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别叫我公主,”伊宁眼睛发潮,她被乌纳斯诚挚的态度感动了,如果她真是中国公主,她认为自己可以泰然自若。
“我的名字叫伊宁,请叫我名字,我在这里是客人。我想知道,你把你的房间让给了我,的确有地方可去?”
“是的,公主,哦,伊宁姑娘,”乌纳斯有些不好意思,“巡宫是我的职责,请原谅,我失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王弟
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脑海中回放着刚才的一切。身下确实是古埃及王宫里的床,柔软地贴着皮肤,不容置疑却仍然那么虚幻,她生怕一闭上眼睛就会失去这一切。
“吃东西,这些都是你的。”
伊宁一下坐了起来,床前一个年轻的侍女捧着衣裳和食物。
这侍女长得很清秀,皮肤黝黑,一双大大的眼睛上下描了绿色眼影,反感地盯着她。
这样的眼神让伊宁好生不自在,她刚想问些什么,那宫女将盘子重重放在床上,转身扬长而去。
“这态度!”
盘子里有面包、有烤肉、有新鲜的葡萄汁,一些葡萄汁已经溅到了洁白的床上和白色的裙子上头,她抓起裙子到外面莲池中洗干净,搬了个椅子到外面,把洗干净的裙子晾在上面。
这里的面包不同于谢里家的,似乎掺了什么,配着烤肉和葡萄汁,十足美味。
房间没有门,只是靠纱帘来分隔内外,但她觉得很安全。
这一夜,枕着外面清幽的水声,伊宁睡得很香。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进来时,她已经醒了,穿上早已干透的白色裙子往外走去。
早晨的埃及充满了无限活力,站在走廊上便能远远看到蓝色飘带一般蜿蜒的尼罗河,静静地守护着埃及。
侍女们在中庭采莲,亲密无间地说笑着。
伊宁涎着脸凑了上去,“你们在做什么?”
侍女们看她一眼,木着脸走了,走远了还发出大笑声。这让伊宁十分郁闷,一大早的好心情全部消失殆尽了。
“我是来蹭吃蹭喝,吃你家的了?凭什么个个给我脸色看?”她对着侍女背影气愤地嚷嚷。
她打算呆在房间不出来,至少这一天绝不出来了。
刚上台阶,迎面碰到了乌纳斯。
“伊宁姑娘,睡得好么?”乌纳斯温和地笑着,他似乎已经没有昨日那般拘谨了,只是眉间似乎有些忧虑。
伊宁彷佛像看到自己的亲人一般,分外亲切,她满腹委屈地往台阶上一坐,“为什么侍女们都讨厌我?她们对我的国家印象很差吗?”
“我想你误会了,”乌纳斯凝视着她,“除了上次王妃喜欢商人们进贡来的中国丝绢,她们对中国完全没有印象。我不是瞧不起你的国家,而是埃及与中国素无往来,没有战争,谈不上她们因中国而讨厌你。也许你才来到这里,她们还不适应,别担心,很快会好的。”
“喔……”伊宁拖长了声音,倒不是她相信了乌纳斯的解释——他当然没有看到那些宫女对她多么厌恶,反正有女人的地方总是有纷争,乌纳斯也不会懂。
她很喜欢英俊温和的乌纳斯,说不清这种喜欢是什么,就是见到他很高兴,和他呆在一起很舒服,想跟他多说话。
“我得去涅瓦曼殿下那边一趟,请恕我失陪了。”乌纳斯拔腿要走,伊宁正无聊,忙跟了上去,“我也去行么?谁是涅瓦曼?”
“他是王的弟弟,”乌纳斯偏着头礼貌地回答,“他刚从神庙回来,要等王回来汇报一些事情。他昨晚杀死了我手下一个侍卫,我得去了解一下情况。”
“是不是相当于大祭司?”伊宁来了兴趣,看不到法老,看看法老的弟弟也好。
“是的,他做着祭司所做的事。”乌纳斯说。
“我能去见他吗?”
“当然可以,你是埃及的客人,想去哪儿都行,除了王的寝殿。我想你既然来到埃及做客,也有必要认识一下涅瓦曼殿下。”乌纳斯微笑道。
侍卫们见了他都打招呼,这让走在他身边的伊宁感到很有安全感。
“乌纳斯队长,这是你的新婚妻子吗?”一个侍卫笑嘻嘻地说,乌纳斯红了脸:“别胡说,这是中国的伊宁公主,你妻子不是快生了么?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我昨天就给你假了,赶快回去。”
“是,我值完今早,一会就走。”
几乎走了大半个王宫,来到涅瓦曼所住的殿外。
“进来吧。”一个声音懒洋洋地说,十分不入耳。
伊宁跟着乌纳斯走了进去,一个男人半躺在软榻上,吃着新摘的葡萄。
三十多岁模样,一双仿佛永远半梦半醒的小眼睛,鹰钩鼻子尖下巴,短短齐耳的卷发,丑陋无比。
这让伊宁大失所望:这就是法老的亲弟弟,那么法老应该有四十了,并且同样丑陋不堪。
她顿时失去了见法老的兴趣。
谢里所形容的英俊的法老,应该只是存在于民众对于统治者的崇拜光环中。
乌纳斯行了礼,“殿下,昨晚蒙诺犯了什么错,为何杀他?”
“哪有为什么?”这个叫涅瓦曼的男人漫不经心,“我杀个奴隶还用向你报告?你是什么身份?好吧,他对我无礼了,不该杀吗?我只是看在我王兄器重你的份上才回答你,你可以退下了。”
乌纳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身子发僵站着不走。
伊宁在旁边早已听得火冒三丈,“你倒说说看人家怎么对你无礼了?谁都是爹娘生的,杀了人连个解释都不想给。什么玩意儿,丑八怪!”
涅瓦曼跳了起来,额上青筋一跳一跳:“你是谁?太无礼了。”
乌纳斯上前一步,将伊宁挡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涅瓦曼,伊宁横眉竖目毫不胆怯:“好说!我是中国的公主,论地位跟你差不多,我凭什么要有礼?你在神庙那边做事,回来就杀人,杀的还是你王兄的侍卫!你这叫越权知道吗?改明儿你把全宫的人都杀了是不是也不能问?说呀,哑巴啦?乌纳斯你拉我干嘛?”
乌纳斯将她拉到外面,“伊宁,你不能这样,他是王同父异母的弟弟,去年才相认,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因此王有心补偿他。你惹怒了他,王是不会饶恕你的。”
“我哪是在惹怒他?我是在挑拨呢。”伊宁往前走了几步,“你没注意里头还有几个侍女?这些话传到法老耳朵里,法老也会大大认同的。到时候他对这个弟弟心生嫌隙,别说看守神庙,赶去采石场做苦力也有可能。”
乌纳斯愁容满布的脸稍微舒展开来,“我能问问你父王遇到这样的事会如何处理?”
“赶去守陵!”伊宁随口胡诌,“说句实话,这些殿下,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历代多少帝王,无不是继位之后就开始清理自己的亲兄弟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除了和王关系特别好的,谁不是活得如履薄冰?在王眼皮子底下这么放肆的,也就你们这个去年才钻出来的王弟……”
她突然联想起一些历史事件来,“对了,他是怎么跟法老相认的?”
乌纳斯缓缓往前走,“涅瓦曼殿下从小并不在宫里,他是侧妃的儿子,在外面流浪很多年,一年前由卡布达大神官将他带回来。每个王子出生时,都会制作一块牌子,写明名字生辰母妃,以证身份,他身上就有一块。”
伊宁眼睛一亮,像发现新大陆一般。
她和一些人一样,有着一颗好奇八卦之心,热衷于挖各个王室的奇闻异事。
“你说他会不会是冒充的?莫名其妙地钻出来?早些年他怎么不回来?埃及王宫一直就在这里又没有长脚到处跑,难道他愿意在外面吃苦受罪?”
她直觉这件事不简单。
“他有牌子,又有卡布达大神官的举荐,不会错的。”乌纳斯说。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伊宁直皱眉头,盯着乌纳斯,满心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滋味,“王室血统一定要弄清楚。我们中国王宫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民众造反打入了王宫,有个人在慌乱捡到了一块死了的王子的生辰牌,冒充了十多年王子才被揭发出来。还有,中国早些年各位帝王王妃的墓地就在荒郊野外,虽然有人看守,但是陪葬的值钱东西多,架不住有些人冒着生命危险去盗,只要生辰牌到手,谁都可以冒充王嗣,你们可得再私下里查一下。”
乌纳斯怔怔地听着,若有所思。
“乌纳斯,别伤心了,”伊宁拉着他手臂,仰着头看着他,“我知道死去的蒙诺一定是你好兄弟,然而现在没办法,只要查出这个丑八怪是冒充的,你们的王不会轻饶了他。”
她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武断了,又补充说:“我是说千万得查一下,不要相信别人的说辞,天下最可靠的就是事实。是与不是,谁都想心里有个底,对吗?”
“还能怎么查呢?那王妃已然过世,先王也已不在,否则王肯定要查的。”乌纳斯茫然摇头,“我还是直觉不会。公主,也许是你们中国发生了太多这样的事……”
“你又喊我公主!”伊宁故作不悦,“怎么不能查?当年给王妃接生的宫女在哪里?当年见过小王子的宫女我就不信都死光了,一个个找出来问。还有这位涅什么殿下说他这些年在哪里生活的,找他身边的人出来作证!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甚至根本不用找到这些人,只须在追查的过程中发现这殿下有一丝不安,他就是假冒的!一个人活了几十年,蛛丝马迹都没有?他天上掉下来的?”
“对不起,伊宁姑娘,是我惹你生气了。”乌纳斯垂下头来。
伊宁忍俊不禁,“我哪能为这个生气?我是为你好,他今天杀你手下,明天杀你,怎么办!宫里侍卫要听命于这么个殿下,不是人人如芒刺在背?王宫里的这些勾心斗角,我知道得比你们清楚。要让他不能翻身,方法千万条,看肯不肯用而已。”
乌纳斯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温柔,她突然呆住了,红着脸低下了头来。
兴许是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需要寻找一份感情寄托,对乌纳斯这样优秀的男子,动心不是很容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暴躁的法老
在王宫不知不觉住了五天,每天吃过晚饭,乌纳斯会过来陪她说话,或者带着她熟悉宫里的环境。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像相交多年的朋友。
伊宁的古埃及语也因此突飞猛进。
有时候,只是找个地方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对方,笑出声来。
这就是爱吧?
这天下午,伊宁百无聊赖地在花园散步。平静的王宫生活,除了乌纳斯,起初的新鲜感过去,几乎再没有了亮点,三千年前的建筑也摸够了,想回家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长这么大以来,乌纳斯是伊宁最喜欢的一个男人,她向往过与他白头偕老。
但她真的要为此而终生留在这个她不熟悉的年代吗?
何况,她还不确定乌纳斯心底对她的定位是什么。
莲池旁有两个侍女在采花,一个说:“她为什么赖着不走?难道是因为乌纳斯队长?”
“别傻了,她一定是跟不要脸的嘉芙娜公主一样,想缠着王做侧妃,讨好乌纳斯队长不过是为了接近王罢了。只可惜王对尼罗河女儿情有独钟,怎么会瞧得上她?”
“话说回来,阿梅一直偷偷喜欢乌纳斯队长,凭她是王妃最亲信的侍女,王会把她配给队长的吧?”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你也偷偷喜欢乌纳斯队长。”
两个侍女说说笑笑地去了,伊宁还站在原地,她终于明白侍女们为什么讨厌她了。
在她们眼里,她是个来勾引法老伤害王妃的贱女人,她们自然会打心底排斥她。
呆了半晌,她一把揪了朵花来,扔在地上狠踩,“谁才勾引你们那个比涅瓦曼还老还丑的法老?别自以为是了!法老又怎样?真是讨厌!”
“你说谁又老又丑?说谁讨厌?”
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冷地在她身后响起。
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去。
面前这个男子只有二十左右,肤色微黑,两道斜挑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描着深绿色眼影,一直拉到眉梢,眼珠是浅琥珀色,长而浓密的睫毛,高直的鼻梁,嘴唇紧紧地抿着。
他有一头长而直的黑发,额上戴着黄金制的眼镜蛇冠,身材健壮而高挑,手腕和上臂箍着黄金护腕,镶嵌着蓝色的宝石,所穿的短裙不同于其他人,短裙和腰带上都绣有繁复的图样,用金线勾勒,裙边绘着莲花,长长的黑色披风上同样绣着宝蓝色的莲花,一朵朵一片片错落有致。
这是个俊美得令所有一切都会黯然失色的男子,连女人见了他都会自惭形秽,他像画中走出来的人儿,近乎不真实。身上那些黄金饰物并没有令他增添一丝俗气,却让他更显英武不凡,华贵尊崇的气质。
此刻,他正恶狠狠地盯着伊宁。
伊宁看得发呆,她想伸手去触碰他,“这才是埃及法老!”
如此看来,那个涅瓦曼九成是个冒牌货。
就算我离开这里,我也要把那个嚣张丑八怪的身世揭发出来!
“你为什么在我宫里?你是谁?见了我为何不行礼?是谁告诉你我又老又丑?”面前这个年轻法老一连串地发问,没等她回答,暴躁地大喊:“来人!来人——把这个家伙关进大牢!”
伊宁就这样被两个侍卫扔到了牢里,这个法老显然忘了他前些日才同意乌纳斯接一个“中国公主”进宫。
她只把这次坐牢当做一次奇妙的体验,她不认为法老会因为她说了一句“又老又丑”而将她杀了。
牢里很暗,地上由一块一块的石头铺就,好在还铺了些干草,墙上有一扇小窗,透着光亮。
哪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都存在着这样阴森森的地方,阴暗与光明永远同在,只不过这里似乎只关着她一个人。
即使如此,外头还是有不少士兵看守。
她坐在干草上回想了一阵法老的容貌,自言自语:“啧啧,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谁知道脾气这么差,可惜。”
一个声音淡淡地从隔壁传来:“他本来就是个混蛋,一个蛮不讲理自以为是的暴君。”
伊宁吓了一跳,在这里呆坐了半日,她着实没有感受到除了她还有别人,半晌,期期艾艾道:“你……你是谁?”
“我叫马夏,一个普通百姓。”那男人说,“我救过王妃,埃及王却把我关在这里,鞭打我,王妃替我求情,埃及王将我放了,背地里又叫人将我抓了回来,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伊宁义愤填膺,“我终于感受到奴隶社会奴隶主的残暴了。真是没想到,他长那么好看,却有一颗冷酷的心。”
“没错,”那个叫马夏的男人冷冷发笑,“他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让人将你的内脏挖出来,把你做成木乃伊!”
“虚张声势!”伊宁撇嘴,“别以为我是小孩子,老实说虽然我觉得他不怎么样,但你肯定也不怎么样,你一定是背后算计什么阴谋,被他看出来了。”
马夏哼了一声,“他很出众,多少女人为他神魂颠倒,你也被他迷倒了吧?你小心自己一腔热情却换来身首异处!”说罢哈哈一笑。
正在这时,脚步声从外头传了进来,伊宁从铁门的小窗望去,这是个光头矮胖子,手持权杖。
“把门打开!”胖子走到门口,对守卫说,伊宁倒退着紧靠墙角,心头忐忑不安,难道这是法老命令来处死她的人?
门哐啷打开,火光映了进来,那矮胖子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