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听了心里有些发凉,但也知道云岚说的没错。自他懂事起,师傅便教导他忠君爱国、守护大宋国土,后来他加入丐帮,汪剑通要求他破解三大难题、立下七大功劳才肯将帮主之位传给他,还时刻提醒他要驱逐胡虏,报答国恩。
乔峰拉着缰绳的手倏地握紧,曾经敬仰万分的人居然眼看着他杀害自己的同胞,难道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犹如父子竟都是虚情假意?否则他们怎能如此无动于衷?一方面让他去杀契丹人,一方面却又留下后手时刻的防备着他,既然他们心里已经认定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何苦教养他长大!只为了他们的良心能好过一些?
云岚转头见乔峰又陷入了痛苦之中,有些无奈,这么大的事,乔峰还能稳住已经很不错了,心里的痛苦却是不可避免的,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看了看天色,云岚决定把行程安排得满满的,人就是这样,有事情分散了注意力,痛苦也就比较容易忘记。
“大哥,迟则生变,我们加快点速度,争取明天天黑前到达马大元家。”云岚说完便快马加鞭的向前赶去。
乔峰被打断了思绪,抬头看见云岚已经跑远,连忙骑马追上。一路上除了吃饭和夜间休息都在赶路,中途还换了一次马,时间紧张,乔峰再没时间去想自己悲苦的身世。
乔峰沿途联系了几名丐帮心腹,以帮中暗语与之交谈,查问丐帮中首脑人物的动向,联系起来果然似在酝酿什么阴谋,又得知执法长老白世镜近期出现在信阳,乔峰十分疑惑,问云岚是否知道什么内情,云岚只笑说要卖个关子。
这日二人到达信阳,乔峰见云岚之前赶路匆匆忙忙,到了这里却气定神闲的坐在客栈里喝茶,便问道:“贤弟,我们为何不立刻去马副帮主家查证?可是有什么顾虑?”
云岚笑道:“大哥,咱们现在去估计得不到什么消息,要等天黑了再去。至于为什么,你到时候自然会明白的。你只要记得到时不要说话,跟着我走就行了。”
等到天黑以后,云岚准备了夜行衣,二人蒙面潜入马大元家,掀起了屋顶的几块瓦片,看到屋子里只有康敏一人,她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乔峰有些不自在,扯了扯云岚的衣袖示意先离开。云岚知道康敏不懂武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就靠近乔峰耳边悄声道:“她这么晚还在打扮,肯定是在等姘夫,你一会儿见到什么都不许出声,算了,我还是先点了你的穴道,以防万一。”说完不等乔峰反应就点了乔峰两下,其实她哪里会点穴,她只是用了催眠术加上束缚术,让乔峰深信自己动不了罢了。
乔峰被点了穴道,心道贤妹小小年纪,武功倒是练得不错,如今江湖上能点他穴道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身子动不了,乔峰只能无奈的看着屋子里。
过了一刻钟,果然有一个男人推门而入,见康敏和那男人亲亲我我、耳鬓厮磨,乔峰愤怒不已,马大元尸骨未寒,马夫人竟然已经红杏出墙!当那男人转过脸来,乔峰如遭雷击,他万万没想到,与马夫人私通的人竟是向来公正执法的白世镜!
屋内白世镜和康敏已经解开衣衫,滚入了床帐,看不见他们两人,却能清晰的听到他们的声音。这会儿乔峰也顾不上愤怒了,只斜眼过去示意云岚给他解开穴道,谁知云岚完全不理会他,一点也没有女孩子该有的矜持羞涩,还在那聚精会神的听着。
床帐里的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乔峰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堂堂丐帮帮主竟然躲在屋顶听属下在下面偷情,实在是荒唐!他不敢去看云岚的表情,这种环境,即使是兄妹想必也是尴尬万分的,何况他们还只是结拜的兄妹。
又过了一会儿,床帐里响起了两人的说话声,白世镜说道:“敏敏,帮主他多年领导丐帮并无过错,依我看不如把那封信毁了。”只听康敏扬声道:“好你个白世镜,当初哄我委身于你的时候说的比什么都好听,现在得了好处,你倒是不肯听我的话了,别忘了,马大元可是你杀的,若是不趁机推到乔峰身上,你以为你逃得了干系吗?到时候你还怎么娶我?难道让我一直为了那个死鬼当寡妇不成?”
白世镜有些急了,道:“敏敏,你怎么这么说?我什么时候哄骗过你,分明是你勾引我的。”
康敏冷笑一声:“我勾引你?那也要你愿意被我勾引才行啊,说得多么正直似的,还不是睡了兄弟之妻!夺了兄弟之命!”
白世镜的声音有些愧疚,“我也不想的,可那天被他撞见你我……他向我冲过来,我只是一时失手,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他啊。”
这时云岚悄悄的进了屋子,她用了轻身术,床帐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她。乔峰在屋顶上听闻马大元是因为撞破他们的奸^情,而被白世镜杀害,气血翻涌,恨不得立刻下去劈了这对狗男女为兄弟报仇。
正想示意云岚给他解开穴道,就看见云岚出现在了屋子里,满腔的怒火顿时被焦急取代,双眼紧盯着云岚的动作。他并不知道云岚的武功有多高,那白世镜武功高强,若是被他发现,必定凶多吉少。
云岚现在已经有了神识,只是范围小了点,才到她周围300米。不过在屋子里扫描个小物件还是很容易的。云岚直接走到放置信件和折扇的柜子旁,手上用了点灵力轻巧的打开了柜子,没发出一点声响,把信件和折扇拿到手之后,云岚又往柜子里放了一只血淋淋的死耗子才回了屋顶。
乔峰看着云岚的一番动作,觉得好气又好笑,这几日都是云岚在安慰开导他,他差点忽略了她只是个16岁的小姑娘,平时表现的再成熟稳重,也还是会调皮淘气。
等云岚解开乔峰身上的法术时,乔峰的怒气已经平息了很多,所以云岚拉着乔峰离开的时候,乔峰也没有执意进去为马大元报仇。
二人回到客栈,云岚便将信件和折扇交给了乔峰。
乔峰打开折扇,心中百感交集,这折扇是汪剑通在他25岁生日时送他的生日礼物,一面是由丐帮德高望重的徐长老画的壮士塞外杀敌图,另一面是汪剑通亲笔题的诗:“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
如今再看到这把珍藏多年的折扇,乔峰只觉得讽刺无比,当初汪剑通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给他提的这首诗?这些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提醒他去杀害同族!
经过今晚发生的事,他虽还没看过信件,心中却已经完全相信了云岚所说的话,对昔日恩师也产生了怀疑,玄苦大师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世?又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教导他?
乔峰迫切的希望能有一个人是真心待他的,让他不至于整整三十年都生活在虚假中。
这边康敏对白世镜威逼利诱,又软语相劝,最后白世镜妥协了,答应帮忙一同对付乔峰,康敏对自己的魅力很满意,笑着起身,想要拿信件给白世镜看看,商议一下计划。谁知打开柜子竟看到了一只血淋淋的大耗子,当场就吓得失声尖叫,晕了过去。
白世镜听到康敏的尖叫声也吓得一抖,忙披了衣服跑过去,看见柜子里的情形,知道康敏是被人设计了,有些害怕自己和康敏私通的事已经被别人发现,上次被马大元撞见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刚刚康敏又以马大元的死威胁过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进退不得。
白世镜双眼泛红,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当初就是康敏这女人主动勾引他的,那康敏会不会也勾引了别人?如果他们的事情被别人告发,那他必定一生清誉尽毁,长老的位子也保不住了。白世镜一生执法公正严明,从未行差踏错,只在康敏这里阴沟里翻了船,如何能舍得自己多年经营的地位名声?
见康敏毫无防备的倒在地上,白世镜眯起眼,狠狠得扭断了她的脖子。清理好自己来过的痕迹,白世镜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可笑康敏前一刻还在为自己无往不利的魅力而得意,下一刻却被自己的情夫毫不留情的抹杀了。
☆、第23章 天龙八部(六)
客栈里;乔峰打开那封信件仔细阅读了一番,信是少林方丈玄慈大师写给汪剑通的,里面详细的写明了雁门关大战是中原人士截杀了无辜的萧远山一家,此事已经证实是一场误会,无奈这个误会造成了中原十七名高手战死、萧远山跳崖殉情的悲剧。他心中很是后悔;希望汪剑通能够对乔峰多加照拂;也算是给他的补偿了。
云岚见乔峰看完了信;随手拿过来就着桌上的蜡烛烧掉了;乔峰坐在桌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贤弟,你怎么把信给烧掉了,我还想拿它当证据呢。”
云岚笑道,“这算什么证据啊,只能证明你是契丹人罢了,这种东西还是早点毁掉为妙。至于方丈什么的,他要是不愿意承认,你拿出信来他也可以说是仿造的。”
云岚知道依他的性格定是要拿着信件去质问玄慈大师的,可是完全没必要啊,玄慈大师承不承认又能怎么样呢?萧远山早就知道他是带头大哥了。乔峰根本不用再费劲儿去调查一遍。
乔峰皱了皱眉,道:“贤弟,你是否对方丈有什么偏见?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玄慈方丈身为武林的泰山北斗,想必不会说谎。”
云岚嗤笑了一声,“什么泰山北斗啊,一个人渣罢了,你知道四大恶人里面的叶二娘吗?专偷小孩儿,玩够了就掐死的那个!”
乔峰道:“我知道,四大恶人向来神出鬼没,我几次想要除去他们却苦于无法下手。你提起叶二娘,莫非她和玄慈大师有什么关系?”
云岚轻蔑的说:“那个玄慈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到叶二娘家里去给她爹治病,叶二娘很感激他,不知怎么的,就以身相许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呢!不过他儿子被偷走了,叶二娘也被毁了容,从此大受刺激,心理扭曲,专门以虐杀别人家的孩子为乐。”
乔峰只觉得自从云岚出现之后,他的所有认知都被颠覆了。少林寺的方丈竟然和四大恶人之一生了个儿子!而这么多年叶二娘在江湖中为非作歹,方丈却对此视而不见!
云岚看了看乔峰的表情又说道:“对了,那个抱走她孩子的人就是你爹,他知道玄慈是带头大哥,又看他做下这种丑事,就把他儿子偷出来扔在了少林寺当小和尚,让他们母子分离、父子相见却不相识。”
乔峰说不出话来,他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母亲惨死,父亲怎能不为她报仇?就连他自己,得知那些所谓的武林豪杰因为一个误会就去杀害无辜的百姓,也是满腔愤慨。
转念想到自己带领丐帮斩杀了无数契丹人,现在自己是契丹人的身份,又和江湖中人隐隐对立。天下之大,到底何处才是他容身之地?
云岚抿了抿嘴,每次看见乔峰露出凄苦的表情陷入自己的思绪时,她总是找些事情来转移话题,可是有些事终究是避不开的,乔峰是契丹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必须得接受自己的身份才能好好生活下去。
云岚给两人添了热茶,道“大哥,接下来我们去少林寺见你爹一面,最近江湖上死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人应该都是慕容博干的,他想在江湖中再一次搅起腥风血雨,看看有没有利益可得。你爹很有可能会插上一手,我们还是尽快找他说明情况,冤有头债有主,不要再连累无辜的人了。”
乔峰慎重的点了点头,道:“贤弟说得对,为了这一桩仇怨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实在不应该再牵扯旁人。”说着眼神一狠,“但是在走之前,我还要去处理了白世镜和马夫人为马副帮主报仇!”
云岚轻笑了一声,说道:“大哥,这个啊你就不用费心啦,刚才我放死耗子的时候在柜门上下了药,是挥发性的迷幻散,会扩大人心中的阴暗面,使人情绪激动,但自己又不容易察觉到。一旦他们二人靠近柜门肯定会吵起来的,说不定不用咱们动手他们就同归于尽了呢。”
乔峰不赞同的说道:“贤弟,我们应该把他们捉到丐帮大会上三堂会审,再由众长老商议处置的办法,你怎么能私下里处置呢?何况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总接触毒药的好,手段实在不光彩。”
云岚撅起嘴道:“大哥你怎么说我?我可都是为了帮你啊!怎么处理不是处理呢,坏人得到他该得的教训就好啦,管什么手段光不光彩,又不能当饭吃。你看你在江湖上名声多好啊,可你的身世一旦爆出来,大家都会把你当敌人,维护名声的活太累了,还是随心所欲,保护自己不吃亏比较好。”
乔峰不知该怎么反驳云岚的话,这和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样,做人不是应该光明磊落吗?怎么能无声无息的给人下药,让人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杀的?这不成了暗杀了吗?
但是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知道师父教给他的道理是不是对的了,虽然三十年的观念不容易更改,但他还是接受了云岚的行事风格,反正云岚并没有主动去伤害无辜的人,有他跟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便放开了,转而和云岚商议起去少林寺的路线。
一路上云岚跟着乔峰处理了几次丐帮的事务,云岚觉得当帮主真不是人干的活,太麻烦了!于是就对乔峰说:“大哥,现在已经证实了你就是契丹人,虽说我们把信件处理了,但难免有一天别人又拿出个什么证据把这件事揭露出来,到时你的帮主之位恐怕保不住,还要被帮众讨伐,不如你提前让位。”
乔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他不能再继续担任帮主之职了,但他入丐帮多年,付出了多少心血?哪里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但契丹人的身份就像是埋在他身边的一颗炸弹,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与其到那时进退两难,倒不如早作打算。
便说道:“贤弟所虑甚是,只是丐帮大会月底就要在杏子林举行,眼下丐帮并没有能力出众之人,冒然让位恐怕到时会出乱子,还是待我处理完此事,再培养一名接班人传位于他。”
云岚连忙说道:“大哥,你可别培养什么接班人,这么多年都没有特别出众的,哪里是你说培养就能培养出来的啊?你还是选几个对丐帮忠心的长老,将打狗棒传给他们,让他们互相监督互相制衡,他们自然会选出优秀的人来接掌丐帮的。”
乔峰将拴在树上,一边往河边走去,一边说道:“这怎么行?丐帮人多势众,若是领头人能力不够,如何能护得众兄弟周全?”
云岚无奈的道:“大哥,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丐帮着想,但正因为如此,你才应该赶紧和丐帮划清关系,现在慕容博在江湖中挑起争端,你爹想必也会出手报仇,你的身世也不知道瞒不瞒得住,万一爆了出来,你还继续担任帮主,别人会不会怀疑丐帮投向了辽国?”
乔峰神情一变,正洗脸的手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头,云岚蹲在一边继续劝道:“大哥,到时候丐帮说不定为了避嫌还会反咬你一口呢!虽然我说的有些夸张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若是放心不下丐帮,让位之后我们还可以在暗中帮助他们不是么?所以你完全没必要这么纠结的。”
乔峰还是有些犹豫,说他要考虑考虑。云岚也知道丐帮帮主易主是件大事,想必江湖上各门各派都会关注,有很多事都要考虑到,心急也没有办法,乔峰毕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做不出不负责任的事情,便转身去收拾干柴准备烤肉了。
赶了几天路,终于到了少室山,乔峰先是带云岚去看望他的养父母,乔三槐夫妇见到久未归家的儿子很是高兴,知道云岚是乔峰的结拜兄弟之后对她也十分热情。两人在山下住了两天,乔峰问清了自己确实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最后一丝可能是宋人的希望也破灭了。好在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倒没有多么难过。
到了少林寺,云岚给乔峰易了容之后,二人趁夜潜入了藏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