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时,酷拉皮卡背朝海面,用念保护了会受到最大冲击的背部,还包裹了我的全身,所以我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外伤。
但,我忘了吸气。
那一刻,我的意识稍微一松懈,原本被丢到墙角的西洛的记忆又跑了出来,就像从没箍紧的木桶里漏出的葡萄酒,瞬间充斥了我的脑海。
原本以为,从噩梦里走出来,一切就可以结束了的。
落入水面的刹那,我还维持在张着嘴发愣的状态。理所当然地,海水灌进了嘴里——呛了几口水之后,眼泪又一次自己流了下来。大概是流下来了吧,周围都是海水里,也看不见……
我……不能呼吸。
水液挤出了肺部的空气,无数气泡从口中溢出,飞速地向水面浮去。
沉沉地闭上眼,只觉得有人拽着我,游啊游……
幸好,我不是一个人。
可是……
…………
天空的颜色,好像比先前的浅了一点。
没有云,没有鸟,没有任何东西。飞行船已经不见踪影,余下一整块未加修饰的浅蓝色幕布,很浅很浅。
我躺在某个不知名的海岸,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整个一个落汤鸡。
说起来……那家伙也一样,金色的头发黏黏地贴在脸上,衣服全潮了。
“库洛……”
他试探性地低声唤道,像是怕叫错了人。
我坐起来,靠在他潮乎乎的肩上,默默痛哭。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手的温度,透过潮湿的头发,传到皮肤。我睁开眼,脸上不知是海水还是眼泪,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前襟。
“酷拉皮卡……我是凶手。”
“?”
“我……会杀人。”我哽咽道,“是我杀了他们……”
“那不是你的错,本来那些应该由我承担的。”
酷拉皮卡没懂我真正的意思。
“飞艇……”
“哎?”
“飞艇的动力室被我……另一个我,安装了定时炸弹……现在恐怕已经……”
“伊兹……还有机长他们……他们都是因为我……”我死死抓着酷拉皮卡的衣服,泣不成声。
“我本以为……从噩梦里走出来,一切就能结束了的……”
“这样的我,杀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的我……”无力地松开手,颤抖的话语低到几不可闻,“你……还愿意跟这样一个刽子手在一起吗?”
西洛是个完美主义者。
对于酷拉皮卡,她先是用毒,然后用枪,最后用上最残酷的心理战术……如果计划失败,就让飞艇和大家一起陪葬。
“库洛……”
“我这样的人,没资格和你在一起……”
“库洛,你冷静一点。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推开他,站起来,退了几步。
酷拉皮卡仰面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也站起来。
“飞艇上的炸弹,被我解除了。”他忽然说。
……啥?
“我早就怀疑你受到了操纵,因为库洛洛没拿你当人质,有点不太正常。所以……”说到这里,他扭过头咳嗽了一声,“我一直都有在留意你的行为。”
“……”我傻了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监视我?”
“……没那么严重。”
“说谎!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小子居然有腹黑的潜质,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话说回来,他还真是什么都会啊,连拆炸弹这种事都……
经过一连串的折腾,这才觉出身体的疲劳来。
我的疲劳主要在精神方面,酷拉皮卡则是带着我游上岸,又用治愈链治好了我的枪伤,体力和念力消耗都很大,于是两个人都懒洋洋地躺在海岸上,望着浅蓝色的天空不想动弹。
“说起来……”酷拉皮卡忽然开口。
“嗯?”
“她……‘另一个你’所说的,窟卢塔族的事……是真的吗?”
“……”
“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
“我好歹是个男人,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酷拉皮卡。”我望着天,说,“别再提这件事了。”
“……对不起。”他犹豫了一会,续道,“我只是……希望能替你分担一些。”
“不用道歉。”我平静地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件事,根本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就算报仇,也不知道该找谁报去。”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他缓缓问道:“你……恨窟卢塔族吗?”
“……你希望我恨吗?”
“……不。”
“那不就结了。”
“……”
“人生苦短,我打算用剩下的时间,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我向天空伸出手臂,张开五指,“复仇什么的,实在不适合我。而且……我也不想再杀人了。”
“……”
“多亏了‘另一个我’,蜘蛛的力量也给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侧过脸,“你呢?还要继续找旅团报仇吗?”
酷拉皮卡望着天沉默了半晌,问:“你……希望我继续复仇吗?”
我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状:“凭你的才能,无论在哪一行都是翘楚,如果一生都绑在旅团身上,我会觉得很可惜的。”
“……噗。”
“有什么好笑的?”
“你的表情……在空中飞的时候也是……实在是非常有趣。”
无语,原来你就是凭这个认出我不是西洛的啊!
“对了……‘另一个你’怎么样了?”
“死了。”
“……是吗。”
见我不愿多谈,酷拉皮卡也就不再提起西洛的事。
现在想起来,她其实放水了,放了很多很多。
且不说掉进海里大概率不会死,她还特意等到飞艇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开始行动。如果掉在大洋中央,没摔死也会干死,而我们落下的位置,不远处就能看到陆地;说到杀人,带毒的小刀简便易行,但她却选择酷拉皮卡大概率能挡住的枪作为武器;而她所用的制造毒酒的那瓶药片,我记得是过期了的……
一时无话,我们便又躺回去望天。
东方的天边,出现了第一道红霞,光亮慢慢晕染开来。转眼间,原本淡蓝的天空变得通红。
好漂亮的颜色啊……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如此美丽的天空。
不过,比起红色,我还是喜欢蓝色多一点。
蓝色,让人心情平静。
“呐,酷拉皮卡。”
“嗯?”
“你还是蓝眼睛的时候比较好看。”
闻言,他转过身,双眸澄澈如碧蓝的湖水。
“我也是,比较喜欢你黑头发黑眼睛的样子。”
他朝我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上我的脸颊。
该死的……本来就够烫的了,这么一来,脸上的温度更是直逼原子弹……(作:这都什么比喻
81、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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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把头发染回来吧。”
“……切,谁会为了你特地去染发啊。”
“呵呵。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是这么说的吧?”
“……”
一刹那间,东方忽然发出夺目的光亮,从他被染成橙色的金发边缘透过来,射得人睁不开眼。
第一次,酷拉皮卡吻了我。
吻到无以复加。
82
82、一年(上) 。。。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下错字。
锵锵锵~
从这章开始,征集各类通关CG!
不限人物,不限内容,只要有爱就可以~
正文完结后,我会专门开一章,用来放结局后的插图。
所以,会画画的童鞋们,尽管砸图过来吧!
本章推荐背景音乐:久石让——《第1937个失踪的梦》
在那之后,我们好不容易才回到城市里。联系到了伊兹,到目的地之后,那家伙又躺了两天,然后就活蹦乱跳了……真不愧是安娜选中的人。
掉到海里的时候,我的手机进了水,已经完全坏了。还好联系人资料和重要的信息都存在SIM卡里,SIM卡不怕水,擦干了就可以继续使用。手机里另一件防水的东西,是猎人测验时安装的追踪芯片。费了点功夫,我把它连同揍敌客家专用无线电,一起丢到了大洋中央,这样大哥就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了。
酷拉皮卡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职业猎人用无防水的普通手机。
“为什么不买个好点的?”
“明知故问……因为是你送的啊。”
听到这话,酷拉皮卡眨了眨眼睛,然后微笑道:“是吗。那我再送一个给你吧?”
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不光是漂亮,更有一种柔和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就像是……降临人间的天使。
“那,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还是要跟我的一模一样的那种吗?”
“才不要,你的那个太古板了,一点都不适合女孩子。”
“哦——”他眨了眨天使般的大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叹了一声,“女孩子?我记得某人不久以前还总进男厕所……”
“……不许说!”
为什么最近总是我被他压制得死死的?不应该啊,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是我的智商下降了吗……
以“第二人格是否消失有待观察”为名,我告别了酷拉皮卡,隐居在一个海边小镇。这件事,他本来持强烈反对态度,经过我一番表面循循善诱实则坑蒙拐骗,终于松了口,回到了诺斯拉家,反正那边也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
离开他隐居,一方面是为了安全,而另一方面……
曾有一段时间,每天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跳到镜子前面,背过身,撩起颈后的长发。
漆黑的蛛网般的图案,从脊椎骨的位置向外放射,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狰狞。
血眼睛的图案已经让艾伯特帮忙消掉了,信长砍的刀伤也早已愈合,只有“命运的黑线”故我依旧……
安娜……妈妈到底是在何种环境下,练成了这种恶毒的能力?
忽然想起来,安娜是流星街人。
这样也不算太难理解了。不过,实在是太像蛛网了……幻影旅团之所以别名“蜘蛛”,与安娜的这个能力之间,多少有些关系——我深深地这么觉得。
不光从直觉上,还从逻辑上。
因为那个同样双黑的男人……是他们的团长。
嘛……这些对于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啊。
酷拉皮卡说得没错,应该把头发染回黑色,那样比较安全。
弄完头发,我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由得想起那张灰蒙蒙的照片里,有杰克站在背后,坐在小屋前沉静地微笑着的女性。撇去年龄不谈,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顶着这副面孔,万一再遇到他,逃生成功的概率也会上升吧。
走到阳台,这地方风景真好啊~天蓝蓝的,空气也湿润。虽然到了深秋,稍微有一点冷……
披上外套,戴上帽子,跑去海边沙滩上躺着,望天。
这样的天空,还能看多久呢……
如果库洛洛死了,我也会立刻没命。那便是“命运的黑线”……
命运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的是非常不爽。
对于死亡,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恐惧。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向死亡的进发。总有一个终点在路的尽头等着我。只不过,我的终点和库洛洛的终点,现在重叠成了一个点。
拽着帽檐在海滩上滚来滚去。啊啊~果然还是很不爽。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死神来敲门的时候,酷拉皮卡在我身旁。
不,我当然希望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有他陪着我。可是……
越是喜欢,越想和他在一起;越是喜欢,越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想我快疯了。
无所谓……都已经把他撵走了,还犹豫什么呢。
伸了个懒腰。啊~这里的海鸟真多啊。
站起来,抚平衣服的皱褶,扶正帽檐,跺跺脚。
该走了。
第二天,我就搬了家。
新年刚过,伊兹成了新的情报部部长。
为了庆祝新官上任,很多同事从世界各地赶来,在他家里举办了盛大的派对。
“没看出来你人缘还不错。”人群散后,我递给他一个酒瓶,“彩虹工坊特产的瓶装鸡尾酒,没加冰块和苏打,适合在冬天喝……再一次,恭喜了。”
“咦……你很清楚我的喜好嘛,真想不到。”
“……我好歹也曾是个情报员。”
他欣然接受了我的礼物,拿了两个高脚杯,边倒边问:“你真的不打算继续留在部里?”
“啊。就写‘长期离职’好了,像旋律那样。欢迎派人前来监视,就算我突然死了,旁边有个人也好收尸。如果晚了,变成一副骷髅吓到人家多不好……不,骷髅还好,最可怕的是腐烂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发现……”
“……”伊兹扬了扬眉毛,盯着我的手,“小姐,杯子快被你捏碎了。”
“……啊。”太晚了,已经碎了。
“可惜了这好酒。这杯子很贵的啊,地毯也弄脏了……”
看他那一副“要你赔”的表情,我深深地怒了。流星街出身的人,都是这么没有同情心的吗!
被我敲得满头包之后,他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边拿抹布擦地毯边说:“可惜,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啊?”
“现在人手不够,不会再派人监视了。”晃荡着酒杯中的澄澈的液体,他戏谑道,“你啊,明明有人在满世界地找你,你还担心会没有人替你收尸?”
“……”
见我不答,他便换了个话题:“听说你改邪归正,不想杀人了。”
“你相信了?”
伊兹哈哈大笑:“恋爱中的少女,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的。”
“这句话说得没错,不过意思反了。”我拿了一个新杯子,满满斟上,仰头一饮而尽,“我确实不想杀人,但若是为了那家伙,杀人也无所谓。”
伊兹意味深长地抿着嘴,酒液在他唇边徘徊。半晌,他放下酒杯,摇头道:“哎,真是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
我打了个寒颤。
“……不、不用勉强,你还是按往常一样,叫我小姐就好……”
是的,我把安娜就是伊狄,以及安娜是我母亲的事告诉了他。原本以为这个有轻微恋母情结的家伙会因为母亲有别的孩子而心生芥蒂,没想到他还蛮开心的。至于飞艇上被我安了炸弹的事……那么麻烦的家伙,我干嘛要说……
最为重要的是,母亲的死因。
我们之前搞错了。库洛洛恰好赶上了安娜的最后一面。也许是预言诗的变动,驱使他前来拜访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猎人协会的干部。
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安娜一直关注着我的动向。特别是在艾伯特的监视之眼弄坏了以后,安娜在我附近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将光线和声音传到她的所在,因此才能那么准确地把握救我的时机。带我回到她的住所之后,她也在用追踪我的方法,关注事件的后续进展。
近乎“千里眼”和“顺风耳”一样的信息获取能力,正是她当上情报部长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是身体急速衰老的罪魁祸首。我和伊兹出发去找除念师后,她的身体状况很快恶化,就像迟暮的老人,无限地逼近旅途的终点。
库洛洛没有动手。但无论如何,安娜确是见到他之后,服用药物自杀的。
原因,大概是出于自责吧。
安娜始终是个善良的人。用伊兹的话来说,属于少见的“出淤泥而不染”型。但是,和所有流星街人一样,她从没有放弃对力量的追求。即使知道副作用,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使用念能力。就算能控制,以那种追杀层出不穷的体质,改换身份恐怕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只不过,为了提高可信度,她选择了假死。
也许对流星街的人来说,死亡是时时刻刻在身边上演的戏码,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她眼里,让亲人看着自己慢慢衰老,比亲眼死在他们面前更加残酷。但,正因为这种爱,杰克才会那么多次,在提到安娜的时候,冻结了原本灿烂如夏日的微笑。
我的能力遗传自安娜,那么副作用多半也一起遗传了下来。虽然现在看不出来,还是尽可能不用能力的好。
对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能用念。强制性的绝,不仅杜绝了使用瞬移的可能,还有利于保存体力,减缓衰老……这一点上,我多少也该向库洛洛道谢。
嗯,说实话,我很担心他的安危。虽说他不用念也弱不到哪儿去,但凭他那种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