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豹不想爹和妹妹反目,忙解释道:“爹当然不想你有事,他也很后悔,你就原谅他吧!
爹,你来得正好,劝劝妹妹。”
潘仁美虽然爱女,平日里的做派俨然是一家之长说一不二,面无表情地在桌边坐下:“豹儿,她要走,就让她走!”
听到这个话,还不走,坐在这里讨人嫌吗?我拿起包袱就要走,却听到爹说:“你的衣食住行都是用的我的钱,要离开就什么都不许拿!”
“爹!”潘豹急得跺脚,却看到妹妹潘蝉负气扔下东西跑了出去,语气中不免带了些责怪,“您这是做什么?妹妹一个姑娘家,没有银两在外面怎么活!”
“让她吃点亏,就知道我这个做爹的没有害她!”话是这么说,潘仁美心里很是后悔,本来想好言相劝,话到口边反而说成这样。
更没想到平时柔弱的女儿这么倔强,心里已经服了软:“罢了,管家,安排人去跟着小姐。”
潘豹其实是家里心思最单纯的,他好大喜功,狂妄自大,有勇无谋,那都是对外人,对家里每一个人都是包容关爱,一家三口数他最好欺负。
他不是个好人,他的心底有最柔最软的地方留给爱的人。
潘豹追出去还是没有找到妹妹,他一路追到柴府,却发现柴府主人不在家,心中更加担心妹妹无处落脚。
“刚刚是有位姑娘来过,可是您也看到我家郡王、郡主、管家现在不在府上,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那位姑娘就走了。”
“我也不记得是往哪边走的?这人来人往的,我哪记得住啊!”
潘豹来到杨家门口盘旋,想进去问一问又拉不下脸,终于被正要回家的五郎看到了:“潘统领,你这么晚,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
平日里,潘豹最不服气的就是杨五郎了,现下顾着心急:“我妹妹离家出走了,怎么也找不到,我怕她出事,就想看她有没有到你们家来。”
如果是别的事,杨五郎可能就不搭理潘豹了。可是潘蝉刚刚帮了七郎,帮了杨家,离家出走的事情多半是为了这件事情,他犹豫了片刻道:“潘统领不如和我进去问问家人是否见过潘姑娘。”
这当然好,潘豹还有些纠结,他唯一想要进入天波府的机会就是来捉他们下狱或者耀武扬威的,没想到有一天竟会上门求助,这简直颠覆了他人生的信条。
潘豹一咬牙,豁出去了,哪怕以后被爹打死也要找到妹妹:“有劳了!”
“请!”杨五郎没有多说就带他进了府,心中却不由高看他一眼。
等到杨家人都说没有见过潘蝉之后,潘豹又沮丧又担心:“蝉娘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遇到危险怎么办?”
杨业见状却觉得潘豹此人还有可取之处,并不是无可救药:“潘统领想想潘姑娘有什么可能去的地方,我们潘杨两家派人出去找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听了杨业的话,潘豹认真地回忆起来:“以前蝉娘是爱出去玩,但是自从及笄以来,就不爱四处闲晃。自从在小龟山遇了险,更是半步不肯走动,去的最多地方就是杨府、柴府还有皇宫。”
杨业分析道:“皇宫森严,无诏不得入内,杨府和柴府都没有去,潘统领再仔细想想。”
潘豹抱着头苦思冥想:“对了!妹妹有一个师父是个算命的,她会不会去投奔他师父了。”
杨七郎:“那我们赶紧去找他!”
潘豹摇头:“不行的,裴先生隐居世外,我根本就不知道住在哪里?”
杨业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大将军:“潘统领说的裴先生是江湖上人称布衣神相的相士裴钜,数日前有人在益州发现他的行踪。”
潘豹有些绝望:“妹妹不可能找到那么远的地方。”
杨业安慰道:“潘姑娘素来聪明,有分寸,应该会平安无事。”
潘豹忧心忡忡:“只是妹妹终究是女儿身,找不到她,我真是寝食难安。”
杨七郎灵光一闪:“我想到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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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无意识地来到醉红楼门口,原来我没有忘记因为自己的作证,暴露的醉红楼细作全数落网,当场自尽。
我想起在意识模糊中看到的那双眼睛的主人——耶律斜,他算是放了我一马,我却要了他属下的这么多条命。不知道再见面的时候,他会不会引剑相向?
我的双手间接染上他们的鲜血,谁能明白曾经只会花鸟鱼虫、悲春伤秋的我心里是何等的恐慌和无助。
我做过鬼,鬼是没有大宋大辽之分的,轮回之后,辽人可以做宋人,宋人可以做辽人。
醉红楼众人在京城兴风作浪,对于大宋来说并不无辜,却不是我洗脱满手血腥的理由。
上苍让我重来一世就是为了帮助爹爹不折手段地针对杨家,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权柄吗?
有的时候想想你的仇人,她越成功就越励志,疾风知劲草。
“潘蝉,你连你爹都不能改变,还怎么断送未来大宋女主的青云路,将她踩回泥里?”我摇摇头,一扫刚刚的疲惫烦恼,重拾信念,我一定可以!
“妹妹!妹妹!”
“潘姑娘!潘姑娘!”
“蝉姐姐!蝉姐姐!”
是哥哥和杨家人,我不由从内心发出一笑:看,这不就是改变!
我扬声回道:“哥,八妹!我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知了妹妹的第一次离家出走
☆、一呼百应
我的离家出走很快结束了,虽然依然跟爹在冷战,但是我再也没提过离开丞相府这件事。
每日除了和大哥一起练武,闲时还为他批阅备战公文,更多的时间都用在出门访友上边了。之前柴郡主虽然拿到了水晶球,太/祖宝藏却没了下文。
我就成日里拜访那些师父的朋友们打听消息,二来出走的事情让我意识到自己人脉微薄,既然决定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做一个笼中雀、闺中花,多认识些人物自然是好的。
有神相印在手,我结识了很多有趣的人物,对朝廷倍感烦恼“以武犯禁”的武林游侠有了一些了解。
渐渐的还有一些师父的传闻,原来外面的人都称他为布衣神相,他为人闲散惯了,四海为家,凭着一手相术广结良缘。此外,最爱经常打扮成布衣在街头算命。
不日就是进攻朔州之期,先前大破醉红楼,主要是有杨家在坚持,还有我哥的配合。
虽然没跟爹交流但是我们想的是一样的:“醉红楼被毁,辽人对我军,必然仇恨更大。所谓哀兵必胜,这朔州一战将会更加惨烈啊!”
偏偏大哥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觉得“我军配备先进,实力强横,辽人以血肉之躯抵挡,简直是螳臂当车。此战必胜!”
潘仁美向来心疼哥哥这个独子:“你热血忠心,爹自然明白,”但是战场上瞬息万变,潘豹的匹夫之勇简直是不值一提,“关系到社稷安康,不能掉以轻心啊!”
此言一出,皇上和杨业都觉得有道理,潘仁美想着进可攻,退可守,拉实力强悍的杨家将做副将,让别人卖命,坐地分赃。
杨业想到刚刚宣布朔州之战的主帅人选时,潘蝉就登门求助过,并没有故意推诿。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除了杨家人为杨业叫屈不值外,只有潘豹好大喜功,闷闷不乐。
看来让大哥接受现实实在是太难了,我看了他的面相和手相,这一战胜算不大,还有可能伤身难受。
当天我就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壮汉:“爹、哥,我给你们介绍一个朋友,这位是程兴荣程大哥。”
潘豹看着满身肥膘的程兴荣如一座大山一般,动起来就让地面微颤,有一种心惊胆战的巍峨。
程兴荣一脸横肉,笑起来凶神恶煞:“这位就是潘丞相和潘将军吧,在下程兴荣,大家都管我叫猪肉荣,久仰久仰。”
大哥勉强一笑:“这位程兄,有礼了。”
爹向来老谋深算,没有他我的如意算盘肯定打不响:“请坐。不知这位程兄弟哪里人士,做什么营生的。”
程兴荣出身市井,对他而言,见到丞相就跟见皇帝一样,丞相这么平易近人,他很是受宠若惊地回道:“我是京城集市卖猪肉的,受了潘姑娘师父的恩惠,特来报恩的。”
“爹,大哥面上带劫,这次朔州一行凶险,我打算让程大哥贴身保护大哥。”这些事情,只要爹首肯,大哥就不敢拒绝。
经历了几回事情,潘仁美对女儿的相术有了几分信任,他露出特有的老狐狸笑容:“这位程兄弟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似乎没有听出潘仁美的怀疑,猪肉荣不好意思地憨笑道:“裴布衣说我天生神力,力能扛鼎,是唐朝大将程咬金的后人。”
潘仁美立马赞道:“原来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完全不顾大哥不情愿的脸色,
“程兄弟今日起就在我府上住下,到时候和我犬儿一起出发。我会让管家好酒好菜招呼着。
这次离开少则月余,多则半年。来人让管家去账房支五百两纹银给程兄弟,拿去补贴家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都告诉管家就好。”
可见姜还是老的辣。
猪肉荣憨笑:“多谢丞相大人,小人愧不敢当,今日还要回去和我老娘、婆娘打声招呼,先告辞了。”
猪肉荣粗中有细,他人憨,却不傻,平日里手一掂就知道肉轻重。没有拒绝潘仁美的美意,心中自有一把算盘。这次随军,他是去给哥做肉盾的,贴身保护,随时配上性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等猪肉荣走了,潘豹立马质问潘蝉:“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这都是今天第几波人了,从哪里来的三教九流。”
我看着哥完全不能领会我的意思:“哥哥,也听到了,不是凭借他我师父裴钜的恩泽,我能给你请来这些奇人异士?
偷神妙手空空儿,大力士猪肉荣,陷空岛鼠王,个个都身怀绝技,善加利用,进可攻城夺池,退可全身而退。
不瞒你说,朔州一战,你必有血光之灾。他们几个不但身怀异能,而且福泽深厚,逢凶化吉,我是担心你啊!”
潘豹听了一大通解释,只听到一个意思:“说到底,你和爹一样无非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能够凭实力攻下朔州,爹让杨业做副将,你就找一群飞禽走兽来保护我!”
我只好拿眼神跟爹求助,爹语重心长地劝道:“豹儿,爹和你妹妹都是关心你,我们既希望你立功,又不希望你有任何损伤。”
话是这么说,潘豹始终意气难平。
当着女儿,潘仁美又不好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毕竟刚刚借由这个事情父女和好:“豹儿,你想打胜仗,可不能手下没人,你知道你妹妹花了多少心思给你请来这些能人异士,你要珍惜她的一番心意。”
潘豹埋怨道:“想到要跟这些人同饮同食我就不舒服!”
潘仁美有一点失望:“豹儿,你这脾气想做大事,还得忍一忍啊!”这就是盖棺定论,不许反驳的意思。
在潘豹的问题上,潘家父女空前绝后的齐心,隔夜仇就这么默默地揭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醉卧美人膝
大军出发之日,我和杨家兄弟去送行,杨将军走在后面,百姓送酒饯行,好不热闹。大哥走在前面,别别扭扭,冷冷清清的。
“大哥,我带了家里珍藏最近的好酒,爹都舍不得喝,这次拿出来给你践行,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我亲自给大哥和猪肉荣他们满上酒。
“好酒!”喝了酒,潘豹稍微从强烈的对比中振奋起来,“妹妹,你放心,大哥一定会凯旋而归的!我还有你亲自求的平安符呢!”潘豹摸了摸腰间的荷包。
杨将军和杨五郎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我只来得及远远和他们颔首示意。
送走了大军,很快就冷清了下来,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柴郡主来信说是太/祖宝藏有了新的线索。
按我说这个小黑诡异得很,不过杨六郎和郡主都不怎么怀疑他,我们遇袭落入陷阱他又折返相救,让我觉得可能是我多心。
耶律斜坐阵朔州,利用潘豹急功近利的缺点,诱敌深入。
朔州首战,辽军大胜,大挫宋军,潘豹所帅宋军精锐损失惨重。
猪肉荣力能扛山,以一当百,掩护偷神和鼠王救走了潘豹,全身而退,使他免于阵前受辱,也等到了杨家军的增援。
杨业救回潘豹心中暗暗摇头,感叹潘豹的有勇无谋,以及潘蝉对潘豹的了解。
性命虽然保全但是到底让潘豹在军中威望大失,这时候猪肉荣提醒潘豹:“元帅的护身符还在吗?”
潘豹一摸腰间哪还有护身符的踪迹,一脸颓然道:“在乱军中丢了。”
偷神笑道:“元帅莫怪,小的一时手痒偷看了荷包里别的东西,不如让小的告诉元帅。”
“潘姑娘写了一封信给元帅。”
“大哥:汴京府中,你败绩初显,不肯听愚妹劝告。今日之败,权作教训。想我潘氏一门显达,人杰辈出。父亲随世宗太/祖赵炅南征北战一统汉室,武艺高强,智略过人,位极人臣。哥哥幼承庭训,禀赋过人,目之将才。
将不知兵,兵不用命,于国威不少损失。若能一战成名,便使夷人从此永不犯边,四海晏然安堵,则以大事小,乐天之道,孰不以为上策哉。
杨将军从北汉到宋室身经百战,人称无敌,威震契丹,辽人威风丧胆,空穴来风,虚有其名呼?
耶律斜与大哥年龄相当,五岁能文,七岁能武,十三岁成为辽人的巴图鲁,统帅辽军,小儿止啼,所向披靡。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杨将军忠烈勇猛,有智谋,虚怀若谷,胸襟广阔,杨家将勤于操练,练习打仗,和士卒同甘共。耶律斜贵为大辽皇室子弟,智勇双全,宏谋远略,料敌如神,身经百战,恩结士心,得其死力。
古之名将,安边立功,在德不在众,故谢玄以八千破苻坚百万,今日耶律斜以弱克强。
韩信亦受□□之辱,望长兄铭记今日之辱,卧薪尝胆,勤学苦练,修炼品性。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与兄共勉。
妹怀嬴。”
这封信落到了朔州城内耶律斜手中,他看了觉得实在有趣,适逢太后传召,就呈给萧太后御览。
写信之人,一手飞白体,飘逸灵秀,今草为主,行书辅之,具有章草韵味。
观其落款知道出自女子之手,太后笑道:“凛凛英断,脱去铅华脂粉气味。” 观其书迹,确有功底,有大丈夫之气魄。
耶律斜笑道:“不及太后远也。”
萧太后受用,身为女人在八卦上面太后也不能免俗,调侃道:“耶律斜,这家信当中盛赞你和杨业,将你们二人相提并论,引为典故。此女身为宋人,对你的事迹如数家珍,是否称得上你的知己?”
此时耶律斜对潘蝉的感官比较复杂,两个人年龄相若,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见过潘蝉剑舞的倾城之姿,少有男子不被吸引,此时读到她再心中对自己推崇备至,深感美人妙语解颐。
所谓枭雄,不可能没有一丝丝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绮念。
可是醉红楼之事如同悬在头上的剑,扎在耶律斜的心中的刺,他虽然不在乎对方是辽人还是宋人,未必能不介意自己刚刚救了她就将祸事引到了醉红楼。
大宋之行,耶律斜接触最多的当数关红,其次才是潘蝉。关红敢爱敢恨,做事认真,口利心软,像一只坚毅勇敢的母狼,很对耶律斜的胃口。
辽人以狼为守护神,狼对危险有一种动物的敏感。耶律斜和关红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