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满怀忧伤的奥兰卡来说,这群自不量力的强盗可谓来得正好。
他做了一国之王,身手却一点也没有落下,没一会儿,他的匕首上衣裳上已溅了不少血,强盗被杀退了,他却发现混乱中有两包东西不见了,别的倒也罢了,有一件东西对他来说却是十分珍贵的,恰在被抢走的两包贺礼中。
他决定去强盗的老窝找回来。
他只带了一个人,叫其余八人等在原地,“若是我们天亮未曾回来,你们就先动身前往底比斯。”
跟踪着受伤的强盗走了很远,就在一座山后,那里有搭好的一些简易帐篷,奥兰卡和手下图斯溜着山脚来到了帐篷和山脚之间的缝隙之中。
那强盗头子大腿中了一刀,血流如注,进了帐篷哼哼唧唧地躺下了,他的两个妻妾忙找了东西来给他包扎,“该死!那臭小子着实厉害,今天走了眼,只道是普通商队,看看收获了些什么。”
手下打开了抢来的两个包,一阵惊呼:“头儿,我们发了,满满全是值钱玩意儿!”
有个人咦了一声,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土罐子,“这种破东西也放在里头。”他随手一扔,土罐子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清脆的破碎声让奥兰卡怒火烧红了眼睛,他所在乎的,正是这个不起眼不值钱的罐子!
记得受伤住在玛佳家的时候,那天阳光特别的好,他躺在树荫下的榻上,看着远处村里的孩子们玩耍。地上铺着的树荫时而静止时而摇曳,人生何尝不是时而淡然如水时而激情如火?
有个心爱的妻子,有个可爱的孩子,这样的人生虽平凡,但多么令人期待啊。
他目光找寻着伊宁,这个闲不住的家伙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她从不主动提起乌纳斯,但眼里时常流露出深深的思念之情。
他以前从未体会过如此失落。
“路卡!”
伊宁捧着一个又丑又小的罐子来到他面前,仰着头,一张脸因兴奋而发红:“路卡,你看,我第一次烧的罐子,我在上面刻了你,像你么?给你做水杯好不好?”
路卡接过来一看,罐子上刻着一个笑脸,刻得歪歪扭扭,哪里像他?他却很高兴地收下了。
回亚述后,他把它放在他经常处理事情用的桌子上,有人问起,他说:“这是我的姑娘赐给我的。”
他带这个土罐子来,想找个机会单独见见伊宁,希望勾起她与他之间的回忆来。
他还是想带她走,就算她当初对他说过那般绝情的话。
他愿意成全她和乌纳斯,因为那是两情相悦的感情,如今乌纳斯死了,凯罗尔死了,她却要做曼菲士的王妃!
他上次就应该强行将她带走!
“头儿,这次的收获再加上后面那个女人,应该够咱们收手了。”一人说道。
强盗头子点头:“这件事你去办吧!这女人要不是值钱,我还真不舍得还给埃及王,多要些赎金,她可是埃及王重要的人。”
什么女人?不会是伊宁吧?
奥兰卡示意图斯折回半道等待,他悄悄地顺着帐篷一个个看,就在放杂物的帐篷,他看到了一个黑发女人双手双脚被缚,躺在地下。
他松了一口气,这不是伊宁,个头比伊宁高,他想起一个女人来。
如果伊宁不愿跟他走,要让她安心地做埃及王妃,眼前这个女人会是最大的绊脚石。就算伊宁愿意跟他走,除掉这个女人,也算是为死去的凯罗尔报了以往被伤害过的仇。
他打定了主意,偷偷绕到前面,将看守的那强盗放倒,拖进了帐篷。翻过那女人身子一看,他没猜错,果然是爱西丝。
她醒了过来,一双妙目惊恐地看着他,“路卡,不不,奥兰卡王,快救救我,我会报答你的。”
“好!我救你!”奥兰卡取过桌上的灯点上,微微一笑,“爱西丝女王,能在这里见到你,我感到很荣幸。有人对我说过,你烧死了比泰多的米达文公主,你试过在火中跳舞的滋味吗?”
爱西丝打了个寒战,是她亲手所为,她自然无法忘却米达文在火焰的吞噬下惨叫呼号的情形。她张口想大喊,奥兰卡却已扯起她的裙摆塞入了她口中,并牢牢按住。
“你叫了那些强盗来,只是自取其辱。不要相信他们会将你完整地交给曼菲士王,至少面对一个如此惊艳而惶然凌乱的女人时,每个男人都会有一些想法。尊贵的女王,你是想有尊严地死去,还是丢尽埃及和巴比伦的颜面?我想你也不希望这帮龃龉的强盗碰你高贵的身子吧?”
他俯下身去,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不是为米达文公主,虽然她很可怜,你想听为什么?我也很想怜香惜玉,但凯罗尔已经死了,你下个目标是伊宁吗?除掉你,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聪明如你,应该懂我意思。”
他点燃了爱西丝身下的干草,迅速离开了帐篷。
“失火了——”强盗们惊慌失措地大叫。
火势蔓延得很快,看着强盗们手忙脚乱地抢财宝,奥兰卡带着图斯扬长而去。
“王,为什么我们不趁机抢回贺礼?”图斯不解。
奥兰卡微笑不答,除掉爱西丝,这就是最好的贺礼。至于那个罐子,已然破了,若有回忆,无须牵引,若是无心,总是徒然。
天还没亮,伊宁已被曼菲士从暖呼呼的被窝里拖了出来,她不乐意了:“大哥你忙什么?大清早这么冷,我还没睡够。”
“大哥?”曼菲士挑着眉,“谁是你大哥?每天都可以睡,少睡一会儿又怎么了?你给我沐浴更衣好好呆着,我要去神殿一趟,看看都准备好了没有。今天注意端庄稳重,听到没有?”
伊宁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倒头又睡,舒服的睡姿还没调整好,阿笛又来了,“公主你还睡?奥兰卡王来了。”
“我又不认识什么奥兰卡王。”伊宁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突然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抓了裙子套上就跑,阿笛在后面叫:“他在原来住的房间。”
伊宁一口气跑了过去,进门就说:“路卡,我知道是你把凯罗尔带走的,你把她害死了。”
奥兰卡半躺在床上,他很累,但没有睡意。
来时得知曼菲士去了神殿他还很高兴,这样就可以单独见到伊宁了。谁知一见面她就是这样冷冰冰的质问,即使是他深爱的人,与生俱来的傲骨使他温暖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没错,我做梦也希望她死,你满意了?我尊敬的埃及王妃!”
听着他的反话,伊宁反倒平静了下来,发现他手臂上有一块红印,像是烫的,走上前拉起他的手臂来看,“人家做王做得光鲜亮丽,你倒好,把自己烫伤了。”
奥兰卡哼了一声,“我就是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伊宁扭头就走,他往后面抱住了她,“伊宁,不要嫁曼菲士王,跟我走!”
“这里是埃及王宫!”伊宁挣脱他,回过头看着他,他的神情满是失落和痛楚,“你爱曼菲士?”
伊宁苦笑着点头,“我喜欢曼菲士,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很虚伪吧?甚至觉得从一开始我接近乌纳斯的目的是曼菲士,对吗?”
“一点也不可笑!”奥兰卡背过身去,“他不仅是埃及王,同样是个有魅力有魄力的男子。我相信将来你会彻底占据他心中属于凯罗尔的位置。好吧,你最大的麻烦我已经给你除了,祝你幸福!明早我就走,从此再也不会提起。”
“什么是我最大的麻烦?”伊宁一怔,一把揪住他衣服,“你是指凯罗尔对吗?还是你害了她是不是?”
“你在瞎想什么!”奥兰卡皱着眉,“当时是她自己要求我带她去找王子,我只派了两个人将她送到比泰多,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做,我甚至不知道她怎么死的,我也不关心。我尊敬她,因为王子爱她;我喜欢她,因为她善良。她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我有什么理由要除掉她?”
“不是她难道是爱西丝?”伊宁吓了一跳,“你杀了爱西丝?”
“不早了!”奥兰卡冷着脸,“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走吧!”
伊宁说:“路卡,我们还是朋友么?”
“我不知道。”奥兰卡狠下心来,“也许过了今天就不再是了。”
伊宁红了眼圈,“把你手上的伤弄一下,我走了。”
看着她走出去,奥兰卡往床上一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疲累地闭上眼睛。
彻底结束了,他告诉自己。
从神殿回来的路上,到处站满了埃及人民,他们面色凝重,对经过的曼菲士提出无声的抗议:我们不要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做王妃,我们只要尼罗河女儿!
曼菲士怒气冲冲地回到宫中,和他一起回来的西奴耶小心翼翼地说:“王,要不将婚期往后延几天?”
“不!一天也不延迟,就今天举行!”曼菲士咬牙,“作乱者一律抓起来杀了!”
他有多久不似这么不通情理了?西奴耶知道他在气头上,只得婉转地说:“王,民众怀念尼罗河女儿,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有的,如果因此将反对的人都杀了,他们只会更加厌恶新王妃。”
曼菲士一拳砸在柱子上,“无论我们所有人如何爱凯罗尔,她走了,不会回来了!我只希望对伊宁公平一些,也许人人都以为她是趁凯罗尔不在了借机争位,只有我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想嫁我的意思。西奴耶,我知道你们都拥护凯罗尔,但伊宁也是我们自己人,你们能像尊重凯罗尔那样尊重她么?”
西奴耶有些难为情,“王,上次我冤枉了她……”
“不必再说了!”曼菲士拍拍他的肩,“你知道吗?我答应过伊宁追查此事,但我一直没跟你提过,因为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不想逼你。你肯主动说出来,谁也不会再计较。你去想法子替我安抚民众,我不要他们欢天喜地,至少别给我添乱,我不想伤了伊宁的心,别告诉她这些。”
“是,王,我一定办好!”西奴耶大声说。
看时间差不多了,曼菲士自行回到寝殿,塔莎带着几个侍女来为他更衣,戴上象征着统治上下埃及至高无上的王权的红白冠,深金红色的披风上绣着硕大的萨拉丁神鹰。
衣饰和三年前迎娶凯罗尔时一模一样,心情却不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这本来是可以一切从简的一场婚礼,但既然许诺一个女孩终身,就要让她感受到他的重视,他要给她三年前给过凯罗尔的,即使少了爱的感觉。
他拿起了权杖。
伊宁在阿笛阿梅的帮助下穿起了繁复而华丽的衣裙,抚着裙子怔怔发呆,五味杂陈。
从小热爱埃及文化的她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嫁给一个法老。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后,这无疑是不错的选择,重要的并不是埃及王妃这个称谓,而是在她失去了挚爱后,却又有另外一个优秀的男子愿意接手照顾她,这多多少少冲淡了她的伤痛。
“尼罗河女儿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阿梅拔腿就跑,外面乱哄哄的声音。
伊宁激动地站了起来,却突然又坐了下来。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凯罗尔回来,的确是天大的喜事,对她来说,这是她唯一的闺蜜,凯罗尔能活过来,她甚至比曼菲士还高兴,但凯罗尔看到她的装扮会怎么想?
埃及人民会用狂欢来迎接他们的公主回来,而将她这个还未成为王妃的女人全部遗忘!
“阿梅真是,刚才还说以后就是你忠实的奴仆,却跑得比谁都快!”阿笛抱怨,“回来又怎么样?那不过是个只会添麻烦的女人而已!”
“嘘!你想被处死吗?”伊宁忙捂住她的嘴,“阿笛,阿梅始终是侍奉凯罗尔很久的人,她高兴也正常,我知道你心疼我,这话也就我们说说。走吧,我们也去迎接凯罗尔。”她换下了礼服,穿着平时穿的白色裙子拉着阿笛往外走。
刚到了中庭,不远处一个侍女招手:“阿笛,塔莎女官让你过去一趟。”
“这个时候,塔莎不也应该激动地去迎接王妃了吗?”阿笛咕哝着走了。
那个侍女拦住了伊宁,“伊宁公主,你还是别去了,王才迎接了王妃回来,你去不是添乱吗?”
伊宁喜上眉梢:“凯罗尔真的回来了?”
“我亲眼看到的,你看,不是在那儿?”侍女一指。
伊宁转头看时,突然被人往背后猛地一推,她跌入了莲池,“你做什么?”她会游泳,只是气愤地质问,这时小腿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下拖去,她灌了几口水,血红的颜色在水中弥漫开来……
曼菲士站在楼梯口,和他一起等待着消息的还有一干大臣、一群侍女和塔莎。他让西奴耶去查,并吩咐宫中人不得骚动。
当他听到消息的时候,他也想马上冲到尼罗河畔去迎接凯罗尔归来,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想到了伊宁,在这个时候,他需要冷静。娶伊宁是他提出来的,他怎能将伊宁抛诸脑后让她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况且他直觉这件事有蹊跷,即使他比谁都期待凯罗尔回来。
是他守了妻子的尸体一整天,她的手在他手中由微温变得冰凉,绝望早已根深蒂固。就像他,他是阿蒙拉神之子,受埃及众神庇佑,有一天肉体依然会不复存在,何况是凯罗尔?
就在他快等得不耐烦时,随着旁人一阵惊呼,他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奥兰卡。奥兰卡抱着伊宁,两人全身尽湿,染满了鲜血,身后一路血水。
奥兰卡对曼菲士怒目而视,一字一字道:“曼菲士王,这就是你要娶的王妃?你在这里兴奋地等待着凯罗尔的归来,却任由伊宁被人推落水中,受尽鳄鱼的撕咬!你连自己要娶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有什么资格娶她?”
曼菲士早已无暇顾及这失礼的言语了,他一步蹿上前去伸手夺过伊宁,大叫:“传医生来!快!”
作者有话要说:
☆、告别过去
奥兰卡在疼痛中醒来,一个女孩坐在床前无声地流泪,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伊宁,你伤好了?”
“我不是伊宁!”女孩甩开他的手,“我后来才知道,伊宁根本就不是你妹妹,我为你来到埃及王宫,你却扔下我就走了,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你知道吗!”
奥兰卡全身发烫,伤口更是疼得似火燎一般,但他还是认了出来,这是玛佳。他低哼了一声,又昏迷了过去。
医生走了,伊宁仍昏迷不醒,她的两条腿都受了伤,左腿稍严重,也多亏了奥兰卡救得及时,再晚一些,即使不丢命,左腿也保不住了。
曼菲士还没去看奥兰卡,据说伤得更重,他派了医生过去。从阿笛的口中,他知道了前后,很显然整件事都在针对伊宁。
他将宫中所有侍女都召集在一起,阿笛却都说不是假传口讯的那个。
曼菲士何尝不知奥兰卡喜欢伊宁,以往他多少次从危险下救回凯罗尔,如今却为了一个假消息让伊宁受到如此伤害。
奥兰卡骂得没错,他是埃及王,他的权力至上,却让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险些丢了性命!
他凝视着伊宁苍白的脸,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他又一次感到了锥心的疼痛!
血债血偿,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无论凶手是谁!
庆幸的是,伊宁很快就醒了。就在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
当时曼菲士斜靠在床头假寐,刚刚睡着一会儿,听到伊宁大喊:“乌纳斯!乌纳斯!”他惊醒过来,没来由心头怒气上冲,晃着她的肩膀大声道:“你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