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峰神色微动,向山下眺望了一下,赞道:“真是贴切!”
雅思以手托腮,悠悠地道:“当年张爱玲看到这段话,非常惊动,说是见到了厌世最彻底的文辞。”
“是不是女人一旦恋爱都会想起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世界末日?”贺峰失笑。
“是啊,女人一旦真爱起来就会爱得像没有明天一样。害不害怕?”雅思故作张牙舞爪,心里却有些怅怅然,爱情如此惊人,亦如此博大深远,以至于常常觉得来不及,常常觉得吃力。
“如果爱的多是种错,希望你对我一错再错。”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地吃完爱心早餐。贺峰拿起公文包对雅思道,:“Jessica,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公司收一下尾,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吃午饭。下午再一起飞青岛。”
“好的,我要去查查资料看看青岛有什么好玩的。难得你可以抽出时间陪我,一分钟都不可以浪费。”雅思欣然道。
“那我先走了。”贺峰打开了房门。
“Martin,怎么回事?”刚启动电脑的雅思久久听不到关门的声音,担心的跑到了玄关。
房门大开,贺峰和满身露水的贺哲男隔着门框两两相望。别墅瞬间浸入了无边的寂静,静得能听到纠缠着的情感忽然断裂的声音。
贺哲男的目光转到雅思身上,黑洞洞尖锐锐得像两支暗箭,嗖嗖两声射了个对穿。
“康小姐,爹哋。”贺哲男的声音混着冬日早晨刺骨的寒风打着旋儿吹进来,砸得太阳穴发出嗡嗡的痛鸣。雅思的头微微晕眩,像极了一段自云端的陨落。
“Terrence。”贺峰上前一步握住贺哲男的手,“这么凉,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敲门?”
“我不冷。”贺哲男抽回自己的手,视线越过贺峰抵达雅思处,“康小姐,我有些重要的事想和我爸爸说,我们可以先告辞了吗?”他的语气并不激动暴躁,沉静低缓如同潺潺涓流,连站着的姿势都笔直如松,可雅思还是不受控制地浑身僵硬,仿佛有某种惨烈正透过他的语言向自己身体内转移。
“当然可以,你们请便。”雅思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
“Jessica。”贺峰忧心地看着她的脸。
“我等你!”雅思目光柔和,笑容柔和明净,双手颤抖却坚定地把他推出了房门。
59如火如荼
雅思背抵着门静静地听着脚步声寂寂地更行更远;身体终于撑不住和强装的坚强一起委顿在地。
头埋在膝盖里;眼睛因从极亮到极黑而短暂地失明,亮橘色的睡衣被呵气氤湿;颜色像灼烈滚烫的夕阳消失在地平线后的落寞。心脏在瞬间沉寂下去;世界陷入一种庞大的暗淡中;无声撼动。
终于知道;原来任何事;任何人,都是无法逃避的。逃避这个词,本身便是自欺欺人的骗局;于人情反复中求得一丝凉薄的慰藉,却终于发现什么是破灭。前生的缘用完了;今生又结。
这世上最大的冒险,就是爱上一个人。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全身心的投入,最终会换来什么。爱情之间也没有公平与否,当你爱上了一个人,就意味着放弃跟他讲道理要公平,有的时候明知道他爱你不若你深,可是只要能有爱他的机会,你都无法说不,无论那是可悲还是崇高,都不是一个人理智所能改变的。
我抛家却亲只是因为你,与容貌无关,与身份无关,无论今夕何夕,没有尊贵差别。前世今生都只记得你爱悦我、帮助我、对我好的每一个细节;我选择性失明,看不见想不起你对我的伤害,我傻傻地相信着你的一切。情比天大,遮天蔽日。当年那些争吵,那些不信,那些机心,都已褪色,唯独越来越深刻的是情之一线天,刻骨以相思。这想守护你的心情,不管能持续多少天,有一天,算一天!雅思像盘古一样把自己蜷缩在如鸡子般混沌未分的世界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等跌跌撞撞爬起来拉开窗帘,已是日上中天,忽然有一种我俩没有明天的放荡感,当下决定出去大餐一顿。
“彩姐,去给少爷弄点姜茶,再做点吃的来。”一进门,贺峰就吩咐道。
“不用了。”
“Terrence,不管什么情况,都要首先让自己吃饱穿暖,这样你的大脑才能正确运转。”贺峰冷静地道,“彩姐,去做。”
“你和康雅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贺哲男在彩姐领命下去后立刻问。
“你不是一向都不过问爸爸这方面的事吗?”
贺哲男来回踱步,“我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三月份。”
“也就是说你们骗了我将近一年,而我还想傻瓜一样傻乎乎地想聘请康雅思做我的特助!傻乎乎地和她做朋友!傻乎乎地和Catherine一起策划撮合康雅思和她大哥!傻乎乎地感谢她一直充当我和Catherine的缓和剂!傻乎乎地在Elise面前维护她!看我傻得这么认真你们很高兴是吗?”贺哲男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
“Terrence,Jessica和我相爱是一回事,她身上的优秀特质是另一回事。”贺峰皱了皱眉:“难道就因为她和我相爱,你对她给予你的帮助就不心怀感激吗?”
“如果普通女人的话,我绝对会感激。康雅思的年纪比我还小。你不是不知道吧?”
“不错,我知道我和她的年龄有一定的距离。但是感情和年龄没有直接的关系。”
贺哲男挥了挥手手,“好,我就当感情和年龄没有关系,可是她这个人也很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不是一直很欣赏她吗?”
“是,作为一个合作者和可能的嫂子,我是很欣赏她。可这一点也不代表我愿意她当我的后妈!”贺哲男激动地说,:“爹哋,你不是不知道她和沈柏棠不得不说的故事吧?甚至Elise都说宋世万也对他很感兴趣!”
“沈柏棠中意她的事我心里很清楚。Terrence,好女人就像好生意一样,凭什么规定只有你一个人发现她的好?至于宋世万那纯属是痴心妄想,话又说回来,要是他的眼光能从三姨太那样的无脑花瓶里转到有脑子的女人那里不也是好事一桩?”贺峰沉声道,:“有多少竞争者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的是我,你爹哋!
“爸爸,你一世聪明。怎么会被这个女人饿感情投资给骗了……”贺哲男挨着贺峰坐下,:“工作和男人的意义对精明的女人都一样,不管是长线抄底还是短炒图利……。”
“够了,你这些话全都是震惊之下不经大脑的气话。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我从没把它们混为一谈!”
“对,我说的是意气话,我对有机心的人绝对有偏见,你不相信我是吧?贺哲男一手指门,“问问外面的人,问问他们有何看法?是不是大家都认为那个女人因为钱才和你在一起?爸,你自己心里有数,干吗要欺骗自己?”
“别说了。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Jessica的妈妈为什么执意把你和Melissa的接受作为接受我们关系的条件了。”贺峰心灰意冷地道,“连我的儿子都不相信我出了钱以外还有什么可以让一个女人倾心,更何况是其他人?”
“爹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康雅思利用你!”
“就像你说的,我这一把年纪除了钱还有什么可以让人利用的。就算Jessica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很有钱,我愿意满足她的*。我很高兴至少我还有可被人利用的地方。”贺峰说完就起身,表示这场对话已经结束。
“爸爸,我没权利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我绝对有权利决定自己不接受你和康雅思在一起!”贺哲男大声宣布。
贺峰的脚步顿了一下,不发一言地上楼了。
雅思临近中午的时候关掉手机开车出去吃了一碗鱼蛋河粉,赶回来后尽量控制自己开机的*,瘫在床上蒙头大睡,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以为已经傍晚,看看钟却不过一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开机,意料之外的没有消息,电话翻来翻去也没有任何留言;打开电视看了一会重播的“Master chef”,目光呆滞不知道看的是什么;于是再睡,醒来还不到5点,脑袋涨到爆裂,再次开车出去买头痛药吃;晚上不敢自己下厨泡一杯杯面做晚餐,想了想又榨一杯鲜榨橙汁补充维生素。吃完后一个人坐在露台上,把前尘旧事翻来覆去地想。她这样看着一家家的华灯初上,整个城市像五光十色的夹毛绒玩具箱子;又看着一家家的灯火熄灭,夹毛绒玩具箱子断掉电源收了摊,大地边缘渐渐显出了轮廓。
夜凉如水,身上像披了一层瀑布,加了几件衣服也暖不回来,里面倒是焚烧的热。像上一辈子试用期就被虞苇庭委以接待布吉岛的重任,像刚接手天堃和夏越合作的项目,像殚精极虑地设计连环扣。彻夜不眠,到了早晨反而清醒,人透明得像吸油纸,以极苦涩极炽热的烈焰把自己烧制成一只汝窑瓷。
早晨君临大地,太阳从当空射下,心里一阵恶心,虚汗涟涟。抓起桌上昨天贺生的橙汁一口一口喝下,冰凉凉的触感颤伶伶从骨头里寒出来,好像有一条蛇在喉咙里游走。
“Jessica!”
雅思惊得手一松,长玻璃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贺峰听见响动,缓缓地绽放了一个微笑,光晕在他面上潺潺而过,霎时间,日界线光明面翻转。
雅思腿发软,站了两次才站起来,脚下一凹一凸浮着荡到贺峰身边仰头眯着眼睛凝视他,半是惊恐半是犹疑。
贺峰心中一痛,一把抓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回来了。”
然后他看见珠子似的泪成串地划过雅思苍白的透明的肌肤。
雅思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言语究竟没有用。久久的握着手,就是较妥贴的安慰,因为会说话的人很少,真正有话说的人还要少。1
此刻朝阳已然脱出地平线,闪亮却不刺眼,给潇蓑的寒冬添上一抹灿烂的风情。清冽但是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风过松林的呼啸声,山下繁华都市的喧嚣声仿佛都在远去。静寂中只有相爱的恋人,没有天堃的主席,没有生意,没有矛盾,没有挣扎。只有爱和光。如今这般热恋,如火如荼,可若是无人往火里续薪柴,那火能烧到几时?最怕不仅无人续柴,反倒有人泼水。
“Terrence,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宋子凌又惹事了?”缠绵过后,沈之橙枕在贺哲男的胸口上问。
“Catherine,如果你发现你哥哥瞒着你和一个女人交往你会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男欢女爱,理所当然。这是他的正当权利啊!”沈之橙不假思索地道。
“不是饮食男女,而是很认真的交往,认真到想结婚的那种。”
“真的吗?”沈之橙眉开眼笑地抬起头,“那我就放心了,哥哥这三十年实在是太苦,人总是要有个家的啊。干吗忽然问我这个?难道……”沈之橙双眼晶晶亮,“难道你爸爸枯木逢春?”
“有这么明显吗?”贺哲男抚摸她秀发的手一顿。
“当然了,你没发现吗?其实在你心里我哥哥和你爸爸都是一样的意象,像训导老师一样高高在上。每当你假设我哥哥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基本上这件事一定发生到你爸爸身上了。”
“谁说你天真的啊?”贺哲男郁闷地问。
“天真和傻是两回事好不好?”沈之橙得意地道,“怎么,因为你爸爸获得了第二村所以推己及人对撮合我哥哥和Jessica更有激情了?”
“和我爸爸拍拖的人就是Jessica。”贺哲男终于忍不住爆料。
“Jessica?你爸爸?”沈之橙吃惊地坐起来,想了一会又慢慢伏下。“你这么一说,倒是越想越像。”
“你不生气?”贺哲男奇怪地问。
“生什么气啊?”沈之橙莫名其妙。
“Jessica和你哥哥……。”
“哦,那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他们又没有正式确定关系。”沈之橙不在意地道,“天下慧眼识英才的人怎么可能只有我哥哥一个啊?老实说,到了我哥哥和你爹哋这个境界,能让他们动心的女人就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稀少。他们爱上同一个女人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不过我对我哥哥绝对有信心,这么多年只要是他真心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恐怕你爸爸最终智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傻瓜!”贺哲男笑着往怀里按了按她的脑袋,“因为是哥哥所以你才能说的这么深明大义,要是你爸爸,你早就难过得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爸爸又怎么样?他是你父亲,可他也是一个男人,父亲的身份是后天的,男人的身份却是与生俱来,男人都是要爱女人的。你总会结婚生孩子会慢慢被很多事塞满整个空间,这时候总得有个人陪在你爸爸身边啊。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也不想你老爸晚景凄凉吧?”
“有护工保姆……。”
“护工保姆照顾他是因为钱,老婆照顾他才是为情。”
“为钱为情谁能说得清?”
“Terrence,你认为你爸爸会连一个女人和他在一起是为钱还是为情都分不清吗?”
贺哲男的胸口剧烈地颤抖起来,良久才幽然道:“我妈十八岁就嫁给我爸,十九岁生了我,三十五岁就去世了。我始终认为这跟不幸的家庭生活有直接的联系,爸爸总是忙忙忙,不是在公司就是在赴宴,我从小就看着妈妈费尽心思整治出一桌子的菜然后等凉透等热过一遍又一遍,最后强迫自己吃;就像她对我爸爸从满怀希望到等待到失望到不敢再抱希望。什么叫岁月催人老,感情生活更是如此,不顺心的家庭生活会让人一直都处於一种焦躁烦闷压抑的心态当中。她在距离爸爸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活了一世。做非所想,得非所愿。我常常想那么多女人都活着,还活得很好,为什么她不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活得像干妈一样?现在忽然告诉我有一个人要取代她的位置,要站在我爸爸身边,人人都尊称她为贺太。而且我爸爸,我爸爸待她和待我妈妈完全不同……,Catherine,我想妈妈,我很想她……。”
贺哲男在沈之橙怀里失声痛哭,像个最没防备的孩子。沈之橙紧紧地抱住他,直到他发泄完情绪,才说,“好吧,虽然我实在不能认同你对你爸爸无厘头的干涉,但我可以安慰你的是,至少Jessica不太可能成为你的继母。因为你爹哋比不过我哥哥,而你也绝对比不过我。怎么样?开心一点了吗?”
贺哲男愣愣地看了她半晌,终于苦笑着把她搂进怀里,“你呀,真是个香蕉人!”
“喂,贺哲男你什么意思?讽刺我外外黄里白吗?贺哲男……”
660失约
雅思花了一整天时间确认贺峰确实回来了;回到自己身边。
她喜欢贺峰的怀抱;喜欢他原本冰凉的体温在拥自己入怀时迅速温暖的包围我;喜欢他胸膛的结实肌肉;使自己备觉安全的栖息在他怀中;喜欢他强而有力的规律心跳声,像是哄自己入睡的催眠曲;在他怀中就像躺在一床质地柔软结实的厚棉被上;每条经纬都织进去一缕过往的阳光,连味道都是是沉甸甸的温暖……
以前做按摩的时候听按摩师说笑话;新嫁娘新婚第二天即来按摩脖子;因为头天晚上一直贪看爱人容颜怎么看怎么好,看了一夜连脖子都看酸了。当时还以为是夸张;到了今天才知道原来竟是真的。
风吹得百叶窗簌簌作响;西天边数道朦胧的焕彩金光;好像一张巨大美丽的霞披,温柔的垂拢着两人。金黄色的余晖一点点亲吻他的顶发,眉眼,脖颈,腰,直至整个人。雅思的手指以光线做五线谱在他胸上爬来爬去。
“又调皮?”贺峰的声音有些沙哑。
“看!”雅思手捧着一束阳光笑道,“寸寸流年寸寸金。”
贺峰看着她同晚霞一起流艳的纤纤身姿在晚照中留下长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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