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也跟着凑上去,说:“说起来,我也知道有一户人家的姑娘正堪配得上宝玉,只是,宝玉如今不过虚岁十二,怕老爷责问,说什么立不立的话,爷们的事情我一个孙媳妇不敢搀和,就没说出来,可巧今儿老祖宗提起来。”
贾母笑道:“老爷说的也是正理,宝玉原该读书上进,不急着娶亲,等他到了十五六岁,考上个什么功名,人也定下性子来了,再娶媳妇不迟。不过,我的意思是,订亲和娶亲是两回事,有合适的人家,订下亲来,才好两边人家都好添置东西,免得临时忙乱。所以,我寻思着是不是先给宝玉订下一门亲事,等几年后他们大了,就顺理成章地把相中的孙媳妇八抬花轿抬进来。若是这其间的几年,我有个什么不好先去了那世里,想着宝玉的婚事已定,也就没什么挂念不下的了。”
贾敏忙说:“母亲这般说,叫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里难受啊,唯愿母亲长命百岁,活到八百岁才好。”
贾母笑吟吟地说:“敏儿的心我是知道的,不过,现在别打岔,倒是趁着这会儿屋里没姑娘小子们在,咱们好议论事情呢。那天薛家姨妈处来的那一对兄妹原是宝姑娘的叔伯家的孩子,那妹妹叫薛宝琴,模样真是极好的,年纪也小,才不过和环小子差不多大,都早就定下亲事了,说的是梅翰林家的公子,后来她父亲去了,这门亲事还是作数。这样多好,我就想着,是不是也早些给咱们府里这些哥儿姐儿都定下来,现在说起来好像还为时尚早,其实啊,几年的光阴嗖忽就过了,你们看看,我都还记得我原先没嫁人当小姑娘的时候的事情呢,现在都六十年过去了,人也老了,不中用了,赶在进棺材之前,给几个孙子孙女定下亲事来,我就是死也好闭上眼睛了。”
贾府如今三位姑娘,两位哥儿,重中之重当然是宝玉的婚事。贾母这才表露真意:“宝玉的媳妇我想着不要去外面找,倒不如就在亲戚家的几个女孩儿当中选,亲上加亲,又是知根知底的,岂不是比那些毫不知道底细的人家好?免得万一寻着个不好的,宝玉委屈,也给府里一家子老小添乱。而且,我在底下细细打听着,就咱们亲戚家的的几个女孩儿都是人中的尖子,性格儿也都好,今儿就拿出来大家一起议一议。”
贾母这话说得像是家常商量事情一般,实际上呢,与宝玉差不多年龄又般配的女孩儿就那么三个人选,一个是史家的史湘云,一个是薛家的薛宝钗,还有的一个就该是我家闺女黛玉了吧,贾敏心里暗自忖度,而且,这三户人家里面现在有人坐在这里的仅仅只有自己而已,也就是说,那两姑娘不过是老母亲特意拿来陪衬黛玉的,她其实就是想要黛玉做孙媳妇吧?却故意绕这么大圈子来试探!
贾敏心里实在是不忍心拂老母亲的盛意,要是她另外多生了几个闺女,说不定此时也就一咬牙点头应承了,可是,她就只得煜儿黛玉一儿一女而已,明知道并非良配还应承下来,岂不是害了黛玉一辈子?
见贾敏低头不语,贾母便使眼色给王熙凤,王熙凤笑盈盈地上前,故作惊奇地说:“今儿听老太太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我想说和的那户人家的姑娘,早就进了老太太的名单了呢。”
尤氏也呵呵地笑,说:“好像我想说和的也是呢,难不成我们瞧着顶顶合适宝玉的那一位姑娘竟然是同一个人吗?哎哟,若真是那样,也算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了,这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好呢。”
贾母笑着说:“既如此,你们就都说说看,到底是不是同一户人家的姑娘?”
王熙凤看了看贾敏,笑着说:“一齐说出来就没趣了,不如我们写在手心里,然后一齐亮出来,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了。”
贾母赞道:“好!就这么着!”
贾敏想到了,这是做就的套子等着自己去钻呢,一会儿写出来,肯定是一溜儿的“林”字,到时候再反对,就驳了老母亲的面子了,不如现在先截断她们的话!
贾敏一横心,大声说:“我觉得薛姑娘正是合适宝玉的不二人选!模样端正,行事大方,又外柔内刚,正符合大家子择妇的要诀,贤妻良母!”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气往下说:“我都要叫我家黛玉好生儿向薛姑娘习学习学,免得她成日里淘气!”
贾母并说客尤氏、王熙凤都露出古怪的表情,下角坐着的邢夫人微露鄙夷,而王夫人则是扯紧了帕子,面带愠怒之色。
贾敏既然一鼓作气说明了态度,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说我和我家老爷仅得这一儿一女,林煜的婚事早几日已经有太后太妃在过问了,我们夫妻都做不得主,所以,我家老爷明说了,黛玉将来的东床一定要他看上的青年才俊才行,宝玉嘛,好是好,就是……
言下之意很明了了,我家老爷没瞧上你家宝玉,你们光是来闹腾我没用!有那功夫,不如叫宝玉多背几篇论语四书是正经!
把责任都往林如海身上一推,贾敏做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这话已经说崩了,再无回转的余地,贾母叹了口气,说:“那就再议吧。咱们还是接着说给凤丫头做生辰的事情。你们看我,人老了,脑子不好使,说着这一桩事情又扯到另一桩事情上去了!”
贾敏在心里一叹,母亲果然是老人精,不露声色地就把这事儿给揭过去了,尴尬是尴尬了一点,倒也不算很损面子。
当夜,王夫人气得把贾宝玉找了来,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说:“你还要去肖想那林家丫头!以后再休要提起这话,不然我们做父母的,还有整个贾府的面子都给你剥脱光了!人家根本瞧不上你做女婿,知道吗?你再去老太太那里混闹也是没用的。要想争口气,就豁出能干本事来,自己考举人考状元!将来也尚个郡主县主的,倒要叫林家人瞧瞧!”
宝玉垂头丧气地回去,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便依了母亲的主张,娶姨表姐薛宝钗为妻,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40章
这一日;贾环来了赵姨娘处,因为管着店铺贾环早在半年前就不太在府内常住了;只是放心不下赵姨娘,故而常常回来探视。
贾环能顺利出府另住还有一点波折;本来王夫人看在贾环在外面发财心里是极妒忌极不平的,便将贾环出府而住的事情捅到了贾政和贾母等人知道,逮住贾环不侍奉父母长辈擅自出府另住的罪;奈何贾政这一回开了窍;说环儿能做生意也好,将来好自立门户;贾母也说环儿出去最好,免得在府里动歪心思谋夺家产什么的,王夫人才作罢。
赵姨娘接了儿子递过来的几张银票,乐得眉开眼笑,道:“环儿,你而今跟着那小林大爷一起做生意,才是走对了路!老爷成日里念叨着读书读书,究竟咱们府里也没一个是读出来了的!这里就咱娘二俩,我才说了,就是老爷自己,读了十多年也没读出个名堂来,要不是当年先帝爷顾念着祖上的功德,赏了他个官儿做,现在还知道怎么样呢?就是现在,当了几十年的官儿,当得胡子都花白了,一年也才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俸禄!看看你现在多好,一个月就赚几千两银子!”
贾环笑了笑,说:“话也不是那么说的。读书到底清贵些,若不然,大姐姐能被选进宫里去做才人吗?要说老爷也是生意人的话,只怕想都不要想吧?”
赵姨娘撇嘴说:“她呀,当了七八年都还是才人,究竟也没混出名堂来!亏她们当年兴头得那样,自己就封自己为国舅爷国舅夫人了,现在如何呢?没得叫人笑话!说来说去,那些都是虚的,还是这白花花的银子是真的!”
说着,赵姨娘又念叨起领着贾环入道的林煜来,说:“说起来,倒是真要感激那小林大爷呢!对了,我想起来个事儿,老太太往日露了个话头儿,说是要将你姐姐许配给那小林大爷好亲上加亲,可惜啊,你姐姐偏就生我这肚子里了,只摊着个庶出的名头,只怕人家未必乐意呢,就又说要不然叫你姐姐给他做个二房。其实我觉得吧,就瞧在那小林大爷的人物品格上,也不算太埋汰了你姐姐,到底没托生在太太肚子呢,一个庶女能怎么样呢,做二房总比嫁给老头子做填房的好!再说了,名分什么的也就那么回事,只要你姐姐讨得了那小林大爷的欢心,赶在前面生出个一子半女来,又把银子钱抓在手里,这辈子也就有靠了。可是,那一日,老太太又说算了,林家如今是今非昔比,本来还想讨他家大姑娘来做宝玉媳妇的都被人家嫌弃,倒是不要去拍马屁拍倒马腿上吧,那小林大爷说是要被太后赐婚,尚个郡主公主什么的,若是一般人家的大奶奶倒也罢了,公主郡主做了大奶奶,哪里还有你姐姐的容身之地?还是算了吧。”
赵姨娘的本意是闲唠嗑,唏嘘感叹一番而已,听到贾环的耳朵里却满不是那回事。贾环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沉沉,嘴唇儿抿得紧紧地,默然听完了赵姨娘的话,半天才问:“真的吗?煜表哥真的要被太后赐婚?”
赵姨娘没在意,说:“那还假得了?是那一日姑太太自己说的,小林大爷的婚事就是她们做父母的也做不了主了,现在在太后那里挂上号了,就看是哪一位郡主或是公主呢。啧啧啧,那林姑太太嫁去那林府,可真是嫁对了人家,夫荣妻贵,儿子也这般出众,又给她脸上贴金呢!”
贾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怪想法,按说林煜是表哥,年纪到了被父母安排着成亲是很正常的,他该为他高兴,向他道喜才对,可是,这会儿遽然听到这个事情,却像是心口被猫抓了一般难受,又像是走在街道上被人抢了钱袋一般愤懑和失落。
赵姨娘还要叨叨,贾环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说:“姨娘,我还要去铺子上有事,不吃午饭了。”
赵姨娘连忙要去攥他的袍子角,说:“今儿一早特意给了厨房几百钱,叫弄的几个好菜呢,就为了你要来,你不吃了就走吗?”
贾环已经“蹬蹬瞪”地抬脚走了,头也不回第说:“不吃了。姨娘自己慢慢吃。”
气得赵姨娘在背后骂,说:“不晓事的小混球!害得老娘白贴几百钱,吃不了只能拿去喂猫!”
※※※※※
贾环这边难受着,那边徒奕瑞也差不多的时辰得知了这个消息,一贯隐忍的性格叫他在心里千回百转的同时面色丝毫未动。
倒是林煜本人还蒙在鼓里,因为太后之前只是含含糊糊地咨问了贾敏,这种儿女婚嫁大事,儿女自身是没资格过问的,宫里有传闻,但是,因为林煜每天都很忙,没有闲暇去探听小道消息,故而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徒奕瑞见散了学之后,林煜回祥和殿还没半个时辰又要走,顿时心里的不满汇聚一处,冷冷地嘲讽道:“你可真是大忙人啊,赶着回去发财好准备给女家的彩礼吗?”
林煜讶异地抬头看他,莫名其妙地说:“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彩礼?”
徒奕瑞一直端着的沉静面孔终于崩坏,一向四平八稳的声调激动得像平地起风,“到现在你还装什么呢?宫里人人都在传呢,说是你林侍读入了太后的眼,她要亲自为你择选王侯中的贵女秀英,还说………很可能是荣华郡主!”
荣华郡主乃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庆亲王之嫡出次女,和徒奕瑞同龄,是经常被太后接入宫中小住的,备受宠爱,比那些庶出的公主都尊贵,若真是定下来林煜尚荣华郡主的话,对于林家而言真是荣耀至极。
林煜转世过来之后,倒是从来也没考虑过这个人生大事的问题,总觉得原主的这一副身体还小得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选择人生伴侣了。
可是,林煜的审美还保持着在纳加时的程度,一点进步也没有,叫他去娶一个雌性,每天对着大眼瞪小眼,啊啊啊,林煜一下子就觉得亚历山大,汗如雨下了。
压力归压力,总有解决的办法,可是,明明不关徒奕瑞的事情,他却为何这般疾言厉色地对我?而且,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光芒是什么?是眼泪吗?
林煜正在疑惑不解,脑子里许久不曾启动的光脑却忽然出来,“卡哇伊”懒洋洋地举起一只手,说:“这都看不出来?主人,你什么眼神啊?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个小正太喜欢你,他只是闷骚又爱装酷,一直没表露出来而已。现在,你把人家逼急了!”
林煜惊异地看着“卡哇伊”,几个月不见,这家伙怎么像吸了大麻的人一样恹恹地,脸色蜡黄。
“卡哇伊”幽怨地说:“我一直在等候您的召唤,主人,等得花儿都谢了。”
林煜“哦”了一声,说:“我现在怎么办?”
“卡哇伊”怂恿地说:“有什么怎么办的?喜欢他就上啊。难道你不喜欢他?这小正太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有身份,和你又合得来,你还犹豫什么呢?”
林煜蹙眉,说:“要说喜欢,也不是那么喜欢,我总觉得他有点冷,是骨子里的那种冷,除此之外,好像别的都还行。”
“卡哇伊”夸张地说:“这有什么?我觉得他是冰山美人啊,可是,冰山只为了你一个人而融化的感觉,哇哦,想想就很美好啊!你看,你看,他眼睛里的泪水,他是对你动了真情啊!”
林煜转瞬望向徒奕瑞。
果然,徒奕瑞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水光潋滟,似乎蕴藏着万千情思,正如林煜这些年读过的古诗词中描写的一样: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大半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亦是涌上心头,叫林煜恍然而悟:原来他还真的是喜欢我!
而且,此时的徒奕瑞刚刚沐浴出来,一头黑发尚未束起,带着水汽披散在肩膀上,沾湿了他身上的浅蓝色绣青竹锦缎便服,衣襟上几杆翠竹上滴落的水珠亦如他此时眼波流转的眼眸,千言万语,欲语还休,偏是荡漾出一波柔情,叫对面而站的林煜心旌摇荡不已,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徒奕瑞的手。
林煜以前并不觉得对他有什么绮念,可是,这一刻的凝视,叫林煜拿定了主意。
因为,被这样的眼神凝睇,实在是叫他无法抗拒。
徒奕瑞惊了一下,却没有抽手,而是反手握住了林煜的手,微微用力,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两人很快就闪入了一间无人的房间。
林煜紧紧地握住徒奕瑞柔软细致、白皙如玉的手,心里的那一点火苗被被扔进火药桶一般,“腾”地一下被点燃。
林煜很清楚,徒奕瑞是皇子,要想和他携手一生,可谓是前途险且重重阻难,但是,林煜下定决心要试一试。
第41章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青竹翠合之中,一袭浅碧色锦袍的徒奕瑞正在抚琴,玉指弯曲扬动之间,琴声潺潺。
此景;此人,此情……
林煜来此地已有数年,为着入乡随俗,也时时吟诵前人之诗作;只是很难引起共鸣,但是,这时候,他却深深地体会到李白诗仙的神意:醒时只愿朝花笑,醉时只愿对花眠。从今不问人间事,只作人间不老仙。
徒奕瑞一曲抚完,抬眸凝视林煜,两人相视一笑,无限情意在流转的眼波中交汇……
两情缱绻的幸福时日过得很快,林煜连休沐的日子都不愿意出宫,只恨不能与喜欢的人相爱相守。
情浓之时,两人也曾商量过今后的事情,徒奕瑞有些忧虑,林煜便安慰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肯定有办法能长相厮守的。
当然会有办法,林煜作为一个身怀异能的外星来客还能连自己的人生伴侣都不能自己选择了吗?大不了一走了之。
不过,林煜不愿意那么贸然行事,因为无论如何他现在是林家独子,不能做那么不负责任的事情,二来,徒奕瑞是皇子,跟着他走就等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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