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转过来看到齐槿消瘦的脸庞忧伤的表情时,那火便忽然消去了大半,虽仍有些气闷,但更多的却是蔓延上来的心疼。
重重咳了一声,然後朝著那似是惊到的二人走过去,一把将齐槿扯进怀中,然後对莫轻羽淡淡道:“轻羽,你先下去罢。”
莫轻羽低声应是,然後转身离去。
待莫轻羽离去,燕沈昊便再也忍不住,狠狠盯著怀中的人,忽然俯下头去一阵唇舌肆虐,直到齐槿几要窒息时方才将他放开。
齐槿轻轻喘息著,睁著一双水色的眼望著眼前的男人,似是不懂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燕沈昊将他紧紧圈在怀中,命令道:“以後不准再跟轻羽那般亲密,知道吗?”
见齐槿愕然睁大了眼,燕沈昊脸色更是一沈,沈声道:“你是我的,也只有我能碰,其他人都不准!”
齐槿怔怔地看了他片刻,似是茫然,又似是明白,然後却是垂下了眸来。
燕沈昊见他不答应也不说话,不由便又有些气闷,但触手之下,怀中的身子似乎比往日又单薄了,不由便皱起了眉:“你这两日都没吃饭麽?怎麽瘦成这样?”
齐槿并未答他,却是抬眼看向天上明月,忽然轻声问道:“昊,你要怎麽处置我呢?”
燕沈昊搂著他的手臂一紧,皱眉道:“什麽处置?你乱说什麽?”
齐槿转眼看著他:“北朔马上就要对东苍开战,我是和亲来的王妃,若是不先将我除去,这一战,怎麽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开罢?”
燕沈昊眉头皱得更紧:“除去?槿你乱想什麽呀!谁敢动你?”
齐槿轻声道:“不是敢不敢,而是必定的事,不然不仅东苍不会满意,连北朔这边你也说不过去罢……”
燕沈昊一把将他的话打断,正色道:“槿,你听好了,不管怎样,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对你伤害半点,便是皇兄也不行!我要怎麽做你不用管,你只需好好照顾你自己,别让我担心就好了。”顿了一顿,语气放柔,“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才难过吗?你这小脑袋瓜就知道胡思乱想!现下应该放心了罢?你看你,又瘦了这许多,抱起来都硌手了……”
齐槿轻轻挣了挣:“既嫌硌手,那你还抱著我做什麽?放开我。”
燕沈昊自是不会放开他,反是睁大了眼睛定定瞧著他。齐槿见他如此表情,不由一愕:“你……你干吗这样看著我?”
燕沈昊犹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槿,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齐槿脸上微微起了一层红晕,低下眸去:“谁……谁跟你撒娇……”
燕沈昊爽朗大笑,然後却是怜爱地将他拥得更紧,柔声道:“可是,我喜欢你跟我撒娇……撒一辈子都没关系……”
天阴沈沈的,傍晚时分便起了风,看来倒似有一场大雨的样子。
莫轻羽走到窗前,将窗关上,还未转过身来,却听几声敲门声响起,风声中,并不是太响,却还是很清晰。
微微一愕,将窗关好,莫轻羽走过去拉开门,抬头看见门外的人,却是不禁愕然:“槿?”连忙将他拉进来,“快进来,别在外面站著,外面风大。”
将门关好,又转过来,瞧著齐槿,微笑道:“怎麽突然想起到我这里来了?”想了一想,眨眨眼笑道:“莫不是王爷还没有回来?”
齐槿点点头:“他在跟部下商议事情,这几天都回来得挺晚的。”抬起头望著莫轻羽,“轻羽,你请我喝酒好不好?”
“喝酒?”莫轻羽一怔,“槿,你这是……王爷要知道了,会怪我的……”
齐槿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声音轻得有些恍惚:“今日,是我生辰呢……”
莫轻羽愣住,然後却是抱怨道:“你怎麽不早说……”随即皱眉,“王爷也不知道吗?”
齐槿轻轻摇摇头:“我没有告诉过他。”微微仰起素净的脸,“轻羽,请我喝酒,好不好?”
莫轻羽露出为难的神色,想了想,却还是点头道:“好罢,我叫他们去准备。”说完到外边吩咐了服侍他的丫头几句,然後又进来,拉著齐槿在桌旁坐下,看著那似是笼著轻愁的精致眉目,沈默了一下,问道:“既是生辰,该开心才是啊,为何却是如此愁伤表情呢?”
齐槿牵了牵嘴角,并未回答。不多时,侍女便奉了酒菜上来,虽不多,倒也十分精致。莫轻羽提著酒壶为两人的酒杯斟上,却仍是犹豫道:“槿,你真要喝?”
齐槿接过酒杯来,怔怔看著杯中清冽酒液,忽然仰头一饮而尽。
莫轻羽一愣,忍不住皱眉轻道:“槿……”便想要拿开他的酒杯。
齐槿却是拨开了他的手,自己为自己又斟满了一杯,缓缓向莫轻羽举起,露出一点苍白的微笑:“轻羽,我的生辰,你都不愿陪我喝吗?”
莫轻羽目色复杂地看著他,终还是举杯与他轻轻一碰,然後仰头将酒饮下。
齐槿怔怔地看著他,然後却又是提起了酒壶,看著那一点点注入杯中的酒液,轻声道:“你知道吗?这麽久以来,除了我自己,从来没有人记得我的生辰呢,也从来没有人陪我过过……”
莫轻羽静静地看著他,道:“现在我记住了。”
齐槿执杯的手微微一颤,杯中的酒液亦微微漾起了一点涟漪,缓缓望过去,齐槿微笑道:“嗯,谢谢。”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莫轻羽只是静静看著他,忽然问道:“槿,出什麽事了吗?为什麽这麽不开心?”
齐槿一怔,抬眼望过去,却见莫轻羽的目光直直看过来,那样清亮的目光,便似能看到人心里去。齐槿微微一颤,静静垂下眸去,轻轻摇头道:“没有什麽事,什麽都没有……”
接著两人便再未说话。齐槿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酒,苍白的脸上很快便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莫轻羽静静瞧著他,执杯在手,却是若有所思。
一壶酒很快见了底。齐槿提起空壶摇了摇,并未倒出酒,便要叫下人再上酒来。莫轻羽却是止住了他,静静道:“槿,你喝醉了。”
齐槿的目光轻轻瞥过去,那一时,目色迷离,竟是不由自主的一段妩媚,微微一笑,齐槿道:“轻羽,你好小气……”
莫轻羽拿下他手中的酒杯,将已然有些瘫软的他扶向里间的床榻,柔声道:“不是我小气,而是槿你真的不能再喝了,要是再喝下去,王爷就会怪我了……”
将齐槿扶到床上躺下,又拿丝巾为他擦了擦脸,莫轻羽正要起身,不防齐槿忽然抬手拉住他,轻声道:“昊,你别走……”
莫轻羽一震,缓缓低头看去,便见齐槿脸色绯红目色迷离,已是醉得认不得人了。
齐槿使劲拽住他的手,将他拉在床边坐下,撑起身,将大半个身子都靠了上来,揪住他的衣襟靠在他怀中,低低道:“昊,我很怕……”
莫轻羽身子一僵,不知该将他推开,还是将他抱住。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但我还是怕,不知道为什麽,我心里真的很不安,总觉得,一切都将要逝去……”
莫轻羽微微一震,终於缓缓伸出手去将他抱住,低低道:“不会的……”
齐槿轻轻摇了摇头,神情仍是恍惚:“会的,一定会的。从来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带给别人的都是劫难,祖母也好,母亲也好,还有小瑾,现在又是整个东苍……我不想的,可为什麽我始终都是罪人……”缓缓扬起脸,忧伤的声音便如雨中的残花,“昊,就算我求你,不要开战,好不好?”
望著那带著期盼的眼,莫轻羽眼神复杂,却是不语,只下意识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轻如雪花的声音带著微微的颤抖:“昊……你答应我……好不好?”
莫轻羽的眼神幽深而浓重,看著那忧伤苍白的脸庞,忽然缓缓低下头去,轻轻吻上了那轻轻颤抖的唇瓣。
是辗转交缠的悱恻,亦是忧伤绝望的缠绵,唇齿相接,唇舌交缠,各自的眼皆是深深看进对方的眼中,只是那一刻,各自看到的却都不是彼此。
缠绵中,屋外却是隐隐起了雷声,渐渐轰鸣,越来越响。
便在一个惊雷炸响的一刻,门忽然伴著震人心魄的雷声被推开了。
於是被雷声惊醒的二人一转眼便看见了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沈的燕沈昊。
莫轻羽惊得一把松开齐槿,怔怔地叫了一声:“王爷……”
因为莫轻羽的突然松手而倒在床上的齐槿却仍是神色恍惚,迷离的目光缓缓投至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却是朦朦胧胧,面前的影子,总也看不清。
燕沈昊走至床前,目光自面色恍惚的齐槿脸上缓缓转至莫轻羽身上,忽然一扬手,“啪”地甩了莫轻羽一耳光。
然後一把抱起齐槿便大步往外走。
莫轻羽被那重重的一巴掌扇得忍不住伏倒在床上,待见燕沈昊沈著脸将齐槿抱出去,却是忍不住出声道:“王爷……”
雷声中,只听燕沈昊比雷声更阴沈的声音传来:“再有下次,本王绝对杀无赦!轻羽你最好记清楚了!”
莫轻羽微微苦笑了一下,却仍是撑著道:“王爷,您不要怪王妃……全是轻羽的错……今日,是他的生辰……”
燕沈昊的背影不著痕迹地顿了一下,但随即便抱著齐槿大步走了出去。
那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风起天外,掠过九重夜色,雷电破天,撕裂阴沈长空,雨幕千叠,大雨滂沱,风雨飘摇的夜晚,人心亦无著落。
粗重的喘息与痛苦的呻吟自重重锦帐之後传来,在震动天地的雷雨声中,却是显得模糊了。
待胸中愤怒的欲望终於平息下来,燕沈昊方轻轻将被自己摁在被褥中的人翻过身来,目光触及那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唇,心蓦地疼起来,紧紧将身下人拥在怀中,一点一点将他唇上的血舔去,低低的喃语沙哑得几乎要听不清:“槿,对不起……”
失神的眸子渐渐有了一点清晰,素白的手缓缓抬起,抚上面前含著悔意痛苦的脸,声音轻如呓语:“昊……”
心头一颤,却是将怀中人抱得更紧,细细亲吻著他汗湿的鬓发,低低道:“嗯,是我……槿,你疼不疼?”
齐槿孩子般微微皱起眉头:“有一点点……昊,你好凶……”
“对不起……以後不会了……”碎碎的吻落在怀中人的脸上,颈上,忽然想起什麽,问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酒醉尚未清醒的人轻轻笑起:“是啊,是我的生辰……二十一年前,就是在这天,他们都不要我了……”
燕沈昊虽未听懂他的话,但却仍是分外心疼,低低道:“没关系,只要我要你就好了,我永远都会要你,一辈子不放手……”含住那伤痕累累的唇瓣怜爱地亲吻著,然後柔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有没有想要什麽礼物……”
闭著眼睛的人呢喃般道:“有……我想要你答应我……不要对东苍开战……”
燕沈昊一僵,良久方艰涩道:“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长长的黑睫微微颤了颤,神智已是有点不清的人低低喃道:“可是……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不要……什麽……都不要……”声音渐低,却是已然睡去。
燕沈昊低眸看著怀中的人,那一时,不知为何,竟是有种不安渐渐漫开去,便似一点水砸入心头,再不得宁静。
风倾雨注,夜色如伤,千重雨,溅破繁华,天,都湿了。
次日齐槿醒来时,已记不得前夜之事,只模模糊糊记得,似乎是下了很大的雨。
出征时日一天天临近,燕沈昊却是更忙了,除了用膳睡觉,齐槿一天里几乎大半时间见不到他。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陪齐槿一起吃饭,晚上无论商议到多晚,也一定会回来与齐槿同榻而眠。
因为不忍齐槿等他,燕沈昊便叮嘱齐槿自己早点睡。齐槿不愿他担心,便果真不再等他,只自己上了床。只是仍然睡不著,到底还是要那人回来才能安心睡去。
这一夜,燕沈昊尚未归来,齐槿熄了灯,静静躺在床上,耳听得窗前的竹风铃叮叮当当响得甚急,却似起风了。
齐槿在黑暗里静静闭著眼睛,怔怔地听著那风铃的声音,一时间,却似痴了。
正失神间,忽闻“吱嘎”一声响,门突然打了开来。齐槿一惊坐起,然後便见一个黑影直直往床边过来。
“谁?”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脸,但齐槿却知道这人绝对不是燕沈昊。因为燕沈昊不会有这麽仓皇的脚步,亦不会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他回来时,若见齐槿睡了,必是轻手轻脚,不愿将他吵醒。
那黑影听得他的声音,身形顿了一顿,然後便听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道:“槿,是我。”
“轻羽?”齐槿失声。
一身夜行装的莫轻羽却是急向四周望了一望,然後直直望向齐槿,快速道:“槿,若是你不想我死在这里,就请你救我。”
齐槿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正此时,忽闻不远处一阵喧哗声起,似正向这边而来。
黑暗中莫轻羽眉头一皱,再次问道:“槿,你可以选择将我送出去,也可以选择救我,无论你怎样选,我都不怪你。”
齐槿心下甚是纷乱,却仍是定定道:“好,你说,要我怎样救你。”
燕沈昊站在门前,朝身後的一众侍卫挥了挥手,所有侍卫霎时噤声。燕沈昊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推开了门。
昏暗的光线,低垂的锦帐,平缓的呼吸。
目光朝四周逡巡一遭,黑暗中亦能视物的锐眼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後目光落在那静静低垂的锦帐上,修眉不著痕迹地皱了一下,然後却是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一挥手,所有的侍卫皆跟在主子後面悄然离去。
待确定燕沈昊与王府侍卫已然走远,锦帐後的人方自被中起了身,黑暗中,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响起:“槿,谢谢。”
齐槿静静地望著那撩开锦帐跃下床去的身影,静静道:“轻羽,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莫轻羽身子一僵,沈默了一下,道:“槿,我现在不能向你解释……”话音未落,却是脸色一变,身子急飘退後。
无声出现在门口的燕沈昊做了个手势,侍卫领命过去点上灯,然後又退到他背後。原本黑暗的室中顿时大亮。
燕沈昊目光冷冷地盯著那站在齐槿身旁的人,冷冷道:“你不能向他解释,那,轻羽,你是否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莫轻羽清雅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笑意:“原来王爷早看出我藏身在此处。”
燕沈昊沈沈盯著他,冷然道:“原来你果然是东苍那边的细作。”声音渐渐转沈,“去西凉的刺杀,亦是你帮著策划的?”
莫轻羽面色不改,便似承认燕沈昊所说一般。而他身旁的齐槿却是一震,不可置信地转眼看向他:“轻羽,你……”
看著齐槿霎时苍白的脸色,燕沈昊的眉尖不由轻轻一跳,却是撇开了目光去,直视莫轻羽,沈声道:“轻羽,若你将东西交出来,本王尚可免你一死。”
“免我一死?”莫轻羽浅浅一笑,“那麽,王爷必会让我生不如死罢。”
燕沈昊面色一沈:“这麽说来,你是不交了?”
莫轻羽道:“轻羽不明白王爷在说什麽,轻羽手中也没有王爷所说的什麽东西。”
燕沈昊目光如电,缓缓道:“轻羽,本王给你最後一次机会。”
莫轻羽眼中光芒一闪,微微一笑道:“王爷给的机会,轻羽可不敢要,要机会的话,轻羽,会自己找……”最後一个字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手亦已经卡住离他最近的齐槿的脖颈。
燕沈昊眉尖一跳,语声虽是平静,但却让闻者皆为之颤栗:“你想怎麽样?”
莫轻羽浅浅一笑:“自然是请王爷给一个让轻羽安全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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