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也没用!本来就没想过要了郭小子的命,谁知出来了老乞丐,能要了他命就不能错过机会,政见不同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一击不成,欧阳克弯腰施礼,朗声道:“不知七公在此,晚辈得罪了。”
洪七可不好糊弄,“嗯哼,我看你就是看清了我老人家在此,才这样得罪我吧。”
起身,收回扇子,欧阳克笑道:“不敢。七公乃是鼎鼎大名的英雄豪杰,想来也不会与我这般小辈计较,否则不是失了颜面嘛。小辈也不过班门弄斧,算是送给七公的见面礼了。”
“七公,你怎么来了?蓉儿好想你哦,这些日子都没人夸蓉儿做的菜,我都不怎么想动手了。”见欧阳克话里尽是棉针,黄蓉不由抓着洪七的袖口撒起娇来。
拍拍她的手,洪七吞吞口水道:“唉,我也想念蓉儿你做的菜啊。自从你给老乞丐做了那两个月的菜,现在我走到哪里都觉得饭菜不合胃口,都已经食不知味了……”
可惜她不知道,洪七这次来就是为了吸引欧阳克的注意力,好先下手为强,又怎么会真的忽略他的挑衅?
洪七要的就是与欧阳克纠缠,不然也不必叫丐帮弟子找他麻烦,还怕闹得不够而亲自出马。
黄蓉嫣然而笑,抓着洪七的衣袖道:“那蓉儿这次就多陪七公几天,给您多多做菜,孝敬一下您老人家喽!”
“嗯嗯,好好好。不过得先解决一件事。”洪七转而对欧阳克问道:“刚才靖儿输了,本没有二话,可我丐帮人的性命怎么能牵系在外人身上?这次我丐帮人为自己而战,你敢光明正大比试一场吗?”
见黄蓉对他使了个“爱莫能助”的眼色,欧阳克不禁小小感动了一把——蓉儿还是暗地帮他的嘛。环视一圈,欧阳克踱步笑道:“有何不可?不过这里的人都是一个辈分,贵帮弟子早已败在我手上,洪帮主总不可能亲自出马吧?”反正你是前辈,你来比试就是欺负小辈,就是厚颜无耻,不论输赢都无耻。
心一横,洪七道:“那是,老乞丐这么高辈分,也不好意思以老欺小不是。我今天就不凑热闹了,只当个裁判吧。靖儿,你来。”
看郭靖一脸诧异,他就想举起酒葫芦一下一下砸上郭靖的头。不就是你!除了你郭靖,还有谁学了我这么多降龙十八掌,不必我一把老骨头从第一掌交起;除了你郭靖,还有谁能学得跟乌龟登山那样慢悠。成败就看你的了,靖儿,可千万别给老乞丐来个愚人顿悟金不换啊,会坑死人的!
欧阳克闻言一顿,不由道:“前辈糊涂了,这小子方才以败在我手上,况他不是丐帮弟子,却以什么身份再来与我比试。”
“放屁,方才郭靖还未拜我为师,你问问他,老乞丐可曾收他为徒?”洪七喝了口酒,笑眯眯说道。
郭靖道:“靖儿天资愚钝,未能有幸拜在七公门下。”
双手拿着酒葫芦,洪七满不在乎道:“诺,你听见了。刚刚他还不是丐帮弟子,并不能代表丐帮出战。而现在老乞丐就收他为徒了,靖儿现在就是以丐帮弟子身份跟你比武,不行吗?”
眼珠转转,黄蓉笑道:“靖哥哥,还不快给七公磕头,叫声师傅啊!”
郭靖恍然大悟,赶紧单膝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叫了师傅。
洪七无奈地扁嘴,扶他起来,指着欧阳克道:“靖儿你现在就是我老乞丐的徒弟了,我现在就传你降龙十八掌最后三式,你学成后,替为师的狠狠教训教训这个小毒物!”
欧阳克根本不信傻小子能在这一时半刻祖坟冒青烟地打败他,否则前段时间他怎么才学熟了前五掌的。特别是看到黄蓉焦急地来回踱步,洪七皱紧眉头跳脚的样子,看来这次不必打得头破血流打乱他的行程,是以他甚为悠闲,但不知为何,心神隐隐有些不安。
安排妥当,他唤过黄蓉一同坐在院中石桌边,欧阳克盛了一杯葡萄酒递给她。
黄蓉皱眉看着郭靖,叹了口气才转过头看他,视线落在杯子上,她不由“咦”了一声,“这杯子怎么好像是水晶做的?”
确是水晶雕成,月光下发出淡淡的紫晕,落入眼中,舒服至极。小巧的杯体类似水滴状,恍惚中似乎几支发着粉紫色光晕的桃花盛放在杯中。水晶也许好找,紫水晶却实属珍品,特别是这个水晶杯似乎竟能自己发光,难得之际。
自然难得,确切地说是根本找不到。这杯子是欧阳克离开赵王府办事期间,他花了近两个月亲手做的,在杯外以特殊药物上了一层夜光的药粉,才是现在看到的能自行发光的水晶杯。
她不禁将杯子拿近了看,杯中美酒浮动,桃花仿佛荡漾在梦里。手指拂过,“呀,原来是这样。桃花儿雕得这么精致,真是难得。”杯体表面有凹凸,却不扎手,想来雕刻之人心思细腻,雕刻完成之后还将杯子稍稍打磨过一遍。
再仔细一看,桃花间隐隐藏着一字,欧阳克牵过她另一只手,在她手心描了一个“蓉”字,正是杯中的藏字。
抬头看他,却见他眸中满是柔情,她不禁柔声问道:“这酒杯是你……你做的么?”
大掌覆在她手上,他眼中闪着愉悦,“嗯,我亲手做的,想着总有一日会与你相见,就算是迟到的见面礼物送你。蓉儿可喜欢?”是问句,却无需回答,蓉儿眼中的欣喜正是他的期待的。
“叫你小子认真学着,学武功你不看我……你看哪儿去了?!”洪七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虽然他也希望郭靖能学慢点就尽量慢点,可他那一眼两眼,尽看欧阳克那边去了,还转不回神来。他……他实在忍不住要生气啊!
郭靖宝宝知错能改,赶忙道歉,奈何洪七就是不理他,只叫他继续揣摩。
时间缓缓流过,郭靖也算勉强可以出师了。
洪七站在他面前悄声嘱咐他交手时要心无旁骛,郭靖点头就走到早已站在院子中央的欧阳克身前,两人互相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就立刻动起手来。
这次欧阳克收起小觑之心,飞身郭靖过起招来。
要说郭靖这番上场确实不大一样,许是降龙十八掌学了全套反而容易领悟,他掌势越发连贯,颇有誓要打死一条小龙的气势。但欧阳克二十多年的武学生涯也不是假的,寻了个破绽他就变鹰爪朝郭靖肋下抓去。
“少……少主,蛇群毁了!”一个浑身上下被烧得狼狈不堪的童子地叫着喊着冲过来,却因伤势太重而重重摔进院中。
突如其来的喊声传来,欧阳克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比武岂容他晃神一刻?欧阳克一时反胜为败,被郭靖一掌结结实实打在胸口,一拳打在肩头。
“欧阳克!”在黄蓉的轻呼声中,他猛地大退几步,嘴角流下鲜血,顺着下巴滴在前襟。
黄蓉不禁花容失色,冲过去扶住他的胳膊,举手示意郭靖别靠前,她急急问道:“你没事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得重吗?”
欧阳克摇头让她放心,一手按住胸口算是心理止疼。他沉着脸转身,对着惊慌失措的童子一字一句问道:“你再说一遍,蛇群怎么了?”
☆、第二十七章 蓉儿不哭〖未修〗
刚被两个姬妾扶起的童子一下子瘫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少主……少主饶命啊。我等奉少主之命将蛇群赶在前面,经过一座山时山上树林突然着起火来,火势不知怎的,就大到无法收拾……”
欧阳克的瞳孔一阵紧缩,脸色也变得铁青,他一字一句问道:“树林着火,你们不知即刻将蛇群赶出山外吗?”这蛇群费了叔叔和他多少心力,养蛇千日,现在却连一次用处都没派上,就这么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童子此时冷汗直下,汗水有盐,流经被烧坏了大半的脸上极其难受。可他不敢去抓,他全身哆嗦不已,却是连话都吓得说不出了,“小……小人……”众姬妾脸色都沉重下来,不敢再发一言。
“让老乞丐替他说!”洪七喝了口酒,替童子回答了,“他们自然想马上把蛇群赶出去,可惜树林边界都被撒上了雄黄,林中火势又还不大,所以蛇群根本不敢越雷池。而且,靠近边界的地方,火势最大,蛇群就更不敢拼命逃出了。可树林里的火也突地变得可怕起来,他没办法保全蛇群,才赶回来报信。”
欧阳克瞳孔一缩,眼中全是仇恨的可怖,“是你?”骤地狂笑,他咬牙切齿道:“难怪,难怪堂堂洪老帮主会来这里找小辈麻烦,原来如此。若没人活着回来,怕是今晚过后你每每想起此事都会笑出内伤吧!”他明目张胆在丐帮的地头上掳劫娘家妇女,就是故意引得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这里。却没想到对方将计就计,用同样的招式摆了一道,甚至丐帮帮主都亲自来唱了一出戏。错就错在,他低估了丐帮,丐帮却没有看低了他。这个毛病让他初入中原就吃了许多亏,可就是改不了,以后他也还会继续吃这个亏,不过这是后话了。
一直对那片古怪树林耿耿于怀的黄蓉也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那树林里挂着的石油,是七公你的主意!”难怪,要把石油挂在树上。这样树林里火势不会很快加大,蛇群受到的威胁还不算灭顶之灾,绝不敢轻易越过雄黄圈。等周围的树木熊熊燃烧,形成一个范围空前根本不可再跨越的禁区时,树上被猪尿包包裹的石油也因高温将猪尿包烧破,石油露出而使树林陷入烈焰的吞噬中。那时就算蛇群着了急,要硬闯出去也来不及了。
“老乞丐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我丐帮弟子死得糊里糊涂,在你没来得及下手之前出了手而已。江湖恩怨,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更何况,小毒物,你为的是在金国一展宏图,老乞丐只不过是保卫大宋百姓安宁。”顿了顿,洪七继续说道:“但现在老乞丐不会害你性命,毕竟你欧阳家只有你一根独苗了,老乞丐做不出这等缺德事。你走吧,蓉儿快过来!”
欧阳克不由低头看她,正当她要说“不”时,他却横着眉,沉声说道:“我原以为你是想我了,才来找我。没想到,你的笑背后,竟是如此的阴谋狠毒。可笑我还暗自雀跃,以为我的蓉儿终是舍不得我,可笑……原来你不过也是利用我!报应吗?哈哈哈哈……”
猛地推开她,欧阳克狂笑道:“哈哈哈哈,我欧阳克如今也被人利用了,蓉儿,你很好,很好……”亏他还掏心掏费哄着她,宠着她,到头来,不过是笑话一场。
“不,不是这样的欧阳克,我不知道七公的计划!”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的黄蓉被郭靖扶住,可她没有一点感觉,“我不知道树林的布置是为了对付蛇群,不知道这些乞丐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更不知道七公来这里是拖延时间,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好玩,你从来就这么顽皮,怎么会将我放在心上!”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他的心阵阵刺痛,嘴角却挂着笑。原来,她不过是耍他罢了。利用他的宠溺,暗自打乱他的计划,毁了他的心血,折了他的羽翼。可笑……从来是他利用女人,什么时候,自己也蠢到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上次赵王府一别后,他就在日夜思念的折磨里认清了自己的心,甚至写信让叔叔赶来同他去桃花岛提亲。原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对任何女子交付真心了,而这次却爱之深到渴望婚姻。可是现在,他唯一的希冀啊,最后却是一个阴谋的玩笑,这个玩笑,开得他心口仿佛要淌出血来。
悲极攻心,他只觉得舌尖一甜,喉咙涌上温热的腥液。强行将那股腥味吞回腹中,他不禁想起哀大能致人死命,他没有不信,只是没想到哀大,莫过于心死。想起母亲去世时,血呕到地上盛放得妖异的罂粟,于此时同样是世间最为美艳的绝望。
他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黄蓉拼命摇头,要上去抱他,“不是这样的,欧阳克我……”
“不必多言,黄蓉,是我瞎了眼,识人不清,的确不是你的错。”甩开她的手,不再看泪珠滑下她的脸颊,转而对洪七道:“洪帮主,这笔账,白驼山庄定将十倍讨回,后会有期!”说完他强自运气越过墙头,白衣姬妾们也立刻撤走,只留下被烧得半死的童子昏倒在院中。
泪水溢满眼眶,模糊了欧阳克踉跄远去的背影,黄蓉无力半跪在地上,她双手捂脸,哭得撕心裂肺,“不是……蓉儿真的不知道……靖,靖哥哥,他不会再理蓉儿是不是,他不会再见蓉儿了是不是?”
看着怀中的蓉儿哭得全身不住颤抖,郭靖心里的难过并不比她,比欧阳克的少半分。他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抚着她的背轻轻叫她,“蓉儿……蓉儿乖,蓉儿不哭……”
看着成天调皮捣蛋,仿佛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黄蓉这幅模样,洪七不忍地蹲在她身旁,拍着她肩膀安慰道:“蓉儿乖,别哭。蓉儿,好孩子,告诉七公,你真喜欢那小毒……欧阳克吗?”
半响,就在郭靖要庆幸不已时,她却抬起头看着洪七,啜泣着点头,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欧阳克眼里的冷意,眸中的决绝,都轻而易举地刺痛了她。
“好,蓉儿,七公这就去找他解释。蓉儿,……唉……七公老了,见不得小姑娘痛哭流涕,都不好看了。等小毒物……咳,欧阳克来看到你这副样子,怕是得吓跑。”洪七哪辈子和小女娃儿打过交道?他周围常年都是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几时要他哄着的……见自己的话一点不凑效,他只得承认败下阵来,嘱咐了郭靖好生照顾黄蓉,他便深吸一口气朝欧阳克离开的方向追去。
哭了多久?黄蓉不知道。
她连怎么回的客栈,怎么过了一夜,都不知道。
醒来时,枕边冰凉凉,湿了大半边。
双手支起身子,她勉强起了身。
“蓉儿你醒了?饿了吗,我去给你叫些饭菜来。”郭靖从板凳上起身,似乎一宿没睡,眼皮黑了一圈,人也显得疲倦。
本想摇头,但……她轻轻点头道:“靖哥哥,我还想吃芙蓉糕,你叫小二多准备一点好不好?”
看她想吃糕点,郭靖觉得哭了一夜,蓉儿宣泄地差不多了,不作他想,他嘱咐她不要起床便出去张罗点心饭菜了。
见他关上了房门,她有些无力地站起来。
打开窗户,她轻启略显苍白的唇,“靖哥哥,我走了。蓉儿不想被他记恨一辈子,我要去找他,跟他说我从未玩弄他,我要他。等他明白了,我就不再离开他。他的落寞,我懂的。所以蓉儿要找到他,好好爱他,照顾他。”
这几月来的经历让她成熟不少,与之前那个任性的黄蓉比起来,她已经学着顾及她在乎的人的感受。所以,纵然她的心仍是伤痕累累,说的却是要照顾他。
收拾好行李,她牵马出了城门,面对那一块开阔的大道,她没了方向。她不知道没了蛇群,他的计划会将调整成怎样,会朝哪儿走。
天地悠悠,早已消泯了他的身影,再感受不到他的气息……眼圈有些酸涩,黄蓉赶紧甩甩头,把落寞的心碎赶走。
左右看看,她顺着来时的路离开。
蛇群覆灭,他应该会去看看吧?
他会去吧?
她只能让自己相信,欧阳克会去树林。
这条路好长,好像走不到尽头。
她想快些赶到,见见他,像以前那样与他耍性子,可她怕极了他眼中的冷然,怕极了他没有留念地转身远去。想要放慢脚步,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快些走,再快些,欧阳克就在树林,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快,否则你会后悔伤心一辈子的!”
就这样挣扎、煎熬着,终是在黄昏时刻找到了被烧成焦土、不断冒烟的山头。一天多的焚烧,树木经受灭顶之灾所剩无几,一小半的树还在继续燃烧着,燃尽最后一点生命便归于尘土。
到处都充斥着肉被烧焦的臭味,还有蛇群特有的腥臭味儿,昭示着就在昨天有一批生灵葬身此处。满目疮痍的林中,遍地都是被烧焦的蛇尸。有些蛇在最后终于冲了出来,有的成功消失在山脚,有的则死在求生的路上。丐帮制