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之前准备的文章,誊写在抄稿纸上,王玥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排除掉这个朝代还做不到的措施,又修改了几个字 ,他便再次提笔将文章誊写在答卷上。
虽然在注重字迹的时候放慢了速度,但他的速度在所有考生中已经算是非常显眼的了。下笔如飞,行云流水,能写出这等气势的,要么是胡编乱造,胡写一气,要么就是胸有成竹。
这些巡查的考官们原本就对他非常注意,见他这个表现,众人不由得心下诧异,能够成为一县之首当然不会是那等腹内只有草莽的草包,那么这意味着只能是后一种情况了。
刚刚大人说什么来着,如果他的文章已经到了火候,必定让他过。
他们刚刚以为大人的话已经判了这个考生死刑,毕竟到不到火候还不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情,这个年纪的考生即便写的再优秀在他们这些考官眼中肯定都是有缺陷的,随便挑出一两点来,便是皇帝也没法对大人的阅卷有异议。
他们都认为这个考生根本没希望,但是现在看来,或许…
傅试远远的看着王玥的动作,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看他这个动作现在应该是在写策论吧,策论,原就讲究言之有物,对于文采倒并不怎么重视,因为京城一向有重试策论的习惯,考生们也纷纷跟着考试走,自然也都看重策论。
据他所知,京城的考生在考前都会去找人猜几道题目,然后找枪手为他们准备几篇文章,这孩子写得这般畅快,或许是因为他准备的文章很好。
当然文章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写的,只不过傅试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他能够成为现实之首肯定是有一定学识的,但是府试不同于县试,不是说背背四书五经就能过的,府试有策论,能够写出好的策论,必定是对朝堂的局势还有朝廷颁布的政策法律有研究。
而且如果策论涉及到某个地方,更要对当地的地理环境人文习俗了解一些,方才能写出合格的策论,不至于满篇都是自以为是的想法,让人看了笑掉大牙。
傅试也见过不少学子写出来的策论,大多都是眼高手低,夸夸其谈,很少有涉及到如何安下心来做事的,这种策论不过是表面上的华丽,连合格都算不上,他们这些主考官见了这种文章不过是摇头笑笑,弃之不用。
王玥年纪还小,傅试根本不相信他会对朝堂的局势还有朝廷的政令有研究,最多是听长辈们谈起,会对此敏锐一些,但受制于年龄,比起其他年龄大的考生来说,肯定是有劣势的,比起其他考生来他在这方面确实吃了亏。
只希望他不要自负于自己的才华,能够老老实实的去找一个代笔,好歹将府试过了。
这边傅试看的满意,周旋自然就不满意了。
周旋很清楚,如果他不能够将这个考生给压下来,一旦他过了院试,那么自己日后再也无法压住他,而他或许会面临泼天大祸。
一旦他过了院试,真正成为了秀才,他家大人必会上奏折给皇帝,以八岁之龄成为秀才在江南或许并不罕见,在前朝或许也不罕见,但在京城,在本朝绝对是件罕见的事情。
即便朝廷不会把他当作祥瑞,也会把他作为皇帝的功绩之一,尤其是在坊间出现了那种留言之后,他会作为打破流言的最直接的证据。
只要他日后不谋反做逆,他的前途必然会正大光明。
但当他知道他参加傅试的时候,曾经有个小官吏试图阻拦他的前途,他会作何反应呢?
若他是个心胸狭窄的,不用想也知道他会落得什么下场,即便他本人是个心胸宽广的,对此事一笑而过,但是总有人愿意讨好他,拿自己做垫脚石。
他自己倒也罢了,可他身后还有家族,还有子嗣。
要是刚刚他管住了自己的嘴,他自然乐得在旁边看戏,这个考生出不出的头,都跟他没关系,他就当自己看了个热闹,可他偏偏没管住自己的嘴巴。
为子嗣计,他今日也一定要把这个考生给压下去。
不用太久,最多三年,听说他只有八岁,三年之后,他便过了十岁之龄,在一众考生中就不那么显眼了,自然也就没办法作为皇帝的政绩出现。
而那个时候流言早就过去,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了讨好皇帝捧他上去。
没了这个护身符,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考生,最多年轻天才一些,可是科举考试中年轻的天才多的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说不得他会成为一个伤仲永也未可知,到那时候或许他还有求自己的时候。
想到这里,周旋的眼神暗了暗,他已经暗下决心,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
不过不能做得太明显。
如果刚刚他还没有开口说话,他即便是做了手脚,他与这个考生无冤无仇,外人也只当他是无意所为,最多上官训斥两句,陪个不是也就罢了。可是对这个考生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他是经过科举考试的,他知道在考场上考生原本就有压力,若是这时候再遇上不顺心的事情,压力便会成倍递增,再一紧张,考生的情绪便会不对,到时候便是再有才华,也表现不出来,那么考场失利也会是他最终的结局。
可偏偏在刚刚他已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了对于傅试的恶意,这个时候若在因为他这个考生出现一些变故,傻子也知道他是故意的。
若只有上官知道,为了不牵连到自己,他肯定会为自己保密。可是在考场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其他考官。
他的那些同僚们绝对不会为他保密的。
一旦知道竟然有考官对考生动手脚,到时候全天下千千万万的考生,无论是与这个考生只是陌生人也好,又或是与他是仇人也罢,都会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同仇敌忾。
因为所有的考生都会想到一个问题,今天既然有考官敢对这个考生动手脚,难保明日不会有考官对自己动手脚。
唯有逼迫朝廷狠狠的处置动手之人,让大家明白敢在科举考试中对考生动手脚会面临什么样的恶果,吓退那些胆敢起心的人,他们日后才算是安全。
如果朝廷轻拿轻放,谁知道日后考场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千万考生的怒火便是皇帝也不敢直面相对,更何况他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了。
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肯定能够预料到这样的结局,说不得不等考生们做出什么行动来,他们便会以超出平常的速度将他处置了。
面对那些大人物的手段,他绝对会被碾成渣渣的。说不定还要牵连到家人和他的家族,难不成还要让他日后去见列祖列宗的时候以发覆面,以示无颜相见吗?
他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他保证!
策论写完之后,王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累的手腕,休息了一会儿,又将试卷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错漏之处,这才张考卷仔细的吹干,待考卷干透之后,他才将考卷仔细的叠整齐,小心翼翼的放好。
然后他才从带进来的考篮中取出他之前准备好的水和点心,然后又将火炉取过来,小心的把炭火吹起来,将篮中的一个小陶罐放在火炉之上,把点心捏碎,加上水,在火炉中慢慢的加热。
这是他从贾政养的一个先生那里学来的法子,虽然考场中备的有炉子,但是火炭很多都被管理礼房的官吏们给扣去了,留给考生的并不多,并不足以让考生专门去烧水、做饭,而这种做法正好节省了碳火,又能让考生吃到热食,水也同时被加热了,可以补充水,一举多得,又能节省时间。
王玥参加县试的时候就曾经在考场中途的时候就着冷水吃了几块点心,当时他便有些食不下咽,说实在的二月份,的天说是已经进了春天,但其实跟冬天差不多,就着冷水吃已经满透了干硬的点心,简直就是遭罪,为了不影响考试,又必须要吃。实在是让人难受。
王玥本以为这次考试又要经历一次上次的折腾,却没想到先生告诉他,考场上有火炉,不等他高兴先生又告诉他火炭都被苛扣的差不多了,留给考生的不多,又不等他沮丧,先生便将这个法子教给了他。
现在王玥便按先生教的法子来做的。
随着炭火的持续加热,陶罐中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王玥凑过去一看,点心被煮成如同面粥一般的糊糊模样,里头还有红枣、红豆之类的馅料,在粥里翻腾着,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王玥拿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他带着是甜的点心,里面还加了蜂蜜,吃起来甜滋滋的。
甜食原本就容易让人心情愉悦,在这大冷天的情况下喝上这一碗热腾腾的甜滋滋的粥就更让人心情愉快了。
热粥的香气传到外头,惹得不少人伸头往他这边看,王玥清晰的看到坐在他对面的考生咽口水的模样,尤其在看到那个考生在见到他吃饭的时候也从考篮中拿出了一块已经冷硬的如同石头一般的馒头,就着冷水,艰难的往下咽的时候,王玥就更觉得自己心情愉快了。
那边的考生吃了没几口,大约也没觉得自己的饭食实在太差,根本咽不下肚,便想学着王玥将火生起来。
不过他应该没有生过火,他趴在挡板底下也不知干了什么,不一会儿,那边就飘过了滚滚浓烟,吓得巡查的衙役和考官都往他那边跑,待确认无事之后衙役直接把他的炭火给收了,而他又挨了考官低声的训斥,一下子沮丧起来。
虽然说可能有些缺德,但王玥还是在考官走了之后忍不住蹲到地上无声的大笑起来,这算是无心给自己去了一名对手吗?
果然,快乐永远是建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对面的考生在考官走了之后先是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见王玥看他,他便死死地瞪着王玥,对王玥怒目而视。
王玥觉得如果他的眼睛是枪杆的话,他现在只怕已经被打穿了。
王玥回了他一个无辜的表情,然后蹲下来故意拿起勺子不断的搅拌着陶罐中的粥,顿时,陶罐中的粥冒起了撩人的热气,一瞬间甜香四溢。
王玥清晰的看到他对面的几个考生原本还在坚持答题,闻到这个香气都忍不住抓耳挠腮起来,在食物的诱惑他们根本没法安下心来继续答题。
于是他们也放弃了继续答题的想法,从考篮中取出食物准备进行午餐。
不过应该是考虑到刚刚坐在王玥对面的那位考生身上发生的事情,又或是对自己生火的能力实在没有信心,坐在王玥对面的那几位考生都没有准备生火做饭,而是就着冷水将自己带来的干粮咽下了肚。
不过看他们吃一口就皱一皱眉头的模样,就知道东西肯定不好吃,王玥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粥,心情更加高兴起来。
看来考试之前多向前辈请教请教经验,绝对是个好事情,这不,不但让自己得了优势,说不定还能给自己不动声色的干掉几个对手呢!
吃过饭,王玥在考棚里走了几圈,然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
他不敢躺在木板床上,王玥生怕自己睡过了,趴在桌子上虽然不太舒服,但能够让自己保持浅睡眠,不会耽误到考试。
不过到底也没有睡着,只是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王玥便起身那冷水擦脸,让自己清醒了,将手擦干净,这才把考卷取过来继续答题。
最后的两道题,一首诗,一篇赋,诗是写杜鹃花的,赋是讨论唐太宗虚怀纳谏之事的。
杜鹃花这首诗他早就备好了,不用改,直接写上去就是,倒是赋费劲了一些。
不过王玥倒也不沮丧,这世上谁还能保证自己的运气一直顺顺当当呢,能够遇到前面几道对自己胃口的题目已经算是极为幸运的事情,哪里能够强求更多。
好在这篇赋也是议论文,王玥先按照议论文的格式把自己的论点论据一一列出来,然后才在草稿纸上一一打磨自己的句子。
赋原本就讲究文采,又讲究骈句,简直是难上加难。好在私塾里的先生知道这方面是王玥的弱项,便故意加强了对王玥的训练,如今他的赋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
好容易花了一个多时辰将这篇赋写完,王玥又绞尽脑子的改了好些字句,好让这篇幅显得更加华丽有文采一些,到最后草稿纸上让他画的不成样子。
王玥怕誊写出错误,便又找了一张草稿纸,先把自己的赋誊写完毕,再三确认不必再修改之后他方才取出答卷准备誊写。
不过王玥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考卷之上,并未注意到有个人离他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出来,明天再捉虫,今天真的快被吵死了,邻居家的老奶奶去世了,她家的儿子弄了好大一个场面,从早到晚,敲锣打鼓,又是放烟花爆竹的,简直了!说真的,弄这些有什么用呢,倒不如老人在世的时候好好孝敬。可偏偏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嫌弃的不得了。那位老奶奶比较可怜,很小的时候得病耳聋了,是个聋哑人,年轻的时候丈夫去世,一个人把儿女拉扯大。吃了不少苦头,偏偏媳妇都厉害,跟着大儿子过,媳妇天天对她摆脸色。我记得有一次一家人出门走亲戚,她媳妇走的时候直接把大门锁了,不让她进屋,中午她饿的直打转就是开不开门,还是我妈看她可怜给她盛了一碗饭,说真的有时候觉得受这苦还不如早点去了。我奶奶去世的时候,办完葬礼我直接和我爸说,你看看,养儿子有什么用,你加上我大伯他们,四个儿子还比不上我小姑一个,养儿子真不如养女儿!!
第39章 府试四
礼房的前院便是考场,考场占据了礼房的大部分地方,只有后边的一个小院子留下来作为考官休息以及阅卷的地方。
此时宋平章正坐着后边的大堂上喝茶,虽然他表面上看是悠闲,但心里却悠闲不下来。
事实上,知府虽然是一个地区的最高长官,但知府之下朝廷又设同知、通判等官员,辅佐知府处理公务,分掌粮税、盐税、江海防务、水利等等,并且负责监督知府。
可以说他看上去是一府之长官,权力却处处受到制肘,可偏偏宋平章手下的通判傅试与他处处不合,无时无刻不在想找他的麻烦。
而顺天府知府这个位子又是个火坑,宋平章可不想自己的大好前途折在这个位置上,他自然无时无刻不想立功,然后逃离这个位置。
可偏偏傅试一直找他麻烦,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科举考试却是他的一个机会。
他是主考官,傅试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考官,这一回他没有了制肘自己的机会。
所以宋平章生怕这一回科举考试闹出什么乱子来,给自己的建功大业徒增麻烦。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宋平章这边还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次考试顺利,却不曾想手中的茶盏一放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他立刻站了起来,厉声问道:“怎么了?外面是怎么回事?”
跟着他进来服侍的下人赶紧站出来道:“大人勿急,小人前去看看。”
“还不赶紧去!”
下人赶紧跑出去,宋平章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向外头张望一下,却又不肯自己出去看看身旁,生怕这一出去显露出惊慌的神色,不仅丢自己的脸,更让底下的考官下属也跟着慌了手脚。
他心焦的等了好一会儿,那下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道:“回禀大人,没什么大事,是有个考生想生火做饭,可惜火没升起来倒冒起了浓烟,引得在外面巡查的几位大人还有衙役们前去查看,这才喧闹起来,实际上并无大事。”
宋平章这才把心放下来,脸色恢复了平常,道:“没事就好。这些都是朝廷未来的人才,可千万不能在我手上出了事。”
“大人心系学子,此心此情实在是我等楷模。”一个考官笑着走了进来拍了宋平章一个马屁,然后道:“大人,这会儿正是中午,考生们该用饭了,只怕待会儿要生火做饭的不只刚才那一个考生,如果万一他们再…我看不如大人下令,禁止他们生火吧。”
宋平章听了这话,赶紧摆摆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个令可不敢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