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兮点点头,似有所悟,哦,我知道了。
然後踮起脚伸出胖胖的小手勾下萧晏的脖子,将粉嫩嫩的唇触到萧晏的唇上。
若兮也好喜欢叔叔,所以若兮也要亲!
再後来,东苍边境发生战事,凤长歌终於不得不离开。
临行前,凤长歌半开玩笑地对萧晏说,若是我战死沙场,若兮可就托付你了。
萧晏心中一跳,面上却是如常微笑著,你的儿子,自有你的家人,又怎能托付於我?
凤长歌瞪起眼睛道,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我不托付给你托付给谁?
世事无常。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一语成谶。
凤长歌战场重伤,不治,一日之後,身亡。
萧晏得到消息的时候,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天一夜。
然後出发去东苍,赶往凤长歌的家。
凤长歌只有一个哥哥,却是早已离家十多年,所以萧晏带走小若兮并未费多大力气。
只是在小小的孩子依在他怀中重又叫他父王时微微有点诧异。
问,小若兮说,因为爹爹说,等下一次再见到叔叔的时候若兮不要再叫叔叔,要叫父王。他说,若兮是他和父王的孩子,所以,等他打完仗回来,要带著若兮搬去和父王一起住。
萧晏愣住,下意识把怀中的孩子抱紧。
将头搁在那小小的肩膀上。
乖巧的孩子似也知道些什麽,安安静静地,也不动。
只是在不知过了多久时,轻轻说:
父王,你不要哭,爹爹说,要做勇敢的孩子。
……
在想什麽?身後低沈的声音响起,打破回忆。
萧晏并未回头,淡淡说,在想,你什麽时候把若兮还我。
凤九天笑,若兮是我的侄子,长歌不在,我自然应该代为照顾。他的天份很好,我是要让他接任城主之位的,怎麽能将他还给你?
萧晏静静道,城主之位,城主自然是该传给自己的子嗣,又何必一定要若兮?
凤九天低低笑起,月色下,一双凤目流光浩淼。
我喜欢的既是一个男人,又怎麽会有自己的子嗣?
明月城的月光其实并不明。
而是淡淡的晕,一点朦胧,一点模糊。
朦胧了人影。
模糊了声音。
依稀间,似闻:
……你敢说你任我将你掳来明月城就不是为了趁机消掉我明月城的势力……
……其实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反正很快你就是城主夫人了,这明月城还不是你的……
……你不愿意的话,要我做宁王妃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你等长歌等了五年,呵呵,今天好像恰好是我等你的第五年零一天……
夜风微微,拂过明月。
带著柔软的凉意,在肌肤上流淌。
缕缕流影,仿若前尘。
月下,有人轻轻笑了笑,那一点月光便坠在他的眼睛里。
微微迷离,仿佛却是醉了。
仰头,看月。
谁的谁,依稀痴狂。
谁的月,地老天荒。
下部
因为燕沈昊本自有伤,这一段时间来又为救齐槿放出大量的血,因而先前是燕沈昊寸步不离地守著齐槿,待齐槿的毒解开之後,却是他反过来照顾燕沈昊了。
虽只短短几日,但这几日间,齐槿固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二人的感情却亦是随之各自经历了天翻地覆。虽齐槿暂时并未将当年真相告知燕沈昊,但眉目间却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而燕沈昊亲自历过此番心痛,自然更是不管不顾,虽心知“齐瑾”仍是自己心中重要之人,但却再也不肯放开眼前的人,毕竟,伊人已逝,而眼前这个人,却是要陪他一辈子的他的王妃。
於是昔日清幽的幽竹居一时间再不清幽,虽二人间相处仍多淡然,但流动其间的那份宁馨却是将幽竹居充溢得满满的。幽竹居的一众侍人本不甚喜欢燕沈昊,但见他们喜欢的公子如此待他,且想到齐槿昏迷那几日燕沈昊日夜不合眼地守在他身边,倒也颇为感动,因而便也慢慢接受了他。每日里看著屋中一对有情人温宁而处,眉目间情意隐隐,大家心头为他们喜悦的同时,倒也十分知趣,从不去打扰他们。
只是偏偏仍有人非常不知趣,见齐槿好起来,便天天往幽竹居跑,黏在齐槿身边。偏偏齐槿对别人皆是十分淡然,对他却是异常宠爱,温言软语那是不必说,亲亲抱抱亦是常有,而且还一点不避嫌,就在燕沈昊面前与那人十分亲热,看得燕沈昊心头直冒火,但又不好发作出来,毕竟,堂堂北朔亲王沙场战神跟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怄气也实在有失身份。
却哪知早已成为某人眼中钉的小若兮却是变本加利,这日竟要拖著齐槿出去和他一起玩。因燕沈昊伤势一直没大好,因而齐槿的毒一解,便自在齐槿的守护下卧床静养。本来每日躺在床上是甚为无趣的事,若在以前,他断不会如此,但现在却有齐槿时时陪著他,他躺在床上,齐槿便陪在床边,换药喂药,喂饭擦身,样样皆是精心伺候,又因齐槿念著他的伤,因而在他不时对他做出的种种亲密动作诸如索吻之类倒也并不拒绝,如此一来,燕沈昊自是乐得躺在床上,倒是在太医言道自己伤口恢复极好,不久便可痊愈时心情极度不好起来。此刻眼见小家夥竟要将本该陪在自己身边的爱人霸出去,当下更觉十分不高兴,本来因先前与齐槿长长深吻而舒展开来的脸色霎时便阴沈起来。
齐槿回头看见他的表情,却是微微一笑,然後在小若兮面前蹲下身来,柔声道:“若兮乖,自己出去玩好不好?叔叔要照顾那边的……呃,那边的叔叔,就不能陪你出去了,以後再补上好不好?”
小若兮顿时不满起来:“爹爹为什麽要照顾大坏蛋?刚刚我还看见他在欺负你,我看见他咬你的嘴……”
齐槿脸上顿时一红,连忙打断他:“啊,那个,不是的,若兮你别乱说……”虽然只是被一个天真的孩子看见,但齐槿到底面子薄,只觉羞窘之极,竟是连话都说不完整起来。
小若兮歪著头想了一会儿,困惑地道:“不是吗?”忽然恍然大悟般道:“啊,我知道了!以前父王也对爹爹这样做过,父王说那是喜欢的意思,那麽爹爹是喜欢大坏蛋吗?”
齐槿一怔,随即脸色更红了,不由自主便往燕沈昊那边看去,却见燕沈昊的脸色却是更不好了,脸色铁青,直直地瞪向他。齐槿知他误会了,忙转过了头来,但面对小若兮清澈无比的大眼睛,却又实在不能说谎,便低低地“嗯”了一声便欲含糊混过去。
小若兮“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顿了一顿,又道:“那,若兮也很喜欢爹爹,若兮可不可以咬爹爹的嘴?”清澈大眼目不转睛地看著齐槿,十分期待。
齐槿一愣,然後却是有点苦笑不得,正不知如何应对时,却觉被一股大力一扯,然後便自靠上了一具温暖的胸膛。忙回头看去,却是燕沈昊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後,面色极其难看地看著他和他面前的小人儿。
燕沈昊目色不善地盯著小若兮,冷冷道:“你回去告诉你那父王,叫他早点死了那份心!还有你,不准再来缠槿,听到没有!”
他本来便是面容冷酷,此刻神色俱厉,更是吓人,见他恶狠狠地盯过来,小若兮的小身子不由轻轻一颤,扁扁小嘴,委屈地看向齐槿:“爹爹……”便要哭出来。
齐槿知他被吓坏了,便要挣开身子去安慰他,却不料腰上手臂一紧,燕沈昊加大力道将他箍在怀中,并不放开他。齐槿顿时一阵无奈,回头看著他轻轻唤了一声:“昊,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从前齐槿大多称燕沈昊“王爷”,虽也亲密地唤过他的名字,却只是在睡梦中或受伤昏迷这等并不清醒的时刻。倒是这几日来,历经生死,二人感情变化下,燕沈昊固是直接唤齐槿名字,齐槿亦并不遮掩地唤他“昊”,只当他是自己喜欢的人,却并不管他是如何身份。虽然这几日早已听得多了,但每次听得齐槿如此叫他,燕沈昊便都不由有股甜蜜之意,此刻听得齐槿这麽柔声低唤,心中一动,手上便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
齐槿却是趁他松手赶紧挣扎开去,在小若兮面前蹲下身来,柔声安慰道:“若兮不怕,叔叔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先出去找摇云姐姐和你玩好不好?”说完凑过去在那白嫩的小脸蛋上轻轻吻了一吻。
燕沈昊一见,本来稍稍舒展的面色霎时又阴沈下来,正要发作,却见小若兮摸著自己的小脸,眨了眨眼,想了一想,道:“好罢,爹爹亲了若兮一下,若兮就听爹爹的话,但是,下次爹爹可不准耍赖哦,一定要陪若兮出去玩!”见齐槿含笑点头,这才十分不情愿地走出去。
齐槿微微松下一口气,刚刚站起身,便觉身後人的长臂已自箍上自己腰间。轻轻摇了摇头,回过眸去,不出意料地见到燕沈昊正面色十分难看地盯著他,见他看过来,劈头便问:“你就那麽喜欢萧晏吗?先是和他……现在连他儿子也亲?”
看著眼前这张怒意勃然的脸,齐槿再次哭笑不得,却是轻声道:“你误会了,若兮说的爹爹是宁王殿下真正的爱人。”
晋王殿下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但却仍是冷著声问:“那那小鬼呢?为什麽你对他那麽好?以後不准亲他!”
齐槿无声一叹,身子放软,完全依在身後人宽阔的怀中,低喟道:“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小孩子也不准!”燕沈昊目光紧紧地盯著怀中人的眼睛,“你对萧晏那麽好,又对他的儿子这般宠爱,小遥还说你长得像萧晏喜欢的人,你是不是打算……”虽知不可能,但到底是个结,横在心头不说不快,但话至此处,却是再不愿说下去,只怕怀中的人真会回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齐槿静静垂眸,轻声道:“你到现在还是怀疑我,或者,其实你根本从来就没相信过……”
“你说什麽?”燕沈昊面色一沈,“你再说一遍看看!”
齐槿沈默了一下,低声道:“宁王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已经救过我两次,不管怎样,我都是十分感激他的。”顿了一顿,道:“而我喜欢小若兮,却是因为他已经是个孤儿,他的亲生爹爹死了,母亲也不知道在哪里,虽有宁王殿下照顾他,但到底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他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跟他的爹爹长得像,想要一个亲人。一个孩子,想要父母陪在身边,想要被别人喜欢宠爱,那种感觉,也许你不明白,但我懂,因为我……”
“因为你也是吗?”燕沈昊低眸看向怀中人,眼中是自己看不见的疼惜,看见齐槿蓦然抬眼投过来的错愕眼神,不由在他眼睑上轻轻一吻,低声道:“你说你没有姓,是不是因为你的父母……”
齐槿一怔,想起二十年前那场因自己而起的劫难和而後的抛弃孤单,一丝疼痛倏然窜上心尖。燕沈昊见他眉尖蹙起,低眸不语,只觉甚是心疼,不由将他搂紧了些,在他耳边柔声道:“没关系的,他们没给你的,我全都给你,好不好……”
虽然深情,但他这句话却说得实在有些好笑,但是齐槿却并无丝毫笑意,只抬眼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垂下眼去,半晌,方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便这样静静依偎著。不知过了多久,齐槿突然想到身边的人尚是有伤在身,便即离怀,担心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要站这麽久……”
燕沈昊仍把他抓进怀中抱著,笑道:“你不用担心,烈天天派太医过来,珍药灵药的送过来,你又是天天这麽逼我在床上躺著,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了一想,又道:“现下你的毒也已经解了,我的伤也已经好了,这下,你没什麽理由不跟我走了罢?”
“走?”齐槿一时没想到他说起这个来,不由一怔。
燕沈昊皱眉道:“怎麽,你到这时候还不愿意离开这里?”脸色又开始不好看。
齐槿想了想,道:“我们倒确实在宁王府叨扰太久了……”抬起眼来看著爱人,“可是,我们离开的话,又去哪里呢?是直接回北朔吗?”
燕沈昊微笑道:“哪里都行,可以住在宫里,也可以住到外面的我的府邸去……别惊讶,因为烈和小遥都是我的好友,我在这边自然要备置一个落脚之处,毕竟,虽然烈不介意,但住在宫里我也不喜欢……”
齐槿诧异道:“那你还要住到宁王府来?直接在自己的地方养伤不好吗?”
“你还敢说!”燕沈昊眉尖一挑,“当初我要带你走是谁不跟我走的?我若不住下来守在你身边,现在只怕你早跟萧晏……哼!”见齐槿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他,不由皱眉道:“你干吗这麽看著我?”
齐槿怔怔道:“你这个样子……好像若兮……”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酷漠然的燕沈昊吗?
燕沈昊脸色立时垮下:“我像那小鬼?在你心里我竟跟他一个等级?!”
齐槿笑而不语,眼见燕沈昊目光沈沈面有恼意,这才微笑著将头靠在燕沈昊的肩上,轻声道:“等一下我就去跟宁王殿下辞行……”
燕沈昊垂眸看著怀中的人,一手轻抚著他滑下来的长发,声音亦是低柔:“嗯,然後我们就回我们自己的家……”
莺啼绿树,花开繁萼,更有那柳枝千条柔若碧绦,既是春日,宁王府的花园内自是春光明媚,春色无边。
“你这麽快就要走吗?”萧晏以指尖轻轻摩挲著手中的白瓷茶杯,浅浅微笑,柔若春风。
与他同坐亭中石桌旁的齐槿道:“我和王爷的伤都已好了,这段时日来承蒙殿下照顾,殿下更是两次救我,实在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那我若要你报呢?”萧晏轻轻打断他,微笑著看过去。
齐槿一怔:“殿下……”
萧晏仍是微笑著:“如果,我要你留下来呢?”
“殿下,你……”齐槿愕然。
萧晏唇角微扬,如画眉目间那抹清浅笑意却是把春色都比了下去:“如果我要你留下来,不让你跟燕沈昊走呢?”
齐槿慢慢从错愕中恢复过来,目色平静,静静道:“殿下不觉得这样做很无趣麽?”
“哦?”萧晏低眸看了一眼坠入杯中的一点残红,静静一笑。
齐槿静静道:“殿下分明对旧人念念不忘,又何必故意来为难我和王爷呢?”
“为难麽?”萧晏将茶杯凑至唇边,轻轻啜饮一口,然後微微眯起眼瞧过去,眼角微挑,“你又如何断定我这便不是为你好?”
齐槿静静道:“殿下关爱,齐槿心领,只是何为真正适心的选择,齐槿心下早有决断,却不劳殿下操心了。”
萧晏微笑著看了他一眼:“是吗?”又悠悠啜饮一口清茶,然後却是自袖中拿出一物,优雅递予齐槿。
齐槿一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是下意识地接了过来,然後将手中细心叠好的素笺轻轻展开。
萧晏瞧著对面脸色骤变的人,微笑道:“这是晋王殿下亲笔写下的休书。你已经不是他的王妃了,瑾,你现在还要跟他走吗?”
齐槿沈默片刻,然後将素笺叠回原样,抬起眼来,静静看过去:“这是在下与王爷之间的事,不敢劳烦殿下挂心,无论如何,在下都叨扰殿下过久,自然亦不宜再留在王府。”
暖风飘箔,飞絮临水,碧水蔓延处,有人白衣如雪,与一泓清波相映,直如画中之景一般。
燕沈昊远远望著水榭中那人,不由一怔,但随即却是微微皱眉,只因下一刻他便看清那水榭中竟不只一人。
“爹爹,你怎麽啦?”小若兮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抚上抱著自己的人微蹙的眉,“你不开心吗?”
齐槿勉强笑了一笑:“没有啊……”
“有!”小若兮嘟起嘴,“爹爹明明就是不高兴,连眉头都皱起来了!”想了想,道:“是不是大坏蛋又欺负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