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放心吧,你肯定能看到女儿过上安稳日子的。这一次咱们一定能平安度过。”其实崔莺莺心里也并不很是有底,但是对着年迈的母亲和懵懂的小弟,就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哪怕最后援军没有及时来,自己也会按照约定嫁给孙飞虎,直到援军到了——再穿上自己亲手绣的嫁衣,了结了此生,而不给清河崔氏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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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夫人没能注意到崔莺莺的决绝,红鸾却是有所察觉的。
毕竟跟着崔莺莺将近五年,对小姐的性子已经是摸得十分透彻,现在的崔莺莺绝对是外柔内刚的典型。
红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盼望自己二哥三哥一路顺利,援军及早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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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孙飞虎来迎娶崔莺莺的日子,一大早,崔家的人都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连年幼的崔小郎都比往日沉默许多,懵懂中被告知,平日带着自己玩耍的姐姐要离开了。
崔夫人就更别提了,从前一晚开始就不时默默垂泪。
崔莺莺倒是很镇定,早起后让红鸾和雪梅把自己打扮好,穿上大红洒金对襟裙,略施脂粉,更显得看是容貌无双。
西厢的张生是任凭惠明和尚如何讲禅都无法静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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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孙飞虎志得意满地率领一众手下,抬着所谓的聘礼,吹吹打打来到普救寺。
普救寺主持走出门外义正言辞道,佛门清静之地,不容凡尘俗世打搅。
孙飞虎正因为能娶到清河崔氏的女儿而兴奋,对于老和尚的唧唧歪歪倒是没有去计较。挥了挥蒲扇似的大手,让手下的喽啰们停下吹打。
“老和尚,本将是来迎娶崔氏的,识相的就让我进去把人迎出来,不然,莫怪我得罪佛祖。”
“阿弥陀佛,还请诸位放下兵刃,方可入寺。”
孙飞虎的手下听得很有怨言:“老秃驴,别给脸不要脸。想缴了我们械?”
主持仍旧是一脸慈悲,并无别的话。
孙飞虎略一沉吟:“豹子,退下。”
喝退了鲁莽的喽啰,道:“既是如此,我等也就不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了。我孙飞虎打生下来就没爹没娘,也没人教我规矩,就是自己一路拼杀才有了今天。今儿个让新娘子自己大大方方走出来,也是件美谈嘛。”
待小沙门把孙飞虎的话向寺内一说,被困的人一片哄声:自古以来也没有新嫁娘自己走出门的道理!
崔夫人气的嘴唇发抖。
崔莺莺安慰完母亲,准备孤身出门。
雪梅和红鸾却跟在了崔莺莺的身后。
院子里的洪赵氏直叹气:大丫怎么是这么个死脑筋,这情境也跟着小姐一起出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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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实在是心头愤懑,忍不住出言阻止崔小姐。
那些个来看热闹,实则是来变相逼迫崔莺莺不能反悔的寺内众人纷纷数落张生,“非亲非故,指手画脚”、“多嘴多舌,耽误吉时” 等等。
因知晓张生为自己也担着风险向外报信求救,崔莺莺眼见众人指责张生心有不忍,开口替张生解围。
这一举动却让张生心里快要枯萎的小火苗重新开始燃烧。
若是从前的崔莺莺,也许早就被张生的一表人才和直截了当所打动——月下翻墙而来的年轻俊美郎君,又有着坎坷的身世与满腹才华,怎么看都是话本里描述的一样“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可是,当年崔莺莺刚冒出的三观不正的小苗头,就被崔夫人强力镇压,又有红鸾及时点醒,最后与郑恒也算是情投意合,任凭怎么看,如今的崔莺莺对张生是半点旖旎之心都没有生出。
张生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无非是怜香惜玉罢了。
若是寻常时候,也许大家还会赞一声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但今时不同往日,只有崔家小姐嫁给了外头的孙飞虎,寺内的人才安心。
三下两下,旁人对着张生说出口的话是越来越难听,不乏“癞□□想吃天鹅肉”。
张生再怎么说也只是未及弱冠的儿郎,众人挖苦之下脸涨得通红。
此时,就算是崔莺莺再天真不知事,也明白了张生怕是钟情于自己。
崔莺莺仿佛见到了三年前的自己,觉得于心不忍。
红鸾在心里吐槽:这就是所谓的少男情怀总是诗吧?张生和崔莺莺这辈子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到底是怎么相中了崔莺莺的?
红鸾见崔莺莺面露不忍,想着同情最容易转化为感情,眼见西厢记高/潮来了,自己怕是很快就可以回去了。这时候,必须防范于未然,把崔莺莺的同情转化了而不是催化了。
于是对着崔莺莺一通耳语,待到崔点头后,小跑向崔夫人去禀报。
随后,崔夫人出了门,对各位道:“今日老身与张小郎甚是投缘,愿收认其为义子。作为背小女出门子的长兄,不知张小郎意下如何?”
张生却是被崔夫人神来一笔给弄蒙了,怎地好好的就说起认亲?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拒绝,怕是以后都不能与崔家有任何往来;若是答应,成就了自己和崔小姐的兄妹之实,该如何是好?
张生并没有很多时间考虑,见崔莺莺站在自己身前不足五步出,盈盈望着自己,眼神中似有期许,便咬牙答应了。
然后,张生背起崔莺莺,一步一步往大门走去。
把心仪的姑娘送出去嫁了乱臣贼子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没待走到天王殿门前,就听得外墙外已是一片金属敲击的杀伐之声。
再一看原先围堵在寺庙门口的叛军纷纷从大门涌进来。
张生料想到必定是救兵来了,很是开心。
崔莺莺和红鸾也反应过来,事情出现转机。
就是不知道来的是哪一路的人马。
☆、第十三章
不论来解普救寺之围的是谁,现下张生和崔莺莺呆在天王殿附近都是极为不妥的,混乱之下刀剑无眼,万一被误伤了可就不好了。
显然张生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掉头就往回跑,临跑不忘提醒身后的两个丫鬟。
红鸾本就是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变的,听到前方不同寻常的声响之后就一直准备好转身,倒是雪梅楞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张生喊了一嗓子,又被红鸾扯住衣袖狂奔之后才反应过来。
崔莺莺在张生背上被颠得不轻,因着自己并不是弱女子,遂在张生耳边说道:“义兄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莺莺可不是病弱之身,背着我,咱们两人都跑不快。”
张生又是开心终于知道了崔家小姐闺名莺莺,含在嘴里细细咀嚼,深觉此名缠绵婉转;复又想到被称做了义兄,是说不尽的苦涩。
张生的心绪一念之间就转了过去,依言放下了崔莺莺。
四人一路奔跑,对着看着自己好奇的目光,张生来不及多说,只是大声向周围的人喊道:“回屋,躲起来,官兵来了。”
围观的人连忙作鸟兽散,逃命要紧。
张生一路护着三个女子进了梨花深院。
铿锵声已经越来越近,即使不解释,院子内的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夫人来不及管张生外男进入内院合不合规矩,就把下人都召集起来,大门紧闭,有刀具的操刀具,有棍棒的拿棍棒:“今日,不只是我崔家的生死关头,也是你们的。但凡熬过今天,你们中的人,想脱籍的,我给你们脱籍;想发财的,我赏赐百陌!今日为我崔家出力的,都是我清河崔氏忠仆,必定书进我崔家家谱纪事。”
崔夫人耍了个心眼,崔家的家谱纪事并不等同于清河崔氏的家谱纪事。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目不识丁的下人们,大多关心的并不是留名或者如何,有实打实的钱财或者是能获得自由身,才是最有诱惑力的。
一时之间梨花深院上下摩拳擦掌。
只听得外面的喊打喊杀声不绝,院内的人揪起一颗心,就怕孙飞虎的叛军破门而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人拍起了梨花深院的门:“夫人,小姐,爹、娘、大丫。没事儿了,开门吧。”
拍门的是洪二,便是去附近府军求助的。
说来也凑巧,洪二直奔蒲关,杜确前后脚就收到了自己拜把兄弟的求救信。
要说张生虽是家贫,却也是直爽男儿,与杜确的交情过硬。因着这样,杜确收到信后立即点兵出发,队伍后还跟着洪二。
院子里的人听闻是自己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去琢磨为啥洪家老二会从外面回来。
洪大柱去打开门,迎接洪二的,是院子里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
洪二给大家介绍来的是蒲关的杜确杜将军。
杜确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张生,大笑走过来和张生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老弟,好久不见。”
张生苦笑:“杜大哥,多亏你带兵前来。”
“别这么客气了。成功剿逆,我也是得了大功一件。”
正说着话,有那副将来报,逆首已被活捉,士兵们去追击溃散的乌合之众了。
普救寺内的众人终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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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整天的清剿,周边的大股叛军皆被逮住,剩下的残兵游勇不足为惧。
杜确领着军命在身,不能和张生叙旧饮酒很是遗憾。
临走前,为了弥补自己的扫兴,决定为好兄弟张生了却一桩心事,便带着张生神神秘秘地敲开梨花深院的大门。
现如今,人人都知道,救了普救寺的杜确将军和张珙张小郎君是八拜之交,对着这二人,普救寺的和尚香客都是十分之客气。
自然,两人被迎进了院子。
传话、带路的还是霜露,这一回霜露就不仅仅是被张生的相貌所迷惑了,还为他的临危不乱的表现而折服。
哪个少女不怀春,霜露见了张生,还没开口就羞红了脸,说了几句话,就眼波流转。
杜确用胳膊肘戳了戳张生的胸膛:“兄弟风采依旧啊。”
张生颇为不好意思,因为父母早亡,留下丰厚家财被自己随意挥霍了,那一阵子过的日子,真真是醒拥玉人臂,醉卧美人膝——家财挥霍完才发现古人诚不欺我,最是□□无情、戏子无义。
没了钱,往日对这自己客客气气的人全都翻了脸;没了财,曾经温言软语全化作风凉话。
所幸在落难时,结识了杜确杜大哥,在其资助下重拾书本,洗心革面。
因此,杜确打趣自己招惹了面前的丫鬟时,张生确是有些窘迫:“年少轻狂、年少轻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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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厅堂,刺史夫人也在。
杜确想着,赶早不如赶巧,有刺史夫人做个见证也好。
便大喇喇地开口:“崔夫人,我这拜把兄弟对着你家小姐一见钟情。是那诗经怎么说的‘寤寐求之,辗转反侧’。您看,这普救寺之围,我兄弟也出了大力气,人品是没的说;虽然现在落魄,但是父辈就是尚书郎,自己也肯上进,要去长安考科举。我看他和贵府小姐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崔夫人很是为难,虽然杜确和张生确实救了自己一家子,也使得女儿不用被那逆贼糟蹋,但是女儿毕竟是和郑家有婚约的,那逆贼孙飞虎弄出这一遭,已经是于女儿名声有碍了,又被刺史夫人看见张生来求娶,传到郑家可如何是好。
正愁着,崔莺莺听闻杜、张来访,带着雪梅、红鸾来向二人道谢。
崔莺莺听得杜确的莽撞提议,又见母亲一脸愁苦,道:“谢过将军好意,小女子早有婚约在身。好叫将军知道,我与义兄确实是一见如故,但是觉得有亲缘,母亲已答应择日正式告祭天地,收义兄为义子。”
这是张生第一次清楚明白地听崔莺莺说起她已有婚约。
之前崔夫人说的,原来并不是敷衍自己的借口!张生觉得心头一阵绞痛,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崔夫人连忙接口:“正式如此。小女三年前已定亲,恰是因为守孝才耽搁了婚期,现下回清河是为了待嫁。”
就算杜确是崔府的救命恩人,也做不出挟恩求报的事了:世家最是重名誉、承诺,既是早已定亲,那自己兄弟果真是没有机会了。
杜确对张生抛过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张生只是怔忪着不说话。
之后崔莺莺并红鸾、雪梅是如何给张、杜二位斟茶,如何致谢的,张生全无了印象。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和杜确走在了梨花深院的门外。
“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女人嘛,不就那么一回事。”杜确是个粗人,不太会安慰自己的兄弟。
张生却只是无奈道:“恨不相逢未嫁时。”
“老弟你还是早早去长安备考吧。一路游山玩水的,也该收心啦。”
“杜大哥说的是,待到,待到崔家一行人离开,我便离去。”
杜确摸了摸脖子,告辞了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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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普救寺被围了四五日,寺内的人早就憋得慌了,孙飞虎等叛军被打散后,三三两两的就是归家的人。
此时来了一队低调简朴的车队,正是清河崔氏的来人。
崔夫人与族人碰头之后,随行的族老就开始盘问整个事儿的经过,语气中不乏带着贬低崔莺莺的意味。
刺史夫人前来说情也并不管用。
崔夫人气极反笑:“叔祖这是怪我崔郑氏没有教好女儿?莫说是莺娘压根就没有穿着嫁衣走到大门外。便是真的无奈委身于那孙逆,也是为了救这普救寺的数百人!再者,我长安崔氏一支归家,清河本家竟是没派出一个人来迎,不然我等何至于被困普救寺?现下见了面,叔祖不问我等女流是否担惊受怕,反而开始责怪小女,好是没有道理!
崔氏的族老被责问得悻悻然。
崔夫人甩了袖子让秋菊和霜露带着族老去厢房休息,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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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院里的洪家人却很是忧心,自家的三儿子没有和崔氏的族人一起来普救寺,莫不是路上出了岔子?
洪大一脸憨厚,给随行的下人塞了些许铜板,那家伙掂了掂分量,对洪大说:“是有个后生来报的信,后来怎地不见了,我也不清楚。”
洪三柱的未归使得洪家人担心不已。
连崔夫人也派了冬青来以示关心。
但是再怎么样,崔夫人一行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下人而改变行程,收拾之后准备启程回清河。
临行前,崔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说要落实了与张生的义母子关系,邀请张生一起前往清河。
张生起先欲推拒,被崔夫人再三邀请,又有崔莺莺在旁附和,道是清河崔氏人才济济,义兄若是有意科举,可去崔氏族学拜访大能。
张生终是答应一齐去清河。
☆、第十四章
到了清河崔氏本家后,张生被安排在外院。
崔氏的待客之道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虽是不知这张珙张君瑞是何来历,但是崔夫人既然说要认做义子,便是招待周到了。
张生在外院,倒真是见识了许多大能,清河崔氏果然人才济济。
一时间张生倒是忘了因为不能和崔莺莺结百年之好的遗憾,在一众文人才子里混的如鱼得水。
内院的崔夫人和崔莺莺却是不怎么好过。
那日来普救寺的族老很是代表了族里的部分声音,虽然崔夫人在回来后“舌战群雄”,明面上把族老们说的哑口无言,可是自从过继子嗣一事起,族老们对崔夫人就颇为不满。
于是,明面上被压住了,可私底下对于崔莺莺与那孙飞虎的流言确是纷纷扰扰不停歇。
有说崔莺莺丢了清河崔氏的气节;有说崔莺莺贪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