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几天,便到了殿试的日子,又是天还未亮的时候,王玥便已经被门外的仆人叫了起来。
今天他借住在老师家住,公主街靠近皇宫,从这里走要省好多时间,可以让他早上多睡一会儿,免得殿试时精力不足,影响了考试。
因为今天有殿试,所以今天的朝会也算是大朝会了,许多平常并不用上朝、只领着闲职或者爵位的官员也都来了,林清自然也去了。
毕竟是自家徒弟的大日子,他总是要在场看着才肯放心。
师徒二人被人伺候着洗漱过后,换上了簇新的衣裳,又被人用披风紧紧的围好,被淑娴公主给送出了府。
马车一路前行,路上有很多马车不断的汇聚而来,渐渐的形成一股颇为壮观的洪流,洪流一路汇集到宫门前,渐渐停下,师徒二人下车分开,去往不同的地方。
宫门外,有专门的太监在等候他们这些前来参加殿试的考生,这位公公他们已经很熟悉了,最近几日,他们这些考生一直在被集中在教育部,跟着这位公公学习觐见皇帝的礼仪。
不多时,考生渐渐来齐了,宫门口也变得寂寥起来,前来参加大朝会的大臣们都已经进入了宫门,他们是从侧门进去的,而他们这些考生则只能够被公公带到另外一侧的角门进去。
考生中有不少年轻人抬头羡慕的看向那些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宫门的大臣,能来参加大朝会可不简单,他们中间的某些人也许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踏入宫门,十年之后,他们这一年的进士,不知道还能有几个不过很快他们便收敛了眼神,过了今日,他们也有这个资格。
考生们并没有立刻前去考试,而是在被集中在侧殿当中,先搜身,再有人对考生一一进行辨认,防止有人胆敢在这个时候耍心思。
待一切准备完毕之后,考生们又等了一会,听到三声鞭响,有太监在外头大声叫喊:“陛下到!”
却是朝会已经散了,皇帝带着百官来到了文英殿。
伴随着这声叫喊,考生们中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焦虑起来,很多考生都不由自主的躁动起来,领头的那位公公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尖着嗓子斥责道:“叫什么叫?都忘了才学的礼吗?”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也纷纷出言斥责,立时,考生们安静下来,虽然不耐烦这些阉人们的嚣张态度,但是谁都知道这个地方可不是由得他们纵横的。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立刻便有礼部的官员过来引着他们前往文英殿的正殿当中。
殿试开始了。
文英殿的正殿很大,可即便如此,也装不下所有的考生和前来观礼的官员们,所以便有考生很不幸的被放倒了殿门外的走廊上。
王玥默默的替他们默哀了一瞬,很快又庆幸起自己的排名足够靠前,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坐在殿外。
想一想这时候北京的天气吧,更何况为了防止考生作弊,考生是不准穿棉衣的,虽然可以多穿几件夹衫,在哪里比得上棉衣暖和,更何况,为了让自己不显得太过臃肿,免得遮挡自己的气度,以至于在圣前失礼,大多数考生并不敢穿的太过厚实。
所以在得知自己的座位竟然在走廊上时,很多考生不免呆了一瞬,甚至有几个心态不好的脸色已经变得灰白起来,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遇到这种不利的情况究竟会有多大的影响。
虽然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殿试中辍落考生的情况,但是落到如夫人了境地,但凡有些野心的都不太愿意落入三甲当中。
不过也由不得他们了,哪怕心有怨言,也无人敢有什么异议,不过王玥注意到有几个拿着小册子的年轻官员站在外围,他们在发现那几个脸色有异的的考生之后低头奋笔疾书,显然是在记下他们的表现。
想起之前老师的交代,王玥明白这几个考生不会有什么好成绩了。即便学识再好,遇事不能够收敛冷静自持,却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该有的表现。
很快,考生们按照考号分座已定,便有太监请旨过后,宣布考试开始,接着便有教育部跟翰林院的官员下来分发试卷。
纸张抖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明显,考生们原本低着的头抬高了些许,纷纷关注着试卷,忍不住在心中猜测着试卷的内容,那便是关系到他们未来能过三品还是奋斗半辈子之能在三品以下的关键。
而王玥则是忍不住偷偷的快速的看了一眼大殿前方的御座,他的眼神很好,即便只是快速的扫了一眼,还是清晰的看到了挂在皇帝脸上的微笑。
王玥注意到皇帝在他抬头时对他微微颔首,好像对他笑了笑,从笑容里王玥依稀想起了那年他把这人当做普通长辈一块儿讨论绘画的事情。
大概是看到了熟悉的地方,王玥的心一下子轻松起来,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不过是会试,这么多场考试都考过了,他还会怕这一边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个病人去世了,上午还好好的,突然就昏迷了,突发脑出血,老师说不太好,没什么治疗意义了,家属希望能用药坚持一下,等她儿子回来,我跟老师刚进办公室开药,药还没开完,突然过来说不行了,赶紧去抢救,护士一边用药,我在旁边按压心脏,但还是没呼吸了,很难受,突然发现不管科技再怎么发达,有时候人还是很无力!
第144章 翰林院
殿试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方才结束,且在大殿之上,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即便教育部会提供肉汤和面饼,但是考生们也不敢吃的太多,一来容易失礼,二来吃的太多,紧张之下极容易上厕所,让人见了不免笑话。
可是考试原本就需要耗费心力,又无法从食物和水当中补充体力,再加上考生不得不坐在座位上一整天,完全不能像在贡院当中还能起身走动走动,放松身体,所以别看殿试相对于会试来说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一,但难度却不只是加了大半。
更何况在场的考生,即便再木讷的书呆子怕是也曾在心中幻想过皇帝跟朝臣被自己的风采折服,与自己交谈之下大为震惊,自叹弗如,进而拜服于自己的才华之下,以高官厚禄许之,自己曾经幻想过的荣华富贵、宝物佳人尽奉于跟前,任已取之。
又或是午夜梦回,突然发现自己于殿试上失礼于人,被阉官赶出宫中,好容易考出来的功名也被剥夺,自己被昔日看不上的同窗纨绔嘲笑,一时惊醒,才发现不过是做梦而已,心下虽然庆幸,却也不免暗自心惊,只得不断提醒自己要更加谨慎才行。
不管是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意淫,又或是因为某些叫人胆颤的噩梦,在场的考生无不束手束脚,虽未曾失礼,却难免让人觉得小家子气了。
因此,难得的几个气度不凡、行事稳重的就被显了出来。
“那个是谁?”
永宁帝低声询问身边的大臣,他的声音不大,不过对他声音一向敏感的大臣们仍然把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几位得以近身跟随的大臣忙顺着永宁帝的目光看去,却是一位身穿淡青色长袍的青年书生,那书生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毛平平,鼻梁高挺,一看就是一脸正色,正是那种一眼就觉得可靠的人。
几位大臣不免暗暗称赞了一声,不说别的,只单看他这外表就是个做官的好料子,要知道,官场之上也讲究一个以貌取人呢!
“回禀陛下,此子名唤夏成,乃是辽东人士,今次会试排名第四,他所做的论西南边战一文才藻富赡,情文相生,实在堪为此题之首。”
被皇帝问道的人也不慌忙,不过稍稍抬眼一看,便将皇帝注意到的人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可见能被皇帝带在身边也不容易。
“哦?可是那篇引得许多辽东郡学子于市中落泪的文章,这文朕读过,文采倒还在其次,难得却是以情动人,青年人中少有不以华藻耀人的,他当属其一,今日一见,又如此性情稳重,就更难得了。”
皇帝的话音刚落,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夸道:“此人于会试之后考了兵法和骑射,皆位列第一,听说军部、銮仪卫和西南军区都派人邀请了他,却不知他将选择何处?”
銮仪卫倒还罢了,不过是那些勋贵子弟拿来增添资历的摆设罢了,但凡有些野心的都不会去的,那夏成是傻了才会去銮仪卫。
估摸着銮仪卫也知道夏成不回来,只是做个样子邀请一二罢了,军部和西南军区才是大头。
军部不用说,原就是个好部门,一进去,以夏成当科进士的身份起码也是个五品官儿,在军部呆上两年,再下放,立马就能升迁,可谓是青云直上的好路子。
若是去西南军区,那就更不用说了,虽然起步比不上军部,但架不住西南在打仗啊,若是心狠一些,直接上战场拼命,从五品跨入正四品也不过是一年的事情,要是运气好,立了大功,说不得最年轻、升的最快的三品官就出炉了。
只端看他如何选择了,而且今日他又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能在陛下面前留下一点儿印象,日后表现的好,可谓是前途广大。
“他既是辽东人士,可与夏侍郎有甚关系?”
被皇帝问道的人忙道:“启禀陛下,此人正是财政部夏侍郎家的第三子。夏侍郎共有四子,除四子是庶子,已在成年后分家单过,二子十岁上便已夭折,长子名唤夏郓,是甲子年二甲十五名进士,如今在明州翁山担任县令之职。”
“果真是一门英杰,可见夏侍郎家教子有方!”皇帝扶手笑道:“该赏的!”
立时便有公公出来应了声是,接着皇帝又问了好几个,然后才指着王玥道:“几位卿家觉得此子如何?”
几位大臣忖度着皇帝的心意,纷纷出言夸赞,将王玥说的一时天上地下再无人能比得上,这夸赞却是太过,让几位没开口的老臣皱起了眉头,皇帝忙摆手制止了他们的夸赞,道:“你们夸耀的太过了,这孩子固然好,却当不得你们这般赞,要朕说这孩子什么都好,却太惫懒了些,一心想去翰林院,跟他老师一般钻研画技,要朕说书画之道固然叫人赞叹,可于国于家却实在是有些不到之处,一身才华若是放在这上面,难免叫人惋惜。”
这话一出众人便都知道了皇帝对王玥的态度,并不像是因为儿子爱屋及乌才有的青眼相加,这话里话外的亲昵倒像是他们平常说起自家的子侄一般,话里嫌弃,但实际上却是骄傲的夸耀。
看来皇帝是真心实意的喜爱王玥啊!
“陛下说的是,”说话的却是财政部的尚书周其安,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因年纪渐长,腿脚不便,现在正在和几位年纪大一些的老臣坐在皇帝下首,听到皇帝的话,连忙赞同道:“陛下说的有理,他正值青春年少,一身才华,可不该替国效力吗,若说喜好作画,平日里政务不繁忙的时候,只管去做就是,就像老臣,平常喜爱侍弄个花草,却也没见为了花草把政务不管不顾的。”
“周兄这话我却不敢苟同,”周其安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出来反驳,说话的这人却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宋知章。
宋知章这人跟林清的关系一向很好,早就听闻林清这位小徒弟与他的老师一般有过目不忘之能,且他又是个跟他老师一般闲云野鹤的性子,极能沉得下心来,因此得宋知章早就把王玥当作自家人了,他心里早就打算好要把王玥要过来了。
翰林院有论撰文史之责,一般来说,前朝史书皆由后一个朝代编撰。大齐承自明朝,自当编撰明朝史书,同时以史为鉴,从中吸取明朝没落的教训,除了大齐的第一位皇帝天正帝当政之时因为大齐方才立国,内务外政稍显忙乱,没有提及此事外,从天玺帝继位之后,编撰明朝史书,便已经成了翰林院最重要的职责。
只可惜,明代留下来的起居注及其他记录的文本十分繁多,光是将这些文集整理出来便已经耗费了翰林院上上下下几十年的功夫。
而将这些文集一一整理编撰,简练成一句一句的史书,却又不知要耗费多少工夫人力了。
且人的记忆有限,一时记住的内容不多,需要多次翻阅,浪费了不少时间精力。
所以翰林院的规矩,刚入翰林院的那些新翰林们最先干的事情便是提前辈们翻阅书籍,记录他们所需要的内容。
这无疑是一个十分枯燥的差事,不过翰林院历来的规矩如此,新人总是要经过这一遭的。
宋知章作为掌院学士,也是从底下的新人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自然知道其中的苦楚。
不过宋知章即便知道,却也无法可想,直到他遇到了林清,知道林清有过目不忘之能,便请他帮忙那一阵。
而在林清留在翰林院帮忙的那段时间里,翰林院编撰史书的进度大大提前,可谓是如有神助。
不过林清这人实在耐不住性子,不耐烦去做这等枯燥的工作,不过留了几个月,便找了这个借口归家了。
宋知章奈何不了林清,哪怕知道有这样的好帮手,却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知道林清的徒弟也跟他师傅一半能够过目不忘,又怎么会不把主意放在他身上而平白的放走这么一个好劳力。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检查好贵啊,今天主任过来让师兄帮他开个单子,要给一个患者做痰培养,五组痰培养要六百多块,吓得主任忙说不开了不开了,就这师兄还说已经比原来降价了,所以老师就说能不开检查单就不开,替患者省钱,不过有时候不得不开,底下乡镇医院出来的检查单真的很无语,上次有个患者来,明明年轻的时候就做了肾脏切除手术,结果报告单上显示肾脏光滑,就不知道他从那儿看到的肾脏!
第145章 排名
宋知章这人一向心直口快,或者说他表面上是个直性子的人,他年纪大,是从天玺帝时就颇受重用的老臣,且翰林院不涉及实权,所以他与其他人并无利益牵扯,得以有话就能说。
宋知章既然早就把王玥看作囊中之物,当然不会允许他看中的人跑了,他出言反驳周其安自然是毫不客气,不过宋知章却知道根结还在皇帝身上,否则即便驳倒一个周其安,后面多的是想要讨好皇帝的人出来跟他抢人。
因此他先反驳了周其安,不待他开口说话,便先对皇帝拱了拱手道:“陛下的话说的实在叫臣下伤心,照陛下的意思,臣下整日在翰林院忙活的岂不也是于国于家无用?”
永宁帝可不敢接这个话,要知道他敢认了这个话,别说他是皇帝,他就是天上的神仙,他的这帮文臣也能逼着他认错。
别看翰林院面上清贵、实际上只是个穷差事,但是对于文人来说翰林院却是他们一辈子的追求。
永宁帝忙打了个哈哈,笑道:“宋先生在翰林院劳苦功高,所作所为皆是为国之深远而计,于国于家大为有利,谁敢说翰林院的诸位先生行为无用?”
永宁帝义正言辞的说了一句,接着又道:“朕一直听说翰林院的事物繁多且枯燥,条件艰难,正是需要这些年轻学子前去,朕看那王玥颇和宋卿的性子,倒不如去翰林院帮一帮宋卿,如何?”
“多谢陛下体谅,臣自然原意!”
不等其他人出言反对,宋知章当即拱手谢恩,只徒留其他人暗骂他老狐狸。
其他人倒还罢了,唯有周其安那是真心实意的欣赏王玥,尤其是王玥院试之时写了篇关于救灾的文章,深受周其安的欣赏。
那时候周其安还只是户部侍郎,当时力排众议将王玥叫过来问话的便是周其安,周其安那时候便有把王玥招进户部的想法,但一来王玥那时候还太小,二来他还只是个小秀才,不太合适,而且周其安那时候只是欣赏,却还没有到为了王玥破例的地步,况且周其安只想着再等等无妨,谁曾想几年一过,这事就跟他预想中的不一样了。
不过毕竟是皇帝亲自开口了,这个场合也容不得他在此争辩,所以周其安暗自可惜了一阵,也只能放弃。
定下了王玥的去向,永宁帝又问了几个他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