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对她的态度,与来这里之前已经不同了。他现在更像是在胁迫她作为助力留下来。
大约是意识到了某种错误已经产生了吧,西洛摆脱了绮礼的桎梏,没有回答他。
目睹了恩师的尸体,绮礼曾在临终的妻子身旁所醒悟的
东西从被他努力淡忘的深渊中爬了出来。
想要蹂躏,践踏,毁灭,摧残,行一切肮脏下贱之事——
尤其是,现在他面前还有一个活人。
必须直面这一切。绮礼的内心严肃地告诫自己。
“主生人育人在世立功膺主预备之真福。我今为已亡炼狱众灵在世侍奉真主信从圣教……”
西洛将手按在十字架上,为时臣做了最后的祷告。她察觉到这里存有某种诡秘而亵渎的不祥。所以必须回到了圣职者的身份上来,面对死者,给予他安息的祝福。
被祷词惊醒,回归到神父的身份,绮礼颤抖着手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这是将自己分崩离析的灵魂重新束缚的最后约束。
绮礼在胸前画下一个十字。
☆、甜咸之争
“得尽快通知他的家人才是,远坂的夫人住回了禅城家吧,要尽快通知她为丈夫料理后事。”为时臣合上双眼,西洛对绮礼说。
“这件事可以暂缓一下,远坂葵可能承受不了这件事。”绮礼的嘴角露出疑似嘲讽的弧度,“毕竟是那种像活化石一样,离开了丈夫就无法生存的女人啊。”
“就算古朴一点,也不失为是个好妻子啊。”本能告诉西洛,现在对绮礼所说的一切都应当反驳。但是西洛内心似乎也明白,就算她反驳了他千万句话,某件业已促成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吾师的后事就交托给我吧。”绮礼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注视着西洛,干枯的心灵因为重新注入的动力而富于生机,此刻的他相当有精神。
“没想到,我不过离开一会儿,时臣这家伙就死了啊。”身后传来的嘲讽声音令人无端心生厌恶,西洛无须回头也知道是谁。
为漆黑房间带来金色华光的英灵,Archer,对有人死亡这件事抱以毫不尊重的态度,更何况死去的远坂时臣还是他的Master。
恰恰相反,他似乎有些喜悦,有些兴奋,并丝毫不愿掩饰他的情绪。
“代行者,你也在啊。你对绮礼的保护未免太周全了些。”
Archer的这句话是对西洛说的。
西洛明白他的意思,她对绮礼的寄望绝对与Archer相反。上次见面时已经确定了这点,如果她真的妨碍到Archer,就会如之前一样被Archer杀死。
她并不惧怕被杀,但是如果Dead End换不回有意义的经验,那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我、我跟绮礼的立场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教会。所以,直到最后,我都会帮助他。”她既回应了绮礼之前的要求,也向Archer表明自己的立场。
现在的绮礼有些危险,西洛觉得如果她妨碍绮礼,绮礼可能会像Archer一样杀了她。
“是吗?”Archer打量着她,血色瞳仁中闪烁着探究考量的光。
西洛也看着他,奇怪的是,Master死亡了,身为Servant的他怎么还没消失呢?
“本王有独立行动的技能,即便Master死亡,也可以继续存在哟。”仿佛真的看穿她的想法,Archer解释道,他将眼睛眯起来看向绮礼,“不过,如果没有新的Master,消失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所以,我也急于寻求需要Servant的Ma
ster呢。”
“这里并没有失去Servant的Master……”察觉到他言语中的暗示,西洛说,然后她第一次注意到绮礼的手。
绮礼的右手,理应因为Assassin的消失而失去的鲜红令咒赫然印于其上。
“什么时候的事……”西洛以难以置信的微弱声音低语……
这个男人,有着足够让圣杯赋予他两次令咒的渴求圣杯的理由,所以毋庸置疑,他对这个战场怀有惊人的执念。
绮礼,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所以根本没有告诉她重获令咒的事。
如果她早一点明白他对圣杯的渴望如此之深,那么一定能够更加努力的——
但是,那样她就能阻止绮礼吗?
就像野兽渴求血液,灵魂也在寻找缺失之物。寄宿于绮礼的人类本能,驱使着他慢慢靠近战争的核心。
绮礼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追求圣杯而已,这并不是多坏的事。让圣杯落入教会之人的手中,也算符合埋葬机关的意愿。
可是西洛似乎已经认定了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只有家人会打来的那支。
“你在哪里?”肯尼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已经走不掉了,西洛握着手机,跪在时臣的尸体面前,对上Archer的视线。
「我、会死在这里」
之前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无暇想太多。但是现在有了足够的面对死亡的时间,才发现这其实是挺渗人的感觉。
死亡——
Thanatos
她无视了绮礼询问的目光,走到走廊外接听。
“肯尼斯哥哥,我去找监督注销资格,很快就会来,你在机场等我,千万不要进冬木市。”
至少恩斯特会把她死亡的消息通知家属,肯尼斯就不用进入冬木来趟浑水了。
爱德尔菲尔特家参加过第三次圣杯战争,据说那次姐姐杀了妹妹。而她也用流着与母亲完全相同血液的身体杀掉了母亲的妹妹,如同真是这个古老家族的诅咒使然。
柯赛特说,她来惩戒她。于是有了魔女的游戏。这就是人性的多面叠加后诞生出的用以囚禁她的囚笼吗。
西洛觉得这世上没有一样事物能令她发自灵魂地颤栗。
无论多么奇怪的惩戒——
毫不在意。
“你骗我呢!我就在教会门口!
”肯尼斯不满的声音震得她耳膜作响。
“本来就是,从小被我骗到大的嘛。”西洛忍不住笑了,按掉了电话。
“不让他来接你啊,可爱的妹妹。”突然出现在走廊对面的Archer,颇有气势地看着她。
在西洛看来,人都是一个样,英灵活着时也是人,所以无论Archer多么有王八之气,她也不会有被气场震慑的感觉。
“——本来就不是真的妹妹。”西洛敷衍了事地说。
“他为什么这么焦急,因为你到极限了吗?你的袖子下面隐藏了什么——”Archer拉长了声音,迅速抓住她的手,拉上修道服的袖子。
仿若干裂土地般的,遍布裂痕的肌肤在绷带下若隐若现。就像是从内部裂开的瓷器般,皮肤出现了重重叠叠的细微纹路。
无论是谁看到这副情景都会惊讶,这副身躯竟然依旧是活着的。
对西洛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如果接触到海水,恢复也只是二十四小时的事。只是真心很难看而已。
“果然是异类啊——”
Archer快乐地宣布这个早就知道的事实。
“如果是人类,变成这副模样根本无法存活。但是,换做你这样的怪物——”
西洛举起手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她的眉心酝酿着风暴。
好、好想,一巴掌扇在这张蠢脸上啊。
Archer微微笑了,他缓缓向她摊开手,他的手上躺着一对蓝宝石耳坠,不过从西洛的角度看,那对在昏暗灯光下熠熠发光的蓝宝石又是赤红色的——
“多么美丽的蓝色宝石,为着收藏它,狂热的收藏家们曾流过多少血,踏平多少土地,又让多少平民死于战乱和饥荒……拥有过它的人有无数,每个拼命保存着它的人,皇帝,教皇,贵妇,政治家,都因为它招来毁灭……爱着它的人都死了,只有它一直好好地,好好地,散发着美丽的光芒……”
他缓缓凑近了她的脸:“既是蓝宝石又是红宝石,这样的珍品此世只有一件,因为神话的时代过后,能从眼珠中挖出这种珍品的幻想种属再也不能存在于世界内侧了。本王所收藏的宝物必须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可是你的眼睛深处闪烁着多么肖似它的光芒啊。同样的东西,哪怕多一件都觉得多余,那就不是珍品,而是令人厌恶的赝品了——”
西洛抱起手臂瞧着他:“你是多么无聊啊,面对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之人都能说出一堆废话。吉尔伽美什——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就是你的真名吧,Archer。”
从他对宝物的狂热收藏癖,以及那狂妄嚣张态度来推断,他大概就是那位自命不凡的暴君吧。
既然这英灵对自己并无好感,那么可能被他再度杀死的自己也就没必要对他卑躬屈膝。
“别自以为是了,杂种。”Archer厌恶地别过脸去,“如果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杀了你,那真是太天真了。”
他把那对镶嵌着人鱼眼珠的耳坠往地上一扔,自上面踩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对珍贵的耳坠就这样碎成几块,只有那对宝石依旧完好,在红木地板上滚了几滚。
西洛低头看着逐渐爬上干裂细纹的双手,将手往袖子里面藏了藏。
普通的水到底不能长久,只有海水,才能弥补那份干渴。
作者有话要说:小姐少爷请看这里
【入V公告:本文将于8月22日周三入V】
若能继续捧场,非常高兴。若不能,也谢谢支持到现在!~
PS感谢一梦似华亲亲的第二雷~~~~~~~
☆、甜咸之争
“阁下该知道,监督的职责并非保证每个参战者的安全,只要他们没有将魔术与神秘的存在公开于世人之前,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取得胜利都不为过。令妹没有违反规则,其他人也没有。我也没有收到令妹退出战争的请示,自然没有保护她的义务。”
被西洛挂了电话,对冬木市一点都不熟悉的肯尼斯只好直接去圣堂教会找了监督。
这位监督虽然名声恶劣,但是——
在神学院时,西洛和恩斯特似乎是一对,这是肯尼斯从潜伏在圣堂教会中的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如果是这样,恩斯特拒绝帮助西洛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吗——
因为,貌似当初还是恩斯特先甩掉西洛的。虽然对自己的妹妹是被抛弃的一方感到不满,但此刻肯尼斯只有求助恩斯特了。
没想到,无论肯尼斯如何努力,监督的态度始终坚决。
“一定要如此固执吗?”肯尼斯灰心沮丧地抛下这句话离开了教会。
恩斯特面无表情地目送他离开。
自然他承认自己很欣赏西洛,但同时也是真的讨厌她。
在神学院这种家世关系并不比魔术师协会简单的地方,实施学生自治的封闭制度让学院笼罩在等级森严的紧张氛围中。
低级生被高级生欺负,做着佣人杂役一般的事。没有势力支持的弱者,如同草芥般遭受着各种暴力。因为这种隐藏制度而自杀的也有不少。在那所学院里,大概没有人没被欺负过。
自然地,成为班长,级长,自然就不会被自己所辖范围内的人欺负,直到成为学生会主席,这个学校就不再有能够欺侮你的人了。
西洛算是很懂规矩,循规蹈矩缓步上升,逐渐减少被欺负次数的那种聪明人。不过她也从来没去竞选过级长,主席。
恩斯特注意到西洛的存在时,离毕业还有两年了。她算是块读书的材料,跳了好几级,虽然小了他两岁却跟他同级。
毕业后的人大部分是去教会,然后一帆风顺地做上去,主教,红衣主教,教皇顾问。当然还有一部分极少的人,去了即便在教会中也风评很差的圣堂教会。
圣堂教会名义上是教会的影子,实质上是相当独立的机构。
恩斯特的父亲是埋葬机关的总务,父亲自然希望恩斯特进入圣堂教会。
如果母亲没有去世,恩斯特大概就会和任何时候一样,默默地听从父亲的教导,顺从父亲的安排。他的性格全由父亲锻造,无论样貌行事都与父亲如出一辙,看不出半分母亲的影子。
恩斯特曾和父亲一样,将母亲视作无物,认为那是个无用而多余的女人。
直到母亲去世,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没有人告诉他。
但是恩斯特猜得到,在丈夫
长年施加的恐怖氛围下,母亲已经从原本美丽开朗的世家小姐变成了如今这个畏缩胆怯,长年头痛,看到丈夫会抖成一团的女人。
从刚刚开始懂事起,恩斯特就在想,对她而言,是不是死掉比较安宁比较幸福呢?
多么可怜,多么悲哀,这个女人活着的每一秒,都在恐惧和颤抖中度过。她也只会让身边的人觉得麻烦。
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大概就是儿子,冷漠的,和丈夫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儿子。她可怜的卑微的爱都倾注在对儿子的照料上。虽然她的爱毫无回报,恩斯特上学期间没有寄过一封信给她,也没有打过一通电话给她。
恩斯特以为他早就心如磐石,对亲人毫无情感,在得知母亲死亡时,也只是冷淡地感谢别人的通知。
直到他慢慢走到无人的废弃地下室时,才趴在桌上,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他从记事起就没哭过。
「我是爱着她的——
除了她,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爱过我——」
他一直压抑着对母亲的眷恋和同情,妄图有一日,自己能够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不畏惧父亲,然后将母亲从那份恐惧中解放……
“被谁欺负了吗?”有个懒洋洋的声音问,那人似乎还伸了个懒腰,似乎被他的抽泣从好梦中惊醒。
她欣赏着抽泣着的少年泪流满面的脸,感觉心底升起由衷的同情。
她自己不会流泪,不过很懂得对人类的泪水分类。泪水中包含着怎样的痛苦哀思,是为何种损失而流,她一看就明白。
这种、为了失去所爱之人而流的泪水,分外灼热,令人向往……
“不哭不哭。”西洛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灿灿的橙子,这是昨晚出去游海时,从一个豪华游轮上掉下来的,正好被她捞起来。
学院有不可以接受家庭的零花钱的规定,一切用度都是严格控制好的。所以凭她这种不愿惹事不愿晋升的性格,能得到一只反季节的橙子,是很不容易的事。
西洛剥了舍不得剥的橙子,把橙子一瓣一瓣地撕下来递给他。
之后,恩斯特在集体上课时注意到她总是被孤立的一个,不过她心理素质很好,没有表现出任何可怜样。
恩斯特失去了最爱的母亲,他甚至没有让母亲知道,他心底是多么爱他。他不在状态,也不介意其他人的看法,于是他主动找了西洛,带着橙子。
西洛看到橙子失而复得,果然很高兴。
然后,他们上课时总坐在一起,有时也一起复习。
人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最后一年,他当上了学生会主席,这真是无意间得来的成果。他本着消沉落寞的态度和被孤立的少女一起,没想到无论学业还
是地位都有所提升,根本没有任何堕落的迹象。
相反地,相当充实。
令人厌恶地符合父亲的期待。不过西洛无论出生还是经历都有很大的污点,如果让父亲知道他与这样的孩子混在一起,大约并不令他高兴吧。
但是这个想法也落空了。父亲说,那个少女有令教会期待的特殊才能,是比你重要得多的人才。
父亲一直没有忘记爱德尔菲尔特的家主,他年轻时因为圣堂教会与魔术师协会的对立关系而不得不放弃那段恋情,娶了不喜欢的女人。而西洛跟那位爱德尔菲尔特小姐年轻时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所以父亲一直欣赏西洛,她一毕业就让她进了埋葬机关。
真是令人厌恶,无论恩斯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