爷当时就急了,跑去报官找县令,结果县衙的人找了一夜也没找到。再后来,听说临近几个县也有人家丢了女儿,是一支往西域的商队干的,八爷爷托人到边境、到草原去找,一两年都没有消息就渐渐死了心。但八爷爷的身体却越来越差,这几年几乎没在外走动过。
现在芷清回来了,她应不应告诉八爷爷呢。春绸不确定芷清当年有没有看到什么,她会不会记恨自己,只要想到那时候的情景,她心里就像有根刺在扎一样痛。
芷清从凤鸣街又转悠回凤起街,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她有些不敢回洛神庄园,记忆里花白的头发,总是严肃板着张脸的爷爷还在不在。她甚至不敢去打听洛神庄园的情况,一个人背着包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流连。
有几支从西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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